我原本只是想混个学分，扫码祭祖。
再睁眼，我出现在一座坟场，脚边是半张烧焦的纸人脸，盯着我笑。
头顶黑天撕裂，无数人从天而降，系统提示：
编号291，您已进入清明第三空间。
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而我，绑定的是被沈家除名的疯批女祖——沈晚。
她生前被活烧，死后分魂藏进族脉，
如今，我成了唤醒她的继承者。
01
我本来只是想摸个学分。
真的，别误会，我对清明节没有意见，对祖宗也没什么情感波动，顶多小时候在老家烧纸的时候被灰呛得直哭。
但我绝对没想到，一个扫码签到的操作，能直接把人送进阴间。
事情得从那个APP说起。
我们学院这两年不是一直搞什么传统文化进校园嘛，之前是剪纸和舞龙，这次不知道哪位专家又搞新项目上头，居然整了个清明祭祖&数字实践平台。
内容是这样的：
用APP扫描你家祖坟的二维码，完成线上清明祭拜，自动记录仪式感，全流程配套冥币动态壁纸+电子香火，还能换学分。
那天我在自习室里写论文，舍友林子冲进来晃着手机：诶，快弄！这个能换实践学分，而且只要扫码，秒搞定。
我懒得动，说我不回老家，不知道我家祖坟在哪。
她啧了一声，从她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是她爷爷拍的祖坟一角，然后笑得跟奸商似的：用这个。我们家祖宗同款样式，反正系统又查不到。
我就傻乎乎地扫了。
屏幕先是一阵闪，再一跳：
祖先关系绑定确认中……
扫描成功：匹配血缘编号09131·有效
清明签到已完成——欢迎回家，沈悠然。
我看着最后一句，心里咯噔一下。
系统叫我什么沈——悠然
我叫沈清越，身份证上写得清清楚楚，这APP是不是抽风了
我正准备关掉，屏幕忽然一黑，手机整个发烫，我下意识一松手。
下一秒，像有什么从后脑勺猛地一扯。
眼前天旋地转，耳边轰地一下，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真空管里猛甩。
等我再睁开眼时，空气是冷的。
不是空调冷，是那种墓碑边、荒土里，湿漉漉又压人的寒意。
我半撑起身，才发现自己趴在一片黑漆漆的土地上，头顶是没有星星的天，四周一片静得诡异。
我刚想说话，发现身边有股焦糊味。
我僵硬地低头，脚边躺着一个烧焦的人头。
不，准确地说，是一个纸人头。
那张脸画得极精致，眼珠是红的，嘴角贴着血色笑意，脸上残着一半烧黑的痕迹，露出灰白的空心结构。
它的眼睛，正对着我。
我猛地后退两步，碰到身后一块墓碑。墓碑冷得像铁，上面用朱红色写着：
沈氏祖林·供后人跪拜
我背脊发凉，慢慢吐出一句话：
……不是说打个卡能拿学分吗
他妈的给我干哪儿去了
手机再次亮起来，一道红色光从屏幕弹出，像激光扫描仪似的扫过我全身。
然后——
欢迎进入第三空间
倒计时开始：23:59:59
请开始您的清明签到
我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在远方咯咯咯笑。
而我，像是刚刚——成为了某个未知试炼的活祭品。
编号291，您已进入清明第三空间。
这个声音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
它没有具体的性别，像拿生铁敲碎又硬生生压扁后的质感，冷冰冰的，带着一种死气沉沉的规整。
我愣住了。
编号第三空间什么鬼玩意
这编号也和我学号不一致啊。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手背一热。
低头一看，皮肤下像是烧出了一块烫印样的数字，猩红色的23:59:59正滴答滴答地倒计时。
哔——
手机屏幕自动跳出地图界面。
我抬头再看四周，整片墓林忽然亮起幽绿色的线框，像是某种游戏UI界面。每一块墓碑后都连着灰白色的虚线，那些线一直通往地图的最深处，那里黑得像墨汁倒进水里，被系统标注着一行字：
[禁区未开放]
我下意识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一切不太像是梦了，像游戏里的单人副本。太精致了，太系统化了，甚至太完整。
像是……某种庞大的集体测试。
喂，你也是被拉进来的
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背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差点一拳挥过去。
来人是个瘦巴巴的男生，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穿着那种上世纪的中山装，袖子太长，裤脚太短，一双布鞋沾满了灰。他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眼神却出奇地冷静。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咧嘴一笑：编号291……你是今天才进来的吧
我警觉地后退半步：你是谁
我叫沈照。八世堂房支子孙。他说得很快，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也进来了，那就逃不出去了。
……你也
他点点头，掀起左手袖子，给我看他手背上的数字。
03:17:09
比我的短很多。
我脑子飞快转着。
沈照。沈氏宗族。他自称子孙。这地方是沈氏祖林。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我试探问。
他歪头看我，像是在确认我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清明第三空间。他说，每年清明节，都会有一批绑定成功的子孙被拉进来，系统选中谁活命，就看的是谁烧的纸最合、血最近。
你以为只是个扫码APP那不过是条通道。
……我嘴角抽了抽。
鬼也与时俱进，电子抓人啦
鬼界已经这么先进了吗
他看了看我，又往我脸上仔细瞅了几眼，忽然语气一顿：
你不是291吧。
我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听过系统编号播报。编号都是按照绑定顺序来的。
你编号是291，理论上应该比我早进来。
但我在这已经三天了，见过编号295都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他忽然靠近我一步，目光锐利。
你的血……是不是不是这一支的
我刚想开口，头顶天空忽然像被撕裂一样，一条灰色裂缝轰的一声劈开！
紧接着，无数光点从天而降，像雨滴一般落进林中。
下一秒，整个空间回荡起系统冷冷的提示音：
检测到新批绑定成功成员接入
编号305-700已抵达
身份确认完毕
清明任务副本即将开启
我猛然抬头，眼睁睁看着一排排人从天而降，像被吊线操控一样一个个砰地落在墓地不同位置。
我的舍友林子……还有隔壁宿舍的女生……甚至连我们的辅导员和学院主任都在……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迷茫，只有手背上的红色倒计时闪烁着不祥的光。
我喉咙一紧，低声自语：
……全校都进来了
沈照像是听见了，只吐出一句话：
沈家的血，从来不是纯净的。
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虽然你不是他们要选的那一个。
但你们进来了。
那就不是误打误撞。
是纯粹的绑定出错。
我脑中嗡嗡作响，眼前的地图忽然跳出一条红线，连到我脚下的墓碑，缓缓弹出一个信息框：
家族关系确认中——
沈悠然：支脉混血·身份模糊·权限异常
红线绑定错误……系统尝试纠正……失败
您已绑定·沈晚（清末被逐女祖）
我彻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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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晚。
那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人，是外婆嘴里最忌讳提起的一个人。
而现在，她的名字，正在我脚下祖坟的碑文上，泛起红光。
02
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任务开始。我说，得想办法出去。
出去沈照冷笑一声，你觉得你进来的时候用了门吗
我没理他，继续试着绕出地图边界。
墓地地图很大，但设计得像一场噩梦级别的密室逃脱——几乎每条路都通往墓碑阵列，而每个拐角都摆着某位祖宗的雕像，全部是纸扎工艺：折痕清晰，面目模糊，眼睛处是真人照片贴上的。
我走在那条西边的灰色边缘路上，手机跳出提示：
边界区域，不建议逗留
我懒得理它。
但下一秒，我听见咔哒一声。
像是谁的脖子歪了一下。
我猛地转身。
那个我刚路过的祖宗雕像，脖子歪到了一个不可能的角度，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我，嘴角慢慢裂开了一条缝。
我头皮一麻，正准备往后撤，忽然——
砰！
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是个女生，穿着我们校学生会的服装，正踩着地图边缘的石碑想翻出去。她爬了一半，那尊坐像突然张嘴，一口把她卷了进去。
她甚至没能喊出一句完整的救命。
下一秒，雕像闭嘴，恢复原样，只是嘴角滴了一点红色液体。
我呆滞地看着那滴液体滴到地上，渗进土里，发出滋啦的声响。
……见鬼。
沈照走过来，叹了口气：她编号415，分明是昨天才进来的人，不该这么快触碰禁边。
我咽了咽口水：她死了吗
不知道。他说，也许死了，也许变了。
我们正说着，耳边忽然传来系统提示音：
任务时间到。请所有存活编号于祖仪广场集合。
地图上亮起一道红光，汇聚向东边的十字地段，那里刚好是祠堂正门。
我看了一眼周围。
等一下。我皱起眉，你有没有发现，那尊把她吃掉的雕像……嘴角多了一块红色
红色他一顿。
我缓缓抬手，指着远处某块墓碑边站着的纸扎人。
——那是她。
那个女生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皮肤苍白，嘴角贴了一块红纸。
她……变成了纸人。
我感到胃里泛起恶心，后退两步。
她就站在原地，头歪得不自然，纸质的手掌抬起，轻轻挥了挥。
像是……在说再见。
你知道吗，我低声说，如果我小时候知道我家的祖宗都能练成鬼上鬼……
我可能会提前从族谱里把自己名字撕了。
我们跟着红光赶去祖仪广场。
那里已经聚集了七十多个学生，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愤怒或迷茫。
但所有人都被一种东西困住了。
一种纸。
它们像是活的，每人脚边各贴着一块红符纸，符纸上有字，像是祠堂里烧过的祭帖，但每张字都不同。
我低头看我的。
编号291·沈悠然
身份：支脉混血
血统异常·待定归属
靠。
系统又开始瞎扯了。
我咬了咬牙，把纸扯起来。它有温度，微热，像是贴了刚死没多久的尸体皮肤上。
忽然，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我猛地转头，看见另一个男生身上浮现出烧焦痕迹。他站在原地，胸口贴的那张红纸竟然自燃了，火焰像是黏在他身上一样烧得他原地打滚。
大家吓得四散奔逃，但跑不了远，每走几步，纸扎人就从黑暗中慢慢靠近。
我盯着他们的动作。
……不对。
沈照扯了扯我袖子：他们不是要杀人。
他们是在……巡视。
巡视我看着那几个纸扎人走路的姿态，像是巡逻兵一样一圈圈绕着我们。
这是仪式。他说，真正的清明仪式，不是在供品上，而是在血统里。
谁血不对，谁不敬祖，就该烧掉。
我冷笑：可我敬不起来。
我的祖宗想吃我，还要我跪
我呸！！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轮清明任务即将开启
编号291·沈悠然，请完成第一阶段个人任务：为四代祖母割草，确保坟头干净。
我：
还带指定祖宗点单的吗
我低头一看，系统地图上亮起一点红光。
而那块地名，赫然写着：
【寂岭·无人区】
03
午夜子时，天上连一颗星都没有，整个第三空间的空气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摁住了呼吸。
我站在寂岭无人区入口，风一吹，四面坟地的香灰铺天盖地地飘过来，像下雪。
编号291，个人任务已开启
清明任务：为四代祖母割草，确保坟头干净
限时：01:59:59
失败后果：注销编号
注销编号。
也就是说，死。
我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捏紧那把破旧的镰刀。这是刚才系统给的任务道具，锈迹斑斑，看上去像是从死人手里扒下来的。
割草。我自言自语，太低配了吧，堂堂祖宗大人，还需要我给你做园艺
这种小事儿，鬼祖宗自己施个法吧，求求了。
寂岭无人区不在主地图内，是从祖仪广场后方一条窄巷拐进去的。
走进去才发现，这是第三空间里最破的一块地。所有的坟头都被灰包着，碑文模糊，像没人来扫过。地上爬满了草根，甚至有几个墓堆已经凹陷，像是下面什么东西掀了一口又重新埋回去。
我按着系统指引，一步步走到其中一座坟前。
碑上字模糊得厉害，只勉强能辨认出：
沈氏四代祖母·柳氏·不立尊号
我蹲下身，刚想动手，就听到旁边某种嚓嚓嚓的声音。
像有人在坟底翻什么东西。
我屏住呼吸，侧头看——
地面微微鼓起，有什么正一点点往上钻。
我迅速抄起镰刀将那块浮土扒开，果然，下面藏着一个被割开的骨盒。
骨盒是青铜制的，被砍开了一角，里面不是骨头，而是……
一本书。
一页书，黑得像是墨汁糊上去的纸，烫手，一拿起来，手指头就被扎出一道细细的血口。
我翻开那页纸，背后写着一行字。
不是印刷体，也不是碑帖手书。
是血笔。
她不该醒
我下意识看了看系统，原本的割草任务状态居然已经变成了：
副本分支任务激活：黑页残片·引魂
是否读取禁术残页
我手一抖，那页纸忽然从手心里飘起来，像被什么风拎着边角往碑上贴去。
纸一接触墓碑，整块碑嗡的一下亮起。
我看着碑文重新显现，前后两行字变化了：
原文：沈氏四代祖母柳氏不立尊号
现文：血脉遮断她不该醒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段碑文，是系统写出来的。
它不仅识别了禁术残页，还同步进了地图碑文说明。
说明这是一个错误的数据融合。
它承认了，这里面的某个祖宗，不该被唤醒。
而我，被误绑定到了那个她。
我抬起头，望着四周荒草遍地的坟丘，有一句话从我嘴里滑出来：
所以……你们不是让我祭祖。
你们是想让我别把她叫醒。
我原地站了三十秒，脑子像个泡着水的手机，不断有电流劈啪乱跳的噪音。
她是谁
她为什么不能醒
那我刚刚是……在做任务唤醒她
系统你有事儿吗
我在地图上的绑定显示，是沈晚——清末被逐的女祖。
那一页残片里写的她不该醒，指的是她吗
还是……别的她
这时，系统弹出提示：
支线残页收集进度：17
当前权限：临时提升·夜巡通行证激活
请立即返回祖仪广场，否则视为任务中断。
我还没走出十步，背后那座碑咔哒一声，像是碎了点什么。
我转头。
碑裂了一条缝。
风从裂缝里钻出来，吹得那一页黑纸再次颤了颤，像是有什么从土里睁开眼。
我转身就跑。
沈照看到我回来，脸色一变：你碰坟了
没有！我说，我割草了。
他盯着我身后的那张黑纸：那你解释一下，那是什么
我：清洁任务送的纪念品
他说不出话来，只低低骂了一句：妈的……你完了。
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笑了一下。
完不完，得祖宗他们自己来判。
我压低声音，补了句：
不过别急，我感觉，有个祖宗，已经醒了。
04
我把那页黑纸塞进口袋后，地图界面忽然哔哔两声。
屏幕一震，有一个角落慢慢泛出红光，像被人用火划开了一道缝。
那块地方原本在地图上是黑色的，被标注为不可接近区域，现在慢慢浮出了一个名字：
寂岭·锁骨林
锁骨林
我盯着那三个字，忽然觉得脖子发凉。
这时，沈照忽然走过来，把一块焦黄符纸啪地贴在我肩膀上，压低声音：你又碰到禁术了吧。
你又知道我挑眉。
你以为我是第一天当被祭品吗他语气有点凶，只要谁触发残页，地图就会自动解锁，动静大得能把整片祖林系统的系统叫醒。
我摸了摸口袋，笑得有点虚：那我是不是有了什么外挂
外挂他瞪了我一眼，你可能是全家唯一一个被沈晚绑定还活下来的。
我一顿。
你知道她
他看了我很久，点头。
我们家传说里……有一位邪路祖宗。
清末年间，她是沈家出了名的异类，生前是名纸匠，会画魂引术，还能替人接纸，就是那种能把死人的纸扎魂封进活人身体里用来挡灾的。
她原本要被送去做引魂使者……可她临死那年失踪了。
我皱眉：失踪了
不是，什么叫临死那年
死不死还能预测的吗
他没理我，继续往下说。
她烧掉了自己的魂牌，自断血脉联系，把自己从宗谱上剔除了。沈家说她是叛徒，也说她疯了。可……她没彻底死。
据说她把自己封在某种骨地中，留下了一整套禁术——把血、魂和意识分成七个碎片，散落在祖林七处。
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是说，我缓缓开口，我要在这全家都是鬼的地图里，找到七片属于一位被除名祖宗的碎片。
她的禁术，能让我活命
也许吧，沈照摊手，传说中，只有最强的子孙，才有资格走完她的路。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是说我要在全家鬼中，选出最中二的那位
沈照：……
我叹气：我还真挺适合的。
地图上那块新点亮的区域开始缓慢跳动，提示我当前坐标允许前往。
我眯了眯眼：锁骨林……在哪
在寂岭南坡。沈照拿出一张纸质地图，帮我圈了一块，那片地方白天根本不开，只有绑定残页的人能进去。
你不会是想现在去吧
当然不是。我指了指倒计时，我得趁还没被烧纸人拖走前睡一觉。
他沉默几秒：你真是……最不怕死的编号。
我耸肩：不是我不怕死，是我清楚——
这地方怕我。
凌晨两点半，我回到系统安排的编号居所。那是一间残破纸扎屋，屋顶是纸糊的，床是折叠的红布垫，上面写着添福早归。
我盯着那句话，睡不着觉。
祖宗还真是怪抽象的，坏话好说。
窗外纸风车转啊转，转得我心口发毛。
我低头看口袋里的那页残页。
它此刻正缓慢渗出墨色，像活着一样缓缓蠕动。
我用手机开了个录音，贴着纸念了一句：你是谁
屏幕一闪，录音突然回放了一句女声。
那不是我。
是个极其轻、极其哑的声音，在风里，一点点回应我：
……晚……不该……醒……
我头皮发麻，声音像从我的骨头缝里刮过去。
一瞬间，我意识到，我是捡起了一个被全家封印的鬼的遗失的意识碎片。
她正一点点地被我叫醒。
05
清晨六点，整个第三空间的上空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是有人拿血涂满了天幕。
我和剩下的玩家，被系统引导进了祖仪大礼堂。
这名字听起来挺庄重，其实根本就是个纸扎剧场。屋顶是木框包着的黄纸，墙上挂满白绫灯笼，正中央一排祖宗神位，他们正对着我们排列整齐，一尊尊纸偶祖像端坐高台，脸上全是模糊而空洞的笑。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焚香味，像是烧错了纸，把整个殿堂呛成了临时火葬场。
系统提示音在我耳边响起：
欢迎进入【清明答礼仪】
规则说明：每位绑定者须回答祖宗问题。
答错者，视为不敬。将被回收身份。
回收身份是个挺文明的说法，他们这种表面话是说的一个比一个好听。
当第一个回答错误的编号，一个男生战战兢兢地对着纸祖像念错上香口诀后，五尊纸人从高台上咔哒一声弹出，扑向他，直接把他从头撕到肚子，一层层剥皮，骨头卡在纸偶的指缝里咔咔作响。
我亲眼看着他被扯成三截。
太凶残了。
然后，那些纸人——笑了。
用干巴巴的白纸脸，在他胸膛前翻出一张失败红纸条，挂在断口上。
大礼堂里没人敢动。
我脚边的红线正在缓慢逼近，提示我即将上场。
编号291·沈悠然。系统点名。
请进行清明答礼。
我看着面前供台上的三尊纸偶。
一尊是披发女像，手持长钗；一尊是盲眼老祖，手捧血碗；最中间那一尊……和我小时候梦见的那个火里女人有几分相像。
我忽然觉得嘴巴发干。
问题一，系统机械声继续，你是否愿意承祖血敬祖魂
我沉默了一下，垂下眼眸。
然后抬起头，缓缓开口：
……不。
我不敬祖。
系统卡顿了一下。
周围人脸色瞬间大变，下一秒，大礼堂的纸灯嘭一声爆裂，火花溅到高台纸偶身上，纸皮哗啦啦地颤动起来。
纸偶集体低头。
眼睛，在这一瞬间，全部睁开了。是红色的，像是被烧过。
它们整齐地抬起双臂，朝我方向猛扑。
我第一反应是想跑，但脚下那条红线忽然滋啦一声熄灭，我整个人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操！他妈的！我低骂出声。
它们越来越近，最近的一尊，嘴已经张开，那不是正常人嘴巴，而是三排黑色纸齿，纸张边缘带着干燥的血丝。
我甚至听见它在笑。
就在那一刻，系统滴地一声：
检测到【异象血脉】编号291身份异常
祖宗权限匹配失败
权限临时提升中——
系统识别成功。
绑定者自主意志强烈，归宗失败。
启用特殊规则。
血脉干扰者，即将被授予临时反向道具。
空气猛地静止了。
所有纸偶在离我一米处停下。
它们像是定格在半空中，脸仍然狰狞，但爪子悬在我眼前。
下一秒，我眼前凭空浮现一根黑色细烛。
获得临时权限道具：燃魂烛
用途：照亮已死之路，逼退鬼魂，唤醒禁印
倒计时暂停三分钟
我一把抓住燃魂烛。
它一入手，我的掌心就像被炭火灼了一样痛，但下一秒，一圈漆黑光焰从蜡烛芯爆发。
火光是黑色的，却照亮整个大礼堂。
所有纸人倒退半步，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用老旧唱片机反复播放被撕裂的人的惨叫。
纸偶之中，有一个声音忽然飘出来，低沉沙哑：
她回来了。
她醒了。
她不是你们该碰的。
我猛地抬头。
那尊中间的纸祖像，眼睛里渗出黑色墨线，顺着眼角一直滴到了供台上，像是哭了。
我紧握燃魂烛，嗓音低冷：我说过，我不敬你们。
我来，是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把她埋在你们脚下
06
燃魂烛的火焰，是黑的。
像墨被点燃，却不熄，也不冒烟，只在我掌心里缓缓燃着，烧得我的掌纹都开始发红，却偏偏不疼。
我举着它走在空无一人的墓林中。
那条供人参拜的主路，在我脚下被一寸一寸点亮，不是灯光，是那些埋在地里的线索在苏醒。
碎纸从土壤里飘上来，像是谁在地下呼吸，把祭文一点点吹出。
我走过一座空坟，地面忽然裂出一道细缝，有灰色的符文爬了上来，拼在我脚下。
地图界面随之哔地跳了出来。
燃魂烛激活：锁印区域解锁中
当前解锁成功率：12%
地图新增可探索坐标：
1.寂岭墓堂之狂癫血祖
2.泣血祠堂之除名者
我看着这两个选项，手指微动。
沈照曾说，家族有一个疯批祖宗，是整片祖林都忌惮的那一位，沉睡在寂岭墓堂深处，传说他能在纸人之间植入替魂术，制造假的子孙去献祭别人。
而另一个，泣血祠堂。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背脊发凉。
我没多想，直接选了第二个。
地图上，泣血祠堂的坐标点亮，燃魂烛火苗像被牵引一样倾斜，我跟着它一路走到南侧林区。
那是一块没墓碑的荒地。
地上都是断裂的碑石，被砸碎了重新埋回去，像是某段记忆被活活撕掉，糊成了泥。
我站在那块地前，风突然停了。
整个空气像冻住了一样，燃魂烛的火苗哧地变短，尖尖的一撮跳了三下。
到了。我说，不欢迎我啊
下一秒，地面塌陷。
整个脚下的泥土突然垮了，我整个人跌进一片黑里。
砰！
我掉在什么东西上面，撞得我生疼。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暗室，墙壁全是血红色的花纹，像是有人用指甲一点点刻上去的。
我手里的燃魂烛终于亮起来，把这座密室照得惨白。
正前方有个高台，上面放着一口破损的骨灰瓮，瓮旁压着一张旧纸。
我走上前，小心地伸手将纸抽出来。
纸是手写的，字体细瘦，笔画压得极低，仿佛是写信人低头躲在阴影里，咬着血笔写成的。
那不是系统生成的机械体。
那是活生生的，来自另一个她。
我读出来的那一刻，背后像是被谁冷冷吹了一口风。
【悠然：
若你来了，说明他们还是没能杀死我。
你是我的血，我的骨，他们烧不掉你。
也烧不掉我。
这座祖林不是祠堂，是牢笼。
他们用我的纸扎成你，
又拿我的火想熔掉你，
却忘了我从不是纸人，我是火生的。
七块碎片，七道印封，
找全它们，我就醒。
到那时，我会从你眼里出来，
替你看看——
沈家人，还剩几个该死的。】
我看完的那一刻，密室四周忽然亮起数十盏红灯笼。
不是灯，是魂火。
一只纸人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它的脸被烧了一半，身体像是被撕开又缝合过，眼睛里全是针线。
它张嘴，声音带着女音，却已经破碎变调：
……你来了。
她在等你。
我也是。
我举起燃魂烛，光芒刺入它的脸，纸皮微微发颤，但没有退。
它的脸裂开一个笑：
这一代的你……终于敢来找我们了。
07
我一直以为那个梦是假的。
梦里，我站在火里，火是红的，是纸烧起来那种咝啦咝啦的红，耳边是风卷起纸灰的呼啸声，一只手从火中伸出来，拉住我，掌心滚烫，像烧红的铜片。
她说：跟我走。
我每次都被吓醒。
而现在，我站在泣血祠堂的底部祭坛，看着那封古旧的信、燃魂烛的余火，还有四周墙壁里一圈圈压着除名牌位的灰白灵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她是真的。
沈晚。
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仿佛回应一样，墙角一块灵位微微发出哒的一声，松动了一点。
我走过去，伸手拨开落灰，将那块灵位完整地看清。
【沈氏除名女祖·晚·祭禁】
【死因：族火焚烧】
我愣了一瞬。
族火焚烧。
难道是……活烧
她不是被逐出族谱，而是被活活烧死的
怪不得，怪不得说是临死前消失，原来是没按照他们的想法死去。
沈照之前说，沈家曾有位女纸匠，精通替魂术和纸魂封引，原本被选为引魂使者，后因忤逆祖规、破坏纸魂献祭被族人联手焚骨除魂。
这件事，在他们沈家宗亲中是禁谈的。
但现在，我终于知道，她不是失败者，她是个叛徒。
她不是没能学会献祭，而是拒绝献祭。
她想把这套纸魂炼魂系统，彻底烧毁。
而现在，她的魂躲进我体内，她留给我燃魂烛，她设下残页七印，只为等一个血缘后代帮她重燃这场火。
不是为了延续，而是为了反击。
我靠近灵位的时候，燃魂烛的火苗再次爆了一下。
啪！
一页新的残片从地砖下翘起。
我低头捡起，展开。
纸上的字是斜的，像是被强行在手腕挂血的状态下写出：
【残页·其二】
【献魂不应系于血，纸人不应承于骨，
尸首不可替魂，子嗣不可反祭。
若我死，血不灭，
若你活，火当燃。
血系觉醒者，
代我重燃此界。】
我低声读出这段话。
残页忽然在我掌心滋的一声熄灭，像被吞进了我血里。
地图上同时弹出新提示：
残页收集进度：27
觉醒进度：21%
唤醒条件：汇集七魂印+一命替渡
我喉咙一紧：一命替渡
系统没回我，地图上却又亮起了新的坐标点。
【下一封印坐标：寂岭墓堂·替魂试炼】
我刚准备点开查看，燃魂烛忽然熄灭。
全黑。
整间祠堂恢复死寂。
我的脚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女声——熟悉又遥远：
别信他们说我疯了。
我只是比他们，活得更明白。
他们说我该被活活烧死……可谁来烧死他们
这一回……你来烧。
我站在黑暗里，手心仍有火痕未褪。
脑海中，浮现那个在梦里火中拉我一把的女人。
我想起她的眼神，不是求生，也不是怨恨。
是彻骨的寒意。
我闭了闭眼，低声说：
好啊。
这次，就让我来烧一回。
08
当前倒计时：06:59:59
我刚踏出祠堂出口一步，头顶的天忽然哗地一声翻黑了。
不，是被染黑。
像是谁拿了一整桶墨水，从空间最顶层泼下来，浓稠、窒息、封死所有的逃路。
系统提示音随即响起：
检测到副本后期阶段
清明第三空间·终极通关规则公布
规则更改如下：
【仅一人可生还】
【活人之间可互相献祭，换取倒计时延时或地图权限】
我抬头，看着地图界面，那一行鲜红色的标语仿佛在笑。
我背脊发冷，第一时间打开通讯频道——
林子！
我喊出我室友的名字，那是我在自习室跟着扫码进APP的那个舍友。
你在哪儿
通讯那边沉默几秒，一个熟悉又破碎的声音传来：
在西边，古井旁……他们在拉我，我藏在纸扎牛里……
谁在拉你我声音抬高。
人……人……
她的声音忽然一滞，下一秒传来玻璃破碎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我瞳孔收紧。
林子是我最熟悉的活人。我知道她胆子小、怕鬼，但却是个大E人。
她说人拉她，说明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纸人了，是人。
我冲向地图西侧，一路飞奔，却在古井边看到让我脊骨发凉的一幕。
林子倒在一口破纸牛边上，头发被浸湿，脖子上缠了一圈红布条。
她睁着眼睛，却不说话。
旁边站着三个人。
我认识他们，都是我们学院里的学生会成员：干事周峥、外联陈宇，还有那个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心理委员，赵梓。
周峥正拿着一张泛红的灵位纸，对着林子手背比对编号。
编号527，临近死亡，不足值。可惜。他丢掉灵位纸，眼神漠然。
陈宇：下一个是291，她残页最多，应该最有价值。
赵梓慢慢走近我，脸上挂着一种平静而温和的笑，像是在学生心理辅导室里一样：沈清越，你是我们所有人里唯一能活下去的人。
你要不要……考虑献一点魂的时间，让我们多个生还的名额
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多活几个人。
我盯着他们，胸口起伏。
所以现在……你们是要分了我的所有时间和资源
说得倒是好听。
你们觉得我是系统快递的福袋
我低头，笑了一下：我就知道，这才是人比鬼更恐怖的部分。
那没办法了。周峥举起手中的灵位纸，抱歉了。
系统识别灵位编号时，灵位纸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识别错误：编号291绑定者拥有燃魂权限
擅自尝试献祭将触发反向机制
倒计时反转：+1小时已授予目标——沈清越
我眼睛微眯，抬头望向他们。
你们刚才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有两片残页
我是绑定者，不是可献祭者。
你们动我，就是拿自己当引魂料。
下一秒，地面爆开三道血痕。
三具纸人从土中跃出，血线牵着三个试图动我的学生会成员，将他们狠狠拽进墓井里，残留的尖叫声夹着纸人疯狂的悠悠低语：
不该碰她。
你们不配碰她！！
我上前扶起林子。
她脸色惨白，像是魂已经飞了一半，手指哆嗦地抓着我衣角：……清越……
他们疯了。
我轻轻拍了拍她：不光他们。
这一片空间的活人，估计早就疯了。
但我们还活着。
我看着林子的编号。
527：倒计时剩余：00:16:24
我的编号是291，现在倒计时07:59:59。
系统提示再度跳出：
是否将燃魂烛副印转移至目标527
副印效果：保命一次，不可二次燃魂。
我沉默三秒，点了是。
燃魂烛碎片自动化作红色符纹，压进林子的手背。
我扶着她站起身，抬头看向地图上最后亮着的那块区域：
寂岭墓堂·替魂试炼
终极副本，打开了。
而我，也不再是系统预设的编号291。
我是沈晚的后继者。
是来收账的那个人。
09
我让林子走另一条回返通道，她还有时间。
我没有。
我的地图上，唯一还亮着的坐标，正对着寂岭祖堂。
那是一块没有人声的区域。
连风都没了。
我踏进去的那一刻，脚下的土忽然开始变软，像踏进了纸浆。
整片寂岭都被一层灰色烟雾笼罩，祖堂坐落在山林之间，门口竖着三块立碑，没有名字，只有一道红印，从顶端划到地基，像某种封血的警告。
祖堂的大门是关着的，门缝里隐隐有纸灰飘出来。
我推门。
没有吱嘎，没有声响，门像是自己等我很久，啪地两扇敞开。
眼前，黑红色的祠堂主殿。
纸灯罩高悬，挂着染血的白绫，正中是三位坐像。
不。
不是坐像，是三尊活着的纸祖。
他们的身体一动不动，却有呼吸。
左边那位，戴着血面具，嘴角裂开，用红线缝着半边脸，一只眼球还挂在外面，不断滴墨。
中间那位手里握着骨鞭，鞭子上缠着一圈圈发黑的人发，身穿祭衣，衣摆拖在地上，似乎沾着谁的皮。
而最右边那位，他没有固定形态，周身缠着狐纹红影，虚虚实实地飘动，看着像纸，又像烟，整张脸都模糊不清，只有眼睛是白的。
他看着我，忽然咧嘴笑了，声音像狐狸挠着木板：
血亲来了。
是沈晚的小种子呢，开得真艳。
我站在三人面前，背后门自动合上，整间堂屋顿时封死。
纸灯瞬间变暗。
系统提示音跳出：
祖考试炼启动
请作答：若祖堂三位皆愿传位，你该继谁之位
我看着他们，没有犹豫。
疯批选秀
我冷笑一声：你们不配。
左边的血面具抬起眼：不选我们，你无法离开。
中间的鞭影轻响：拒绝祖魂，血统断绝，你可知罪
右边的狐影开始在空中缠绕我：拒我者，入不得祖籍。
我看着他们。
那我告诉你们。
我选沈晚。
选那个被你们活烧、除名、封魂的她。
你们坐在这装祖宗，是不是忘了——你们的宗族，是她撑出来的。
而我，是来烧掉你们的！
我从怀中取出第三段燃魂烛碎柄，点燃。
火焰唰地窜起，漆黑的光将整间祖堂染得像夜。
三尊纸祖同时动了。
血面具撕开线口，露出里面已经腐烂的空心纸浆，你配不上她！
骨鞭噼啪一甩，地板裂开，她早已消散。
狐影飘近我耳边，低声呢喃：你若是她的延续，那你就会疯成她的模样。
我一字一顿。
那也比像你们，有尊严！
火焰炸开，纸灯烧穿。
祖堂顶梁咔的一声裂开第一道缝。
系统提示狂跳：
祖堂结构崩溃中
剩余时间：01:12
魂印自动刻录：编号291·沈清越
身份重构：继承人→引魂者
狐影最后一次从火光中凝形，看着我，眼神不再讽刺，只剩低语：
终究……还是你。
她选了对的人。
然后，它缓缓退入火中。
灰飞烟灭。
我站在祖堂中央，火光在脚下旋转。
纸祖崩塌，系统身份刷新，我的编号数字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血印，横穿手背。
引魂者·签印完成
我终于明白了。
沈晚留下的不是逃出去的残页。
她留的是一整套接班者的流程。
她不是让我跑。
她是让我——接过她手里的火，把这一座祠堂，一个不留地全部烧掉。
10
祖堂彻底塌了。
火熄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存在过，只留下一片黑灰混着红线的土，像骨灰里渗了血。
我站在原地，风穿过废墟，像是谁在撕开薄纸，缓缓擦拭时间。
然后，她来了。
不是踩着脚步。
而是一张纸人面具，从火灰里飘起来，反着戴在空中。
纸后浮现一道光——光里是一道瘦削身影。
她披头散发，双眼被火烧过，但神情很平静。
她的脸，是我小时候梦中火里的人。
是那个拉过我手，说跟我走的女人。
沈晚。
她低头看我，声音像被火泡过的丝绸，带着干裂和燃过后的涩意：
你是我留在人间的那一滴命血。
是我用禁术最后一印，滴在血纸上的子嗣。
我看着她，心跳几乎不敢跳。
那我是什么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像笑：
你是我的血子。
我低声重复了一遍那个词。
血子
她点头。
血骨换魂术她说，是我从地藏经残段与纸魂术拼接改造的一种禁术。
在死前剖出魂印，封入血后加在骨中，一旦残页收齐、骨血相合，魂就可回。但不是复活，而是……
重塑。
我突然明白了一切。
那些残页，七个。
每一个任务，每一场副本，每一个墓地下掩埋的错误，都是她设计好的引魂轨迹。
她用死后残魂引我走路。
用血，把我引成她。
她不是单纯想醒来。
她是在挑选，能承得起她反叛之位的继承者。
我问：所以你没有死透。
我的肉体被烧，但魂没灭。她说，我刻印在沈家的地脉纸魂里，把自己裂成七份，化作残页丢进试炼副本。
只有真正拒祖弃宗，逆天返血的人，才能一点点拼回我。
你做到了。
她轻轻一抬手，七道残页像火一样从我体内飘出，在空中绕圈，纸面反转，汇聚成一个完整的法印。
地面开始颤。
系统提示狂刷：
魂印复刻完成
编号291·身份消除
地府临界点开启
是否接入中介者权限
我没有犹豫。
是。
下一秒，所有残页瞬间贴上我脊背，像是一根根热铁钉穿透皮肉。
我跪倒在地，浑身发热，但没有汗。
我的阳体在被剥离。
我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淡，血液在逆流，像是在倒灌着某个早已死去的人的意志。
沈晚走到我身边，伸出一只手，搭在我肩上。
现在你知道了。
这一座祖林不是祠堂，是献祭场。
他们烧我，是因为我看穿了他们的规则。
现在，你烧掉我，成为我的规则。
我站起来，最后一缕阳魂彻底剥离。
我已不是活人。
但我也不是鬼。
我看着地上的血色地图自行塌陷，一道裂缝从寂岭通向天外，乌黑如墨。
那是地府引魂通道。
我向它走去，步步生风。
耳边是系统最后一次提示：
权限确立完成
身份更新：地府中介者。编号：无
权限范围：清明节引魂区域
我踏进那道裂缝，背后的祖林瞬间燃起白火。
那是纸魂之火。
不烧人骨，只烧纸祖。
11
整个世界在塌。
不是夸张的形容词，是地图一块一块碎掉，从边缘卷入虚空，像是神拿走了底图，只剩我一个站在空白坐标上。
系统已经静默。
没有再播报倒计时归零，没有失败者名单。
只留一个坐标：
【引魂门】
我站在它前面。
那是一道由虚线构成的门，没有门框，没有实形，像是用纸针一针一针缝出的边界，风一吹，就要散掉。
它不大，却承载整片祖林与阴阳界的接缝口。
而我，是唯一站在这里的活人。
身后是遍地的尸首。
不，准确说，是曾经的人。
有的我认识：林子、学生会的赵梓、笑起来总带梨涡的体育男生、爱说脏话的老同桌、喜欢偷吃糖的女老师。
他们有的死在献祭失败、有的死于副本任务崩溃，有的……死在自己人手里。
现在，他们全安静了。
有些躺得不甘，有些眼睛睁着，还有些人脸上写着不敢置信。
我头皮发麻，站在原地不敢动。
他们不是恶人。
他们只是没撑过去。
我低头，手指颤了一下。
纸魂系统没有为他们写碑。
系统只记载继承者。
只记录存活编号。
只给上位的写史。
他们的名字，已经在第三空间系统中被删除。
我看着他们，脑子里一片嗡嗡声。
我真的不是没想过把他们拉出来。
但这个副本，从来只允许一个人活着出去。
如果不是我今天在这站着，那就会是赵梓、周峥、林子……任何一个人。
而我，只是那个先说不的人。
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
是那些祖宗。
不是纸人，是魂影。
他们脱离了纸身，一缕一缕站成行列，从泣血祠堂、寂岭祖墓、祖仪广场，乃至每一座我走过的祭台中浮现。
他们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我。
不逼迫、不索魂。
只是，看。
那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真正通过了全部副本、拼齐了全部禁术、继承了全部血魂权限。
但我知道，他们想看我跪。
想看我走上这座引魂门，以继承人的身份，成为沈家新主。
可我不是来延续的。
我是来斩断的。
我看了一眼那扇门。
纸缝线开始抖动，像是下一秒就要散落。
我转过身，看着那些魂体，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坚定：
我不会为你们继位。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被卷进这场献祭里。
从现在开始，所有清明签到，到我这……都断了。
我转回身，抬腿，一步跨入门中。
引魂门发出一声极长的吱呀。不是金属声，是纸破开的声响。
虚线被我踩断那一刻，整片第三空间像被抽走核心支柱。
开始，彻底崩塌。
纸人尖叫、墓碑断裂、地脉炸开、灰风倒卷。
身后千百魂体化作纸灰，随风飘散，不再归位。
系统最后一次闪屏：
清明系统注销中……
权限已转入地府中介者
编号注销完毕
副本永久关闭
我走进那片空白的裂口。
12
我再次睁眼时，身下不是墓地的泥，也不是引魂门的黑风。
是——瓷砖地。
冰凉，洁净，踩上去还有点反光。
我慢慢坐起，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排队大厅。
四面墙雪白，灯管闪着冷光，顶部横跨一条横幅：
【临时身份审查区·地府办事厅】
……地府，办事厅
我一时间没敢动，怕一动，就发现自己已经穿了系统制服、被安排了打卡表。
但下一秒我低头，就真的看到了。
我胸口贴着一张淡灰的编号牌，上面是血红色的手写体：
【编号X·未归属·身份待定】
还有一句评语——
【临时介界体·请等待分类】
我：
什么临时体
我不是已经成为引魂者了吗不是通关、融合、烧祖、断代、升格了吗
我不是打爆系统、熔毁副本、重构权限了吗
你们地府能不能精简一下办事流程啊
我抬头。
大厅前台排了十几个牌位和鬼影，全在等叫号，门边贴着办事流程：
【初审—指纹—灵魂浓度检测—归属评定—是否有前任继承纠纷】
最下面还补了一句：
【冤魂请勿插队，亡者请勿复议】
我真的……头一次在死人界，看见这么有单位气息的地方。
更绝的是，我右手手背的血印，现在正以一种红笔描边的方式，缓缓生成一个编号框。
我感觉有人要给我办员工证。
我心里只剩下一个感想：
我是不是升职了
还是说——入职了
13
下一位，编号X。
我正看着手背发愣，一道声音从服务窗口里传来，冷冰冰、没语调、像是AI客服升级版。
我僵硬地站起来，走过去。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灰制服的男人，胸口挂着初阶阴差·审核组的名牌，戴着圆框眼镜，面无表情。
他扫了我一眼，声音依旧毫无情感：
编号X，血统异常，经检测，确认沈晚魂印已绑定。
你已替代其在清明系统内的原职位，判定为非自愿绑定继任者。
现默认入职，岗位为：清明节引魂区域·特派巡查员。
我：
他继续：
职责范围：监管纸人祖魂系统、审核各家族清明祭祀异常、代收被驱逐的纸魂个体。
工资无，休假不定。阳体已剥，升迁靠资历。
不是，怎么比阳间的996还恶毒啊
哪个资本家敢开这个薪资待遇啊
我下意识开口：我可以……拒绝吗
他难得抬眼看我，淡淡道：
可以，但请签署自我抹除意志书，并接受全魂散化程序。
抹除过程约需十二分钟，可能伴随中度疼痛及过去记忆碎片损毁。
我闭嘴了。
做鬼没人权。
他顿了顿，递给我一份黑白档案表格，一支火红签字笔：
签字吧。你现在是……半正式员工。
我拿笔时手还在抖。
我的人生（不，现在是死后生活）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和死神做上下级关系了。
而且还是如此凄惨的无薪无休。
签完表不到五分钟，一道淡影从门后走进来。
我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就闻到熟悉的糊纸味。
紧接着，一个超级油腻、又欠抽的调调响起：
哟，这位小祖宗……我们又见面啦
我抬头。
那张脸熟得不能再熟。
那不就是我在寂岭祖堂里亲手点燃燃魂烛、活生生烧掉的疯祖之一吗
他现在穿着一件崭新的纸衫，笑得一脸乖顺，还双手奉上自己的档案袋。
封面写着：
纸魂编号·S106
自愿进入监管回收机制
当前状态：高危疯批·需重点关注
我：……
疯祖：嘻嘻～我来报到啦～以后就是同事了～
我：……
我开始考虑自愿抹除。
14
我原本以为，那位疯祖的魂魄被我烧了之后，起码要去魂罚待审区呆三百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卷土重来，还带着一份厚得离谱的自我申诉书。
我接过那一摞泛灰的纸张，看了一眼封面：
纸魂S106·祖籍寂岭支脉
自述标题：《我其实没疯，只是活得太清醒》
我差点把魂给翻回脑壳里。
第一页开头就是：
尊敬的引魂中介者大人：您好！
本人为沈氏家族支脉第七代，原为纸魂供奉序列，因表达过度热情与施展替魂术失败，一度被误判为恶鬼。
实则我一心忠诚家族传统，未曾反叛，仅因口音问题被误解。
请求组织重新评定纸魂等级，并考虑恢复我的临时纸身资格，谢谢审核。
我看完半页，脸都在抽搐。
口音问题
你是把替魂术喊成rap了
我抬头看去，他正坐在审查室外的灰影等候椅上，笑得贼灿烂，一边还和别的纸魂讲：哎我小祖宗脾气贼好，就是火有点旺。
我冷笑，把申诉书最后一页翻出来，一行小字写得非常真诚：
我诚心悔过，绝无二心，愿终身服役地府系统，任凭调遣。
结果下面附了一句他自己画的备注：
如果可以，希望工作岗位不要太靠近她（箭头指向我）。
我：……
好哇。
你是来申请重塑纸身，顺便申请离我远点是吧
很好，我批准你申请成功，但我会亲手把你塞进最烫的岗位上。
欢迎回归。我微笑。
他咽了口口水，纸脸发皱：……呃，谢……谢小祖宗。
纸魂审核完毕，我穿上那件中介者专属披风。
灰黑色，领口坠着火印金线。
袖口藏了一枚通火令。
通往清明纸火长廊的那条道，是整个阴阳接缝带最窄的一段路。纸人、纸马、纸元宝、纸别墅、纸iPhone、甚至纸AI全都从人间烧来，送到这里统一归档、审查、调控。
我站在长廊尽头。
那是一道火线构成的甬道，天花板不是屋顶，而是浮动的清明烟雾，地上的祭品烧得发烫，一车车纸人排队进场，部分纸魂已经苏醒，在车里蠕动。
本月清明祭品输入量：73，164，022份。
预计激活纸魂人数：78，430。
高危风险纸魂预警级别：S+级9位，疯批待筛查：83位。
正在等待处理……
广播还在播，我抬手掀起披风。
露出肩胛骨下方那枚中介者黑印。
墨火形态，正在皮肤里缓缓燃动，像是随时能引燃整条通道的爆点。
所有排队车队在我亮出印记的一瞬。
全、部、停、下。
疯祖的纸魂在后排偷偷张望，一边喊：各位排好队别给新上任的中介者丢脸啊……她火力贼猛，是真的会烧死鬼……
我没理他。
我看着那条火线尽头，一辆新送来的全族纸扎车缓缓驶入，车身上贴着熟悉的姓氏：沈。
我垂眼，神色平静。
下一秒，我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地府纸火长廊：
今年的清明节——
轮到我来管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