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童安没想到,二选一这样只在话本里出现的事,有一天竟也能发生在她身上。
只是后来这个劫持她的人,怎么还赖在她身边不走了。
一、
我是元朝最受宠的公主,但是现在我被人挟持了。
万丈悬崖上,聂明渊和他的手下,被聂明槿的人逼到崖边,明晃晃的刀刃架在了我和我的婢女苏箐箐身上。
滚滚冷风吹来,我微微颤动了一下,看着面前那乌泱泱的人群,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怎么走到这一步了。
只是这细微的小动作,被挟持我的那人听到,倒引得他嗤笑一声。
略显薄凉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怎么,舍不得
我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说,于是摇了摇头,说出我的真实想法。
没有舍不得。
但是聂明渊好像不信我。
他说:谁人不知镇国长公主喜欢聂明槿,喜欢到可以付出一切。
转而又问那站在大军前面,黑衣甲胄,手持长剑之人。
聂将军,想好了吗,你选哪一个
我没看聂明槿的神色,反而观察起那与我一同绑来的苏箐箐,她与聂明槿本是青梅竹马,却不想在几年前,苏家被一纸弹劾流放闽南。
本来她的一生将会在流放之路终结,是我特赦她成为我的丫鬟,这才逃过流放一难。
现在她强装镇定,柔柔弱弱的出声说:
将军,我本是戴罪之身,死不足惜,若能以我贱命换公主一命,我心愿之。
我倒是没想到苏箐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但是她还是不明白现在的局势。
要放谁可不是聂明槿说了算的,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把剑架在我脖子上的这位。
于是,我转头看向聂明渊,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聂明渊,你把我们两个放了,我保你们不死。
聂明渊轻笑一声,公主这是不信聂明槿会选择你
随后又将我狠狠拽进他的怀里,左手紧紧揽着我的腰。
感受着腰间传来的力度,我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多说。
他接着在我耳边低语,只是臣真的很好奇,他会选谁,公主难道不好奇吗
众人眼神齐聚在聂明槿身上,只见他黑沉沉的目光略过我,略带深情的望向苏箐箐。
我选苏箐箐。
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像是在嘲笑我。
公主你看,你的心上人不要你了。
我压下心口的那股烦躁,看了聂明渊一眼,眼神里有些不解。
这不就是你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我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聂明槿放弃了我,选择了另一个人,不管最后我活着与否,聂明槿此生便不会得到重用。
一个世家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最后却成为了一个弃子,那么等待聂明槿的必定是无尽的深渊,甚至不需圣上多言,自有无数人想要他的命。
被看透的聂明渊,敛去嘴角的笑意,那张扬魅惑的桃花眼流露出一丝狠厉。
公主果真如传言一般,喜欢极了聂明槿,死到临头了,竟还为他开脱。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聂明渊,并不解释什么。
聂明渊也没有妄想得到我回答,他将放在我腰间的手上移,蒙住了我的双眼,宽大的手掌传来滚烫的温度。
杀了她。
初听到这句话,我以为聂明渊想要杀的人是我,正想要挣扎一下,却感到右脸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微热。
等到我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浓烈血腥味,眼中难掩震惊,聂明渊杀了苏箐箐。
奇怪,苏箐箐不是他的心上人吗难道他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因爱生恨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聂明渊如鬼魅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公主,陪臣一起死,好不好
我有些不悦,将蒙在眼睛上的手,毫不留情的打下,传来啪的一声,嗓音冷酷。
没有人可以决定本公主的生死。
只是还没等我说出下一句话,就看到聂明槿剑指聂明渊,扬声道:
聂明渊,放了公主,否则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聂明渊没理会他那个好弟弟提出的条件,漫不经心地问我:
公主怕吗
我当然不怕,我又不是毫无底牌。
聂明渊,我一开始说的那句话,现在依然奏效。
我听到他轻嗤一声,不情不愿的放下了一直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
聂明渊可能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主子。
他不会让他的属下白白枉死。
只是这个动作惹得他的属下在一旁大喊:主子!
我抬头看向聂明渊,他眼中说不清是什么神色。
就在我毫无防备之际,将我狠狠的向前推了一把,我踉踉跄跄地前行,差点摔倒。
等到我站稳身形,转头看他,见到的场面却让我直接怒火攻心。
聂明渊不断的后退,对我说:
记住你说过的话。
声音轻的像是要随风散去。
他想要跳崖,等到我意识到这个事情,我的话也随之脱口而出。
你要是敢跳崖,本公主就让你的属下为你陪葬!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聂明渊定在原地,让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又将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敢跳崖,我就让你的属下为你陪葬。
聂明渊那深棕色瞳孔眨也不眨的望着我,那里面蕴含着波涛汹涌,可是我看不懂。
我问他:不跟我走吗聂明渊。
聂明渊怔怔的愣了好久,才说:
走,我跟你走。
我带着聂明渊,与聂明槿擦肩而过。
聂明槿却突然将长剑指向聂明渊,大声呵斥:
拿下!
谁敢!
我与聂明槿目光对视,我知道他在问我为什么要选择聂明渊,但是他不配知道缘由,我也没准备说。
聂小将军,你逾矩了。
终是聂明槿败下阵来,语气也软了下来。
公主殿下,聂明渊是罪犯。
那又如何
我是镇国长公主,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二、
我将聂明渊带到我的公主府,让他安心住下。
但是他问我,公主殿下为何要保下我
我抬眼看他,眼神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我需要一把剑。
一把只忠诚于我,为我披荆斩棘的剑。
我知道聂明渊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他是一个聪明人。
但聂明渊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我,许久不说话,正当我想要再次说话的时候,他动了。
聂明渊半跪在我脚下,郑重地起誓:
属下愿意成为公主的剑,自此以后,公主剑指之处,定片甲不留。
我很满意聂明渊的识时务,但是他现在的实力还太弱,敌不过聂明槿身后的聂家。
更何况他做的一些事并不干净,容易被世家抓到把柄,我不喜欢浑身是麻烦的人。
本公主给你一年时间,聂明渊。
一年时间内,我要你取代掉聂明槿的身份、地位。
在这一年内,我会尽可能的给予你帮助,但若一年期限已到,你未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将亲手除掉你。
好。
我听到聂明渊肯定的回答,放心的迈步离去。
搞定了聂明渊,接下来要搞定的就是我的父皇。
我的父皇很宠爱我,宠爱到就算是我现在要皇位,他就能不顾群臣反对,立马退位,将这个位子传给我。
我还有一个皇兄,他叫元谨,他是被一位宫女所生,虽然身份卑微,但朝中大臣多半是支持我皇兄的。
他们认为女子登位有违大统,前些年他们逼着我父皇立皇兄为太子,被父皇以身体康健,正值而立之年搪塞了过去。
甚至父皇还为此杀了一个老臣,他们都说父皇宠爱我宠爱过了头,但是他们忘了,当年是谁在叛军围城的时候,拼死抵抗,保护着他们的性命,一直到援军到来,才伤重而逝。
是我的母后,是父皇唯一的皇后,也是元朝第一位女将军。
那时我五岁,亲眼看见母后止不住的吐血,死在我的眼前,死在父皇怀里。
所以我很怕那流动的血液,我害怕一切鲜红的颜色,它们会勾起我对我母后的回忆,令我发疯。
我被绑架的事情,父皇是知道的,我将凶手带回来的事,也瞒不过父皇。
御书房内,我一进去就看到聂家家主跪在地上,请求父皇宽恕。
陛下,聂明渊这个逆子所为罪不可赦,请陛下将他赐死。
父皇高坐明堂,一言不发,直到看到我的身影。
福儿,过来。
我站在父皇的身边,低头看那不卑不亢的人。
他想杀聂明渊,但聂明渊在我手里,他不好动手,便求到我父皇这里来了。
福儿可听到聂丞相所言
儿臣听到了。
那你是何看法
儿臣以为,聂明渊罪不至死,不如将他打入军营以示惩戒。
我看到聂炀激动的抬起头,那满是褶皱的脸写满了不赞同。
陛下!
他知道只要我开口,父皇鲜少有不同意的时候。
我戏谑的看着聂炀,声音平淡:
聂丞相,聂明渊是你的儿子,你就这么巴不得他死吗
亲生父亲迫不及待想要儿子的命,虎毒还不食子呢,这要是被传了出去,聂家的声望怕是要震一震了。
公主慎言!
我勾唇一笑,怎么,本公主说的不对
聂炀用他那浑浊无比的眼,看了我一瞬,然后便看向父皇,言辞耿耿的表忠心。
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臣这个逆子盗取朝廷密信,挟持公主,为了天下安危,实在是留不得,这才前来请旨,望陛下饶恕我聂家。
父皇听着这一番言论,心中不知作何想,只是看向我,眼睛里含着些对聂明渊的怒意。
聂明渊挟持我的事,触到了父皇的逆鳞,他不允许任何人对我下手。
我心里暗骂了声:老狐狸。
随后伏在书案边,拉着父皇的衣袖,一双杏眼微微眯起,弯成了一对月牙,笑意吟吟。
父皇,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了聂明渊本来没想挟持我的,我只是恰好路过那里。
我已经好久没向父皇撒娇了,现今这样的举动是为了讨得他欢心,让他放过聂明渊。
父皇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谢谢父皇,父皇最好了!
倒是底下的聂炀不满意了,陛下,如此小惩大诫,怕是坏了规矩啊。
规矩若是说起规矩,聂小将军在二选一时选择本公主的婢女又是何意是觉得本公主比不上那个婢女吗
上眼药谁不会
我在父皇看不见的地方,朝聂炀投去挑衅一笑。
聂家文有聂炀这个丞相,武有聂明槿这个将军,更何况聂炀的父亲还是帝师。
他们的势力在朝中扎根极深,需得慢慢拔除,不可操之过急。
公主恕罪,事态紧急,想必这并不是犬子本意。
聂炀没了刚才的气焰,他从初进御书房的时候一直跪到现在,想必是陛下正因此事迁怒于他,若是处理不好,恐生事端。
臣归家后,必将犬子家法处置,至于聂明渊那个逆子,一切就都听从公主安排。
我垂下眸子,眼中神色晦暗不明,随之用苍白纤细的手,扯了扯父皇的衣袖。
父皇,聂明槿在那么多人的面前都不选择我,分明就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是藐视皇威啊。
聂炀大惊,公主殿下!
我抬眼看他,眸色深沉,我不满意他提出的条件。
公主殿下息怒,臣记得公主殿下很是喜欢臣府上的一株稀世珍草,臣愿赠与公主,望公主饶恕。
既然丞相忍痛割爱,那本公主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待到聂炀退下,父皇才再次开口:
满意了
我笑着站起身,按摩父皇的肩膀。
父皇,我有把握的。
元帝沉沉的叹了口气,福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停下动作,看着桌案旁边那株梅花的花瓣缓缓落下,坠在父皇脚边。
那是母妃喜欢的花,腊月寒梅,傲骨铮铮。
我知道父皇是为我好,不想让我执着于当年,但是父皇,当年之事并非那么简单。
父皇,不管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世家唯聂家马首是瞻,朝廷也多是聂家一家独大,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留。
元帝无数次想要彻底铲除世家,却总遇到无数的阻力,现在他已有疲态。
并且午夜梦回之际,他总是看到皇后虚影,若非元童安尚需要他,或许他早已随皇后而去。
福儿快快成长起来吧,父皇有点累了。
听到父皇这样说,我眼里顿时涌上泪花。
父皇。
我知晓母后对父皇的重要性,我不该成为父皇的拖累的,这么多年,父皇早在翻涌的思念里熬垮了身体。
上一次的平安脉,医师对我说了些大不道的话,父皇可能心存死志,或许没几年好活了,我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回到祈安宫,我将从御书房拿来的圣旨放到聂明渊面前。
明日,随军前往边境,从一名无名小卒做起,我等你成为大将军,得胜归朝的一天。
聂明渊接过圣旨,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波澜,似乎早就猜到了,我会这么做。
聂明槿呢
我瞥了他一眼,坐到软榻上,问他做什么
聂明渊纤细却略显粗糙的手指落在茶壶上,倒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公主殿下,我们是盟友。
我拿过茶杯,看着略微晃动的茶水,轻笑。
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称之为盟友,你现在不过是我养的一个小宠罢了。
聂明渊一笑,突然靠近我,瞳孔里映出我略有些吃惊的脸庞。
主人,可否给属下一个福利。
我看着那充满笑意勾魂的桃花眼,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却不知泛红的耳尖早已出卖了我。
什么福利
聂明渊看着那点殷红,呼吸从我的脸边略过,来到耳边。
主人,我想知道聂明槿的下场。
听到这个答案,我的眼中闪过一抹名为失望的情绪。
啧。
被罚家法了。
就这样吗
就这样。
聂明渊失望的退后,家法他没少吃,不过每次都是因为一些小事。
现在聂明槿犯了这么大的事,竟只受到了这样的惩罚,真是偏心。
公主竟也同意了
我轻抿了一口茶,蒸腾而起的热气,润湿了眼睑。
嗯。
聂明渊冷哼一声,公主倒是护情郎护的紧。
我无语哂笑,并不作答。
只是这个态度却进一步惹怒了聂明渊,那双桃花眼无端染上一丝阴暗。
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起身离开,不理会身后传来的响动。
三、
大军启程,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他们离去。
只是这群人里没有聂明槿,他被我留了下来,成为了我的贴身护卫。
从一个将军变成小小护卫,他毫无怨言,倒是沉得住气,不愧是弱冠之年便成为将军的人。
公主殿下,寒风肆虐,我们下去吧。
聂明槿将厚重的披风,系到我身上。
我转头看向他,青丝微动,红唇轻启。
殊不知这城墙上的一幕,深深刺痛了某人的双眼,更加深了我跟聂明槿的谣言。
甚至传出,我强硬的将聂明槿留在身边,是为了更好的得到他的心。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我再次听到聂明渊的消息,便是他将屡次侵犯边境的胡人首领杀了,带着他的头颅,得胜归朝的那一天。
这一年里,太子之位竞争越发激烈,我的皇兄竟得到了聂家的支持,在朝堂上拥有了一定的实权,与我分庭抗礼。
当然我也不是吃素的,这一年里,我开设女子学堂,让父皇允许女子为官,甚至培养了女子军队。
我还发展朝堂势力,惩贪官罚污吏,深得民心,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以后称帝打下基础。
宴席上,聂明渊已经取代聂明槿的位置,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少年将军,阿谀奉承的人络绎不绝。
我听到有人对聂炀说:丞相好福气,两位公子皆如此出彩,真是家门之幸。
看着聂炀那渐渐黑沉的脸色,我不禁笑出声来。
聂炀十分厌恶聂明渊,他认为让一个丫鬟生下他的长子十分丢人。
所以当知道他居然站到了元谨阵营,我还有些惊讶。
我漫不经心的喝着桃花酒,猝不及防撞入一道视线。
聂明渊眼神灼灼,向我举杯,庆祝一年之约的圆满成功。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他示意。
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这桃花酒倒是酒劲十足,竟让我有些醉意。
宴会烦闷至极,我趁着无人注意,偷溜出来。
皎皎月色倒映在湖水中,别有一番趣味,枝叶轻摇,刺骨冷风吹得我散去酒劲,被迫清醒。
公主殿下怎一人在此
低沉的嗓音经过一年的时间,变得带有沙砾感,一字一句牵动着我的思绪。
还未等我回过身,声音的主人便来到我的身后,将我圈进他的怀里。
清冽的雪松香不由分说的钻入鼻孔,我的耳边也感到一阵潮湿。
主人,我好想你啊。
我瞪大了眼睛,无效的挣扎着,绯红从脖子攀爬到脸上,声音带着颤抖。
聂明渊你放肆!
聂明渊低笑一声,带着老茧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
我被迫抬头看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桃花眼里深藏的欲望和疯狂。
聂…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那个名字也没完整的说出口。
我感受着聂明渊身体传来的滚烫,明显感觉事情不对,努力保持着理智。
出来时为了安静,她并没有带任何人,现在竟成了隐患。
聂明渊终于是放过了那殷红的嘴巴,转向白皙的脖颈。
我耗尽所有力气也未能推开他分毫,就在这时前方居然传来了声音。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身后是湖水,我毫不犹豫的带着聂明渊向后退去。
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寒冷刺入骨髓,我不得不抱紧聂明渊,从他的身上获取热度。
似是湖水的作用,聂明渊也渐渐清醒过来,见到我眼中瞳孔涣散,他再度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这时这次没有缠绵,只有对活着的渴望。
待到上面没有了声音,聂明渊才抱着我上去,眼中满含愧疚。
殿下抱歉。
我颤抖着手,强忍怒气,打了他一巴掌,但是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见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聂明渊彻底慌了神,急忙带我回了祈安宫。
等到我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感受到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提不起任何力气,喉咙像是被火烧了一般,干燥沙哑。
公主,您终于醒了。
我的贴身婢女鱼儿扑倒在我的床边,手里贴心的端着一杯水,递到我嘴边。
公主喝水。
我缓慢的吞咽着,还不忘擦去鱼儿挂在眼角的泪。
这几天都发生何事了
聂将军将公主您抱回祈安宫后,便去向陛下请罪,被罚了三十廷杖,丢进典司狱了,这期间没人知道聂将军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也对外封锁了消息,只说是聂将军触怒圣颜,才受的惩罚,陛下也将您昏迷的消息瞒住了。
这个托辞只能瞒住那些初入官场的人,至于那些老滑头,怕是早就猜到了什么。
入了典司狱,不脱半条命,难以出来。
更何况聂明渊还受了三十廷杖,父皇没打算让他活。
鱼儿拿着我的令牌,将聂明渊带出来,令安排一个轿辇,送我去父皇那里。
不必送了,朕已经来了。
我抬头看见那抹疾步走来的黄色身影,眼里顿时盛满了泪水,语气带着委屈。
父皇。
元帝看了跪在床边的鱼儿一眼,去照你主子说的做。
是。
待鱼儿退下,元帝才坐到床边。
我看着父皇担忧的眼神,心中觉得愧疚。
父皇定是常来看我,才会恰巧碰到我醒来。
父皇,有人要害我。
元帝宽厚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不是要害你,是有人想害聂明渊,结果聂明渊去找了你。
我拧着眉,似是没想到这一点,不过稍加思索,也便明了。
儿臣知道了,只是聂明渊是儿臣的人,害了他便等同于害了儿臣。
元帝不可否认,对方确实是怀了这样的想法,但在他心里,聂明渊还是一个危险人物。
他能看出聂明渊的野心极大,不想让他成为元童安身边暗藏的隐患。
朕知道,但是他却也并不无辜,他狼子野心,不适合成为你手下的利刃,有些时候,就算是自己炼出来武器,亦会刺伤自己,福儿,你要好好想想。
我自是知道父皇的用心良苦,刚才放鱼儿去救聂明渊,也是父皇为了让聂明渊欠下对我的恩情,以便日后掌控。
父皇,儿臣心里有数的,请您放心。
父皇见此,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转而谈论起我的婚事。
福儿觉得聂明槿怎么样,朕看他这一年对你护卫有加,就连这次你昏迷不醒三天,他也寸步不离,福儿对他可有意
我看着父皇眼中对聂明槿的满意,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父皇,他是世家子。
我们不可能。
聂明渊也是世家子。
他不一样。
看着父皇不再说话,我下意识的咬着下嘴唇。
怎么刚醒就说错话呀。
过了良久,才传来一声:罢了,终归是孩子大了。
父皇,我…儿臣并无此意。
父皇背影落寞,朝我摆了摆手,失落的走了出去,还时不时伴随着轻咳声。
看着门一开一合的光影,我无助的仰起头,深深的叹了口气。
想起那个从外面找来的神医万尼说:陛下这些年身体劳累,严重透支,我就算是用药吊着,或许活不过明年夏天了。
父皇是一个明君,也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明君,所以才命不久矣。
聂明渊被鱼儿带回后,便送到了将军府养伤。
我精神不济的看着窗边开得正盛的梅花,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香味扑鼻的烤红薯。
公主为何事不开心
我一把抢过想吃好久的烤红薯,毫不客气道。
明知故问。
聂明槿看着我有些孩子气的举动,眼角露出笑意。
严格来说,我和聂明槿也算是青梅竹马,他是从小陪我读书的伴读。
因着这个原因,他很了解我。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和他天生一对,只有我们两个不这么认为。
他知道我想要除掉世家是心有多重,可他偏偏是世家第一大族的世家子,所以他很清楚我们没可能。
公主不必忧心,哥哥他吉人自有天相。
我冷哼一声,上天可并不眷顾他,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来的。
聂明槿不止一次被夫子夸聪明绝顶,自是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
许是他有良好的教养,对于此话,也只是笑了声,不再作答。
其实我挺好奇,他这一副文人模样,是怎么想起要做武官的。
当我将这个问题问出声时,聂明槿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佩剑。
因为有人说她希望会有人成为她的大将军,为她保驾护航。
我不怀好意的说:若本公主没猜错的话,是苏箐箐吧聂护卫还真是用情至深。
正当我说到兴头上,聂明渊居然来了。
于是我命人将他带到了书房,自是没听到聂明槿那句不是她。
聂明渊在被人带到书房的路上,明锐的察觉到了聂明槿的身影,就算是来到书房,也时不时的朝那里望去。
我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透过窗户,向外看去。
怎么,让你们两兄弟叙叙旧
聂明渊轻笑,桃花眼微微眯起,啪嗒一声,将窗户关上并落了锁,隔绝了我的视线。
殿下,我和他可并无半点兄弟情谊。
我收回目光,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聂明渊很自然的来到我旁边,试了试茶水的温度,给我倒了一杯。
我知道他来此是为何事,但是他轻而易举的中计,还是让我心底涌出一股怒气。
纵使他浑身带伤的来见我,我也并未产生半分怜惜,所以没动那杯茶。
聂明渊知晓我的态度,半跪在地。
臣被人下了药,连累公主,罪该万死。
他没有给我想要的回答。
既知晓有人图谋不轨,就应该多加防范,就算最后中了药,也应该自寻解药,而不是来找我,我可不会是他的解药。
跪着吧。
我冷着脸起身,正想要离开,便感觉衣袖传来阻力。
公主,臣错了。
哦
臣不该着了别人的道,更不应该拿公主冒险。
我苍白的指尖轻挑起聂明渊低垂的头,俯下身,紧盯着那双桃花眼。
许是挨的太近的缘故,鼻尖萦绕着一丝血腥气。
聂明渊,你可是以为本公主看不出来你在试探我
你应该时刻记好,你不过是本公主的一把刀,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聂明渊的眼眶立马变得微红,那只牵着我衣袖的手,也用力攥紧。
主人,我是刀,那聂明槿是什么果真如传言所闻,是你的心上人吗
他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一震一震的。
但是我还是直起身,用尽力气将衣袖从他手里扯出。
你何必知晓。
模棱两可的话,足以让聂明渊误会。
只是我没想到聂明渊居然会气的吐血。
聂明渊!来人!
看到那抹血迹,我瞳孔地震,强撑着扶起聂明渊,他的一只手牢牢地圈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放在了我的眼睛上。
公主别看。
听着我慌乱的叫喊声,他居然笑了,虚弱的将头靠在我的脖颈间。
公主,何必说些违心的话来诓骗我,我心甘情愿成为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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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聂明渊的话,我没有深究,现在面临的是另一个问题。
公主,老夫言尽于此,还望公主早做决断。
我看着躺在床上虚弱无比的人,向万尼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目光放在窗边那盆从聂炀手里拿过来的,尚未开花的奇珍异草。
世上的巧合怎么就这么多。
我去了母后的宫殿,出乎意料的,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皇兄怎么在这里
元谨身着白衣,温润如玉,好似谪仙。
皇妹,我闲来无事,便想着来这里看看。
皇兄倒是有心了。
元谨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我还有事,便先行离开了,皇妹在这里好好逛。
望着元谨离开的背影,我蓦然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放风筝的场面。
那时母后还在,淑妃也在那里,我们玩的很开心,欢声笑语,奔跑追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无忧无虑。
可终究物是人非,在权力的旋涡里,我们谁都逃不出。
看着里面熟悉的摆设,一股沉痛涌上心间。
我跪在母后的牌位前,恭敬的磕头。
母后,我会为您报仇的。
明黄色的垫子下藏着一封信,我将它拿起来,放到衣襟里。
烛火摇曳,暖黄色的光照在我的脸上,忽明忽暗。
这条通往祠堂的路,放有千盏明灯,却依旧照不亮前行的道。
但是我想,就算是一条路走到黑又如何,总会有尽头。
到那时,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从宫殿里出来后,天色已经暗沉。
身为我的贴身护卫,聂明槿自是应该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
聂明槿,你想回聂家吗
聂明槿在不远处望着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
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我总是跟在他身后,唤他明槿哥哥。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好像是我知道母后的死,另有缘由的时候吧。
公主想让我回去吗
聂侍卫还不知道吗聂丞相可是一心想要让你继承他家主的位置,把持朝政,早就向父皇递交了想要你回去过年的折子,父皇已然应允。只是不知聂侍卫回去后,还能回来吗
聂明槿单膝下跪,面容平静。
殿下息怒。
息怒,我有什么好息怒的,将他困在身边一年足矣。
待到明年,便是真正敌对之时,在权力争锋的这条路上,我们各凭本事。
回去吧。
在快到祈安宫的地方,遥遥望去,便见一人在门口等候。
公主殿下。
看着衣衫单薄,面色依旧惨白的聂明渊,我没好气地说。
聂将军是嫌死的不够快吗本公主见不得血腥,想死离远点。
聂明渊轻咳两声,原本健壮的身子竟显得有几分柔弱,就连声音的娇弱无比。
臣只是想早点见到殿下。
我看着装模作样的聂明渊,又看看跟在我身后的聂明槿。
似是在问,你知道你哥哥是这样一个人吗
聂明槿摇了摇头,很明显他不知道。
聂将军若无事便归家吧,祈安宫不留外人留宿。
外人
聂明渊站直身子,不复刚才虚弱模样。
那聂明槿为何还能留在这里
哥哥忘了,我是公主的贴身护卫,理应陪在公主身边。
倒是忘了你还有这个身份,不过本将听说,聂家主可是很希望你回去呢,想必聂护卫不久便要高升,这个位子也坐不了多久了。
听他们说话,竟给人一种公主护卫是一个极大的官职的感觉。
我冷眼旁观,两人之间冒出的火花,他们水火不容,才是我要的。
聂将军还不离宫吗
聂明渊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委屈。
你又向着他!
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真是厉害了,竟在我面前耍起了小性子。
聂护卫也回去吧,想必聂相等你很久了。
聂明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拱手离开。
下一次再见,便是在朝堂之上了。
皇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放聂炀的得意儿子归家,无异于是增添了聂家筹码,给自己制造麻烦。
但若不狠狠激励聂炀一把,怎能让他赌上身家性命,与我相斗。
聂家人我从未想过放过他们。
五、
父皇子嗣本就单薄,只有我和元谨两人。
年夜饭以往都是我们齐聚一堂的时刻,但由于今年太子之位的竞争越演越烈,元谨便没有来,淑妃也因为一些事情推辞了。
父皇仁明,不会因此而怪罪,但他还是有些伤心。
他原以为我和皇兄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毕竟之前元谨从未表现出对皇位感兴趣。
但是生在皇家哪里能逃过对权力的垂涎,更何况还有一众想要获得更多权势的世家。
福儿,若是朕不在了,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父皇,今日何必说些丧气话。
元帝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的很,更何况朕想你的母后了,想早点去见她,只是可怜了我们的福儿,小小年纪,便要扛起大任,朕在位这么多年,丝毫未改世家对朝政的把控,甚至让聂家一家独大,给福儿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父皇,聂家一家独大也是我想看到的,扳倒众多世家难,但是扳倒一个世家却是非常容易,若是聂家这个撑梁木倒塌,那么世家便再无根基,摇摇欲坠,只需轻微推动,便可彻底瓦解。
父皇将手放在我的脑袋上,眼里流露出满意。
福儿聪慧,朕的书桌上早就备好了册封圣旨,待到明日朕便命人宣布你为太女,实行监国之权,这个玉佩可以调动京城禁军,也一并给你。
我明白这是父皇感到身体越发不好,给我铺的路,趁他还在,为我抗下一切压力,让我专心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父皇,多谢你。
我几乎想要将这些年查到的,关于母后的真相告诉他,但是我不能,这会成为父皇病症的导火索,加快他的衰亡。
有些事情自己扛着便好。
也许是这些年来,我做的事情取得了极大的影响。
向天下颁布封我为太女的旨意,虽然反对的声音不小,但是也出现了一些赞同的人。
除了那些以聂家为首的老顽固,不停的递折子反对这个旨意,甚至扬言要撞死在大殿之上,倒还显得一片祥和。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件事聂炀并未提出任何意见。
但我却不信他真的就这么老实,他没有动作便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放纵自己的手下闹事,也不过是开胃前菜。
在又一位老臣撞柱被抬走后,众人总算是消停了。
那些闹事者也全部被革职在家,或许永远不会被再次录用。
父皇又一次昏迷在御书房,我站在床边,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躯,像是要陷在被褥里,永远醒不来。
床头的梅花已然凋谢,现在已是开春。
不是说父皇还有一段时间吗怎会现在就缠绵病榻。
神医万尼说:回禀殿下,陛下心中已存死志,药石无医。
我沉沉的叹了口气,我又如何不知。
每到深夜,父皇总是难眠,老是望着母后的画像发呆,以泪洗面。
或许是时候了,我该接受亲人的离开的,也让父皇少受折磨。
既如此,那便停药吧。
昏黄的落日,染红了一片天。
聂明渊迈着极快的步子向我走来,眉宇间皆是担忧。
如何
冰冷的盔甲折射着落日霞光,平添了一丝温度。
聂家可有什么动作
聂明槿回去后,并未官复原职,反而是听从聂炀的话,以文人的身份重新进入官场,现今已做到工部尚书的位置。
如此年幼,前途无量。
我在朝堂之上曾多次与他交锋,是一个可造之材,可惜聂家子弟。
明面上并无动作,私底下却暗自勾结了聂明槿做将军时的手下。
怎么,他们还想逼宫谋反吗
我和聂炀都很清楚,一旦我上位,第一个要立威的就是他们聂家,到那时,他们才真的是万劫不复。
我神情激动,止不住的轻咳起来。
聂明渊拍了拍我的后背,为我顺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我的身体好像越来越弱了。
殿下保重身体。
我强压下喉咙的痒意,看向聂明渊。
若他们真的想要谋反,可有把握将他们一举歼灭
聂明渊桃花眼上挑,当然有,只是主人可舍得聂明槿死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聂明渊对聂明槿有一股很深的敌意。
以前是认为聂炀将他们区别对待,现在看来并不完全是。
聂明槿是一个人才,但是朝堂之上不缺他一个人才,再者他的存在,就意味着聂家随时都有可能东山再起,他不能留。
聂明渊听着我说的这一段话,笑意变得浅淡,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殿下倒是狠心,连昔日的情郎都可舍去,若是有朝一日,我想要的更多,殿下又当如何
他语气玩味,但是我很清楚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早在见他的第一面,那时他不过十三岁,被人按在地上凌辱,眼底爆发的恨意却十分惊人。
也就是那时,我决定让他成为我复仇路上的一把最锋利的刀刃,进行暗中培养和考察。
如若当年我不暗中培养他,来日等他自己成长起来,必成元朝一大祸患,很有可能会颠覆元朝统治。
当年我救下苏箐箐也是因为坊间传闻,苏箐箐是聂明渊和聂明槿两兄弟反目的原因。
我以为可以拿苏箐箐的命,来要挟聂明渊为我做事。
却不曾想他居然将苏箐箐给杀了,倒是毁了我一大计划。
不过好在他愿意为我所用,倒省了我想要杀他的心思。
到不了那日。
聂明渊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一旦他有了苗头,到不了那日,他就会死。
我看着聂明渊痴痴的笑起来。
殿下,你是不是没有心呐
将军何出此言孤知晓将军不会做背信弃义之事,所以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殿下倒是了解我,只是殿下当初当真是路过吗
我知道聂明渊问的是当初悬崖之上的事,但我并未给他答复。
反而说:将军陪孤去个地方吧。
看着熟悉的宫门,我心中思绪万千。
自从当上太女之后,我便居住到了东宫,许久未来倒也不显得荒凉,反而被人打理的很好。
来到当初聂明渊休息过的偏殿,那株奇珍异草早已开花,甚至结下了果实。
我将那唯二的果实摘下,递给聂明渊一个。
聂明渊接过,却注意到那株花草以很快的速度凋零,转眼间,便化作了一丝云烟。
神奇吧。天下仅此一株,是孤从聂炀手里要来的。
这个果实
这个果实并无其它作用,只不过味道极好,特邀将军品尝。
果实不过指甲大小,一口便可吃完。
聂明渊在我的注视下尝过之后,给出评价。
味道确实极好,多谢殿下赏赐。
我也笑着将果子吃下,视线落在那处空了的盆上。
万尼是当初母后年少时外出救下的一位医师,那时他拿着母后给他的令牌,前来吊唁。
却不想发现母后竟是中毒身亡,兹事体大,且朝廷动荡,我并未将此事告诉父皇。
那次万尼看过聂明渊之后说,他居然跟母后中了一样的毒,而解药便是这株花草的果实。
我也中毒了,命不久矣,但是由于是从娘胎里便带着这个毒素,现今已侵入肺腑,无药可治。
就算是拿到了这个果子也只能缓解,并不能根治。
我查了好久,都未能查到到底是谁在母后怀着我时,给她下的毒,以至于守城之战受伤后,毒发身亡。
直到有一天,聂明槿的香包落在了我这里,这才一切明了。
是聂炀,那个香包里,放着的是使毒药发作的诱因。
他害死了我的母后,还想要我死,但我就算死,也定要让他死在我前面。
六、
元朝二十四年八月十二日,父皇驾崩了。
我跪在床前,想着父皇临走时说的话。
原来他早就猜出母后并非病重身亡,而是与聂家有关,但是却苦于没有证据。
这些年,他日日忍受着仇人在眼前,却不得杀之苦,看似将聂家越捧越高,实则却慢慢掏空他的根基。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看聂家摔的粉身碎骨,再也爬不起来。
让聂炀看着他苦心经营的聂家,毁于他的眼前,让他受万民唾骂。
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体却先坚持不住了,只能将这一切交给我。
曾经父皇曾问过我,是否愿意嫁与聂明槿。
若那时我答了愿意,那么下一秒,他就不顾一切,就算守不住元朝,要将聂家从历史的长河里彻底铲除。
聂家门生众多,对天下的影响极大,不可贸然下手。
就算是经历多年策划,我也不能保证可以一举铲除聂家根基。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聂炀不会看着我安然无恙的登上皇位,纵使他知道我命不久矣。
夏天的燥热落在我身上,变成了一片寒凉。
继位大典定于九月十五日举行。
父皇入皇陵时,下了好大的雨。
豆大的雨珠打在人身上,硬生生的疼。
我按照父皇的要求,让他与母后同葬。
封棺的那一刻,心中空前刺痛。
在这个世上,没有毫无所求、一心为我着想的人了。
坐着的马车回到皇宫,我抬脚去了祈安宫,没让任何人跟着。
那里有我的童年回忆,无处不在。
屋檐上,叮铃作响的风铃是母后挂上的;书房里,伴随我整个学涯时期的书桌是父皇为我打磨的;院子里,百年大树上挂着的秋千是我吵着闹着要玩的。
我打着伞,一步步走过石子路,来到屋檐下。
这个雨下得真的好大呀,就像天空在悲鸣一样。
放下伞,回到殿中,我看到了放在正中央的花瓶,里面放着的是母后最喜欢的梅花枝。
那个素白瓷瓶还是我和父皇做的呢,那是赠予母后的生辰礼。
我的眼眶微热,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抚摸着梅花干枯的枝桠,我心想,没关系的,很快我们一家人就会再见了。
殿下。
我整理好心情,压回眼里泪水。
聂将军怎么来了
聂明渊掐着我的肩膀,强迫我转过身来,将我拥入怀中。
殿下想哭就哭吧,臣不会嘲笑殿下的。
我冷着脸退出聂明渊的怀抱。
聂将军应时刻记住,君臣有别。
聂明渊嗤笑一声,弯下腰,与我眼睛平视,那双桃花眼好似有了魔力,让人迫不及待的想要陷进去。
我们都亲过了,殿下。
我毫不犹豫的打了他一巴掌,却不料他不避不让,反而掐着我的手腕,让我的手紧贴着他的脸。
放手!
我对他怒目而视,他却轻轻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眼里满是疼惜。
殿下在臣面前不必强装坚强。
我的眼眶红红的,泪水即将决堤,却仍是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一响。
聂明渊无奈又宠溺的将我按进他的怀里,松木香夹杂着雨水的气味充满鼻腔。
我听见我自己说:
聂明渊,你太放肆了。
殿下,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主殿的,等到我醒来,天已经黑得不像话了。
聂明渊端着饭食闯入我的视线。
醒啦,我的太女殿下,哦不,现在是皇帝陛下了。
我坐到椅子上,缓慢的吃着面前清淡的素食。
陛下要是永远都这么乖就好了。
还不等我说话,聂明渊自己就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不太对,立马给自己找补。
臣的意思是,陛下要不要对我好点。
我白了他一眼,倒引得他哈哈大笑。
见惯了陛下不苟言笑的模样,这样活泼的陛下倒是可爱至极。
一副痴汉表情,吓得我没眼看。
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好嘛,不会再这样了,别赶我走。
语气委屈的不像话,倒像是我欺负了他。
真是一个作精。
但不得不说,他这么一整,萦绕在我心间的郁闷竟一扫而空,再难寻踪影。
陛下之后可有何打算
我放下筷子,听着窗外并未停歇的雨声,开口说。
继位大典时,杀了他们所有人,包括聂明槿。
不轻不重的声音,却沉沉的击打着聂明渊的耳膜,好。
七、
一月光景,转瞬即逝。
我早早起床,梳妆打扮。
明黄色的龙袍终究还是穿到了我身上。
让我想想,聂炀会什么时候动手呢
祭祖大典作为唯一一个允许百姓全程观看的环节,并且是在露天高台上,就再合适不过了吧。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
祭祖大典上,一位位老臣当着我的面,高喊:
女帝当道,大厦将倾。
随后便将匕首插入心脏,妖艳的红色血花自胸口绽开。
无数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染红了地面,也惊起了台下百姓的阵阵私语。
聂炀紧紧盯着我,期待着我发疯,好让众人看到我的失态,坐实我乃邪祟的谣言。
就连上天都好像是站在他那边,原本晴朗的天空,也突然乌云密布,刮起了大风,吹乱我的头发,吹得人摇摇欲坠。
百姓纷纷高喊:
天降异象,此乃不祥之兆啊!
不祥之兆,这便是聂炀打的主意吗
当我不管不顾将剑架在,起哄的朝臣脖子上那刻。
聂炀便知道我发病了,但他终究是高兴早了。
早在我第一次吐血的时候,我就对此免疫了。
我一路杀到他的面前,脸上被喷溅上猩红血迹,剑上的血珠不断滴下,脚下血液早已汇聚成河。
浓厚的血腥味源源不断的传入鼻孔,熏的人作呕。
我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瞳孔里充满了恐惧。
聂相当真以为,朕不敢当着百姓的面大开杀戒吗
聂相不妨看看,你所看到的百姓当真是百姓吗
聂相在等什么,在等援军到来吗
聂相,你输了,聂家百年基业毁于你手。
聂炀突然激动起来,狠狠的瞪着我。
聂家不会输,聂家只要有聂明槿在,定会东山再起!
我眼中满是对失败者的怜悯,手里的剑刃却是离他更近一分。
聂相不妨向后看看,你口中的希望在哪里
聂炀向后看去,顿时目眦欲裂。
槿儿,你干什么!
聂明槿拿着一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身后,是目睹台上惨状的聂明渊。
父亲,儿臣愧对你的教导。
聂明槿自刎了,他死前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不想让我的手上染上他的血。
但是我杀了这么多人,又何尝多杀他一个。
来人,将聂家所有人都带上来。
我将聂炀提起来,让他看着他的族人一个一个的死在他眼前。
元童安!你竟连三岁小童都不放过!
我勾唇一笑。
聂相当初不也没放过我母后吗朕甚是好奇,当初父皇领兵前往边境,我们的好丞相做了什么。
勾结叛军意图谋反吗当初叛军占领的那几座城池,不都被屠城了吗不一样连三岁小孩都没放过吗
聂相现在假惺惺的做什么是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吗
元童安,你不得好死!
杀人莫过于诛心。
朕要怎么死不知道,但聂相的家人可是都死了,聂家百年大厦被你给毁了。
聂相不妨想想,到了下面怎么跟祖先交代,当然,朕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死。
来人,将聂相带下去,赐凌迟,削下来的肉,便让聂相自己吃了吧。
元童安!三月后,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聂炀状态癫狂的被人带走,很显然,是被刺激疯了。
聂明渊急忙上台,那双我极喜爱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心疼与小心翼翼。
他一点一点的擦拭掉我脸上的血迹,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聂明渊,我报仇了。
臣看到了,陛下挥剑时,英姿飒爽。
聂明渊。
还未等我说完,口中血液不断喷涌而出,阻断了我想要说的话。
我倒在聂明渊怀里,耳边是他一声声的惊呼,我想告诉他我没事。
可是我好疼啊,好想睡觉。
元童安,别睡,求你。
我感觉好久没这么好好的睡一觉了,只是我一醒来,便看到守在床边,眼中布满血丝,嘴边胡子拉碴的聂明渊。
陛下,为什么不跟我说
没有必要。
怎么会没有必要,我们才刚刚报完仇,怎么就没有必要呢
聂明渊喃喃自语,眼中泪珠却不由分说的滚落。
我急忙起身,手足无措的安慰他。
你别哭呀。
聂明渊抓住我乱挥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埋怨道。
陛下怎么连哄人都不会。
感受到手掌不断传来的温度,我的脸上温度攀升。
却不想被聂明渊看个正着。
他轻笑一声,明知故问:
陛下,你的脸怎么红了。
我本来就红的脸,更加红了,着急着想要抽回手。
却没有注意到聂明渊的目光越来越脆弱。
他突然伸手揽腰一拽,将我拽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
陛下,可不可以走
我久久未说话,因为我们都深知这不可能。
算了,大不了我随你而去。
聂明渊,我不喜欢你,你晚点死。
才不信,陛下就是嘴硬。
过了一会,聂明渊又补充道:
心也硬。
聂明渊,我只是为了利用你。
我知道,你想让我在你死后,帮你皇兄守江山。
我沉默了下来,因为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我还知道,你带我回祈安宫的那一天,若是我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杀了我。
我还知道,你早就盯上我了,在我小时候,你就想让我为你所用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聂明渊深情款款的望着我,陛下,我不是傻子。
后来的三个月,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朝政也大多交给皇兄打理。
那时我知道聂炀要在继位大典对我动手,还是皇兄传递的消息。
他从未想过与聂家为伍,不过是想要假意应和,获取情报罢了。
这还是我安排的,皇兄是真的对权力不感兴趣,但是没办法啦。
谁让父皇的血脉,很快就要剩下他一个了呢。
聂明渊,我想要出去玩,皇宫好闷啊。
好啊,陛下想去哪里玩
聂明渊自从知道我病情后,便与我寸步不离。
想去有风有草,有阳光有你的地方玩。
之后,聂明渊果然带我去那个地方玩了。
我在风里奔跑,在草上睡觉,在阳光的照耀下,靠在聂明渊的肩膀,絮絮叨叨的跟他说着很多事。
可是后来,我越来越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感觉有温热的泪滴落在手上,却很快便变凉了。
我好想睁开眼啊,但是好累啊。
陛下,等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