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镜之谜
博物馆的灯光昏黄而柔和,照在那面青铜古镜上,镜面斑驳的铜锈间隐约可见精美的凤凰纹饰。俞长安站在展柜前,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些,鼻尖几乎要贴上玻璃。
大周天凤三年御用青铜镜,距今约一千二百年历史...她轻声念着展品说明牌上的文字,眉头微蹙,奇怪,历史上哪来的大周女帝
作为北大历史系的研究生,俞长安对历代王朝了如指掌。这面青铜镜的工艺风格确实像晚唐时期的作品,但大周女帝这个名号却闻所未闻。更诡异的是,当她凝视镜面时,竟有种被吸进去的错觉。
同学,闭馆时间到了。保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俞长安回过神来,看了看手表,已是下午五点。她最后瞥了一眼那面神秘的青铜镜,转身走向出口。就在她踏出博物馆大门的瞬间,一道刺目的白光从背后袭来——
护驾!护驾!女皇陛下晕倒了!
嘈杂的喊叫声钻入耳膜,俞长安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万分的陌生面孔——一位身着古装的中年女子,头戴金翅乌纱帽,正用一块丝帕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陛下终于醒了!太医,快来看看!那女子转头喊道,声音里满是如释重负。
俞长安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无力。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躺在一张雕龙画凤的紫檀木床上,身上盖着绣有金凤的锦被。房间宽敞得离谱,四根朱漆圆柱支撑着绘有祥云图案的穹顶,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龙涎香。
我这是在哪...她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陛下在紫宸殿寝宫啊。中年女子疑惑地看着她,您刚才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突然昏厥,可把老奴吓坏了。
陛下老奴俞长安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还染著淡红色的凤仙花汁,右手拇指上戴著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
这不是她的手。至少,不是那个熬夜写论文、指甲剪得参差不齐的历史系研究生的手。
镜子...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中年女子——现在俞长安猜她应该是宫女总管之类的人物——立刻会意,命人取来一面铜镜。当俞长安看到镜中倒影时,心脏几乎停跳:镜中是一张陌生而美丽的脸庞,约莫二十出头,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唇不点而朱,眉间还画著一朵精致的梅花妆。
最令人震惊的是,她头上戴着一顶小巧的金冠,上面镶嵌着九颗明珠,正中是一枚血红色的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我...朕怎么了俞长安试探性地改口,同时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宫女总管松了口气:陛下怕是劳累过度了。先帝驾崩才七日,您就日理万机,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先帝驾崩俞长安脑中闪过博物馆里那面青铜镜的说明牌——大周天凤三年。难道她穿越到了一个平行世界的大周王朝而且还是个女帝统治的世界
裴宰相到!殿外传来通报声。
宫女总管脸色微变,迅速为俞长安整理了一下衣冠:陛下,裴相来了,您...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绛紫色官服、头戴七梁冠的女子已大步走入寝殿。她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肃穆,眉宇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行走间袍袖生风,腰间玉带上的金鱼袋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臣裴锦绣参见陛下。她行礼的动作标准却透着一丝敷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床上的俞长安,听闻陛下龙体欠安,臣特来探望。
俞长安本能地感到这个裴宰相来者不善。她强撑着坐直身体,模仿古装剧里的腔调:爱卿有心了。朕无大碍,只是近日操劳过度。
裴锦绣嘴角微微上扬:陛下初登大宝,朝政生疏在所难免。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大朝会,六部九卿皆有要事启奏,还望陛下准时临朝。
这是赤裸裸的试探和下马威。俞长安从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轻蔑,仿佛在说小丫头片子也配当皇帝。
朕自会准时。她抬起下巴,直视裴锦绣的眼睛,若无他事,爱卿可以退下了。
裴锦绣显然没料到这回应,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常态:臣告退。她行礼后转身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待裴锦绣走远,寝殿内的气氛才松弛下来。宫女总管长舒一口气:陛下,您刚才可把老奴吓坏了。裴相她...
她怎样俞长安敏锐地追问。
宫女总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摇摇头:陛下刚登基,朝中势力错综复杂,还是小心为上。
俞长安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她需要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和自己所处的境地。传太医进来吧,朕想再诊诊脉。
太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诊脉后表示女皇只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趁此机会,俞长安装作漫不经心地询问自己的情况,从太医和宫女们的应答中拼凑出了基本信息:
这里是平行世界的大周王朝,一个女子为尊的社会。她,俞长安,是先帝唯一的子嗣,三日前在先帝暴毙后继位,年号天凤。朝中势力以宰相裴锦绣为首的外戚集团最为强大,先帝在位时就多有掣肘。
夜深人静时,俞长安独自躺在龙床上,望着帐顶的金凤纹饰出神。她想起白天在博物馆看到的那面青铜镜,镜背铭文似乎有天凤二字。难道那就是导致她穿越的关键
不管怎样,先活下来再说。她自言自语道。明天的大朝会将是她作为女帝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也是裴锦绣试探她深浅的机会。她必须做好准备。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宫墙檐角,清冷的月光洒在太和殿的金顶上。大周皇宫的夜,静得可怕。
2
女帝初临
五更鼓刚过,宫女们就忙碌起来为俞长安梳洗更衣。
陛下,今日大朝会,需着十二章衮冕。首席宫女恭敬地捧来一套繁复的礼服。
俞长安强忍着一夜未眠的头痛,任由宫女们摆布。十二章衮冕比她想象中还要沉重——深青色的大袖衫上绣着日、月、星辰、山、龙、华虫等十二种图案,腰间系一条金玉大带,头戴前后各垂十二旒的冕冠,每走一步,那些玉珠就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真乃天人之姿。宫女总管为她整理最后一根衣带,眼中满是赞叹。
铜镜中的自己确实威仪十足,但那厚重的礼服和繁杂的头饰让俞长安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昨晚恶补的宫廷礼仪和称呼。
摆驾太极殿。她学着电视剧里的腔调下令。
宫门外,一队身着明光铠的女侍卫已列队等候。见女皇出来,齐刷刷单膝跪地:参见陛下!
俞长安微微颔首,在宫女搀扶下登上龙辇。随着一声起驾,队伍缓缓向太极殿行进。晨雾中的皇宫庄严而神秘,朱墙金瓦在朝阳下熠熠生辉,远处传来悠扬的钟鼓声。
龙辇在太极殿前停下,俞长安在宫女搀扶下步上丹陛。殿前广场上已站满了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见她到来,所有人齐刷刷跪拜:恭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阵仗让俞长安心跳加速,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缓步走入大殿。太极殿内更加庄严肃穆,七十二根朱漆大柱撑起绘有龙凤呈祥图案的藻井,御座高高在上,两侧站着执金吾的女侍卫。
俞长安一步步走上玉阶,转身坐下。冕冠上的玉旒微微晃动,在她眼前形成一道珠帘,既彰显威严,又巧妙模糊了她的表情。
众卿平身。她尽量让声音显得沉稳有力。
百官谢恩后起身,按班次站好。俞长安透过玉旒观察朝臣分布:文官以裴锦绣为首,站在右侧最前方;左侧武官行列首位是一位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身着紫色官服,腰间佩剑——想必是禁军统领之类的角色。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司礼太监高声宣布。
裴锦绣立即出列:臣有本奏。
俞长安暗自咬牙,这老狐狸果然迫不及待。裴爱卿请讲。
启禀陛下,先帝驾崩已七日,按制当由礼部拟定谥号,宗正寺筹办丧仪。然陛下登基仓促,诸多事宜尚未完备。臣请陛下示下。裴锦绣语气恭敬,眼神却充满试探。
这是在质疑她继位的合法性俞长安握紧御座扶手,脑中飞速运转。她想起昨晚翻阅的《大周会典》,里面提到皇帝谥号由礼部拟定,但最终需新君钦定。
先帝勤政爱民,夙夜在公,当谥圣神文武昭肃孝皇帝。丧仪按祖制办理,务必隆重肃穆。她故意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同时观察裴锦绣的反应。
朝堂上一片寂静。裴锦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陛下圣明。然昭肃二字在先帝一朝已有争议,不知...
朕意已决。俞长安打断她,先帝励精图治,整顿吏治,虽手段严厉,却使国库充盈、边疆安定。昭肃二字恰如其分。
她赌对了。从宫女口中得知,先帝在位时以铁腕治国,整肃贪官,触动了裴家等世家大族的利益。裴锦绣显然没料到新登基的小女帝会对先帝政绩如此了解,更没想到她敢当众驳回宰相的意见。
裴锦绣面色微沉,但很快掩饰过去:臣遵旨。
接下来几位大臣的奏报相对常规,俞长安一一应对,虽不算出彩,但也未出差错。就在她暗自松口气时,一位身着绯袍的中年女官出列:
臣户部尚书郑清韵有本奏。
讲。
今岁江南水患,冲毁良田千顷,灾民流离失所。臣请陛下下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俞长安精神一振,这正是她擅长的领域。现代社会的救灾体系她再熟悉不过。准奏。着户部即刻调拨粮二十万石赈灾,太医院派医官随行防疫。另...她停顿一下,传朕旨意,免受灾州县三年赋税,官府出资帮助灾民重建家园。
郑尚书面露喜色:陛下仁德!然国库近年吃紧,若免赋税三年...
郑爱卿,俞长安微微前倾身体,朕问你,是饿殍遍野、民变四起损失大,还是免三年赋税损失大
郑清韵一怔,随即心悦诚服地叩首:陛下圣明!臣愚钝。
裴锦绣冷眼旁观这一切,突然出列:陛下仁爱百姓,臣等钦佩。然治国非儿戏,减免赋税事关重大,是否应与三省共议后再定
这是在质疑她的决策权威。俞长安感到一阵怒火上涌,但很快冷静下来。她现在是女帝,必须学会用帝王心术。
裴爱卿所言极是。她故意放缓语速,那依爱卿之见,该如何处置
裴锦绣显然没料到会被反将一军,略一迟疑:臣以为可免一年赋税,另由内库拨银十万两...
准。俞长安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就按裴爱卿所言办理。郑爱卿,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三日内将具体章程呈报朕过目。
这一手既给了裴锦绣面子,又确保救灾工作掌握在自己信任的官员手中。郑清韵感激地领命退下,裴锦绣则面色阴晴不定。
朝会持续了两个时辰,俞长安渐渐掌握了节奏。每当裴锦绣一派的大臣提出明显带有试探性质的问题时,她要么四两拨千斤地挡回去,要么以交由相关部门商议为由暂时搁置。而对那些真正关系民生的奏请,则果断做出决策。
退朝!随着司礼太监的高唱,这场考验终于结束。
俞长安在宫女搀扶下离开太极殿,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刚回到紫宸殿,她就瘫软在龙椅上,冕冠歪到一边。
陛下今日表现极佳。宫女总管一边为她卸下沉重的冠冕,一边小声说道,老奴在宫中三十载,见过三位皇帝初临朝,无一人如陛下这般从容。
俞长安苦笑:不过是硬撑罢了。她揉着酸痛的脖颈,那位站在武官首列的女将军是谁
沈昭沈将军,金吾卫大将军兼禁军统领,掌管京城十万禁军。宫女总管压低声音,沈家世代将门,对皇室忠心耿耿。先帝在时,曾有意让陛下...
让朕什么俞长安敏锐地追问。
宫女总管面露难色:老奴不敢妄言。只是...若陛下需要可靠之人,沈将军或许...
俞长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堂上她注意到,每当裴锦绣发难时,那位沈将军眼中总会闪过一丝不悦。看来宫中势力远比自己想象的复杂。
3
朝堂博弈
传朕口谕,申时召沈昭入宫觐见。她决定主动出击。
宫女总管领命而去。俞长安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墙。这个世界与她所知的历史完全不同,女子为尊,男子反而处于从属地位。从宫女口中得知,这里的男子大多深居简出,读书做官者寥寥,更多的是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烹饪,以待嫁个好人家。
真是天大的讽刺……她喃喃自语。在现代社会为女性地位奋斗多年,没想到会穿越到一个极端女尊世界。但权力斗争的本质并未改变,裴锦绣这样的权臣与历史书上的那些男性枭雄并无二致。
申时将至,俞长安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杏黄色圆领袍,腰间系一条玉带,头发简单地挽成髻,插一支金凤簪。她刻意营造一种随和而不失威严的形象。
陛下,沈将军到了。太监在殿外通报。
宣。
殿门打开,一位身着戎装的年轻女子大步走入。朝堂上远观只觉得她气度不凡,近看更令人惊艳——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修长挺拔,眉如利剑,目若寒星,小麦色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行走间自带一股飒爽英气。
臣沈昭,参见陛下。她单膝跪地行礼,声音清冷如玉。
俞长安注意到她行礼的姿态比裴锦绣标准得多,眼中也毫无轻蔑之色。沈爱卿平身。赐座。
沈昭谢恩后端正坐下,腰背挺直如松,双手自然地放在膝上,整个人如同一柄入鞘的利剑,含蓄而危险。
沈爱卿统领禁军多久了俞长安开门见山。
回陛下,自先帝天佑十八年起,至今已五载。沈昭回答简洁有力。
先帝对爱卿评价甚高啊。
沈昭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先帝知遇之恩,臣没齿难忘。
俞长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情绪变化:朕初登大宝,朝中诸事生疏。禁军乃国之重器,朕欲知其详,爱卿可为朕解惑
接下来一个时辰,沈昭详细介绍了禁军的编制、布防和训练情况,条理清晰,数据准确,显示出极高的专业素养。俞长安越听越满意,这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朕听闻,沈家世代忠烈她突然转变话题。
沈昭神色一凛:沈家自太祖开国以来,世代为将。臣祖父战死沙场,父亲戍边二十载,去岁方才卸甲归田。
难怪裴相常说,沈家功高震主。俞长安故意试探。
沈昭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臣只知效忠陛下,不问其他。
好一个不问其他。俞长安心中暗喜,这沈昭明显与裴锦绣不和,正是她需要的助力。沈爱卿,朕欲整顿禁军,加强皇城守备,你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然禁军改制牵涉甚广,恐有人从中作梗。沈昭意有所指。
俞长安轻笑:所以朕需要爱卿协助。从今日起,禁军所有调动须经朕亲自批准,任何人——包括宰相——不得擅自干预。爱卿可能做到
沈昭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化为坚定:臣誓死效忠陛下,必不负所托!
很好。俞长安满意地点点头,另有一事。先帝...驾崩突然,朕心有疑虑。爱卿可知道些什么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沈昭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下定决心:先帝身体素来康健,那日却突然昏厥,太医束手无策。臣当时值守宫门,见裴相深夜带一神秘人入宫,次日凌晨才离去...
俞长安心跳加速:那人是谁
臣不知。只记得那人身着黑袍,面戴青铜面具,身形瘦削如竹。沈昭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先帝驾崩后,贴身宫女秋蓉突然投井自尽,而先帝日常服用的药方也不翼而飞。
谜团越来越深了。俞长安感到自己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臣之外,只有先帝的心腹太监李德全知晓。但他...沈昭面露难色。
但他怎样
他在整理先帝遗物时失足坠楼,当场身亡。
俞长安倒吸一口冷气。一连串的意外太过巧合,明显是有人蓄意灭口。沈爱卿,此事暂且保密。朕会暗中调查,需要时会再召见你。
沈昭郑重叩首:臣随时听候陛下差遣。
送走沈昭后,俞长安独自在殿内踱步。先帝之死、神秘黑袍人、裴锦绣的野心……这一切都昭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而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穿越者,必须在这陌生的宫廷斗争中生存下来。
窗外,暮色渐浓,宫灯次第点亮。俞长安望着镜中那张陌生而美丽的面孔,暗暗发誓:既然命运让她成为这个女尊世界的皇帝,她就要做出一番事业,不仅为了自保,更要为这个世界的百姓谋福祉。
来人,她突然转身命令,传旨明日早朝后,朕要召见太医署所有太医。另外,把先帝生前最后一个月所有的脉案和药方都找来,一张纸都不能少!
宫女领命而去。俞长安走到书案前,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大字:裴、沈。她在裴字上画了个圈,又画了个问号;在沈字旁打了个勾。
棋盘已经摆好,棋子开始移动。而她,这个意外成为女帝的现代女孩,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个危险的游戏中取胜。
俞长安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奏折上。自登基以来,她每日批阅奏章到深夜,试图从字里行间摸清朝中各方势力的脉络。
窗外雨声淅沥,烛火摇曳,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
陛下,太医署的人到了。宫女总管低声禀报。
俞长安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宣。
不多时,三位年迈的女太医躬身入殿,跪伏行礼。俞长安示意她们起身,开门见山道:朕要查阅先帝最后三个月的脉案和药方,一张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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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陈太医面露难色:回陛下,先帝的医案……部分已遗失。
遗失俞长安眯起眼,语气陡然转冷,太医院的记录,岂能随意遗失
陈太医额头渗出冷汗:先帝驾崩后,太医院曾遭贼人闯入,部分文书被焚毁……
果然有问题。
俞长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太医们的表情,最终目光落在最年轻的那位女医身上——她低着头,手指微微发抖。
你,留下。俞长安指向她,其余人退下。
待殿内只剩二人,俞长安放缓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臣……臣姓林,名素衣,是太医院新晋医女。
林素衣,俞长安微微倾身,你知道些什么
林素衣咬唇犹豫片刻,终于低声道:先帝并非病逝……而是中毒。
——果然如此!
俞长安瞳孔微缩,但面上依旧平静:继续说。
先帝临终前三个月,脉象忽强忽弱,臣曾怀疑是慢性毒药所致,但当时负责诊治的是院使大人,臣人微言轻,不敢多言……林素衣声音越来越低,后来院使大人突然告老还乡,途中遭遇山匪,全家无一幸免。
杀人灭口。
俞长安指尖微微发冷。她早该想到,先帝正值壮年,怎会突然暴毙
你可还记得先帝的症状
初期只是疲倦、头晕,后来开始咳血,最后三日全身抽搐,皮肤浮现青紫色纹路……林素衣顿了顿,臣曾在一本西域医书上见过类似记载,像是青丝绕之毒。
青丝绕
此毒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难以察觉,需长期服用才会发作,一旦毒发,回天乏术。
俞长安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先帝的饮食由谁负责
尚食局女官们经手,但最终试毒的是……林素衣突然噤声。
是谁
……是裴宰相的侄女,裴玉瑶。
裴家!
俞长安眸中寒光一闪。裴锦绣果然脱不了干系!
她刚要再问,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一名宫女慌张闯入,金銮殿走水了!
俞长安猛地站起:什么
火势不大,已被扑灭,但……宫女脸色惨白,先帝的灵位和遗物都在偏殿,有人趁乱盗走了一只锦盒!
——调虎离山!
俞长安瞬间明白过来。她刚查到太医署,就有人急着销毁证据!
传沈昭!她厉声道,立刻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半刻钟后,沈昭疾步踏入紫宸殿,铠甲上还带着雨水的湿气。
陛下,臣已命禁军严守各宫门,但……她单膝跪地,眉头紧锁,据侍卫禀报,起火前曾见一黑袍人潜入金銮殿,身形极快,脸上似乎戴着……
青铜面具俞长安冷冷接话。
沈昭愕然抬头:陛下如何知晓
俞长安没有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她凭记忆绘制的图案——正是那面让她穿越的青铜镜背面的纹路。
你可见过这个
沈昭仔细端详,忽然瞳孔一缩:这是……天机阁的标记!
天机阁
一个隐秘组织,据说掌握著窥探天机的秘术。先帝在位时曾多次派人查探,但始终未能找到其踪迹。沈昭压低声音,民间传言,天机阁能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穿越
俞长安心跳加速。难道她的到来,与这个组织有关
陛下,沈昭忽然靠近一步,声音几不可闻,裴相今日称病未朝,但臣的眼线报称,她府上黄昏时分接见了一位戴面具的客人。
裴锦绣与青铜面具人有联系!
俞长安攥紧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沈昭,她忽然抬眸,眼中锋芒毕露,朕要你办两件事。
请陛下吩咐。
第一,秘密保护林素衣,绝不能让她意外身亡。
是。
第二,俞长安一字一顿,朕要夜探裴府。
沈昭骤然变色:陛下不可!裴府守卫森严,若您有闪失——
所以需要你陪朕同去。俞长安唇角微扬,怎么,沈将军不敢
沈昭定定看着她,忽然单膝跪地,右手按在佩剑上:臣誓死相随。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两人交叠的身影。
4
夜探裴府
暴风雨,要来了。
夜色如墨,细雨微凉。
俞长安换上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腰间别着一把短刃——这是沈昭坚持让她带上的。
陛下,此行凶险,若遇变故,请立即撤离。沈昭低声叮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她同样一身夜行衣,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
放心,朕不会逞强。俞长安压低声音,裴府布局你可熟悉
沈昭点头:裴府分前后两院,书房在西侧厢房,若有密谈,必在那里。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靠近裴府高墙。沈昭身形矫健,轻轻一跃便攀上墙头,随即抛下一条绳索。俞长安抓住绳子,在沈昭的协助下翻过围墙,落地时险些踩到湿滑的青苔,被沈昭一把扶住。
小心。沈昭的手掌温热有力,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俞长安心头微跳,低声道谢。两人贴着墙根潜行,避开巡逻的侍卫。裴府比想象中还要森严,每隔一刻钟就有护卫交叉巡视。
不对劲,沈昭忽然皱眉,平日裴府守卫没这么严密。
俞长安眯起眼:看来今晚真有秘密。
两人潜至西厢房外,窗棂透出微弱烛光。俞长安示意沈昭留在门外把风,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贴近窗缝。
屋内,裴锦绣正与一名黑袍人对坐。那人脸上果然戴着一副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天机阁答应的事,为何迟迟没有进展裴锦绣语气阴沉。
急什么面具人的声音嘶哑难辨男女,女帝命格特殊,强行改换会遭反噬,必须等七星连珠之夜。
七星连珠命格特殊
俞长安屏住呼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窗框。
先帝已除,如今朝中大半在我掌控之中,偏偏这小丫头处处与我作对!裴锦绣猛地拍案,若你们天机阁做不到,我自有别的办法!
面具人冷笑:你以为杀了她就能高枕无忧别忘了,她能坐上那个位置,正是因为——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俞长安心头一跳,迅速后退。沈昭已闪身而至,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巡逻队发现了,走!
两人刚冲出几步,前方火把骤亮,五六个侍卫拦住了去路。
有刺客!
沈昭毫不犹豫拔剑出鞘,寒光闪过,最前面的两名侍卫应声倒地。她将俞长安护在身后,剑势如虹,硬生生杀出一条路。
翻墙!沈昭推着俞长安往墙角跑去。
就在俞长安攀上墙头的瞬间,一支暗箭破空而来!
陛下小心!
沈昭纵身扑来,箭矢深深扎入她的右肩。她闷哼一声,左手仍死死护住俞长安的后背,助她翻过围墙。
落地后,俞长安反手接住踉跄跌落的沈昭,触手一片湿热——鲜血已浸透了她半边衣裳。
你中箭了!俞长安声音发颤。
小伤......沈昭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站直,快走,他们很快会追来......
俞长安咬牙扶住沈昭,两人跌跌撞撞地钻进一条暗巷。身后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前方却是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巷子尽头突然出现一盏灯笼。
这边!一个熟悉的女声低唤。
俞长安定睛一看,竟是太医署的林素衣!
来不及多想,她扶着沈昭跟了上去。林素衣带着她们七拐八绕,最终从一处暗门进入太医院的后院。
这里安全,林素衣锁好门,急忙点亮烛火,沈将军伤在哪里
烛光下,沈昭的嘴唇已失去血色,箭矢深深没入肩胛,周围的衣料被血浸得发黑。
箭上……有毒……沈昭艰难地说完,便昏了过去。
俞长安心脏几乎停跳,她一把抓住林素衣:救她!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林素衣快速检查伤口,面色骤变:是青丝绕!和先帝中的毒一样!
裴家的毒!
俞长安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解吗
毒性未入心脉,还有希望。林素衣已取来药箱,但需要雪灵芝作药引,太医院仅存的一株上月刚被裴家借走......
俞长安眼中燃起怒火:好个裴锦绣!
她看着沈昭越来越弱的呼吸,突然摘下腰间玉佩塞给林素衣:用朕的令牌,连夜去沈府取药!沈家世代将门,必有珍藏!
林素衣匆匆离去后,俞长安跪坐在榻前,用湿布轻轻擦拭沈昭额头的冷汗。
坚持住......她声音哽咽,朕命令你坚持住......
沈昭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挣扎着想要醒来。俞长安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她穿越时随身携带的现代抗生素,一直藏在贴身处。
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咬牙将药粉撒在沈昭伤口上,又用温水送服半粒。
窗外,雨越下越大。
俞长安凝视着沈昭苍白的脸,想起她扑向自己挡箭的那一幕,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你若有事......她轻声呢喃,朕定让裴家陪葬。
寅时三刻,太医院的烛火依然亮着。
沈昭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唇色泛青,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褥子。俞长安坐在榻边,手指死死掐着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
陛下......林素衣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进来,暂时用其他药材稳住了毒性,但若天明前没有雪灵芝......
她没有说完,但俞长安明白。
窗外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四更天了。
沈家的人还没到俞长安声音沙哑。
林素衣摇头:怕是宵禁受阻——
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女跌跌撞撞冲进来,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紫檀木匣。
药......药来了!少女扑到榻前,正是沈昭的妹妹沈玥。她颤抖着打开木匣,一株通体雪白、形如灵芝的药材静静躺在其中,这是祖传的百年雪灵芝,阿姐她......
俞长安一把接过,递给林素衣:快!
林素衣不敢耽搁,立刻取刀切下一片灵芝,与其他药材一起捣碎成汁,小心喂入沈昭口中。余下的部分则敷在伤口周围。
屋内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一刻钟后,沈昭青紫的唇色终于褪去,呼吸也逐渐平稳。林素衣长舒一口气:毒性止住了。
俞长安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这才注意到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她转向沈玥:多谢你冒险送药。
沈玥红着眼摇头:阿姐为救陛下受伤,是沈家的荣耀。说着突然跪下,只是......裴家派人围了沈府,说是有刺客逃往那个方向,臣女是钻狗洞才逃出来的......
好个裴锦绣!
俞长安眼中寒光乍现。这分明是要断了沈昭的生路!
林太医,她沉声道,沈将军就交给你了,务必保住她的性命。
陛下要去哪林素衣惊慌地问。
去会会裴相。俞长安取下墙上挂着的尚方宝剑,既然她想要朕的命,朕就亲自送上门去!
五更天,太极殿外。
文武百官陆续到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议论。昨夜裴府遇刺、沈府被围的消息已经传开,谁都能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利的唱报,众臣迅速列队站好。但当俞长安出现在殿门口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的皇帝一身戎装,腰间佩剑,眉宇间杀气凛然。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身后跟着的并非往日仪仗,而是二十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
裴锦绣站在文官首位,瞳孔微缩。她没想到女帝会如此强硬地撕破脸。
众卿平身。俞长安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臣们战战兢兢地起身,谁都不敢先开口。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终于,裴锦绣出列:陛下今日为何……
裴相。俞长安直接打断她,昨夜有人行刺于朕,你怎么看
殿内一片哗然。
裴锦绣面不改色:竟有此事臣立刻命刑部彻查。
不必了。俞长安冷笑,刺客用的毒,朕很熟悉——青丝绕。
这三个字一出,裴锦绣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更巧的是,俞长安一步步走下御阶,太医院唯一的雪灵芝,上月刚被裴家借走。而昨夜沈府被围,差点断了沈昭的生路。
她停在裴锦绣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裴相,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裴锦绣终于绷不住了:陛下此言何意莫非怀疑老臣——
朕怀疑什么,裴相心知肚明。俞长安猛地提高声音,先帝中的毒,朕遇的刺,沈昭受的伤——这一桩桩一件件,真当朕查不出来吗!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裴锦绣脸色铁青,突然冷笑:陛下年轻气盛,怕是受人挑拨。沈昭身为禁军统领,却让刺客混入宫中,本就该治罪!
好一个倒打一耙!俞长安怒极反笑,来人!
殿外立刻涌入更多金吾卫,将裴锦绣团团围住。
裴锦绣涉嫌谋害先帝、行刺朕躬,即刻收押大理寺!
裴锦绣终于慌了:陛下!无凭无据,你怎能——
证据俞长安从袖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从你书房暗格搜到的,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何调配青丝绕!还要朕把你侄女裴玉瑶押来对质吗
裴锦绣面如死灰——她终于明白,昨夜女帝不仅潜入了裴府,还抄了她的老巢!
陛下!兵部尚书突然出列,裴相乃三朝元老,岂能如此草率处置
是啊陛下!其他裴党纷纷附和。
俞长安环视众人,忽然笑了:看来裴相党羽不少。既如此——她猛地拔剑出鞘,寒光闪过,裴锦绣的冠缨应声而断!
再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这一剑震慑了所有人。裴锦绣瘫软在地,终于被金吾卫拖走。
朝堂上一片死寂。俞长安收剑入鞘,声音低沉却清晰:自今日起,禁军由沈昭全权统领,六部官员各司其职,若再有结党营私者——
她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诛九族。
退朝后,紫宸殿。
俞长安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忽然听见殿门轻响。
进来。
沈玥搀扶着脸色苍白的沈昭缓步走入。沈昭肩上包扎着厚厚的纱布,却仍坚持行礼:臣……参见陛下。
胡闹!俞长安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住她,伤这么重还乱跑!
沈昭抬头,眼中似有星光闪烁:臣听说陛下为臣……怒斩裴相冠缨。
俞长安耳根微热:朕是为社稷除害。
沈昭忽然单膝跪地:臣这条命是陛下救的,从今往后,生死相随。
俞长安心头一颤,伸手扶她: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好好活着。
两人的手在空中相触,一时谁都没有松开。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亮了殿内相视而笑的两人。
5
天命逆转
裴锦绣被押入大理寺的第七日,朝中局势已悄然变化。
俞长安端坐在御书房内,面前摊开的奏折比往日少了大半——那些曾依附裴家的官员,如今不是称病告假,就是递上请罪折子,生怕被牵连进谋逆大案。
陛下,礼部郑尚书求见。太监轻声禀报。
宣。
郑清韵手捧一叠文书快步走入,行礼后直起身子:陛下,秋闱在即,这是今年科举的章程,请过目。
俞长安接过翻阅,眉头渐渐皱起。按照大周旧制,科举只允许女子参考,且考题多局限于诗赋文章,对治国理政的策论反而不够重视。
郑爱卿,她合上文书,朕欲改革科举,你以为如何
郑清韵一怔:陛下想如何改
其一,增设明算、明法、明医等专科;其二,策论比重提升至七成;其三——俞长安顿了顿,允许男子参考。
什么!郑清韵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告罪,陛下恕罪,只是这...这...
不合祖制俞长安轻笑,郑爱卿是寒门出身吧当年若非先帝破格提拔,恐怕至今仍在地方做个小小县令。
郑清韵沉默片刻,终于叹道:陛下明鉴。只是此事牵涉太广,恐怕朝野反对声浪不小。
朕知道。俞长安目光坚定,但大周积弊已久,世家垄断仕途,寒门难有出头之日。至于男子......她想起穿越前读过的史书,他们同样有才华,为何要被埋没
郑清韵深深看了女帝一眼,忽然郑重行礼:若陛下决心已定,臣愿效犬马之劳。
三日后,太极殿。
俞长安将科举新制的诏书当朝宣读完毕,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陛下!万万不可啊!礼部侍郎第一个跳出来,男子入仕,有违阴阳之道!
是啊陛下!太常寺卿紧接着出列,男子心性不稳,如何能担朝政大任
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连一向支持俞长安的几位大臣也面露难色。
俞长安冷眼旁观,直到声音渐歇,才缓缓开口:众卿可知道,江南织造局最好的绣工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女帝为何突然问这个。
是男子。俞长安自问自答,太医署最擅长小儿科的林素衣,她的医术是跟父亲学的。而边关驿站最快的驿卒,也是男子。她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御阶,既然男子能在这些领域出类拔萃,为何不能为官
这...这不一样...有人小声嘀咕。
哪里不一样俞长安锐利的目光扫过去,是觉得男子天生愚钝,还是怕他们抢了你们的饭碗
一针见血的问题让不少人低下头。
陛下。一直沉默的沈昭突然出列,臣有本奏。
俞长安微微颔首:沈爱卿请讲。
臣支持科举新制。沈昭声音清朗,但建议分步实施:今年先开放州县试,明年再推及省试,三年后允许参加殿试。如此可让天下人慢慢接受。
俞长安眼前一亮——这是个折中的好办法。她看向其他大臣:诸位以为如何
有了缓冲期,反对声果然小了许多。最终,科举新制以试行三年的名义勉强通过。
退朝后,俞长安单独留下沈昭。
伤势如何了她示意沈昭坐下,亲手斟了杯茶递过去。
沈昭双手接过:谢陛下关心,已无大碍。她犹豫片刻,今日朝上,臣是否僭越了
怎么会俞长安笑道,你的建议很好,帮朕解了围。
沈昭抿了抿唇:其实臣有个堂弟,自幼聪慧,过目不忘,却因是男子只能在家读书......
俞长安心头一动:新政颁布后,不妨让他试试。
陛下......沈昭眼中似有星光闪动,忽然单膝跪地,臣代天下有志男儿,谢陛下恩典!
俞长安连忙扶她:快起来,伤口要裂开了。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俞长安闻到沈昭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松木气息,一时有些恍惚。沈昭耳根微红,却也没有立即退开。
报——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一名禁卫慌张闯入:陛下!大理寺急报,裴锦绣昨夜……暴毙了!
什么俞长安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据说是突发心疾,但......禁卫压低声音,狱卒发现时,她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碎片。
青铜碎片!
俞长安与沈昭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那个神秘的面具人。
备轿,朕要亲自去大理寺!
阴暗潮湿的大牢内,裴锦绣的尸体静静躺在石床上,面目狰狞,七窍流血,明显是中毒而亡。
俞长安强忍不适,检查她紧握的右手——果然有一块边缘锋利的青铜碎片,上面隐约可见奇异纹路。
这不是普通青铜,随行的老工匠仔细辨认,像是某种法器的一部分。
沈昭忽然低呼:陛下看这里!
她指向裴锦绣的左手腕内侧——一个细小的梅花烙印,与俞长安眉间的花钿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
天机阁的标记。沈昭声音凝重,臣曾在家父的密档中见过记载,凡是被天机阁选中的人,都会烙上此印。
俞长安心跳加速:你的意思是,裴锦绣也是天机阁的棋子
沈昭点头:恐怕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也是弃子。
俞长安凝视着那个梅花烙印,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眉间的花钿——这是先帝最喜欢的妆容,难道……
回宫。她沉声道,朕要查阅所有关于先帝和天机阁的记载。
走出大牢时,夕阳如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俞长安忽然有种预感,裴锦绣的死,只是暴风雨前的序幕。
夜已深,紫宸殿内烛火通明。
俞长安独自伏案翻阅着从秘阁调来的典籍,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眉头越皱越紧。这些记载大多琐碎无用,关于天机阁的线索寥寥无几。
陛下,该歇息了。宫女轻声提醒。
再等等。俞长安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忽然瞥见一本落满灰尘的《天佑起居注》——这是记录先帝日常言行的官修史书。
她随手翻开,一段文字蓦然映入眼帘:
【天佑十七年三月初七,帝召沈老将军密谈至夜半,谈及梅花印与逆命之术,神色凝重。】
梅花印逆命之术
俞长安心跳加速,急忙往后翻阅,却发现接下来几页都被整齐地撕去了。直到天佑十八年的记录中,才又出现一条耐人寻味的记载:
【四月十五,帝微服出宫,归时带回一青铜匣,命藏于密室,非诏不得示人。】
青铜匣……俞长安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裴锦绣死前握着的青铜碎片。借着烛光细看,边缘处果然有细小的卡榫痕迹——这分明是某件容器的一部分!
她猛地站起身:来人!传沈昭!
半个时辰后,沈昭匆匆入宫。她肩上伤势未愈,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
陛下找到线索了
俞长安将青铜碎片和起居注推到她面前:你父亲可曾提起过先帝收藏的青铜匣
沈昭仔细查看碎片,忽然瞳孔一缩:这纹路......臣在家父的书房见过类似的图纸!她急声道,当年先帝确实委托沈家打造过一个青铜匣,说是用来存放重要密旨。
匣子现在何处
应该还在宫中。沈昭压低声音,先帝曾说过,此匣需以血梅为钥才能打开。
血梅
俞长安下意识抚上眉间的梅花花钿——这是她穿越后脸上就有的妆容,宫女们说这是先帝最爱的式样。
带朕去先帝的密室。
紫宸殿后有一处隐蔽的暗室,入口藏在龙床后的壁画中。
俞长安举着烛台,跟随沈昭穿过狭窄的密道。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檀香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就是这里。沈昭停在一面光滑的石壁前,按下隐蔽的机关。
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间不足方丈的小室。正中石台上,果然摆放着一个精致的青铜匣子,表面布满繁复的纹路,正中央凹陷处恰是一朵梅花形状。
俞长安心跳如鼓,缓步上前。她犹豫片刻,取下头上的金簪,轻轻刺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眉间的花钿上,然后将其印在青铜匣的凹陷处——
咔嗒。
匣子弹开了。
里面只有三样东西:一封火漆封存的信,一块残缺的青铜镜碎片,以及一本薄薄的册子。
俞长安先拿起信,拆开后发现是先帝的亲笔:
【吾儿亲启: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为父已遭不测。天机阁以逆天改命为诱,实则是为集齐天机镜碎片,借七星连珠之力扭转乾坤。为父偶然识破其阴谋,却已中青丝绕之毒。你眉间花钿实为封印,切不可让天机阁得逞。大周气运,尽系汝身。】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写就。俞长安双手微颤,又拿起那本册子——
《天机录》。
翻开第一页,赫然画着一面完整的青铜镜,镜背纹路与她在博物馆见到的一模一样。旁边小字注释:
【天机镜:可窥天命,逆阴阳。七块碎片散落时空,集齐者可重塑乾坤。】
沈昭凑近细看,突然指着其中一页:陛下看这里!
那一页记载着:
【七星连珠之夜,持镜者以特殊命格之人为祭,可开启时空之门。】
特殊命格……
俞长安突然明白了什么,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根本不是意外穿越,而是被选中的祭品。
沈昭脸色骤变:陛下是说……
先帝识破阴谋后,天机阁需要新的祭品来完成仪式,所以他们用某种方法把我从现代拉到这里。俞长安指向镜碎片,而裴锦绣,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只是天机阁的棋子。
沈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陛下绝不能当这个祭品!臣就是拼上性命也——
话音未落,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晚了。
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黑袍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握着一块泛着幽光的镜碎片。
最后一块碎片,老朽收下了。
黑袍人站在密室入口,青铜面具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缓缓抬手,俞长安手中的镜碎片突然剧烈震动,竟挣脱她的掌心,飞向对方!
拦住他!沈昭拔剑出鞘,寒光直刺黑袍人咽喉。
黑袍人袖袍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沈昭狠狠撞在墙上。俞长安趁机抽出腰间短刃,却见黑袍人手指轻弹,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四肢瞬间麻痹。
不必白费力气。黑袍人的声音嘶哑难辨,你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
他一步步逼近,手中三块镜碎片开始发出诡异的共鸣。俞长安咬牙挣扎,却动弹不得:你究竟是谁
老朽乃天机阁主,守护时空秩序三百年。黑袍人停在石台前,拾起匣中最后一块碎片,可惜先帝多事,坏了我的计划。
四块碎片在他掌心悬浮拼合,残缺的镜面泛出幽蓝光芒。俞长安震惊地发现,镜中竟浮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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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的高楼大厦——那是她原本的世界!
七星连珠就在今夜。黑袍人收起碎片,届时以你为引,天机镜自当完整。
他转身欲走,沈昭突然从地上暴起,一剑刺向他后心!黑袍人头也不回,反手一挥,沈昭如断线风筝般再次飞出,重重撞在石壁上,呕出一口鲜血。
沈昭!俞长安失声惊呼。
陛下……快走……沈昭艰难地撑起身子,右手却悄悄摸向腰间——那里挂着禁军调兵的虎符。
黑袍人冷笑一声,袖中突然射出一道黑芒,直取沈昭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密室顶部突然坍塌,一道青色身影从天而降,一剑劈开黑芒。
林素衣俞长安愕然。
来人正是太医院的女医,此刻却手持软剑,身法矫若游龙。她挡在沈昭面前,剑尖直指黑袍人:阁主,你违背祖训,私改天命,今日我以天机阁执法长老的身份清理门户!
黑袍人终于变了语气:青鸾你竟还活着!
趁两人对峙,沈昭咬牙扑到俞长安身边,将虎符塞入她手中:捏碎它……禁军……即刻入宫……
俞长安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握,玉制虎符应声而碎!
几乎同时,整个皇城响彻号角声。
三千禁军从各处涌向紫宸殿,火把如龙,照亮了夜空。黑袍人见状大怒:找死!
他双手结印,密室突然剧烈震动,石块纷纷坠落。林素衣——或者说青鸾——挥剑划出一道青光结界:陛下快走!这里要塌了!
沈昭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拉起俞长安就往外冲。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整个密室轰然陷落。
林素衣她——俞长安回头望去,烟尘弥漫中已不见人影。
她不是普通医女......沈昭咳出一口血,先出去再说!
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密道,迎面撞上赶来救驾的禁军。沈昭立刻下令:封锁紫宸殿!任何人不得靠近!
俞长安抬头望向夜空——七颗星辰正缓缓连成一线,散发出妖异的红光。
来不及了......她喃喃道,七星连珠已经开始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宫墙倒塌的巨响。夜空中,一个巨大的旋涡正在形成,旋涡中心赫然是那面残缺的天机镜虚影!
他在太和殿!沈昭指向皇宫最高处。
果然,黑袍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太和殿屋顶,四块镜碎片环绕周身,正在引导星光注入镜中。更可怕的是,旋涡中开始伸出无数半透明的触须,向四面八方蔓延——那是时空裂隙!
禁军听令!沈昭强忍伤痛,声音响彻广场,保护陛下!弓箭手准备!
数百支箭矢破空而起,却在接近黑袍人时被无形屏障弹开。
没用的......俞长安握紧拳头,只有完整的天机镜才能阻止他。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本《天机录》,快速翻到最后——那里记载着一行小字:
【镜碎则时空乱,唯持镜者可定乾坤。】
我明白了!她猛地合上册子,不是要集齐镜子,而是要修复它!沈昭,我需要登上太和殿!
沈昭脸色惨白: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俞长安抓住她的手臂,相信我!
两人对视片刻,沈昭终于重重点头。她一把抱起俞长安,施展轻功向太和殿疾驰而去。身后禁军结成盾阵,为他们挡下不断坠落的碎石。
太和殿顶,黑袍人已进入忘我状态。
四块碎片在星光中旋转,裂隙越来越大。俞长安和沈昭刚踏上屋檐,就被狂暴的气流掀得几乎站立不稳。
陛下!沈昭用身体为她挡住风压,要怎么做
俞长安深吸一口气:送我到他三丈之内!
沈昭二话不说,搂住她的腰肢,纵身一跃!两人如离弦之箭冲向黑袍人,却在最后关头被一道无形屏障阻隔。
没用的......黑袍人缓缓转身,天命不可违。
俞长安突然笑了:你说得对。
她猛地扯下眉间的梅花花钿——那根本不是妆容,而是一块薄如蝉翼的玉片!玉片离体的瞬间,她整个人泛起金光,竟穿透屏障直扑黑袍人!
你!黑袍人终于慌了,你怎么会——
先帝早料到了这一天!俞长安将玉片狠狠按向最近的一块镜碎片,这才是真正的钥匙!
玉片与碎片相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黑袍人惨叫一声,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四块碎片不受控制地飞向俞长安,在她掌心重新拼合!
时空裂隙开始剧烈扭曲,黑袍人试图抢夺,却被沈昭一剑贯穿肩膀。
现在!沈昭大喊,修复它!
俞长安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镜面残缺处。鲜血如活物般流动,所过之处裂痕尽数愈合。当最后一道缝隙消失时,天机镜爆发出耀眼的金光,直冲云霄!
夜空中,七星连珠的异象开始消退,裂隙逐渐闭合。黑袍人发出不甘的怒吼,身体却在金光中一点点瓦解。
不......这不可能......他疯狂挣扎,我明明算准了一切......
你算漏了一点。俞长安高举宝镜,人心,从来不在天命之中。
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在夜风中,七星归位,皇城重归平静。
晨光微熹时,俞长安和沈昭并肩坐在太和殿屋顶,望着远处渐亮的天际。
沈昭肩上的伤又渗出血来,她却恍若未觉: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俞长安把玩着已经变成普通铜镜的天机镜:先找到林素衣......不,青鸾。然后,她转头看向沈昭,嘴角微扬,好好治理这个国家。
沈昭深深看着她:您不回去了
这里更需要我。俞长安轻声道,更何况......
她没有说完,但交握的双手已经说明了一切。
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宫墙下,禁军开始清理废墟;更远处,京城的炊烟袅袅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6
盛世长安
天机镜风波过去三个月,大周王朝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变革。
俞长安站在新落成的文渊阁前,看着第一批通过科举入仕的寒门学子——其中有女子,也有男子——恭敬地列队行礼。他们穿着统一的靛蓝色学袍,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陛下,礼部统计,今年州县试报考人数比往年多了五倍。郑清韵捧着奏报,脸上掩不住喜色,尤其是江南一带,男子学堂如雨后春笋,许多世家也开始让家中儿郎读书了。
俞长安微微颔首。三个月前那场惊变后,她以雷霆手段整顿朝纲:裴党余孽或贬或诛,六部要职大胆启用新人,连沈昭的堂弟沈瑜也因才学出众,破格入了翰林院。
陛下!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俞长安转身,看见沈昭大步走来。她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绛紫色文官服,腰间却仍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青锋剑——这是俞长安特许的殊荣。自那夜生死与共后,朝中无人不知沈将军是女帝心腹,更有人私下称她为隐凤。
沈爱卿来得正好。俞长安笑着指向远处,你看。
校场中央,一队身着轻甲的女兵正在操练,为首的教头竟是当初送药的沈玥。而在她们旁边,另一队男兵同样练得热火朝天——这是俞长安新设的羽林卫,专收平民子弟,不论男女,唯才是举。
沈昭眼中闪过欣慰:阿娘来信说,边关百姓听闻新政,都道陛下是千古明君。
明君谈不上。俞长安轻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两人并肩穿过宫廊,秋日的阳光透过银杏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自从天机镜事件后,她们之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默契,却谁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对了,俞长安突然想起什么,青鸾有消息了吗
那夜废墟中并未找到林素衣的遗体,只留下一柄断剑。后来搜查天机阁旧址时,才发现地下密室中躺着数十具被抽干生机的少女尸体——都是天机阁主为了延续寿命而害的祭品。
沈昭摇头:江湖传言有人在西域见过青衣女子,但......
话未说完,一名侍卫匆匆跑来:陛下!南境八百里加急!
御书房内,俞长安展开军报,眉头渐渐紧锁。
南诏叛乱沈昭凑近查看地图,不应该啊,南诏王去年才纳贡称臣。
问题就在这里。俞长安指尖点在一处关隘,南诏使团上月入京时,曾有人看见他们私下接触过裴家旧部。
沈昭立刻会意:陛下怀疑这是裴党余孽煽动的
不止。俞长安冷笑,军报上说,叛军中有个神使,能呼风唤雨——八成是天机阁的漏网之鱼。
她当即下旨派兵平叛,却在主帅人选上犯了难。沈昭伤势初愈,其他将领又难以独当一面……
臣愿往。沈昭突然单膝跪地。
俞长安心头一紧:你的伤……
早无大碍。沈昭抬头,目光灼灼,况且南诏多瘴气,臣幼时随父亲驻守过,熟悉地形。
两人对视良久,俞长安终于妥协:朕准了。但有个条件——
她取下腰间玉佩递给沈昭:带着它,每日传信,不得有误。
沈昭郑重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俞长安的手背,如蜻蜓点水,却让两人同时红了耳根。
沈昭离京那日,秋雨绵绵。
俞长安破例送至城门,引得百姓纷纷驻足围观。
最多三个月。沈昭骑在马上,低头轻语,等臣凯旋......
朕等你。俞长安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坚定,平安回来。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龙案抽屉里早已备好一道密旨——封沈昭为靖南王的诏书。只待大军凯旋,便会当朝宣读。
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队,俞长安摸了摸袖中的天机镜。镜面冰凉光滑,再无半点灵异,就像一块普通的铜镜。但她知道,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再无悔路。
回宫。她转身登上龙辇,传工部尚书来见朕。
还有太多事要做:修运河、减赋税、建医馆……她要让这个曾经女尊男卑的王朝,变成真正的盛世长安。
冬去春来,大周南境的战报如雪片般飞入京城。
俞长安站在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南诏地形图上的每一处关隘。三个月来,沈昭的军报从不间断,有时是详细的战况,有时只是简短的安好二字。而每封信的末尾,都会画一朵小小的梅花——那是她们之间的秘密。
陛下,最新战报!郑清韵疾步走入御书房,脸上带着掩不住的喜色,沈将军大破南诏叛军于苍山峡谷,敌首神使被生擒!
俞长安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接过军报细读,唇角不自觉上扬。沈昭用兵如神,以火攻破了叛军的瘴气阵,更妙的是,她故意放走几个残兵,顺藤摸瓜找到了潜伏在民间的裴党余孽。
好!她拍案而起,传旨,命沈昭即刻押解俘虏回京,朕要亲自审问那个神使!
十日后,朱雀大街万人空巷。
百姓们挤在道路两旁,争相一睹凯旋之师的风采。当沈昭骑着白马出现在城门时,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
俞长安站在宫墙上,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三个月的征战让沈昭瘦了些,肤色也被南疆的烈日晒得更加深邃,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似是心有灵犀,沈昭忽然抬头,隔着人海与俞长安四目相对。她举起右手,在胸前轻轻一叩——这是军礼,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温柔。
俞长安不由自主地抚上心口,那里跳得厉害。
太极殿上,论功行赏。
沈昭接旨。俞长安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沈昭单膝跪地,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沈昭平定南诏之乱,功在社稷。今封为靖南王,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朝臣们一片哗然。大周开国以来,从未有女子获封异姓王,这是破天荒的殊荣。
然而俞长安的话还没完:另,靖南王忠勇无双,德才兼备,朕欲纳为皇夫,共治天下。众卿以为如何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沈昭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嘴唇微颤,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俞长安一个眼神制止。
礼部尚书第一个反应过来:陛下!这...这不合祖制啊!
哦俞长安挑眉,哪条祖制说女帝不能娶女将
老尚书噎住了。确实,大周历来女尊男卑,皇室婚姻都是女娶男嫁,但从没有明文规定过女子不能为夫。
臣附议!郑清韵突然出列,沈将军文韬武略,与陛下珠联璧合,实乃天作之合!
臣也附议!新任兵部尚书紧跟着表态。
越来越多的大臣站出来支持。这三个月来,新政成效有目共睹,女帝威望如日中天,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俞长安满意地点头:既然众卿无异议,礼部即刻筹备大婚事宜。
她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沈昭,眼中盈满笑意:靖南王可有话说
沈昭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臣……谢陛下隆恩。
夜深人静,御花园凉亭。
沈昭换下戎装,着一袭月白长衫,在石凳上坐得笔直。俞长安亲手为她斟了杯桂花酿:怎么,不高兴
陛下何必当众宣布沈昭握紧酒杯,朝中虽表面顺从,暗地里......
怕人说你攀龙附凤俞长安轻笑,还是怕朕被骂昏君
她忽然倾身向前,指尖抚上沈昭的脸颊:这三个月的信里,你每次画梅花的位置都在悄悄下移,最后都快跑到朕心口了——沈将军,你敢说没有非分之想
沈昭耳根通红,却倔强地别过脸:臣不敢逾矩。
现在装正经俞长安凑得更近,那夜在太和殿顶,是谁抱着朕说生死相随的
桂花酿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萦绕,沈昭终于败下阵来,一把扣住俞长安的手腕:陛下可知,臣在苍山峡谷中箭时,最后悔的是什么
嗯
后悔没在出征前,告诉您......她的声音低不可闻,臣心悦陛下,从初见那日便是。
月光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俞长安忽然想起现代常听的一句话——最长情的告白是陪伴。从她穿越至今,沈昭始终站在她身旁,挡箭、护驾、平叛,从未退缩。
巧了。她笑着凑近沈昭耳边,朕也是。
大婚之日,举国欢庆。
沈昭身着大红婚服,骑着白马从靖南王府出发,沿途百姓抛洒花瓣,欢呼声不绝于耳。皇宫正门前,俞长安亲自相迎——这是打破祖制的又一举动。按惯例,皇夫该从侧门入宫,但她偏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她选的伴侣何等尊贵。
交拜天地时,沈昭的手微微发抖。俞长安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紧张
比第一次上战场还紧张。沈昭小声回答。
俞长安忍俊不禁。谁能想到,杀伐决断的靖南王,竟会在婚礼上手足无措
洞房花烛夜,沈昭卸下所有防备,笨拙地吻上俞长安的唇。红烛高烧,映照着两人交叠的身影,窗外一树梅花开得正艳。
五年后,大周国力达到鼎盛。
男子可入仕,女子可从军,运河贯通南北,学堂遍布州县。每逢初一十五,女帝还会在宣政殿前设万民鼓,百姓有冤情可直接击鼓上奏。
这日早朝,俞长安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上金銮殿。
众卿,这是朕与靖南王的长女,赐名承平。
大臣们面面相觑。女帝何时有了子嗣而且看年纪,至少三四岁了……
沈昭站在武官首位,眼中满是骄傲:承平是臣与陛下在南疆平叛时所生,一直寄养在沈家老宅。
原来当年沈昭凯旋时已怀有身孕,为避人耳目,才谎称要回祖籍祭祖。
俞长安将承平抱上龙椅:即日起,立为皇太女。
这一次,再无人敢反对。
退朝后,一家三口漫步在御花园。承平蹦蹦跳跳地追蝴蝶,沈昭忽然握住俞长安的手:陛下可曾后悔
后悔什么
留在这个世界。
俞长安望向远处——宫女们在不远处踢毽子,几个年轻侍卫红着脸偷看;更远的地方,新建的学堂传来朗朗读书声,其中有男有女。
她收回目光,笑着摇头:这里就是我的家。
春风拂过,满树花瓣纷纷扬扬,宛如当年穿越时的那场雪。只是这一次,有人为她拂去肩头落花,再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