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忏悔者
雨水如注，猛烈地冲刷着老旧公寓楼的外墙，顺着排水管倾泻而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唐川身着警用雨衣，站在警戒线外，雨水顺着帽檐不断滴落，在他脚边积起一个个小水洼。现场勘查灯将五楼的窗户照得亮如白昼，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唐队，现场初步勘查完毕。
年轻刑警小李匆匆从楼道里跑出来，他的雨衣下摆沾满了泥水，气喘吁吁地汇报，死者为女性，年龄在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昨晚十点到十二点。
唐川微微点头，抬脚迈进楼道。老式公寓的楼梯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霉味和潮湿的气息，每走一步，楼梯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
嘎吱
声。他敏锐地注意到，扶手上的灰尘有明显被擦拭的痕迹，这一细节让他心头一紧
——
凶手行事极为谨慎。
来到
502
室门口，两名身着白大褂的法医正低声交谈着。唐川出示证件后，跨过门槛走进屋内，屋内的景象瞬间让他愣在原地。
客厅中央，一名年轻女性跪坐在地，双手合十，头微微低垂，宛如正在虔诚祷告的信徒。她身着白色睡裙，乌黑的长发被精心梳理过，柔顺地垂在肩头。若不是脖颈处那道触目惊心的紫红色勒痕，任谁都会以为她只是安静地睡着了。
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角被凶手用细线缝合，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微笑，仿佛在嘲笑这世间的荒诞。
这姿势是凶手摆的
唐川迅速戴上手套，蹲下身仔细检查尸体。
没错，
法医老陈走过来，神色凝重地说道，死后约两小时被摆成这个姿势，尸僵已经形成。凶手力气很大，从背后用绳索勒毙，一击致命。
唐川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过。公寓收拾得十分整洁，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红茶，旁边是一本翻开的《罪与罚》，似乎在暗示着某种命运的巧合。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唐川问道。
钱包里的身份证显示她叫沈雨晴，28
岁，是新城出版社的编辑。
小李递过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身份证和几张名片，邻居说她独居，平时很少与人来往。
唐川走向卧室。床铺整齐，衣柜里的衣服按颜色分类挂得井井有条，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保护程序是不断变换的几何图案。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生活规律、甚至有轻微强迫症的独居女性，也正因如此，她成为了凶手精心挑选的猎物。
唐队！
技术科的小张从浴室探出头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这里有发现！
唐川快步走进浴室。浴室瓷砖上残留着水渍，浴缸边缘放着一瓶打开的沐浴露。小张指着镜子，只见上面用口红写着一个鲜红的数字：7。
是凶手留下的
唐川眉头紧锁，直觉告诉他，这绝非普通的入室杀人案，凶手似乎在传递着某种特殊信息。
应该是。口红与死者化妆包里的品牌一致，但死者生前没有涂口红，她的唇部很干燥。
小张分析道。
唐川盯着那个数字，它红得像一道正在流血的伤口，让人不寒而栗。全面勘查现场，我要每一寸地板、每一件物品的检查报告。
唐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通知局里，我们可能遇到了一个连环杀手。
雨水拍打窗户的声音愈发刺耳，仿佛在为这场罪恶的悲剧伴奏。唐川走回客厅，再次注视着被摆成忏悔姿势的尸体，心中满是疑惑。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个数字
7
又代表着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局长打来的电话。
唐川，省厅派了个心理专家过来协助调查，
局长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几分严肃，明天上午到。这案子不简单，媒体已经开始关注了，你这边多留意。
唐川挂断电话，再次环顾现场。一种强烈的直觉像电流般窜过他的脊椎
——
这仅仅只是开始，凶手绝不会就此收手，还会再次作案。而那个鲜红的数字
7，或许就是倒计时的第一个信号，警示着他们时间紧迫，一场与凶手的生死较量已经拉开帷幕。
2
心理画像
市公安局会议室内，投影仪将犯罪现场的照片清晰地投射在幕布上，法医报告和现场勘查数据铺满了长桌。唐川站在窗前，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一道道条纹状的阴影，更增添了几分凝重的氛围。
全体注意，
唐川敲了敲白板，目光冷峻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沈雨晴谋杀案已经过去
48
小时，但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非常有限。现场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凶手很可能是死者认识的人，或者是擅长社交工程学的陌生人。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局长带着一个陌生女人走了进来。女人约莫三十五岁，身着深灰色西装套裙，显得干练又沉稳。她的黑发整齐地挽成一个发髻，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看穿一切。
各位，这位是省犯罪心理研究中心的林默教授，
局长介绍道，她将协助我们侦办此案，大家全力配合。
林默微微点头示意，目光直接落在投影幕布的现场照片上，眼神专注而敏锐。忏悔姿势，仪式感强烈。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凶手在通过这种方式表达某种诉求。
唐川微微挑眉，对林默的判断有些好奇：林教授有什么高见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白板前，拿起一支红色记号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关键词：控制、净化、救赎。受害者被摆成祷告姿势，嘴角被缝合出微笑，凶手是在制造一个完美的忏悔者形象。
她解释道。
镜子上的数字
7
是关键，
她继续说道，这绝不是随机选择的。在圣经中，7
代表完美与完成；在心理学中，它与强迫症和完美主义也有着紧密的关联。
唐川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思考着林默的话：所以你认为凶手是个宗教狂热的完美主义者
不完全是。
林默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稍作停顿后说道，凶手更像是在执行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数字
7
可能是序号，也可能是倒计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担心还会有更多受害者出现。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林默的话所震撼，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唐川盯着林默的侧脸，她分析案情时专注的神情有着一种奇特的吸引力，让他对这个案子有了新的思考方向。
根据犯罪现场重建，
林默指向尸体的照片，继续进行分析，凶手身高应在
175
到
185
厘米之间，体格健壮，能够轻易制服受害者。他熟悉绳索使用，可能有航海、登山或军事背景。
唐川有些惊讶，这与技术科通过勒痕角度和力度分析得出的结论竟然一致。那年龄呢
他接着问道。
30
到
45
岁之间，
林默不假思索地回答，这个年龄段的人足够成熟，能够策划这样复杂的犯罪，但同时也保持着足够的体力去执行。而且，从现场的一些细节可以看出，他智商高于平均水平，可能从事需要精密思维的工作，比如工程师、程序员或外科医生。
小李忍不住插嘴问道：这些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浴室里的水龙头被调整到特定角度，毛巾折叠得一丝不苟，这些细节都显示凶手有强迫倾向。
林默指向另一张照片解释道，他用死者的口红写字，却特意戴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纹，这种矛盾行为表明他既想传达信息，又害怕暴露身份。
唐川不得不承认，这个心理专家的分析确实独到，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新的思路。那动机呢
他继续追问。
林默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复仇，或者净化。凶手认为这些女性有罪，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忏悔。而且，他与受害者之间可能存在着我们尚未发现的联系。
就在这时，唐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听电话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又发现一具尸体，
他挂断电话，声音紧绷，同样的忏悔姿势，嘴角缝合。这次镜子上的数字是
6。
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林默与唐川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他们都明白，倒计时正在无情地继续，凶手的行动愈发紧迫，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3
幸存者
第三具尸体出现在城郊的一栋废弃工厂里。死者被摆放在一台生锈的机器前，跪姿与之前两起案件如出一辙，双手被铁丝紧紧绑在背后，头低得很深，几乎触碰到地面，仿佛在向无尽的黑暗忏悔。
死者身份确认了，叫周雯，31
岁，是市立医院的护士。
小李汇报道，声音因疲惫而略显嘶哑，她失踪于两天前，家人已经报案。
唐川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这次凶手留下了更多痕迹，铁丝缠绕的方式显示出凶手是左利手，尸体颈部还有轻微擦伤，应该是在制服受害者时造成的。
数字在哪里
林默问道。今天她身着一身黑色西装，在昏暗的工厂里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严肃。
这里。
技术员指向一台老旧的配电箱，上面用红色喷漆喷着一个大大的
5，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凶手对警方的挑衅。
林默走近观察，突然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头发，
她将证物袋递给唐川，金色的，与死者不符。
唐川接过袋子，里面装着几根金色长发。可能是之前的受害者，或者……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凶手的。
林默摇了摇头，仔细端详着头发：发质柔软，没有染烫痕迹，应该属于年轻女性。
她环顾四周，眉头紧锁，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凶手将尸体搬运至此。可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地方呢
就在这时，唐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听电话后，他的表情先是震惊，随后转为警觉。市中心医院有个受害者，还活着。
他说道。
当唐川和林默赶到医院时，急诊室已经被警察严密封锁。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手腕上有明显的捆绑痕迹。她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身体不住地颤抖，显然还沉浸在恐惧之中。
苏婷，22
岁，大学生。
负责看守的警官汇报，凌晨四点被发现在公园长椅上，意识模糊但生命体征稳定。医生说她被注射了镇静剂，脖子上有勒痕。
林默轻轻走近病床，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苏小姐，我是林默，这位是唐警官。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的眼泪瞬间涌出，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他……
他闯进我的公寓，用毛巾捂住我的脸……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唐川问道。
苏婷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只记得……
他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口罩和手套……
他说……
说我有罪，需要忏悔……
林默和唐川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明白，这是同样的作案手法，但这次凶手失手了。
他还说了什么
林默轻声问道，试图引导苏婷回忆更多细节。
苏婷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回忆。数字……
他提到数字……
说时间不多了……
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4……
他说
4……
唐川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他意识到倒计时仍在继续，而他们终于有了一个活着的证人，这或许是案件侦破的关键突破口。
苏小姐，
林默的声音异常坚定，试图给苏婷一些安全感，我们会保护你的。现在，我需要你回忆一下，最近是否收到过陌生信息，或者注意到有人跟踪你
苏婷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睛：上周……
有个陌生号码发短信问我是否记得十五年前的事……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但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号码……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她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十五年前那时你多大
七岁……
我刚上小学……
唐川立刻明白了林默的暗示，十五年前，这些受害者都还是孩子，凶手的目标选择绝非偶然，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查所有受害者十五年前的活动轨迹，
他低声对小李说，特别是是否有交集。
离开病房时，林默拉住唐川，表情严肃地说道：这不是随机作案，凶手在惩罚他认为是罪人的人。而苏婷提到的十五年前，很可能是解开整个案件谜团的关键。
唐川点了点头，突然注意到林默的手在微微发抖。你还好吗
他关心地问道。
林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案子……
让我想起一些研究案例。当凶手开始加速作案，意味着他的计划接近尾声。数字到
0
时，可能会发生我们无法想象的事。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唐川看着医院走廊上闪烁的灯光，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他们正在与时间赛跑，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而对手似乎总是比他们领先一步，隐藏在黑暗中窥视着，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4
旧日阴影
法医实验室里，冷光灯散发着惨白的光芒，三具尸体的照片整齐排列在灯箱上。唐川眉头紧锁，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在照片间来回移动，试图从这些冰冷的画面中找出隐藏的线索。沈雨晴、周雯，还有昨晚发现的第三名受害者
——26
岁的幼儿园教师王雅。她们有着同样的忏悔姿势，同样被缝合的微笑，唯一不同的是镜子上留下的数字，这次变成了
4。
发现什么共同点了吗
林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手里捧着一沓厚厚的档案，浓重的黑眼圈显示她可能整夜未眠，为了这个案子，她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唐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表面上看，三位受害者的职业、社交圈完全不同。沈雨晴是出版社编辑，周雯是医院护士，王雅是幼儿园老师。年龄在
25
到
31
岁之间，都是独居女性。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关联。
林默将档案摊开在桌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我查了她们十五年前的活动轨迹。
她指向一张泛黄的班级合照，照片上的孩子们笑容各异，却不知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沈雨晴、周雯、王雅，还有幸存者苏婷，她们都曾在同一所小学
——
阳光实验小学就读。
唐川凑近照片，仔细端详着。四个女孩站在班级后排，表情各不相同。沈雨晴抿着嘴微笑，周雯歪着头比着剪刀手，王雅搂着另一个女孩的肩膀，而小小的苏婷站在最边上，手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眼神中透着一丝胆怯。
这是
2008
年的毕业照，
林默介绍道，她们都在六年级二班。
唐川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一震：十五年前，她们都是十二岁左右。
他想起苏婷在医院说的话
——
凶手问她是否记得十五年前的事，看来这十五年前的经历，就是解开案件的关键钥匙。
不止如此，
林默翻到档案的下一页，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我联系了当年的班主任，现在已经退休了。据她回忆，这个班级曾经发生过一起‘不愉快的事件’。
什么事件
唐川追问道。
一个叫周小雨的女孩转学了。
林默的声音变得低沉，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班主任语焉不详，但我查了记录，周小雨是在学期中途突然退学的，而且没有办理转学手续。
唐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校园欺凌
林默点了点头：我调阅了当年的心理咨询记录。周小雨曾三次被送到心理辅导室，记录显示她‘情绪低落，不愿与同学交流’。最后一次记录后一周，她就退学了。
唐川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试图从照片中找到当年欺凌事件的蛛丝马迹：你认为这四个女孩与周小雨的退学有关凶手可能是
——
周小雨的亲人，来复仇的。
林默接上他的话，凶手选择特定目标，用让她们‘忏悔’的方式处决，完全符合复仇心理模式。
就在这时，唐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技术科的小张兴奋的声音传来：唐队！我们破解了数字密码！
会议室里，小张将电脑投影到大屏幕上，展示着复杂的算法模型：凶手留下的数字不是随机的，
他解释道，这是一个倒计时，从
7
开始，每天递减
1，精确到秒。
唐川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其中的含义：什么意思
意思是，
林默的声音突然紧绷起来，凶手设定了一个精确的终结时间。从第一起案件发生的那一刻起，倒计时就开始了。当数字归零时，他会完成某种‘仪式’。
小张点头表示赞同：根据计算，倒计时将在四天后午夜
12
点整归零。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唐川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他们只剩下四天时间去阻止下一场谋杀，以及凶手那未知却显然极为可怕的
仪式。
查周小雨，
唐川果断下令，我要知道她退学后的去向、家庭成员，所有能找到的信息。
林默突然站起身，眼神犀利：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她指向屏幕上的数字模型，凶手选择从
7
开始，而不是
10
或
5。7
在心理学上代表完整循环，在宗教中也有特殊意义。他可能受过高等教育，或者有神学背景。
唐川想到那些被摆成祈祷姿势的尸体，缝合的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一个受过教育的复仇者，用精确的数字倒计时执行他的惩罚计划，这让整个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唐队！
小李冲进会议室，带来新消息，苏婷醒了，她说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医院里，灯光亮得有些刺眼。苏婷靠在床头，脸色苍白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看到唐川和林默走进病房，她立刻坐直身体。
那个人……
她声音依旧嘶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些，他戴着一条项链，银色的，上面有个十字架……
林默迅速记录下来，追问道：什么样的十字架普通的基督教十字架吗
苏婷摇头：不，下面多了一横……
像字母‘t’……
拉丁十字，
林默低声对唐川说，天主教常用的符号。
还有……
苏婷闭上眼睛，努力回忆，他说……
说我们夺走了他最重要的人……
要让所有参与的人都忏悔……
唐川和林默对视一眼，这与他们对周小雨的推测完全吻合。
苏小姐，
林默轻声问，你还记得六年级时，班上有个叫周小雨的同学吗
苏婷的表情瞬间凝固，手指紧紧攥住被单，指节都泛白了。周……
小雨……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她怎么了
唐川追问。
苏婷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们……
我们只是开玩笑……
没人想到她会……
会真的……
会真的什么
林默继续追问。
跳楼……
苏婷终于说出这个词，她爸爸找到她时……
已经太晚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唐川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摆成忏悔姿势的尸体，他明白，凶手是在用同样的方式惩罚当年的加害者。
周小雨的父亲，
唐川沉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苏婷摇头：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
他好像是什么教授……
林默的笔突然停在纸上，教授
她喃喃道。
嗯……
周小雨转学前……
她爸爸来过学校一次……
苏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穿着西装……
戴着眼镜……
看起来很凶……
唐川立刻拨通电话：小李，查一下十五年前阳光实验小学一个叫周小雨的学生，重点查她父亲的资料。可能是大学教授。
挂断电话后，唐川注意到林默的表情异常凝重。怎么了
他问。
林默合上笔记本，缓缓说道：拉丁十字、精确的倒计时、仪式化的杀戮……
这不是普通的复仇。凶手
——
周小雨的父亲
——
在进行一场宗教意味浓厚的审判。
窗外，天色渐暗，乌云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城市上空。唐川想起技术科计算的倒计时
——
还有四天。四天后，当数字归零时，凶手会完成他的复仇
仪式。而他们甚至还不确定，除了已知的四个目标外，当年还有多少
参与者
在凶手的名单上。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凶手再次动手前阻止他。
5
错误方向
档案室里，唐川将一摞泛黄的资料重重摔在桌上，激起的灰尘在阳光中飞舞，仿佛是被惊扰的幽灵。周国华，45
岁，东海大学机械工程学院副教授，专攻精密机械。
他念着刚调出的档案，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与无奈，女儿周小雨于
2008
年
11
月
3
日从家中阳台跳楼自杀，年仅
12
岁。
林默翻阅着当年的警方报告，眉头紧锁：自杀认定无异议，但报告中提到周小雨‘长期情绪低落，身上有多处陈旧性淤伤’。
她抬头看向唐川，眼中满是忧虑，法医备注这些伤痕‘可能为自伤或他人造成’。
校园欺凌导致的自杀，
唐川冷笑一声，学校掩盖了真相，警方草草结案。难怪周国华要自己讨回公道。
林默没有立刻回应，而是仔细研究周小雨的病例记录：她在自杀前三个月开始看心理医生，诊断结果为重度抑郁和焦虑障碍。
她指着一行小字，神情凝重，医生备注：‘患者提及害怕上学，夜间频繁噩梦’。
唐川的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了周国华的近期行踪报告。周国华三个月前请了长期病假，理由是‘晚期胃癌’。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医院确认诊断属实，他拒绝化疗，目前行踪不明。
绝症患者……
林默轻声说，没有未来的人最危险，他们无所顾忌。
唐川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动机、能力、机会全有了。周国华是机械工程教授，熟悉精密计时
——
解释了他为什么使用倒计时；他女儿被这些女孩欺凌致死；现在他自己也命不久矣……
太完美了。
林默突然说。
唐川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一切证据都指向周国华，太顺理成章了。
林默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线索
——
拉丁十字、精确的数字倒计时、仪式化的杀戮方式
——
都像是刻意引导我们往这个方向思考。
唐川挑眉：你认为有人在嫁祸周国华
或者……
林默的声音变得不确定，我们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会议室的白板上，案情分析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面墙。唐川用红笔圈出周国华的名字：假设凶手就是周国华，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小李调出一份名单：根据毕业照和班主任回忆，当年六年级二班共有
28
名学生，其中女生
15
人。除了已受害的三人，幸存者苏婷，还有
11
个可能的女性目标。
太宽泛了。
唐川摇头，凶手选择的目标都是当年的主要欺凌者。我们需要缩小范围。
林默突然开口：不是所有欺凌者。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林默走到白板前，指着四个受害者的照片：沈雨晴、周雯、王雅、苏婷
——
她们在班级里的位置。
她调出毕业照放大，看，她们都站在后排，而周小雨……
她指向照片角落一个瘦小的身影，她站在最边上，低着头。
唐川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些女孩是班上的‘强势群体’，而周小雨是被排挤的对象
不仅如此。
林默翻出一份旧校刊，我查了当年的活动记录。沈雨晴是班长，周雯是文艺委员，王雅是体育委员，苏婷虽然没担任职务，但她父亲是教育局官员。她们是班级的权力核心。
所以凶手专门针对当年有影响力的欺凌者。
唐川点头，这大大缩小了范围。
还有一点很奇怪。
林默指着校刊上的一则小报道，周小雨自杀前一周，班上组织了一次秋游。报道中提到‘特别感谢沈雨晴、周雯等同学帮助老师维持秩序’。
唐川立刻捕捉到了关键：秋游时发生了什么
班主任退休后移居国外，暂时联系不上。
林默说，但我找到了当年同班的另一个学生，现在在本地开咖啡店，愿意和我们谈谈。
咖啡店的铃铛清脆作响，马晓芸，当年六年级二班的学生，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看到毕业照时，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周小雨……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早该想到会有人为她报仇。
秋游那天发生了什么
唐川单刀直入。
马晓芸的咖啡杯在碟子上磕出轻微的响声，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她们……
沈雨晴她们把周小雨关在了鬼屋里。
林默的笔停顿了一下：鬼屋
游乐场的恐怖屋。
马晓芸的眼睛湿润了，周小雨特别怕黑，全班都知道。沈雨晴她们假装和她和好，然后……
在鬼屋最黑的地方把她推下车，自己跑了出来。
周小雨被困在里面多久
唐川问。
将近一小时。
马晓芸的眼泪掉下来，工作人员找到她时，她已经……
不太正常了。一直尖叫，抓自己的头发……
一周后就……
林默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索：除了沈雨晴她们，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马晓芸犹豫了很久：主要是她们四个……
但……
她深吸一口气，当时班上有几个男生在旁边笑，还有人拍了视频……
视频
唐川身体前倾，神情严肃。
第二天就被老师删了……
但……
马晓芸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小雨自杀后，有人把视频发到了班级群里……
说是‘纪念’……
唐川和林默同时僵住了，这已经超出了校园欺凌的范畴，简直是残忍的精神虐杀。
发视频的人是谁
林默追问。
马晓芸摇头：不知道……
匿名发送的……
走出咖啡店时，夕阳将街道染成了血色。唐川的手机响起，是局长的电话。听完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凝重。
又发现一具尸体，
他告诉林默，同样的手法，数字是‘3’。受害者身份确认了
——
当年六年级二班的体育委员，张磊。
林默猛地抬头：男性
是的，第一个男性受害者。
唐川的声音紧绷，我们的侧写全错了。凶手不只是在针对当年的女性欺凌者。
林默站在街头，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不是周国华……
她突然说，一个为女儿复仇的父亲不会杀害无关的男性。我们找错人了。
唐川拉开车门：那视频是关键。发视频的人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
倒计时还剩三天，时间紧迫，他们必须重新梳理线索，在凶手再次作案前找到他，阻止这场血腥的杀戮。
6
倒计时
刑侦队的灯光通明如昼，气氛紧张得让人窒息。唐川将张磊的照片贴在白板上，数字
3
的现场照片触目惊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悲剧的惨烈。第一个男性受害者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整个案件的性质。
张磊，29
岁，健身教练。
小李汇报道，声音中带着疲惫与焦虑，尸体在他工作的健身房储物间被发现，同样的忏悔姿势和缝合微笑。法医确认死亡时间为昨晚
11
点到凌晨
1
点。
林默站在窗前，城市的灯火在她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但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繁华夜景上。凶手加快了节奏。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却透着一丝紧迫感，从
7
到
6
间隔三天，6
到
5
间隔两天，5
到
4
间隔一天，现在
4
到
3
只间隔了十二小时。
唐川在白板上画出时间线，眉头紧锁：倒计时在加速。
他转向技术科的小张，语气坚定，重新计算归零时间。
小张敲击键盘的声音在紧张的气氛中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按照这个加速模式……
他吞咽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倒计时将在
38
小时后归零，也就是后天凌晨
2
点。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时间比他们预计的缩短了近一半，这让每个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张磊与周小雨有什么关系
唐川打破沉默。
小李翻看资料：据马晓芸回忆，张磊当年是班上的体育委员，经常嘲笑周小雨‘跑得慢得像蜗牛’，但没参与过直接欺凌。
那为什么现在成为目标
唐川皱眉，试图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中找到答案。
林默突然转身，眼神锐利：因为视频。
她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光芒，张磊很可能就是当年匿名发送视频的人。
唐川立刻明白了她的思路：凶手不是在惩罚欺凌者，而是在惩罚那些‘观看’并‘取乐’的人。
更准确地说，
林默走向白板，拿起一支笔，在上面写下关键词，是在惩罚那些不仅旁观，还进一步传播暴行的人。在凶手眼中，他们同样是共犯。
这个全新的侧写让案件性质发生了巨大转变。唐川迅速调整调查方向：查一下当年班级里还有谁可能接触或传播过那个视频。
技术科的小王举手：唐队，关于那个视频，我有个发现。
他调出一份古老的网络记录，2008
年流行的社交平台有一个叫‘阳光六二班’的群组，成员
27
人。在周小雨自杀后第二天，确实有人上传了一段名为‘纪念小雨’的视频，但很快删除。
能恢复内容吗
唐川问。
小王摇头：太久了，服务器数据早已清空。但我找到了上传
IP，属于当年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
查一下
2008
年
11
月
4
日那家网吧的监控……
唐川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苦笑一声，十五年过去，哪还有监控。
林默却若有所思：不一定需要监控。
她轻声说，上传视频的人一定与周小雨有某种特殊联系。不是直接的欺凌者，而是隐藏在旁观者中的‘记录者’。
唐川突然想起什么：马晓芸提到，秋游时有‘几个男生在旁边笑，还有人拍了视频’。凶手可能就是那个拍视频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小李疑惑地问。
内疚。
林默替唐川回答，最强烈的复仇欲望往往来自最深的内疚。如果凶手当年拍摄并传播了视频，现在他可能将周小雨的死归咎于自己，通过惩罚他人来缓解罪恶感。
这个心理侧写为案件侦破带来了全新视角。唐川立即分配任务：重新筛查班级名单，重点查找当年喜欢摄影或录像的学生，以及现在从事相关职业的人。
林默补充道：还要注意与数字‘7’有特殊联系的人。凶手选择从
7
开始倒计时绝非偶然。
夜深了，大部分警员都已回家休息，只有专案组的灯还亮着。唐川端着两杯咖啡走到站在窗前的林默身边。
你从开始就怀疑不是周国华
他递过一杯咖啡。
林默接过杯子，热气在她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一个父亲为女儿复仇，不会等待十五年。
她轻声说，而且癌症晚期患者通常缺乏实施如此精密犯罪的体力。
唐川注视着她的侧脸：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反对我的方向
林默终于转头看他，摘下了起雾的眼镜。在灯光下，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种透明的灰色，透着疲惫与真诚：因为我也需要验证假设。
她说，犯罪心理侧写不是算命，需要不断修正。
这是唐川第一次看清她不戴眼镜的样子，意外地年轻而脆弱，与平日冷静专业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
他突然问。
林默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因为我相信行为背后都有原因。
她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专业面具，就像这个凶手，他的倒计时、他的仪式、他选择的受害者，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唐川的手机突然震动，打破了这一刻的微妙气氛。是小李发来的消息：查到当年班上有个叫吴浩的男生，父亲是摄影爱好者，经常带摄像机到学校。现在在市电视台担任技术员。
紧接着又一条：还有，周小雨的学号是
7。
林默看到消息，瞳孔骤然收缩：学号
7……
这就是倒计时的起点。
唐川已经拿起外套：走吧，去见见这位吴浩先生。
电视台大楼灯火通明，即使已是深夜。值班主管带他们来到技术部，一个瘦高的男人正独自在剪辑室工作。
吴浩
唐川出示警官证，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吴浩转过身，脸色在荧光屏的照射下显得惨白。他约莫二十七八岁，头发凌乱，眼睛下有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疲惫又慌张。关于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自然。
关于周小雨。
林默直接说道，同时紧紧观察着他的反应。
吴浩的手指猛地抽搐了一下，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在键盘上，他手忙脚乱地去擦，却把更多东西碰倒在地。
我……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闪躲。
唐川注意到他的电脑屏幕上正在编辑一段老旧视频，时间戳显示是
2008
年
11
月。那是秋游的录像吗
吴浩像触电般关掉屏幕：不是！只是……
普通的工作……
林默走近一步，眼神犀利：吴先生，你知道倒计时到
0
时会发生什么吗
吴浩的呼吸变得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什么倒计时...
我不明白...
唐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听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常严峻。又一起案件，
他低声告诉林默，数字是‘2’。受害者是当年班上另一个男生，刘洋。
吴浩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双手抱头蹲了下去。不是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抽泣着，我只是觉得好玩...
没想到她会...
林默和唐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
他们找对人了，但可能找错了角色。吴浩的表现不像凶手，更像是另一个潜在的受害者。
吴浩，
林默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尽量温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谁在追杀你们谁在倒计时
吴浩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睛里充满恐惧：他回来了...
他颤抖着说，为了小雨...
他要我们所有人都忏悔...
他是谁
唐川追问。
吴浩的嘴唇颤抖着，最终吐出一个名字：陈星。
林默猛地站起身，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毕业照上的画面：毕业照上站在周小雨旁边的那个男孩
吴浩点头，又摇头：他...
他后来转学了...
在小雨...
之后...
唐川立刻打电话回局里：查一个叫陈星的人，应该是周小雨的同学，可能后来转学。重点查他现在的下落。
挂断电话，唐川看向林默：如果陈星是凶手，为什么现在才行动
林默的表情异常凝重，眼神中透露出担忧：也许他刚刚发现真相...
或者，刚刚有能力复仇。
倒计时还剩
38
小时，数字即将指向
1。他们终于知道了凶手的名字，可还不清楚他下一个目标是谁，也不知道当数字归零时，他究竟计划着什么。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珍贵，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在凶手再次动手前找到他，阻止这场可怕的杀戮。
7
陈星往事
凌晨三点，刑侦队办公室的灯光依旧亮如白昼，仿佛要驱散这黑夜中的重重迷雾。唐川紧盯着投影屏幕上的资料，眼睛因疲惫而布满血丝，但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陈星的档案比他预想的要复杂得多。
陈星，1996
年生，现年
27
岁。
小李念着刚调出的资料，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父亲陈志远，原市建筑设计院工程师，2007
年因工地事故去世；母亲李玉梅，市图书馆管理员。陈星在周小雨自杀后一个月转学，后考入省理工大学计算机系。
林默站在白板前，将陈星的照片贴在中央。那是一张学生证照片，照片上的少年五官清秀，眼神中却带着略显忧郁，很难将他与残忍的连环杀手联系起来。
计算机系...
唐川喃喃道，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设计出那个精确的倒计时程序。
林默指向另一份文件，表情严肃：他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基于混沌理论的时间序列预测模型》，还获得了省级优秀论文奖。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他是一个对时间和数字极其敏感的天才。
唐川的手机震动起来，技术科发来了陈星的近期活动记录。他三个月前从科技公司离职，理由是
个人原因
。银行记录显示他提取了全部存款，购买了大量的电子设备和...
唐川皱眉，绳索、针线、镇静剂。
他在准备复仇。
林默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十五年的等待和计划，如今终于逐渐浮出水面，让大家感受到了这背后隐藏的深深仇恨和决绝。
小李匆匆走进会议室，手里拿着一份泛黄的报纸：唐队，我找到了这个
——2008
年
11
月
5
日的《晨报》，报道了周小雨自杀事件。
报纸头版的小角落里，一则简讯配着一张模糊的照片：居民楼下，一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照片说明写着：周姓女童坠楼身亡，父亲悲痛欲绝。
这不是陈星的父亲吗
唐川指着照片角落里一个模糊的少年身影。
林默戴上眼镜仔细查看，点头确认：是他。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他在现场，亲眼目睹了周小雨的尸体被发现。
唐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十三岁少年目睹好友死亡时的绝望场景。想象着他在那之后的十五年里，默默策划复仇，心中的仇恨不断蔓延，最终走上这条不归路，实在令人唏嘘。
查一下陈星和周小雨的关系。
他命令道，他们之间肯定不只是同班同学那么简单。
小李很快带回了答案。他从阳光实验小学的老教师那里打听到一个关键信息：陈星和周小雨是同桌，也是她唯一的朋友。据老师回忆，陈星性格内向，经常被其他男生欺负，只有周小雨会站出来帮他。
林默的笔突然停在笔记本上：双向的欺凌。
她低声说，陈星因为体弱被男生欺负，周小雨因为家境贫寒被女生排挤。他们互为对方唯一的朋友。
唐川想起那些被摆成忏悔姿势的尸体，缝合的嘴角似笑非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天才，用最精确的方式报复那些摧毁他唯一光明的人，这场复仇背后的故事，充满了悲伤与无奈。
吴浩提到陈星
回来了
，
唐川思索着，他这些年去了哪里
技术科的小张调出了陈星的出行记录：过去五年，他每年
11
月都会去一趟云南丽江，每次正好一周。
周小雨的忌日是
11
月
3
日。
林默突然说，他在纪念她。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家都被这份跨越多年的情谊所触动。唐川看着白板上陈星学生时代的照片，那个眼神忧郁的少年与现在冷酷的连环杀手之间，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纽带
——
周小雨的死。这一切悲剧的源头，都是因为当年那起校园欺凌事件，它不仅摧毁了两个孩子的生活，还引发了这场血腥的复仇。
我们需要和陈星的母亲谈谈。
唐川站起身，如果陈星在为周小雨复仇，他母亲可能知道些什么。
市图书馆还没开门，唐川和林默在停车场等待。清晨的雾气笼罩着车窗，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也给这一切增添了几分神秘和压抑。林默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37
小时。
她突然说，倒计时还剩
37
小时。
唐川看向她：你认为当数字归零时，陈星计划做什么
林默的灰色眼睛在晨光中显得异常透明，仿佛能看穿一切：完成他的
作品
。
她轻声说，对陈星来说，这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数字到
0
时，他会展示最终篇章。
最终篇章...
唐川重复着这个词，心中涌起一阵不安，你认为还有多少受害者
林默摇头：不是数量问题，而是象征意义。陈星选择的目标都是当年欺凌事件的关键人物
——
沈雨晴是班长，周雯是周小雨的同桌，王雅是体育委员，张磊传播了视频，刘洋...
她停顿了一下，刘洋是当年欺负陈星最厉害的男生。
那剩下的
1
和
0
呢
唐川问。
‘1’应该是当年欺凌事件的主谋。
林默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而‘0’...
可能是他自己。
这个推测让唐川心头一震。一个计划以自杀为终结的复仇者，是最危险也最难阻止的。他们必须在这最后的
37
小时里，找到陈星，阻止他的疯狂行为，避免更多悲剧的发生。
图书馆的门开了。管理员李玉梅是个瘦小的中年女性，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已经花白，看起来十分憔悴。当唐川出示警官证并提到陈星的名字时，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毛衣开襟，眼神中透露出担忧和不安。
小星...
他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们正在调查一系列案件，需要了解陈星最近的活动。
唐川尽量委婉地说，他最近和您联系过吗
李玉梅的眼里瞬间涌上泪水：三个月前...
他说要出差，就再没回来...
她从钱包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条，上周收到这个，什么都没说，只让我保管好...
林默接过纸条展开，上面是一串复杂的数字和符号。加密信息。
她低声对唐川说，可能是倒计时程序的一部分。
李女士，
林默轻声问，您记得周小雨吗
李玉梅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满是悲伤：小雨...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小星唯一的朋友...
那么好的女孩...
陈星这些年经常去丽江，是为什么
唐川问。
小雨喜欢雪山...
李玉梅用手帕擦着眼泪，她常说想去看玉龙雪山...
小星每年都去，在她忌日那天拍雪山的照片...
林默突然插话：李女士，陈星有没有提过‘终点站’或者类似的说法
李玉梅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上个月...
有个电话，他说‘快到终点站了’...
我以为他要回家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他还说...
说‘这次能见到小雨了’...
唐川和林默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终点站
——
这很可能是陈星计划完成复仇的地点。
您知道他会去哪里吗有什么对陈星特别重要的地方
李玉梅思索片刻：小时候...
他常去老火车站的废弃月台...
说那里安静，能看星星...
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小雨走后...
他在那里摆了个小祭坛...
离开图书馆时，朝阳已经驱散了晨雾。唐川立刻打电话部署警力监控老火车站，同时派人继续追查陈星的其他可能藏身处。
终点站...
林默喃喃自语，既是终结，也是起点。陈星选择这个地方完成复仇，象征意义重大。
唐川点头：十五年前周小雨从家中阳台跳下，现在陈星要在另一个高处结束一切
——
形成对称。
林默突然停下脚步，表情变得严肃：不对。
她的声音紧绷，陈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复制周小雨的死。他的仪式需要更强烈的对比
——
周小雨死在黑暗中，他会在光明中完成复仇。
光明中
唐川皱眉，不太理解她的意思。
字面意思。
林默的眼睛亮了起来，周小雨死在夜晚，陈星会选择白天；她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会选在众目睽睽之下。
这个推论让唐川心头一震：市中心！某个标志性建筑，人流量大的地方。
而且必须在倒计时归零的准确时刻。
林默补充道，对陈星来说，时间与地点同样重要。
技术科的小张发来最新消息：破译了李玉梅提供的纸条，确认是倒计时程序的密钥文件，内含精确到毫秒的计时算法。更关键的是，他们发现陈星最近频繁搜索一个地点
——
市电视塔观光平台。
电视塔...
唐川立刻调出资料，全市最高公共建筑，观光平台每天接待上千游客。
林默查看电视塔的开放时间：倒计时归零时间是后天凌晨
2
点，但观光平台夜间不开放。
除非他打算强行闯入。
唐川说，同时通知特警队做好预案。
小李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刚打印的资料：唐队！查到‘1’的身份了！当年六年级二班的班主任记录显示，欺凌事件的主谋是...
他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铃声打断。指挥中心传来紧急通报：阳光实验小学前副校长钱卫在家中遇袭，凶手留下一张写有数字
1
的纸条后逃离。钱卫重伤送医，目前昏迷不醒。
钱卫...
林默快速翻阅资料，2008
年时任阳光实验小学副校长，负责处理周小雨自杀事件。媒体报道称‘学校无责任’。
唐川立刻明白了：陈星的目标不只是当年的学生，还有掩盖真相的校方。
他声音发紧，钱卫是‘1’，那么‘0’...
就是最后的高潮。
林默的表情异常凝重，陈星会在电视塔完成他的终极复仇
——
很可能是针对当年事件的最大责任人。
查一下
2008
年阳光实验小学的校长是谁。
唐川命令道。
小李很快带来了答案：郑国栋，现任市教育局副局长。他家住在...
电视塔旁边的豪华公寓。
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唐川感到一阵寒意
——
陈星计划在倒计时归零时，在电视塔这个城市至高点，对当年掩盖周小雨死亡真相的教育局副局长郑国栋实施终极复仇。
通知特警队立即包围电视塔和郑国栋住所。
唐川下令，全市通缉陈星，重点监控所有通往电视塔的路线。
林默却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太明显了...
她低声说，陈星是天才，他会想到我们看穿这个计划...
什么意思
唐川问。
电视塔可能是障眼法。
林默快速翻看资料，陈星知道我们会调查他的搜索记录，他故意留下线索...
唐川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
苏婷再次遭到袭击，但这次凶手没有得手。她在昏迷前说了一个词：灯塔。
灯塔
唐川重复道。
林默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不是电视塔！是滨海的航海灯塔！周小雨日记里提到过！
什么日记
陈星母亲给我的。
林默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小笔记本，周小雨的日记，陈星一直保存着。最后一页写着‘真想去看灯塔，听说那里的光能照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唐川立即调出城市地图。滨海灯塔位于城市另一端，是著名的旅游景点，塔高仅次于电视塔，但有一个关键区别
——
灯塔顶部有一个对外开放的观景平台，24
小时开放。
倒计时归零时间是凌晨
2
点...
唐川的声音紧绷，只有灯塔在那个时间还对外开放。
林默点头，眼中闪烁着确信的光芒：陈星会在灯塔完成他的仪式。对周小雨来说，灯塔象征着希望和远方；对陈星来说，它将成为复仇的圣殿。
唐川立即重新部署警力，同时亲自带队前往灯塔。时间只剩下
36
小时，他们必须在倒计时归零前阻止陈星，同时保护郑国栋
——
无论他是否该为十五年前的悲剧负责，法律才有权审判，而不是一个疯狂的复仇者。
警车穿过城市，向着海边疾驰。唐川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不禁想起陈星学生照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十五年的等待，十五年的筹划，只为了一个女孩
——
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光明。而此刻，那个孤独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冷酷的杀手，正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待着倒计时归零的那一刻，他们能否及时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一切还是未知数。
8
灯塔之下
滨海灯塔矗立在悬崖之上，白色的塔身直插灰蒙蒙的天空，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一座沉默的守望者。唐川站在灯塔入口处，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肆意地吹乱了他的头发。
监控显示陈星昨天来过，
灯塔管理员指着屏幕，表情有些紧张，买了观景台的门票，在里面待了将近两小时。
唐川凑近屏幕，仔细辨认监控画面上的男人。只见他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瘦高的身形与陈星学生照上的模样十分吻合。
他做了什么
林默问道。
管理员摇头：就是站在栏杆边看海，偶尔看看手表，好像在等什么。
唐川和林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
陈星这是在踩点，为他那神秘而可怕的
仪式
做准备。
他们乘电梯上到观景平台。圆形平台上零星有几个游客，正举着手机拍摄海景，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唐川走到栏杆边，立刻明白了陈星选择这里的原因
——
视野极为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海湾；平台结构开放，便于控制出入口，简直是实施复仇计划的绝佳地点。
倒计时还有
32
小时，
林默看着手表说，如果陈星计划在这里完成复仇，他会提前多久到场
唐川环视四周，根据经验判断：至少一小时，需要时间布置和控制人质。
他指向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通知技术科调取最近一周的所有录像，分析陈星的行为模式。
林默却走向平台另一侧，那里有一块突出的观景区域。这里，
她指着地面，表情严肃，有新的划痕，像是重物拖拽的痕迹。
唐川蹲下身，果然发现了几道细长的金属刮痕。他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同时注意到栏杆上有一小段绳索纤维。他可能在这里绑过什么东西...
或什么人。
林默突然指向远处：看那里。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唐川看到海湾对面的一栋高楼
——
市教育局的办公大楼，郑国栋的办公室就在顶层。
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
林默的声音紧绷，这是个完美的狙击位置。
唐川立刻拨通电话，要求加强对郑国栋的保护，同时排查教育局大楼周边的制高点。挂断电话后，他转向林默：你认为陈星会远程狙击
林默摇头：太简单了，不符合他的仪式感。但这里肯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她走向电梯，我们需要查清楚陈星过去几天在灯塔做了什么。
灯塔管理处的监控室里，技术员正在紧张地恢复删除的录像文件。唐川的手机不断震动，各方信息源源不断涌入：陈星的公寓已搜查，发现大量关于周小雨的剪报和照片；他的电脑硬盘被物理销毁，但技术人员正在尝试恢复数据；手机最后一次信号出现在城东工业区。
找到了！
技术员突然喊道，被删除的片段！
屏幕上，陈星站在观景台角落，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小型装置固定在栏杆下方。那是一个金属盒子，上面有数字显示屏。
炸弹
唐川紧张起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技术员放大画面，仔细辨认：不像是爆炸物...
更像是一个信号发射器或者...
他调整分辨率，看，有天线，可能是遥控设备。
林默凑近屏幕，眼神专注：他在准备某种触发装置。倒计时归零时，这个设备会执行某个指令。
唐川立即通知拆弹小组，同时下令疏散灯塔游客。当专家们小心翼翼地从栏杆下取出那个金属盒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
那只是一个精密的扬声器，附带一个小型投影装置。
不是武器，
拆弹专家困惑地说，是音频视频设备。
林默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要在倒计时归零时播放什么...
可能是周小雨的影像或者...
忏悔视频。
唐川接上她的思路，就像他让每个受害者忏悔一样，他要让郑国栋在公众面前忏悔。
这个推测很快得到了证实。技术科恢复了陈星电脑的部分数据，发现他编辑了一段视频，内容正是当年欺凌事件的真相，包括秋游鬼屋事件的细节和周小雨自杀前的日记。
陈星计划在倒计时归零时，在全市最高处播放这段视频，
唐川分析道，同时可能对郑国栋实施最后的复仇。
林默却皱眉摇头：太间接了...
陈星亲手杀死了其他受害者，为什么对主要目标却采用这种方式
她翻看周小雨的日记，除非...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唐川看向她手中的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行稚嫩的字迹：如果我能变成灯塔的光，是不是就能照亮所有的黑暗
不是郑国栋...
林默的声音微微发颤，陈星的目标是他自己。他要在全市最高处自杀，同时揭露真相，成为‘照亮黑暗的光’。
这个推论让指挥中心一片哗然。唐川立即调整部署：一组警力继续保护郑国栋，另一组重点监控灯塔；同时派出巡逻队搜索陈星可能的藏身处。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
回程的车上，唐川问道，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等了十五年才复仇
林默翻看着周小雨的日记，指着其中一页说：因为上个月是周小雨三十岁生日。
她的声音有些感慨，陈星在最后一页写道：‘如果活到三十岁，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唐川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心中五味杂陈。十五年的等待，只为了在一个象征性的时刻完成复仇
——
既是对欺凌者的惩罚，也是对逝去朋友的承诺，这背后的深情与执念令人唏嘘。
警车驶入市区时，唐川的手机响起。是医院打来的
——
苏婷醒了，说有重要信息。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苏婷半靠在病床上，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当唐川和林默走进病房时，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陈星...
他问我记不记得小雨的愿望...
什么愿望
林默轻声问。
苏婷的眼泪滚落下来：小雨说...
她想在生日那天看到流星雨...
她颤抖着从枕头下拿出一张纸条，他留下这个...
唐川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行打印字：当倒计时归零时，流星将照亮夜空。
流星...
林默突然抬头，天文馆！今晚有流星雨观测活动！
唐川立刻查看天文馆的资料。位于城郊山上的天文台今晚将举办英仙座流星雨观测活动，预计峰值时间在
——
凌晨
1
点
50
分到
2
点
10
分之间。
倒计时归零时间是凌晨
2
点整...
唐川的声音紧绷，陈星要在流星雨最盛时完成他的仪式。
林默快速查询天文馆结构：天文台有一个圆形穹顶，可以打开观测天体，同时能投影星图...
完美的‘剧场’。
唐川已经拨通电话，调派特警队前往天文馆。挂断后，他看向苏婷：陈星还说了什么
苏婷摇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他问...
问我是否后悔...
我说后悔...
然后他笑了，说‘太晚了’...
她抽泣起来，他说...
说小雨等了十五年...
现在轮到他们等了...
离开医院时，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唐川看着手表
——
倒计时还剩
28
小时。天文馆很可能是陈星的最终舞台，但他们还不能完全放弃灯塔和电视塔的可能性。
分头行动，
他对林默说，我带人去天文馆，你负责协调其他两个地点的监控。
林默却摇头：我和你一起去天文馆。陈星的心理画像显示他需要观众，而天文馆的观测活动正好提供了这一点。
警车向城郊疾驰，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唐川想起陈星学生照上那双忧郁的眼睛，和十五年前那个跪在周小雨尸体旁的少年。十五年的等待，只为了在流星划过夜空的那一刻，完成一场残酷的复仇仪式。而他们，必须在流星坠落前阻止他，阻止这场悲剧的最终发生，为这一系列案件画上一个正义的句号。
9
天文馆对峙
天文馆坐落在城郊的青山上，白色穹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一座神秘的城堡。唐川站在指挥车前，夜风带着山林的湿气吹拂过他的面颊，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紧张与焦虑。特警队已经悄然包围了整个建筑，狙击手在各制高点就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馆内共有
32
名游客和
5
名工作人员，
耳机里传来侦察员的汇报，未发现可疑人员，但监控发现三楼设备间有人闯入的痕迹。
唐川看向身旁的林默。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冷峻，眼镜片反射着微光，眼神中透露出专注与坚定。设备间能控制什么
他低声问道。
投影系统和穹顶开合装置，
林默快速翻阅天文馆提供的平面图，还有公共广播系统。
唐川立刻下令两队特警分别从前后入口进入，疏散游客的同时控制设备间。他的手表显示倒计时还剩
1
小时
43
分钟
——
距离归零的凌晨
2
点越来越近，每一秒都显得无比珍贵。
唐队，
小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后台系统检测到天文馆的服务器被入侵，有人上传了一段视频文件，定时在凌晨
2
点播放。
10
余烬
林默的瞳孔微缩：就是它，陈星准备的‘忏悔视频’。
唐川握紧了手枪，神情严肃：所有人注意，疑犯可能在馆内任何位置，极度危险。发现后立即报告，不要单独行动。
特警队悄无声息地进入天文馆。唐川和林默跟在第二梯队后面，穿过天文馆宽敞的大厅。游客们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撤离，大多数人还以为是消防演习，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设备间已控制，
耳机里传来特警队长的声音，发现一个定时装置，连接着投影系统，已由拆弹组解除。
唐川稍稍松了口气，但林默的表情依然凝重。太容易了，
她低声说，陈星不会这么简单被阻止。
她的疑虑很快得到证实。当唐川带人搜查到三楼天象厅时，一个保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警官！地下储藏室...
有动静！我们有个实习生失踪了！
储藏室门口，一串新鲜的血迹延伸至黑暗深处。唐川示意特警队员做好突击准备，同时轻声问保安：失踪的实习生什么样
女孩，二十出头，金色长发...
保安的声音发抖，刚才还看见她在帮游客撤离...
唐川和林默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
金色长发，与工厂现场发现的那缕头发吻合。
战术手电的光束刺破储藏室的黑暗。堆满杂物的空间里，一个年轻女孩被绑在椅子上，金色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嘴里塞着布条。看到警察，她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
别动！可能是陷阱！
唐川拦住要冲上去的队员，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女孩身后的墙上，一个鲜红的数字
1
在黑暗中格外刺目。
林默突然拉住唐川的手臂：不对...
这不是...
她的声音紧绷，这不是陈星的手法。他没有缝合她的嘴，没有摆忏悔姿势...
唐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可能是诱饵，引他们进入陷阱。他示意队员警戒四周，同时慢慢接近女孩。
我们是警察，来救你的，
唐川保持安全距离问道，还有别人在这里吗
女孩疯狂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唐川注意到她的手腕被粗糙的绳索磨出了血，不像是精心策划的表演。
拆弹组确认现场安全后，特警队员迅速解救了女孩。她瘫软在地上，抽泣着说：他...
他让我告诉你们...
游戏还在继续...
真正的‘1’在...
在...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几下后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投下诡异的绿光。
报告！
唐川对着无线电喊道，但只收到刺耳的杂音。通讯被切断了。
女孩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说...
当灯光熄灭时...
真正的倒计时开始...
林默迅速查看手表
——1
小时
22
分钟到凌晨
2
点。备用计划，
她低声对唐川说，陈星预料到我们会找到天文馆，这是他的障眼法。
唐川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天文馆是假目标，那么真目标还是灯塔或电视塔。但陈星特意绑架金色头发的女孩，与工厂现场发现的头发一致，这绝非巧合。
你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问女孩。
张...
张悦，
女孩抽泣着回答，我是天文馆的实习生...
张悦，
唐川重复道，你认识周小雨吗
女孩茫然地摇头：不...
不认识...
林默却突然蹲下身，直视女孩的眼睛：你认识陈星吗他有没有告诉你什么任何细节都可能帮我们阻止他。
张悦的瞳孔在黑暗中扩大：他...
他说要完成一个承诺...
说星星会见证一切...
她突然想起什么，他还问我知道不知道‘第七观测站’在哪里...
唐川和林默同时一震。第七观测站是城郊一个废弃的气象站，位于山上，视野开阔，但鲜为人知。
倒计时从
7
开始...
林默快速说道，第七观测站...
这可能是真正的终点站。
唐川立即分派人手，一组继续搜查天文馆确保安全，另一组随他火速赶往第七观测站。时间只剩下
1
小时
15
分钟，而观测站位于山的另一侧，至少需要
40
分钟车程。
警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唐川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如果这是又一次误导...
不会，
林默肯定地说，第七观测站符合所有条件：高处、象征意义、与数字
7
关联。陈星需要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地点完成仪式。
唐川的无线电突然恢复了通讯，传来指挥中心急促的声音：唐队！郑国栋失踪了！最后出现在电视塔附近的监控中，疑似被挟持！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两个目标...
陈星可能分头行动，或者...
或者他有个同伙。
唐川猛打方向盘，警车几乎飘移着转向另一条岔路。电视塔和第七观测站位于相反方向，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去观测站，
林默果断地说，陈星是主谋，他会亲自完成最重要的部分。郑国栋可能是诱饵。
唐川踩下油门，警车引擎发出怒吼。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枝刮擦着车身。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表的荧光指针显示距离凌晨
2
点只剩
53
分钟。
当警车终于冲上山顶平台时，唐川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废弃的白色建筑
——
第七观测站。更引人注目的是，观测塔顶端的平台上，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栏杆边缘，身后似乎还绑着什么人。
陈星！
唐川拔出手枪，冲下车。特警队员迅速散开，包围了整个建筑。
观测站的铁门大敞四开，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唐川示意队员小心陷阱，慢慢接近建筑。夜风吹过山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悲剧的哀伤。
唐队！楼顶！
一个特警突然喊道。
唐川抬头，只见观测塔顶端的平台上，陈星正俯视着他们。月光下，他的面容清晰可见
——
与学生照上那个忧郁少年相比，现在的他面容瘦削，眼神狂热，充满了复仇的决绝。他身边绑在椅子上的，正是失踪的教育局副局长郑国栋。
唐警官，林教授，
陈星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传遍整个山顶，欢迎来到终点站。你们刚好赶上最后一班车。
唐川举起扩音器：陈星，放开郑局长！我们可以谈谈！
陈星笑了，那笑声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嘲讽与绝望：谈什么谈十五年前你们警察怎么草草结案谈学校怎么掩盖真相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情绪激动起来，谈小雨怎么被逼得跳楼！
林默上前一步：我们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星。但这不是解决方式。周小雨不会希望你这样做。
你根本不知道！
陈星怒吼，声音里带着破碎的哭腔，你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不知道那些夜晚她是怎么哭着入睡的！
他猛地扯开郑国栋嘴上的胶带，让他告诉你们！让他亲口说出真相！
郑国栋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着：我...
我当时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
学校做了调查...
谎言！
陈星一把抓住郑国栋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秋游后小雨写了举报信！你亲手压下来的！因为沈雨晴的父亲是教育局领导！因为周雯的叔叔是报社编辑！
唐川小心地向前移动，同时特警狙击手正在寻找射击角度。但陈星站在郑国栋身后，两人位置重叠，风险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危及郑国栋的生命。
陈星，我们找到了周小雨的日记，
林默用平静的声音说，试图安抚陈星的情绪，我们知道她是你的朋友，知道你这些年一直在纪念她。别让复仇成为你给她的最后礼物。
陈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又恢复冷酷：礼物已经准备好了。
他指向天空，看，流星雨开始了。
夜空中，第一颗流星划过。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整个天幕仿佛在燃烧，如梦如幻的美景却与此刻紧张危险的氛围格格不入。
倒计时
30
秒，
陈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透着一种赴死的决然，小雨，我来了。
唐川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不顾一切冲向楼梯：阻止他！他要跳楼！
但为时已晚。陈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遥控器，按下按钮。观测站的每个窗口突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数十个投影仪同时启动，将影像投射到夜空下的云层上
——
那是周小雨的日记、秋游事件的真相、学校掩盖证据的记录...
与此同时，陈星一把抱起郑国栋，向栏杆外倾斜。
不！
唐川冲上平台，但距离太远，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阴影处扑出，死死抱住了陈星的腿。是张悦
——
那个金色头发的实习生，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住手！
她哭喊着，求你别这样！
陈星踉跄了一下，郑国栋从他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平台边缘。特警队员趁机冲上前，控制住了陈星。
唐川赶到时，陈星已经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中的投影。他的手腕上，一个电子表正在归零：3...2...1...0。
结束了...
陈星喃喃自语，小雨，对不起...
我还是没能...
林默慢慢走近，蹲在他面前：陈星，周小雨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她希望成为照亮黑暗的光。
她轻声说，现在，她的故事真的照亮了所有黑暗。你做到了。
陈星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夜空中，流星如雨，而周小雨的故事正被投影在云端，让整个城市都能看见。这场漫长的复仇终于在这一刻落下帷幕，只是代价太过沉重。
警笛声由远及近。唐川看着被带上警车的陈星，和瘫软在地的郑国栋，心中五味杂陈。十五年的仇恨，以一场公开的真相揭露告终
——
这或许就是陈星真正想要的复仇，但在法律和正义面前，他的行为终究触犯了底线。唐川深知，无论过去有多少伤痛，都不能成为肆意剥夺他人生命的借口。
林默站在观测台边缘，望着渐渐消散的投影。唐川走到她身边：你怎么知道张悦会跟来
我不知道，
林默摇头，但陈星选择她不是偶然。金色长发
——
和当年欺负周小雨的那些女孩一样。我猜他最后时刻看到了周小雨的影子，下不了手。
东方泛起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唐川看着手表
——
凌晨
4
点
25
分，倒计时早已归零，但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这一夜，他们与死神赛跑，在最后一刻阻止了更大的悲剧发生，可案件背后的伤痛和教训，却如同一把重锤，敲打着每个人的心灵。
第十章
余烬
市公安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照在陈星憔悴的脸上。他坐在铁桌对面，手腕上的铐链在桌面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整个人显得疲惫又落寞。连续八小时的审讯，让他的表情从最初的狂热变为现在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释然，仿佛复仇的重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些许解脱。
唐川将一杯水推到陈星面前：再确认一次时间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
陈星的指尖轻轻敲击水杯，发出规律的轻响：三年前，当我偶然在旧电脑里找到那段视频。
他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看到它的一刻，十五年前的记忆全部回来了
——
小雨的哭声，他们的笑声，还有那个永远改变我的夜晚。
林默坐在观察室里，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陈星。她紧紧盯着陈星的每个微表情、每次呼吸频率的变化，试图从这个看似冷静的男人内心深处挖掘出更多秘密。他的内心究竟在经历怎样的风暴这场复仇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等这么久才行动
唐川问出了林默也在思考的问题。
陈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我需要学习，需要准备。复仇是一门精密科学，唐队长。温度、时间、材料，每个变量都必须完美控制。
他停顿了一下，就像小雨曾经遭受的那样
——
精确到分钟的恐惧。
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唐川翻开文件夹，取出周小雨的日记复印件：你保留了她的日记十五年。
她死后第二天，我去她家收拾东西。
陈星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带着一丝怀念，她父亲...
周教授当时精神恍惚，我就偷偷拿走了日记本。那上面有她最后的愿望...
林默注意到陈星提到周国华时的微妙表情
——
不是愤怒或怨恨，而是一种奇怪的共鸣。
你联系过周国华吗在你开始复仇计划后
唐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陈星摇头：没有。周教授...
他有自己的痛苦方式。我们从未谈过复仇，但我知道他从未忘记。
审讯持续到深夜。陈星详细供述了每起案件的策划过程，如何选择目标，如何潜入，如何精确计算倒计时。他的语气冷静得像在讲述实验室里的数据采集，而非五起残忍谋杀，这让唐川和林默深刻感受到他内心的扭曲与决绝。
最后一个问题，
唐川合上文件夹，电视塔的装置真的只是播放视频吗没有其他计划
陈星笑了，那笑容让林默脊椎发凉：你猜呢，唐队长倒计时还没有归零。
这句话像炸弹般在审讯室爆开。唐川猛地站起身，而林默已经冲出观察室。
现在几点
她厉声问道。
唐川看表
——
凌晨
3
点
15
分。倒计时应该在
1
小时前归零，但陈星被捕时是
1
点
57
分...
他延迟了！
林默的声音紧绷，天文馆、电视塔都是障眼法，真正的‘终点站’在其他地方！
唐川立即拨通指挥中心：重新计算陈星的倒计时程序！找出真正的终点位置！
陈星靠在椅背上，表情近乎愉悦：太晚了，唐队长。当你们在这里审问我时，‘0’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
林默冲到铁桌前：周国华在哪
这个名字让陈星的笑容僵住了。他显然没料到警方会这么快联想到周小雨的父亲。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我们没联系过...
但你知道他也在复仇，对不对
林默紧追不舍，你知道他绑架了郑国栋！
陈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
这个微表情证实了林默的猜测。唐川已经冲出审讯室，部署警力全城搜索周国华和教育局副局长郑国栋的下落。
林默留了下来，隔着铁桌与陈星对视：为什么帮周国华隐瞒
我没有帮他，
陈星摇头，只是...
理解他。你们不会明白，看着唯一的孩子被逼死是什么感觉。
所以你默许他的复仇即使那意味着更多死亡
陈星突然激动起来：郑国德该死！他当年是校长，是他压下了小雨被欺凌的证据，是他告诉媒体‘学校无责任’！如果不是他掩盖真相，那些孩子可能还会有一丝愧疚，小雨的死可能还会有一点意义！
林默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问：周小雨会希望父亲变成杀人犯吗
这个问题像尖刀般刺入陈星的心脏。他的表情崩溃了，双手抱头，声音支离破碎：她...
她那么善良...
连伤害她的人都不忍心责怪...
指挥中心传来消息：通过分析陈星的电脑，技术组锁定了周国华可能藏身的地点
——
阳光实验小学旧校区，周小雨当年坠楼的地方。
唐川带队出发前，林默匆匆赶来：小心，
她低声说，周国华和陈星不同，他是绝望的父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警车划破夜色，向城东疾驰。林默坐在副驾驶，翻阅着刚调出的周国华档案：晚期胃癌，医生说他最多还有三个月。这解释了他为什么选择现在行动
——
和陈星的倒计时无关，只是生命将尽的最后复仇。
旧校区笼罩在月光下，荒废的教学楼像一具巨大的骷髅，散发着阴森的气息。唐川部署特警包围建筑，自己带着精锐小队从正门突入。
走廊上积满灰尘，但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通向三楼。唐川示意队员保持警戒，缓步上楼。每接近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
周国华选择在女儿死去的地方完成复仇，这种象征意义令人不寒而栗。
三楼尽头，六年级二班的教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唐川贴着墙壁靠近，从门缝中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
郑国栋被绑在讲台的椅子上，嘴上贴着胶带，额头上有干涸的血迹，眼神充满恐惧。一个瘦削的老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手术刀，正低声说着什么。
唐川踹开门冲进去：周国华！警察！放下武器！
老人缓缓转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憔悴得可怕，眼窝深陷，但眼神异常清明。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正好赶上最后一幕。
唐川的枪稳稳指向周国华：放开郑局长，你已经被包围了。
周国华笑了，那笑容让唐川想起陈星，同样充满了绝望与疯狂：包围
他轻声说，就像你们包围小雨那样十五年前，就是在这个教室，他们把她围在角落，嘲笑她，推搡她...
郑国栋在椅子上剧烈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唐川注意到他的右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扭曲着
——
小指不见了，伤口被粗略地包扎过。
他已经忏悔了三根手指，
周国华举起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泡着三节惨白的手指，还差七根，正好对应七年
——
小雨从入学到死亡的七年。
林默的声音从唐川身后传来：周教授，小雨的日记里写满了对您的爱。她不会希望您这样做。
周国华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你不配提她的名字！你们谁都不明白！
他的手剧烈颤抖着，我找到她时...
她的身体还是温的...
眼睛睁着...
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没保护好她...
唐川趁机向前一步：周教授，陈星已经被捕了。您的复仇计划失败了。
陈星
周国华摇头，那孩子...
他和小雨一样是受害者。我们没联系过，但我知道他在做什么...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讨回公道。
林默缓缓走向前，手里拿着周小雨的日记本：周教授，小雨写道她最大的愿望是成为老师，帮助像她一样的孩子。您现在的行为，是在摧毁她的梦想。
这个角度击中了周国华。他的眼神动摇了一瞬，但很快又变得坚决：太迟了，
他举起手术刀，十五年的等待，今晚必须结束。
就在刀尖即将落下的一刻，唐川扣动了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周国华的手腕，手术刀当啷落地。特警队员一拥而上，将老人制服。
郑国栋被迅速松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唐川捡起地上那本被血浸透的笔记本
——
周小雨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爸爸说世界上有黑暗就有光明。如果我不能成为光明，至少不要被黑暗吞噬。
林默站在窗边，那里正是十五年前周小雨坠楼的地方。月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结束了，
唐川走到她身边，倒计时终于归零了。
但林默的表情依然凝重：真的结束了吗两个复仇者，五条人命，还有多少伤痕没被看见
远处的地平线上，第一缕晨光正悄然浮现，可这黎明的曙光，似乎也难以驱散这起案件带来的阴霾。
11
晨光
医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晨光，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而又充满希望。唐川靠在窗边，手里捧着两杯咖啡，一夜未眠的他，眼睛布满血丝，但精神却异常清醒，思绪还沉浸在这几天紧张的案件侦破中。
林默从病房走出来，轻轻带上门。郑国栋情况稳定，但心理创伤很严重。
她在唐川身边坐下，接过咖啡，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医生说他一直在重复‘对不起’。
唐川望向窗外，晨光中的城市正逐渐苏醒，车水马龙，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丝毫看不出昨夜的血腥与疯狂。周国华怎么样
他问道。
胃癌晚期，身体极度虚弱。
林默的声音很轻，医生说即使没有这回事，他也活不过三个月。
两人沉默地喝着咖啡，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过去
72
小时的紧张追捕、生死对峙，现在终于画上句号，但那种紧绷感似乎还留在肌肉记忆里，挥之不去。
陈星交代了更多细节吗
林默终于问道。
唐川摇头：他要求见周国华，但被拒绝了。现在两人分别关押，等待起诉。
他停顿了一下，技术组恢复了那段视频
——
秋游鬼屋的完整录像。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有多糟
比想象的还糟。
唐川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愤怒与无奈，十分钟的录像，周小雨被锁在最黑的角落，而镜头外至少有五六个孩子在笑，还有人用手机闪光灯故意吓她。
张磊拍的
嗯，后来传到班级群里的就是这段。法医证实周小雨自杀前手腕上有自残痕迹，日记里也提到‘再也受不了去学校’。
唐川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最讽刺的是，当年的调查结论是‘同学关系良好，无异常情况’。
林默的咖啡杯在窗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因为作证的都是班干部和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沈雨晴、周雯、王雅...
而真正的受害者没有发言权。
唐川接上她的话，周小雨和陈星，一个死去，一个转学，他们的生活被彻底摧毁。
阳光渐渐爬满窗台。林默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不戴眼镜的她看起来年轻而脆弱，与平日冷静专业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选择犯罪心理学
唐川突然问，这么...
黑暗的领域。
林默没有立即回答。她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远处的天际线上，似乎陷入了回忆：我十四岁时，班上有个女孩自杀了。
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她叫叶晓，坐在我后排。内向，成绩一般，没什么存在感。
唐川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死因是过量服用安眠药。整理遗物时，她母亲发现了一本日记，记录了两年来被同学孤立、嘲笑的经历。
林默的手指轻轻敲击杯沿，最讽刺的是，当媒体报道这件事后，全班同学突然都变成了叶晓的‘好朋友’，在镜头前哭得撕心裂肺。
而你当时...
我什么都没做。
林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充满了自责，我是班长，知道那些欺凌行为，却选择了沉默。因为‘不想惹麻烦’，因为‘她确实有点怪’...
她深吸一口气，当我开始研究犯罪心理学时，第一个分析的就是自己
——
一个旁观者的心理机制。
唐川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坦白。他想说些什么，但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呢
林默转向他，为什么做刑警
唐川望向窗外的城市：我父亲是个小警察，在我十岁时追捕抢劫犯中枪身亡。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缅怀，葬礼上，所有人都说他是英雄，但我知道他只是一个固执的老警察，总觉得自己能拯救所有人。
所以你继承了他的固执
也许吧。
唐川轻笑一声，至少我学会了用更聪明的方式固执。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的窗台上，形成一道明亮的分界线。一夜的生死追捕后，这种平静的交谈有种奇特的治愈感，让他们在疲惫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力量。
局里要开新闻发布会，
唐川最终说道，局长希望我们俩出席。这案子影响太大，媒体已经挖出了周小雨和陈星的往事。
林默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专业面具：陈星会被怎么判
五起谋杀，加上绑架和恐怖活动指控，几乎肯定是死刑。
唐川的声音变得严肃，周国华因为健康状况和年龄，可能会从轻，但故意伤害和绑架罪也够他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了。
你觉得正义实现了吗
这个问题让唐川陷入沉思。五个欺凌者付出了生命代价，两个复仇者将受到法律制裁，十五年前的真相终于曝光...
但周小雨不会复活，陈星和周国华的人生也已经毁掉。
我不知道。
他最终诚实地回答，但至少，倒计时停止了。
林默的手机突然响起。接完电话，她的表情变得复杂：陈星要求见我，说有重要事情交代。
现在
他说只告诉我一个人，关于‘真正的终点站’。
唐川皱眉：可能是心理游戏。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林默摇头：不，这是心理分析师的工作。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过...
也许你可以在观察室听着
唐川点头同意。无论陈星要玩什么游戏，他都不会让林默单独面对这个高智商杀手，一定要确保她的安全。
12
终点站
市公安局审讯室比昨夜更加安静，安静得能听到陈星轻微的呼吸声。陈星坐在同样的位置，但精神状态明显恶化
——
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手腕上的绷带显示他有自残倾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绝望而又诡异的气息。
林默在他对面坐下，打开录音笔：你说有重要事情告诉我。
陈星的眼睛亮了一瞬，像是即将熄灭的蜡烛最后的闪烁：林教授...
我读过你所有的论文，特别是关于创伤记忆重构的那篇。
他的声音嘶哑，透着一丝疲惫，你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你吗
选择我
在电视塔，当所有人都举着枪时，只有你走向我，问我周小雨会怎么想。
陈星的手指在桌面上划着无形的图案，那一刻，我知道你会理解。
林默保持专业距离：理解什么
复仇不是目的，记忆才是。
陈星突然前倾身体，眼神中透露出狂热，那些欺凌者死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死前真正记住了小雨的痛苦。就像他们强迫小雨记住恐惧一样。
观察室里，唐川通过耳机听着这段对话，感到一阵寒意。陈星的逻辑扭曲得可怕，却又有着诡异的自洽性，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设计了倒计时，
林默的声音依然平静，试图引导他说出更多信息，让每个数字对应一个目标，让整个城市都记住周小雨。
陈星笑了，露出不整齐的牙齿：聪明如你，林教授。但你知道吗真正的‘终点站’不是电视塔，也不是旧校区。
林默的笔停顿在笔记本上：那是什么
是这里。
陈星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审讯室，警察局，正义的殿堂。十五年前，小雨的父亲来这里报案，却被敷衍了事。现在，她的故事终于在这里被认真聆听。
这个转折出乎意料。唐川看着单向玻璃后的陈星，突然意识到整个复仇计划还有更深层的设计
——
不仅惩罚欺凌者，还要羞辱当年失职的系统。
还有最后一个秘密，
陈星压低声音，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关于‘0’。
林默的身体微微前倾：周国华是‘0’
不，‘0’不是一个人。
陈星的眼睛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是一个概念，一个循环。小雨死了，复仇完成，但欺凌仍在继续，只是换了对象...
所以需要有人记住，需要有人站出来。
像你一样
像我一样失败。
陈星突然颓然靠回椅子，脸上的狂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绝望，我原以为复仇能带来平静，但每杀一个人，我只看到更多的小雨...
更多的痛苦...
林默摘下眼镜，用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陈星，如果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
我会做得更完美。
陈星打断她，眼神变得恍惚，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更精确的倒计时，更彻底的记忆植入。
他的眼神变得恍惚，你知道吗我保留了那些人的最后时刻...
沈雨晴哭着说她错了，周雯跪着求饶，张磊吓得尿了裤子...
这些记忆会跟着我下地狱...
观察室里，唐川的无线电突然响起。指挥中心传来紧急消息：在搜查周国华的公寓时，发现了一间密室，墙上贴满了周小雨的照片和陈星案的剪报。更令人不安的是，还有六个标着名字的信封
——
其中五个对应已死的受害者，最后一个写着
郑国栋。
唐川立刻明白：周国华也有自己的
名单，而郑国栋只是侥幸生还。他冲进审讯室，打断了这场越来越诡异的对话。
我们得走了，
他对林默说，有新发现。
陈星看着两人匆忙起身，突然大笑起来。太晚了，唐队长！倒计时已经归零，记忆已经植入！
他的笑声近乎癫狂，现在全城都在谈论小雨，每个家长都在问孩子学校里有没有欺凌...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正义吗
唐川没有理会，拉着林默离开审讯室。身后，陈星的声音渐渐变成呜咽，最后是警卫的呵斥和手铐的碰撞声。
走廊上，林默的脸色苍白：他疯了，
她低声说，彻底的精神崩溃。
不全是表演，
唐川递给她刚收到的报告，周国华确实有计划杀死郑国栋，而且还有另外五个目标。他和陈星各自复仇，却在同一时间行动，形成某种...
病态的默契。
林默翻阅报告，手指微微发抖：六个信封...
但只有五个受害者...
因为第六个是陈星。
唐川的声音沉重，周国华最后的目标是杀死陈星，然后自杀。他认为这样能‘彻底结束痛苦’。
这个发现让两人沉默良久。两个破碎的灵魂，各自用极端方式纪念同一个女孩，最终在疯狂中达成残酷的对称，实在令人唏嘘。
我们阻止了更多死亡，
唐川最终说道，试图安慰自己和林默，这很重要。
林默望向窗外。正午的阳光洒满警局前广场，市民们来来往往，生活如常。新闻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周小雨案件的回顾，以及反校园欺凌的宣传片。
他说对了一点，
她轻声说，现在所有人都记住了周小雨。只是...
以她最不希望的方式。
唐川的手机响起，是局长召集专案组总结会议的通知。连续几天的紧张追捕后，案件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但那种沉重感却挥之不去。
走吧，
他轻声对林默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林默点点头，整理好文件。当他们并肩走向会议室时，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两人清晰的影子
——
一个高瘦挺拔，一个纤细坚定。
倒计时结束了，但他们维护正义、预防犯罪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更多未知的挑战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