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天黑了我带你回家 本章:第一章

    八十年代初期,那个时候物资匮乏,大家都很穷,很多人穿的衣服都是打着补丁的,如果谁家里来个穿着光鲜亮丽的亲戚,都能轰动整个村子……

    那年夏天,我记不清自己是四岁还是五岁的时候,有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漂亮女人来了我们家,她还带着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小女孩。因为她不但人长的好看,穿的也是在我们村里很少见的漂亮连衣裙,她的到来引来了村里很多孩子的围观,所以对于表姐第一次来我们家我的印象很深刻……她看见我母亲就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她也不哭出声,就是抽抽搭搭的轻声呜咽着,看着很让人心疼,毕竟长的好看的人,哭起来那真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那个时候还太小,大人们说的话我还不太懂,就知道自从表姐和母亲哭诉了一番之后,就在我们家住了下来。我们家就三间瓦房,还有两间西厢房,本来家里人口就多,能将就住的下,可是表姐带她闺女来了之后,就没有空房间给她们住了,然后母亲就和我商量让她们跟我一起住。我开始很不愿意,因为我住那间西厢房本来就不大,我一个人住还挺宽敞,要是三个人一起住,那估计再放张小床,就能把房间塞的满满的。可是年幼的我,根本抵挡不住表姐糖衣炮弹攻势,更何况她还用了美人计……我被她带出去玩了一天的时间,就被那张漂亮明媚的笑脸给哄的团团转!当然也爽快的答应了她们娘俩和我同住一屋了。本来听母亲说她们应该住不了多久,可是表姐这一住就是一年多……直到开始她的第二段婚姻,才离开我们家!

    表姐并不是我亲舅舅或者姑姑家的孩子,她是我母亲表哥家的孩子。说实话她和我们其实没有多少血缘关系,只是听说以前我母亲和她父亲他们表兄妹感情非常好,而且各自成家之后也没有断了往来,所以表姐和我母亲也比较亲近,可以说自从表姐的亲生母亲去世,表伯又娶了继室之后,她对母亲愈发的依赖,这些事情我也是后来断断续续听表姐跟我说的,因为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表姐住在我们家之后,家务活基本上都让她承包了,我妈怕她太累,要帮忙她都不让。而且她不管去哪儿都喜欢带着我,反而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出去从来都没带过。

    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做,而且还经常在她闺女跟前趾高气昂的炫耀说她妈妈不喜欢她,反而更喜欢自己!如今想来那个时候自己的做法多么的幼稚可笑……表姐住下来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她突然和几个信基督的邻居就聊到了一起,然后被那几个女人拉去了教会,再然后我每天晚上都会被她背着去教会去学唱诗或者祷告再或者听那些牧师还有长老讲道……

    此后这一年多的时间,表姐开启了带娃模式,而我开启了陪伴模式!表姐的孩子被送进了我们村的小学借读,我呢说还不到上学年纪,学校不收,依然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时间就在忙忙碌碌,快快乐乐,匆匆忙忙的流逝着……表姐每天除了忙着把家务做好就是带我去教会或者出去田间地头的或是挖野菜亦或是割草回去喂家里我养的那两只小兔子!这样日子过的似乎舒心而惬意,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如果不是经常夜里会听见表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或许我就真的相信了眼睛看到的。发现表姐的秘密还是那次晚上我喝水喝多有点,夜里的时候被尿憋醒了,然后我哼哼唧唧的爬起来,想要上厕所,谁知道我还没爬起来就听见表姐压抑的呜咽声,我微微楞了一下,就喊了声表姐,问她怎么了!表姐听见我的声音才赶忙把脸上的泪水擦干,打开灯,把我抱下床,看着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表姐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做梦梦见她去世的妈妈了,所以才难过的哭。当时的我也才是四五岁的孩子根本没有注意表姐躲闪的眼神,我相信了表姐说的话以为她只是想妈妈了!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表姐夜里偷偷的哭泣。我以为表姐白天的笑脸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其实我根本不懂大人们之间的那些复杂的关系和表姐如今身处逆境中父亲和继母不但不心疼她反而把她和孩子赶出家门的心酸和悲哀!或许这就是人性刻在骨子里凉薄天性。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的从表姐夜里哭泣的喃喃低语中听出来她好像在想念一个斌哥的男人,再后来我从表姐的女儿口中知道原来她去世的爸爸就叫王斌。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懂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母亲一直说死亡的人是去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还说那个世界听说很美,所以去了的人都不愿意再回来!……

    表姐经常和母亲讲她去世的老公,说她和他在一起十年的点点滴滴,满满的回忆,都是老公对她的好!从她零零散散的描述中,我知道那个男人是她母亲在世的时候帮她定下的亲事。后来她结婚不到一年,母亲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她感觉天都塌了,而那个男人却用对她无尽的爱和宠陪着她走过那段黯淡无光的岁月。再后来男人十年如一日的爱,把她宠成了最幸福的小公主!男人看她为了生下女儿疼的死去活来,就决定不再让她生二胎,所以直到男人意外去世,他们两个也只有女儿一个孩子!这种想法和做法在七八十年代来说真的极少的,从而也可以看出来男人是真的把表姐疼到了骨子里的,也难怪她会如此的想念那个已经无法再守护她的男人!男人那个时候因为太疼媳妇,被他母亲骂过几次,可是他也只是不在意的笑着反驳母亲,爱媳妇有什么错还说他媳妇长的那么漂亮还愿意嫁给他,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男人把表姐是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只是在男人意外去世之后,她婆婆却把表姐赶出了家门,并且骂表姐是丧门星,克死了她的大儿子。后来几十年之后表姐还说,那十年是她这辈子过的最最幸福的一段岁月!

    那个五六岁的我习惯了表姐的陪伴,天真的以为她会一直住在我们的。谁知道一年多之后,她的父亲和继母找了过来,虽然表伯被我母亲狗血喷头的骂了一顿,但是性格本就有些懦弱的表姐还是在她父亲祈求的目光中跟他们走了。临走的时候,母亲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表姐好大一会,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嘱咐表姐要是有困难就回来,这里永远都是她的避风港!表姐是哭着离开的,她走之前用力抱了我好大一会,并且在我耳边说,有空一定会回来看我。我泪眼婆娑的搂着表姐的脖子不舍得松开……

    表姐她们娘俩离开之后,我的屋子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心里也和房间一样变的空荡荡的。才开始的几天母亲看见我蔫蔫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虽然我没说,她肯定也知道原因,所以她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同时我也是真的到了上学的年纪,于是把我送去了学校……新环境和那些新同学还有那些丢沙包抓石子跳皮筋的游戏几乎转移了我全部的注意力,只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空空的房间才会想起表姐她们。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表姐渐渐的淡出了我的生活,只是偶尔会想起来那个漂亮的女人还有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女孩……

    时间过的很快,仿佛就在转瞬之间,我就上小学五年级了。这五年的话时间母亲在我跟前没有提过表姐一个字,用她的话说怕勾起我对往事还有对那个人的想念,其实我懂母亲的意思,她是怕我知道表姐过的不好的消息影响到我的学习成绩。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在几个月之前无意间听到过母亲和大姐的聊天。她们说表姐再婚的这个男人是她继母娘家的侄子,又老又穷而且还是个酒鬼,他经常喝醉酒打骂表姐,才开始的时候表姐被打之后还会偷偷摸摸的跑回家找她父亲,希望能给自己做主,她想离婚。可是自私霸道而且刻薄恶毒的继母,又怎么可能让表姐如愿然后那个恶毒的还假惺惺的劝表姐,说让她赶紧怀孕生个孩子,这样她侄子就不会打表姐了。

    表姐偷跑回娘家的次数多了,那个男人知道后更加生气,下手时亦肆无忌惮。表姐眼看着父亲的在继母的淫威下懦弱无能的样子,她知道指望娘家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于是她开始幻想着继母说的给这个生个孩子或许他就真的不会再打骂自己了。天真的表姐又哪里会知道,人的劣根性是不会改变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种!表姐怀孕之后,那个男人似乎也怕把表姐打流产了,所以那几个月只是时不时的骂表姐几句,当然也用了极尽恶毒的语言。

    听习惯了男人的骂声,表姐为他不再打自己而沾沾自喜,她以为那个男人是真的改了。可是就在孩子出生之后,表姐月子都没坐,就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直到这个时候表姐才明白,坏种就是坏种,那种天生坏到骨子里的人无论他事后怎么忏悔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劣根性!直到此刻表姐才后悔跟这个男人生了孩子,如果没有儿子的话,她可以无牵无挂的带着女儿离开,可是她走了儿子怎么办如果她要是把儿子一块带走,男人同意不同意的不说,她拿什么养活两个孩子首先如果离婚娘家她是回不去了,因为恶毒的继母绝对不会收留他们娘仨,父亲即便有心也没有那个胆。可是如果把儿子留下,他还那么小,会不会饿死还真的很难说,因为那个男人喝醉酒之后,就是个畜生,疯子,神经病,他不会把儿子好好养大的,所以表姐现在是进退两难!

    时光飞逝,仿佛昨天还在小学的校园里和那些天真懵懂的同学嬉戏打闹,今天就成了初中的大孩子了!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表姐的消息了,母亲也没有刻意的去打听表姐的事情,毕竟我们一大家人的事就够她操心的了,既然表姐不需要帮忙,母亲也就不再关注她的动静,毕竟就像母亲曾经告诉过我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我们不能刻意的去介入别人的因果!

    直到我上初三那年,在我面前消失了将近八年的表姐又来了我们家。当然她还带着差不多已经长成大人的女儿,还有六七岁儿子,他们来的那天我还在学校,没有看见他们狼狈的样子。后来听母亲告诉我,表姐来的时候浑身是伤,穿的衣服也都是补丁摞补丁的,特别是俩孩子又黑又瘦叫花子似的。那天星期五下午放假我回家的时候,看见站在我家院子里,高高瘦瘦的中年妇女,清瘦的面容,深陷的眼窝,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如果不是母亲在旁边提醒我这个就是我心心念念了好几年的表姐,我差点就没认出来,从这个人身上一点也看不到表姐当初的风华绝代!我不知道她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但我肯定的是她一定承受了非人的折磨,不然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看着表姐有些拘谨的目光,觉得心里酸酸胀胀的难受。不到十年的时间,她怎么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不堪

    母亲似乎看出了我心里难受到想哭的样子,赶紧伸手把我拉进屋里,一边走还一边说:这些年不是一直闹着要吃表姐做的饭嘛,今天晚饭就你表姐来做,你先回屋里写作业!我吸着鼻子被母亲推进屋里,还听见院子里表姐的说话声:姑,今晚我做几个英子以前就爱吃的菜,她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得多给她补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渐渐的远去,我知道她们是去了厨房。放下书包,坐在桌前,我却没有心思写作业,我的脑袋里反复播放着八九年前那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长发飘飘的女子,那个时候表姐是真的很美,记忆中表姐的样子我想把她和院子里那个苍老的不成样子的女人重叠,可是她们怎么都合不到一起!原来好的婚姻是一种滋养,不好的婚姻真的会把一个女人杀死然后再重塑,所以过去的表姐是真的已经不在了,如今的她就是重生的那一个……

    表姐带着两个又在我们家住下了下来,幸好我们家在东边又盖了两间厨房一间是可以住人的,表姐带着儿子就住在了东边的那间小屋,而她闺女我让她跟我一起住在我那间小屋。晚上我吃过晚饭去东边小屋找表姐说话,我以为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可是我还是低估了岁月的侵蚀!表姐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显的很是拘谨,似乎还有一点卑微和讨好的意味,这样的转变让更加无法接受。可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和表姐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于是就赌气的转身出去了,表姐好像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她慌乱的追出来,小心翼翼的叫着我的名字。这样让我更加恼火,于是站在院子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好像心里很委屈,是替表姐委屈还是为了自己,我说不清楚!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和母亲说了,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自己屋里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因为这天是星期天,所以下午我就要回学校了。我感觉自己昨晚的哭很丢脸,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了。所以起床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屋里不好意思出去,直到母亲喊我吃早饭,我才磨磨蹭蹭的出去。表姐看见我出来,赶紧把一碗稀饭放在我跟前,让我赶紧坐下吃饭,我低着头说了声谢谢!就坐了下来。吃完早饭我直接回了屋,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的检查昨天写好的作业。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敲门声响起,表姐在外面问了句她能不能进来,我有些诧异的答应一声,让她进来。表姐进来之后就拉着我的手说她错了,不应该对我生疏,是她想岔了,她以为现在她带了两个孩子给我们家增添了太多负担,况且她这些年被那个男人折磨的感觉心里都出现问题了……话说开了之后,我和表姐之间消除了隔阂,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自然的相处。只是在我潜意识中感觉以前的那份感情似乎再也回不去了!

    这次表姐在我们家只住了不到一个月,她又嫁人了!这是她的第三次婚姻,我真的很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第一段婚姻虽然太短暂,但是却是她最开心快乐的十年!第二段婚姻她几乎毁了自己一辈子,要不是那个男人残废了,表姐可能还摆脱不了他!听说现在她嫁的这个男人是年轻时候就喜欢表姐的,只是那个时候男人家里太穷兄弟姊妹又多,而他又是家里的老大,所以他不敢奢望能娶到表姐,只能远远的看着表姐!老姐说其实她第一个男人去世的时候,这个男人去她家里找过她父亲还有继母,说想要娶表姐,可是恶毒的继母根本就不给男人机会,因为她要把表姐嫁给她侄子,所以男人就一直等到表姐二次婚姻结束之后,才急切的想要把表姐娶回家。

    这次男人是直接来到我们家找到表姐的,他和母亲说了想要娶表姐,母亲说要跟表姐商量一下才能答复他。我都以为表姐经历了两次的婚姻,特别是第二次差点连命都搭上了,第三次婚姻她总是要慎重再慎重的吧谁知道表姐在和那个男人在屋里单独聊了一两个小时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就答应嫁给他。母亲说听见表姐答应,那个男人眼里突然就流出了一行泪水,脸上还挂着一抹憨厚的笑……

    表姐这次结婚是直接从我们家里被男人接走的,那天我特地请了假回来,男人是找了一辆桑塔纳轿车来接表姐的,母亲特地给表姐做了一身大红色的新娘装,男人也穿了一件得体的西装。他们两个走之前给我父母磕了头,也算是拜别长辈吧,母亲把表姐的手郑重的交到男人的手里,告诉他:一定要善待她,也请你记住,我们家以后就是她的靠山,如果你敢打骂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在表姐临上车前,紧紧的抱了抱她,并且慎重的说: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平安!表姐泪水划过瘦削的脸颊,她哽咽着说:傻丫头,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也一定让自己平安幸福快乐!

    表姐这次确实兑现了诺言,她婚后过的很幸福,男人对她特别特别好。结婚的第三年他们生了个儿子,母亲还去给他们送了米面,听母亲说是个很漂亮的男孩,长的白白胖胖的,脸型和皮肤像表姐,五官像是复刻了那个男人的一样!

    之后表姐也俨然把我们家当成了娘家,她经常回来,带着孩子还有她的第三任老公。我们的生活都过的越来越好,一晃又是多年过去了,我也结婚远嫁了,表姐给我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她紧紧的拥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既然你选择远嫁,就要承受身边没有亲人的孤独和痛苦,只是你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如果以后他对你不好就回来,表姐或许老了没有能力养活你,但是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也长大了,他们可以替我养着你!我被表姐的话感动的一塌糊涂,那天我哭的不能自已……

    结婚十几年,我再也没看见过表姐,只是从母亲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表姐五十岁那年出了一次车祸,伤到了头部,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受损,她失忆了,再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母亲去看过她,她说不认识母亲了,渐渐的我们两家断了往来,直到那年母亲去世,表姐也没恢复以前的记忆。

    我也曾经刻意的打听过表姐的近况,听说她的女儿也远嫁了,两个儿子都过的不错,一个儿子开了两家鲜花店,一个儿子上了大学做了中学老师,听说他们都很孝顺。我很为表姐欣慰,经历过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如今的她能这么生活的这么幸福,或许这是老天对曾经她受过那些苦的补偿!

    一生经历了三个男人,三段婚姻,几乎尝遍了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经历过炼狱一般的生活,好在表姐的终于挺了过来。所以她就该让自己狠狠的幸福下去,余生活成阳光灿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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