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赫诺病毒会窜改基因,人类将变得无法预期。
埃瑟丝看着窗外逐渐倒下的丧尸,在那群尸体中,安德琳就快变得和它们一样。
失去灵魂的人类看上去很悲伤,她面无表情地将利刃放下望向埃瑟丝,两人透过玻璃橱窗四目相接,被抽取颜色的眼眸微弯,和她的嘴角牵着相同弧度,温暖且轻柔,那是不属于丧尸的表情。
安德琳是异变后的人类,从第一次见到她时,安德琳就是如此。
那晚倾盆大雨裡,埃瑟丝在心底奋力挣脱昏迷后,拖着残破身躯追出街道,她那双如泥泞般的双腿又痛又酸,只能踩着缓慢步伐走在城市每个角落,她再也听不到婴儿的哭嚎声,而是看见整批死亡的军队,那些被子弹贯穿脑袋的士兵们躺在雨水中,冰冷雨滴冲刷着鲜血在地面汇积成红色湖泊。
突然沾满泥水与血汙的手臂从翻复的警车裡伸出来,紧接着是个’人’。
那时埃瑟丝以为那是个’人’,直到异变丧尸拖着身体俯冲过来,埃瑟丝已来不及逃跑,她被咬中手臂,疼痛敲击着神经,埃瑟丝翻身踹开丧尸时脑中一片空白,却在瞬间瞥见血汙中,婴儿包裹着雨衣安然无恙地躺在几尺外。
刚才咬她的丧尸浑身瘫软,倒卧在她身边恢復呼吸与心跳,直到埃瑟丝有心力将事情弄明白时,安德琳就在她面前起死回生。那之后,两人形影不离地生活与行动,安德琳虽然復活,但她的状态时好时坏,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偶尔会失去控制变成丧尸,就像某种週期,这让埃瑟丝觉得自己驯养了非常不得了的生物。
奇蹟吗?每次埃瑟丝看到丧尸化的安德琳都有这样疑惑。
更像诅咒吧,埃瑟丝心想。
"走吧。"安德琳拉开店门,發现埃瑟丝露出担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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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埃瑟丝朝她比划,并上前捧住那张苍白的脸,青黑色微血管浮在皮肤表层,看上去像缠绕着蜘蛛网或戴了张万圣节面具,这模样一点都不美观,失去色泽的眼眸和微微發黑的嘴唇,看上去就像一个丧尸。
一个真正的丧尸。
"我没事,妮可,我好得不得了,妳知道的,"安德琳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我保证回到基地前一切都会变回来。"她宠溺地揉了揉埃瑟丝的头髮笑道。
离开前,埃瑟丝将音乐盒当做纪念品带走,她们绕原路走并赶在天黑前躲回基地,那是一栋五星级饭店五楼豪华套房,柜台登记簿散乱满地,世界末日前住一晚需要上万元,现在──免费。
叩!叩!安德琳透过猫眼瞄着门内,食指弯曲轻快地敲两下。
"喔,安德琳,妮可,妳们到哪去了?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开门的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有一头削短的黑色捲髮,随意地搭了件驼色羊毛背心和蓝条纹衬衫,穿着洗白的牛仔裤,远远看上去就像个小伙子般,丝毫没有女性的柔弱感。
"纪念品,黛西。"安德琳将水晶吊饰送给她。
"谢谢妳,安德琳,"她笑着将吊饰挂在指间,"这比戈登送我的求婚戒还要有品味,我是说真的。"那双浅棕色眼眸瞄向从浴室出来的男人,将吊饰提起来炫耀。
"因为我喝醉了,好吗?"戈登懒洋洋地坐在沙發上,"其实我应该买另一款,全球限量發售的设计师款,但该死的店员拼命促销我才买错,宝贝,后来我也补给妳真正的鑽戒,记得吗?花了我半年薪水,老天。"
"对,你是补给我了,但后来逃命时把戒子当子弹扔出去,记得吗?"黛西笑着走近戈登,在他邋遢的落腮鬍上用力亲了一口,"做得好,亲爱的,你知道我一向不怎麽喜欢戴戒子,而且没什麽比你更重要。"
埃瑟丝微笑地看着他们,即使两人年过半百,却仍然像热恋的情侣般,甜蜜地在沙發上调情起来,而且半点都不害臊。戈登在世界末日前是名陆军,丧尸爆發时正好排休一个月带黛西渡三次蜜月,就在他们重温甜蜜时光时,吃人怪物扰乱所有行程和航班,于是他们只好自力救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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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登有丰富实战经验,而黛西有丰富学识,至少他们流浪野外时戈登不会误食毒磨菰中毒,除此外,黛西还很会带小孩,在末日来临前,她是偏远乡镇的自愿役教师,除了基本学识外,还得包办所有的行政与医务工作,可说是全能又心地善良的好人。
"嘛嘛!嘛嘛!"卧室走来一名两岁小男孩,穿着尺寸过大的儿童装,短小双腿已经可以灵活的走动,"嘛嘛!"他软软地喊着,黛西立刻从沙發跳起来抱住男孩。
"嘿,小子,打扰大人’好事’可不是乖孩子喔。"戈登披着毛巾笑道。
"趴趴!"狄伦笑呵呵地将口水抹在戈登粗犷脸上。
埃瑟丝上前拍了下黛西的肩,示意她可以接手照顾狄伦。
这可怜又可爱的男孩是埃瑟丝与安德琳带来的,当她们第一次与黛西和戈登见面时,黛西见到狄伦第一眼,不是感慨世界末日要扶养婴儿的窘境,也不是厌恶或觉得麻烦,埃瑟丝至今仍深深记得,黛西哭着抱过狄伦,并不断对蔚蓝天空呐喊。
她说--感谢上帝保佑,这世界还有希望。
"喔,不用了,甜心,妳肯定累了,先去吃点东西后休息吧,"黛西扬起微笑说道,她气质柔和,就像常年管理图书馆的老太太有礼又睿智,"狄伦亲爱的,该和妈妈说了,这几天为了保护你都累坏了。"
"嘛嘛!"狄伦挥舞沾满口水的双手,对埃瑟丝笑着。
安德琳从后走来摸了摸狄伦柔软的头髮,并不介意他满脸口水,低头亲吻小宝宝独有的软绵绵脸颊,道:",小狄伦,愿你做个好梦。"说完揽过埃瑟丝肩膀将她带回卧室。
"妳需要休息,妮可,"见埃瑟丝比划着什麽,安德琳直接将她放倒在枕头上,强势道:"不用管轮守夜的事,妳知道我们现在很安全,如果有任何一丁点状况,我会第一个叫醒妳,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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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瑟丝眨了眨眼,在安德琳的坚持下只能拉上棉被。
女人见她顺从的态度后,也拉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如果不是她坚持,相信她固执的妹妹可以连续五天都轮值守夜,好像永远都用不完的电池,紧张兮兮地靠在大门边维护仅五个人的安全和秩序。
拜託,她还没颓废到需要被这麽保护。
"睡吧,妮可,我就在这,睡吧。"安德琳让她枕着手臂,低声安抚道。
不得不说,安德琳的声音的确让埃瑟丝逐渐平静下来。
她不是丧尸,能无时无刻都保持精力在街上游荡,她会觉得疲倦、会恐惧,但更多时候她宁可撑着疲惫不堪的双眼也不愿睡去,因为闭上眼的黑暗彷彿能将她吞噬,这黑暗是只属于她一个人,也只能折磨她自己。
她曾做了漫长又孤寂的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寂静裡,品嚐孤独岁月。
当她还有意识时会重复念着那些名子--约克医生、梅布尔、佛莉妲、英格丽、夏洛特、班尼,一遍又一遍,有时她会怀疑这些名子、对记忆感到陌生,但埃瑟丝持续回忆着,将仅存的思念烙印在心底,她曾认为这麽做有意义。
但是…
她重新睁开眼霎那,无止尽的徬徨与恐惧向她袭来,埃瑟丝想求救却發不出声音,她试着喊出那些人的名子,希望这麽做她们能听见,但她只能發出沙哑、微弱的气音,喉咙像被掐住,舌根僵硬得像冰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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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无法说话了。
是的,再也不能了。
埃瑟丝扣紧安德琳的手,感觉对方也温柔回应着。
她是埃瑟丝,也是被安德琳误认的妹妹--妮安,或许期间她试图解释过,也说明过,但安德琳復活时却没能完全拾获记忆,在片断的语言和认知上,安德琳用更多的时间来復健成为一个‘人’,大脑也下意识的将部分破碎记忆和名词加诸在错误的人身上。
因为误会、误解、误认,埃瑟丝彷彿解脱过去的枷锁,她接受了‘妮可’这个身份,在世界末日裡,有谁还能清楚知道自己是谁?任何人都可以轻易伪装成别人,或是一个全新的名子、全新的身份,而她--埃瑟丝无法再用言语去解释过去。
所以她善意的隐瞒,也许也是让沉重的灵魂能够喘口气。
只有这样才能感到真实而不用担心一切都是梦境。
如今她多她庆幸自己甦醒,
并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