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会保留生前记忆的活尸吗
我亲眼看着穿寿衣的老头,在月光下数他生前没拿到的丧葬费。
而更可怕的是——他认得我。
被拐第十年,我成了喜丧仪式的祭品。
他们要我笑,可棺材里的尸体正在对我眨眼。
一
秋日的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青石村的土路上。上午十点,村东头王家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一口棕色的木头棺材摆在临时搭建的灵堂中央,棺材前摆着香案,上面供着逝者——王家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老人面容严肃,眼睛却仿佛在盯着院子里那个正在跳舞的年轻女孩。
孟小雨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却不得不随着刺耳的电子音乐扭动身体。她染成荧光粉的爆炸头随着夸张的动作甩动着,发梢扫过她涂着厚重眼影的眼睛。身上那件缀满金属铆钉的皮夹克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周围村民朴素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跳啊!再跳高点!围观的村民中有人起哄,老爷子生前最爱看这个!
音乐是那首熟悉的《凤舞九天》,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孟小雨机械地挥舞着双臂,绕着棺材转圈,脸上画着夸张的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颤抖。她能闻到棺材散发出的木头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香烛燃烧的刺鼻气息。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才十岁,放学路上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捂住嘴巴拖进面包车。她记得车里有同样的木头味道——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棺材的味道。绑架她的人就是现在站在人群最前排、满脸油光的刘大富,他当时还是个刚入行的丧葬中介。
笑!给我笑!刘大富用口型对她吼道,小眼睛里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孟小雨加大了动作幅度,粉色的头发在空中划出夸张的弧线。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棺材在她眼中逐渐变成了一个张着大口的怪物。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被锁在刘大富租来的仓库里,周围堆满了丧葬用品和几口没上漆的棺材。她哭了一整夜,直到嗓子哑了,才明白没有人会来救她。
老爷子走得好啊!八十八,喜丧!主持仪式的道士高声喊道,小孟姑娘,来段拿手的!
音乐切换成了更激烈的版本。孟小雨开始做那些她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夸张的扭胯、甩头、双手比心。村民们哄笑起来,有人掏出手机录像。她看到棺材缝隙里似乎有阴影在蠕动,但当她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冲淡了厚重的粉底。不知何时,泪水也混了进去。她想起上周刘大富喝醉后对她说的话:小雨啊,你跟了我十年了,也该懂事了。你看那些被卖到山里的姑娘,哪个不是第二年就生孩子了我对你够好了...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哎哟!这丫头怎么哭了多不吉利!是死者的儿媳,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
孟小雨慌忙抹去眼泪,但已经晚了。人群开始骚动。
喜丧怎么能哭这不是咒我们家吗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规矩都不懂。
听说这丫头来路不正,刘老板从来不说她是哪家的...
刘大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快步走到孟小雨身边,狠狠掐了一下她的后腰,低声说:继续跳,笑,不然今晚有你好看。
孟小雨感到一阵剧痛,但她强迫自己笑得更灿烂,跳得更卖力。粉色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她感觉棺材里的死人正在透过木板看着她,也许下一刻就会坐起来抓住她的手腕。
仪式终于结束了。村民们逐渐散去,但议论声仍不断传来。孟小雨瘫坐在院子角落的板凳上,大口喘着气。她的廉价皮裤在膝盖处已经磨破,露出里面青紫的皮肤。
孟小雨!过来!刘大富站在院门外对她招手,手里攥着那条她再熟悉不过的皮鞭。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过去,路过正在收拾道具的同事们。
丧门星,道具组的老李啐了一口,本来这单能拿三千,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
化妆组的张姐凑到另一个女同事耳边,但声音故意大到能让孟小雨听见:听说她晚上经常去刘总房里,不然凭什么只让她当主跳
长得跟鬼似的,还画那么浓的妆,吓死人了。
孟小雨低着头快步走过,这些话语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知道辩解没有用,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被绑架的,也不会关心她每天晚上如何用剪刀抵着脖子才让刘大富不敢近身。
院门外是一片玉米地,枯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沙沙作响。刘大富一把抓住孟小雨的胳膊,把她拽到田埂边。
你知道这单对我多重要吗他的唾沫星子喷在孟小雨脸上,镇上新开了两家丧葬公司,都在压价!就指望这单打个名声,你倒好,给我哭上了!
对不起,刘总,孟小雨声音发抖,我...我昨晚没睡好...
放屁!刘大富扬起鞭子抽在她小腿上,孟小雨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十年了!我供你吃供你穿,教你跳舞,你就这么报答我
孟小雨缩着身子,粉色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她想起上个月偷听到刘大富打电话,说有个老板出五万买会跳舞的小妞。她知道自己逃不掉,这个村子太偏远了,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上次逃跑被抓回来后,她被锁在棺材里整整一天。
我错了,刘总,她机械地重复着,下次不会了,我一定笑,笑得开心...
刘大富眯起眼睛,脸上的横肉堆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笑容:小雨啊,你也二十了,该懂事了。跟了我,以后吃香喝辣,不用再跳这些舞...
他油腻的手抚上孟小雨的脸,她强忍着没有躲开。
刘总!远处传来喊声,王家说棺材要赶紧下葬,问您时辰到了没!
刘大富咒骂一声,收回手:晚上再收拾你。他转身走向院子,鞭子在他手中晃动着,像一条毒蛇。
孟小雨瘫坐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她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洼里扭曲变形——夸张的发型,花掉的妆容,像个小丑,也像个幽灵。
一阵风吹过玉米地,带来远处道士摇铃的声音。孟小雨突然僵住了——她分明听见棺材方向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木头摩擦的声音。
她缓缓转头,透过院门的缝隙看向那口棕色棺材。阳光照在棺材板上,那里似乎...动了一下。非常轻微,就像里面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
孟小雨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棺材。几秒钟过去了,一切如常。她松了口气,心想一定是自己太累出现了幻觉。
就在这时,棺材板又动了一下。这次更加明显,甚至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咚,像是有人从里面敲了一下。
孟小雨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她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院门内,没有人注意到棺材的异样。刘大富正和王家人讨价还价,道士在收拾法器,其他团队成员在抱怨拿不到工钱。
只有孟小雨看到了——棺材板缓缓移动了一寸,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二
孟小雨盯着那条漆黑的缝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院内的嘈杂声仿佛突然远去,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棺材板又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呼吸。
小雨!死丫头跑哪去了准备下葬了!刘大富的吼叫声从院内传来。
孟小雨猛地回神,迅速抹掉脸上的泪痕。她最后瞥了一眼那口诡异的棺材,缝隙依然在那里,黑得像是能吸走所有的光。她悄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折叠刀——这是上个月在镇上表演时偷的,刀刃只有两寸长,却让她感到一丝安全感。
走进院子时,刘大富正搓着手,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令人作呕的笑容。他刚才显然谈妥了价钱,连那双绿豆眼里都闪着贪婪的光。
王家大度,看在我们多年合作的份上,还是付了一半。刘大富压低声音对会计说,嘴角几乎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就说那小贱人哭几下影响不了什么,乡下人就是好糊弄...
孟小雨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粉色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厌恶的表情。她注意到那口棺材已经被抬上了架,八个壮汉正等着起灵。棺材板严丝合缝,仿佛刚才那条缝隙只是她的幻觉。
起灵——道士拖长声音喊道,手中的铜铃叮当作响。
送葬队伍开始移动,孟小雨作为喜舞者要走在棺材前面。她机械地迈着步子,眼睛却不断瞟向身后的棺材。秋日的阳光照在棕色木板上,竟没有一丝温度。
青石村的送葬路线要穿过一片老槐树林。十月的槐树叶子已经泛黄,风一吹就簌簌落下,像无数枯黄的手掌拍打在送葬人身上。树林里的小路多年没人修缮,到处是裸露的树根和碎石。孟小雨走得踉踉跄跄,心跳越来越快——她总觉得棺材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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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抬棺的一个壮汉突然叫了一声,队伍停了下来。
咋回事王家的长子快步走过来。
棺、棺材好像轻了点...壮汉挠着头,一脸困惑。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孟小雨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她慢慢退到队伍边缘,手指摸到了口袋里的折叠刀。
胡说什么!刘大富赶紧过来打圆场,额头渗出油亮的汗珠,肯定是你们走累了感觉错了。快继续走,别误了下葬的时辰!
队伍继续前行,但不安的情绪已经蔓延开来。孟小雨注意到棺材的接缝处似乎比刚才宽了一些,她甚至能听到微弱的吱嘎声混杂在道士的念经声中。
槐树林越来越密,阳光被扭曲的枝干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送葬队伍身上。忽然,一阵刺骨的风穿过树林,卷起满地落叶。孟小雨的粉色头发被吹得乱舞,她眯起眼睛,看到棺材盖的缝隙在风中微微颤动。
停!停下!王家的儿媳突然尖叫起来,指着棺材,那、那盖子怎么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棺材上。确实,棺材前端的缝隙已经有一指宽,黑洞洞的,像一张微微张开的嘴。
不能看!不能看啊!王家老爷子的大女儿突然冲出来,张开双臂挡在棺材前,这么多人围着,阳气太重,会把老爷子的魂魄冲散的!
但已经晚了。道具组的老李凑得太近,他个子高,正好能从缝隙看到棺材内部。孟小雨看到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颤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空、空的...老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老爷子...不见了...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送葬队伍。紧接着,爆发出惊恐的喊叫声。
诈尸啦!
我的娘啊!
快跑!要尸变了!
人群像炸开的马蜂窝一样四散奔逃,几个抬棺的壮汉丢下杠子就跑。棺材砰地一声歪倒在地上,盖子滑开了一大半——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缕缠着寿衣的棉絮在风中轻轻抖动。
孟小雨站在原地,双腿像生了根。她看到刘大富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活像一条窒息的鱼。
你们丧葬公司搞的什么鬼!王家长子一把揪住刘大富的衣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我爹的尸首呢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刘大富结结巴巴地说,小眼睛慌乱地转着,肯定是有人偷了...对!偷尸配阴婚!最近镇上不是有这种案子吗...
放你娘的屁!王家的儿媳尖声骂道,棺材一直没离开过人眼,谁能偷分明是你们这些丧门星搞的邪术!
刚才还嘲笑孟小雨的村民们此刻全都调转了矛头。她看到张姐被几个村妇围住,脸上挨了一巴掌;老李被推搡着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人性的恶意在恐惧中发酵,像一坛变质的酸酒。
丧葬公司快想想办法啊!有人喊道。
我早说那个粉头发的丫头不吉利!
报警!把这些骗子都抓起来!
孟小雨慢慢后退,躲到了一棵粗壮的槐树后面。她的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攥着那把折叠刀。四周的槐树枝桠扭曲如鬼爪,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树皮上的疤痕像无数只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场闹剧。
刘大富终于挣脱了王家人的纠缠,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转向那个浑身发抖的道士:张道长,您、您看这是...
道士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草,他颤巍巍地从布袋里掏出一张黄符,手指抖得几乎拿不稳:待、待贫道...施法...
他闭着眼睛念叨起无人能懂的咒语,声音忽高忽低。突然,他手中的符纸噗地一声燃起绿色的火焰,引得围观村民一阵惊呼。
孟小雨冷笑一声。她认得这种把戏——刘大富去年进货时买了一批特殊处理的符纸,用硝酸钾溶液浸泡后晾干,遇到摩擦就会自燃。这道士根本就是个骗子,连真正的道士袍都是从戏班子淘汰的二手货。
符纸烧成了灰烬,但棺材依然空空如也。人群中的不满声更大了。
装神弄鬼!
退钱!赔我们老爷子的尸首!
把他们绑起来送派出所!
孟小雨趁机又往树林深处退了几步。她观察着地形,盘算着逃跑路线。槐树林后面是一片玉米地,穿过玉米地就能到河边,顺着河往下游走...
汪!汪汪!
突然,王家养的那条大黄狗不知从哪窜出来,对着歪倒的棺材狂吠不止。狗叫声凄厉得不像活物,背上的毛全部竖起,嘴角泛着白沫。
大黄!闭嘴!王家的孙子想去拉狗链,却被狗猛地挣脱。
黄狗绕着棺材转圈,叫声越来越尖锐,最后竟然变成了近乎人类的呜咽声。它突然停下,转头看向槐树林深处,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夹着尾巴哀嚎着逃走了,转眼就消失在树林里。
这异常的行为让所有人再次安静下来。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符纸灰烬。孟小雨顺着狗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在槐树林最密集的阴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人影——佝偻着背,穿着暗色的衣服,静静地站在一棵老槐树后面。阳光无法穿透那片阴影,孟小雨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直觉告诉她,那东西正在看着他们所有人。
谁...谁在那儿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
人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随即爆发出一阵尖叫。那个人影动了——它以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的姿势慢慢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像是关节生了锈的木偶。
孟小雨终于看清了:那是个老人,穿着深蓝色的寿衣,灰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他的脸...天啊,他的脸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肿胀发白,眼睛浑浊得像两颗磨砂玻璃球。
爹...爹王家长子颤抖着喊道。
老人缓缓转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他的嘴巴张开,一股黑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孟小雨再也无法忍受了。她转身就跑,不顾荆棘划破她的皮裤和皮肤。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但她不敢回头。粉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像一面逃跑的旗帜。
她听到刘大富在喊她的名字,听到有人摔倒在地的闷响,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还有另一种声音,一种湿漉漉的、像是赤脚踩在烂泥里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
三
林曜调整着胸前GoPro的角度,确保镜头能拍到他身后连绵的青山。十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他轻轻敲击方向盘,节奏与他耳机里观众的弹幕提醒声同步。
老铁们,看到没前面就是青石村了。他对着麦克风说道,声音比平时直播时低沉了些,今天不测评装备,带大家看看真正的乡村风光。
弹幕立刻活跃起来:
[曜哥怎么突然改风格了]
[上次直播不是说接了新项目吗]
[脖子上挂的啥新装备]
林曜下意识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颗三厘米长的犬齿,被银质包边固定,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应:这是黑煞的牙,我小时候的护身符。
[黑煞这名字霸气!]
[是狗吗什么品种的狗牙这么大]
藏獒混血。林曜简短地回答,随即转移了话题,今天路程有点远,大家多担待。
他关掉了弹幕提醒,深吸一口气。三个月的噩梦像阴云一样笼罩着他,而今天,他终于踏上了这场荒诞的追寻之旅。
……………………………………………
林先生,您说您连续三个月做同一个主题的梦赵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笔记本上已经记了半页。
林曜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不完全是同一个梦,但都是...世界变得不正常。他斟酌着用词,最开始是动物,街边的流浪猫狗会用人的眼神看我;后来梦里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有些地方出现了...怪物。
具体是什么样的怪物
说不清楚,像是人和动物的混合体,又像是腐烂的尸体重新站起来。林曜皱眉,最奇怪的是,梦里总有个声音,告诉我必须去青石村。
赵医生在笔记上写下幻听又划掉:您去过这个村子吗
从没听说过,我查了地图,在邻省山区。林曜苦笑,更荒谬的是,上周我梦到自己在那个村子里,看见一口打开的棺材,里面有个粉色头发的女孩...
林先生,赵医生放下笔,您最近工作压力大吗星辉电气那边...
我辞职了。林曜直视医生的眼睛,年薪二十八万,刚升的初级设计师。他拿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这是我昨晚拍的,梦里出现的场景。
照片上是电脑屏幕,显示着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青石村和周围地形。
赵医生皱眉:您画的
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画的。林曜的声音有些发抖,每天早上醒来,我房间里都会多出一些东西——地图、笔记、甚至...装备。
诊室陷入沉默。窗外,CBD的霓虹灯开始点亮,车流在高架桥上形成光带。
林先生,赵医生最终开口,人类大脑很神奇,它能创造最恐怖的噩梦,也能在危机时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他合上笔记本,让我告诉你一个规律:让你焦虑恐惧的,百分之九十不会应验,剩下的百分之十,你也能轻松应对。
您觉得我只是焦虑
不,我认为您在经历某种...觉醒。赵医生斟酌着词句,有些人天生敏感,能感知常人无法感知的事物。关键是如何与之共处。
林曜望向窗外。六十层的高度让他能看到整座城市的灯火,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某个瞬间,他仿佛看到那片黑暗中有红光闪烁,像他梦中的血色天空。
如果...如果那些梦是真的呢他轻声问。
那就更需要面对了,不是吗赵医生微笑,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
林曜的吉普牧马人驶过坑洼的乡道,GPS显示距离青石村还有五公里。他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装备——开山刀、工兵铲、一袋钢珠,还有朋友老枪特制的气枪,能打穿两厘米厚的木板。
你小子突然要这些,该不会去杀人越货吧两天前,老枪在仓库里一边擦拭气枪一边问他。
荒野求生直播,搞点噱头。林曜当时撒了谎,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愧疚。老枪是他在户外论坛认识的退伍军人,教过他不少生存技巧。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涨到两万多人,弹幕开始讨论他的装备:
[曜哥这配置是要去打仗啊]
[青石村有啥特别的度娘上都搜不到]
[那个护身符刚才闪了一下!是不是反光]
林曜低头看向黑煞的牙,心头一紧——吊坠确实在微微发光,不是反射阳光的那种亮,而是从内部透出的淡淡蓝光。这种情况以前只发生过一次,是他十二岁那年,在老家后山遇到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时。
可能是镜头反光。他强作镇定,却不由自主踩重了油门。
道路两旁的树木越来越密,树冠交织成拱形,阳光变得斑驳。林曜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屏障。GPS开始闪烁,发出刺耳的杂音。
奇怪...他拍了拍导航仪,就在这时,前方道路中央出现了一个人影。
林曜猛踩刹车。吉普车在距离那人不到两米处停下。透过挡风玻璃,他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寿衣的老人,正缓缓转过头来。
弹幕瞬间爆炸:
[卧槽!什么情况]
[这老头穿的是寿衣吧]
[曜哥快跑!]
林曜的手已经摸到了开山刀,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老人的脸像被水泡过一样肿胀苍白,嘴角挂着黑水,眼睛...天啊,那双眼睛根本没有瞳孔,全是浑浊的灰白色!
老人抬起一只青紫色的手,指向林曜胸前的吊坠,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漏气的风箱。
黑煞的牙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林曜感到一阵灼热从胸口扩散到全身。老人发出一声尖啸,后退几步,消失在路边的灌木丛中。
林曜大口喘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直播间的人数飙升至五万,弹幕刷得看不清内容。他颤抖着关闭了直播,深吸几口气才平静下来。
不是幻觉...他喃喃自语,看向吊坠——蓝光已经消失,但犬齿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林曜重新发动车子,这次开得很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距离青石村还有三公里时,他看到路边有个粉色头发的身影一闪而过。
当林曜看到路边闪过粉色人影时,吉普车已经驶过十几米。他缓缓踩下刹车,后视镜里只有摇曳的灌木丛。
眼花了他喃喃自语,但黑煞的牙却在他胸口微微发烫——这是危险的预警。
林曜没有立即下车,而是将车倒回大致位置,停在路中央(保持发动机运转)。他先取出气枪上膛,然后按下车窗:有人吗需要帮助吗
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回应他。
吊坠的温度越来越高,几乎灼烧皮肤。林曜眯起眼睛,注意到右侧灌木有异常晃动——不是随风摇摆,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匍匐移动。
他悄悄打开手机摄像,拉近镜头对准那片区域。屏幕放大后,一个蜷缩的人形轮廓清晰可见,粉色发丝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我看到你了。林曜保持音量平稳,我不是村里人,只是路过。他故意展示手中的气枪,这是防野兽用的,只要你不动手。
草丛剧烈晃动起来,一个满脸污渍的女孩突然直起身子。她手中握着折刀,铆钉皮衣上沾满泥浆,但最震撼的是那双眼睛——如同受困的小兽,混合着恐惧与决绝。
林曜的呼吸停滞了——这正是他梦中见过的女孩!梦境与现实的重叠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能看见我女孩声音嘶哑,眼神却死死盯着他胸前的吊坠,那个...在发光...
林曜低头,发现黑煞的牙正泛着锋利的冷光,像刀刃反射的寒芒。更诡异的是,光芒竟随着女孩的靠近逐渐增强。
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夹杂着人群的呼喊。女孩脸色骤变,猛地扑到车前:带我去镇上!现在!
上车。林曜解锁车门的瞬间,吊坠突然剧烈震动。后视镜里,树林边缘出现几个蹒跚的身影——他们走路的姿态像关节生锈的木偶,最前方是那个穿着深蓝寿衣的老人...
五
林曜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方向盘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吉普车在崎岖的林间土路上疯狂颠簸,引擎的嘶吼盖过了孟小雨急促的喘息,却掩不住车后那些不属于活人的脚步声——黏腻、拖沓,像是腐烂的皮肉在落叶上摩擦。
孟小雨的指甲深深陷入座椅,粉色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猛地扭头看向后方,瞳孔骤然紧缩。再快点!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失真。
林曜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将油门踩到底。车轮碾过裸露的树根时,车身剧烈倾斜,右侧轮胎几乎离地。他快速扫了眼后视镜,喉结艰难地滚动——模糊的人影正从密林间浮现,穿着寿衣的老人、丧葬公司的员工、那些不久前还在辱骂孟小雨的村民......他们僵立在树荫边缘,灰白的眼珠如同钉死猎物般紧盯着疾驰而去的吉普车,黑浊的黏液从嘴角缓缓垂落。
灼热的阳光炙烤着他们青灰色的皮肤,发出令人作呕的滋滋声,却没有一滴血流下。林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转向副驾驶:他们......不敢追出来
孟小雨死死攥着车门把手,指节发青。她颤抖着再次回头,突然打了个寒战:怕光......他们怕光!
当车辆终于冲出树林时,刺目的阳光如利剑般劈开阴霾。林曜稍稍松开油门,但双手仍然死死焊在方向盘上。
……………………………………………
林曜的目光不断扫向后视镜,声音低沉: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些东西盯上你
孟小雨握紧折刀,指节泛白。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我叫孟小雨......是被刘大富绑来跳喜丧的。她的视线飘向窗外,那口棺材里的老头最先尸变,其他人一个接一个......
林曜眉头紧锁,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击:尸变像电影里的僵尸
孟小雨用力摇头,粉色发丝甩动。她抬手擦去额头的冷汗:不......他们白天躲在阴影里,晚上才活动。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他们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行为模式。
林曜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意思
就像......孟小雨的声音突然哽住,脸色更加苍白,那个穿寿衣的老头,尸变后还在重复生前的动作......
林曜突然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深坑,吉普车剧烈摇晃。他稳住车身立即追问:镇上派出所在哪
孟小雨指向远处的路口,手指微微发抖:前面左转!但警察会信吗......
林曜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等他们亲眼看见就信了。
车内陷入死寂,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后视镜里,树林已缩成一道黑影,但那些凝视的目光却如影随形。
……………………………………………
天空渐渐染上病态的橙黄,云层像是浸透了铁锈。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派出所门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派出所里,两个民警正在喝茶。年轻警察抬眼看见浑身是泥的男女冲进来,不由得皱眉:什么事这么急
林曜大步走到桌前,一掌拍在桌面上:青石村出事了!有人诈尸,会传染!
老警察嗤笑一声,慢悠悠地擦拭溅出的茶水:小伙子,电影看多了吧
孟小雨一把拽下染血的袖口,露出泛黑的伤口:这是被咬的!他们怕光,但天一黑就会出来!
女警瞥了眼伤口:这得去医院,别是狂犬病......
林曜迅速掏出手机:我直播录到了!那个穿寿衣的——
这时所长推门而入,脸色凝重:刚接到青石村电话,说丧葬队集体失踪
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
林曜上前一步:不是失踪!是变成活尸了!必须封锁村子!
所长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抓起对讲机:全体注意,一级戒备!
……………………………………………
青石村槐树林深处,一辆沾满泥浆的面包车突然发出刺耳的启动声。
刘大富歪坐在驾驶座上——如果那还能称作坐。他的脖子折成诡异的角度,胸口豁开一个大洞,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腐烂的手指颤抖着捏住一张泛黄的符纸,上面用暗红的血迹画着歪扭的敕令。
孟小雨......他的喉咙里挤出咕噜声,腐烂的嘴唇扭曲着,都是你......
车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束刺穿黄昏下更加黑暗的森林。面包车发出垂死般的轰鸣,缓缓驶向黑暗深处
刘大富的脚重重踩下油门,面包车发出垂死般的轰鸣:抓她回来......腐烂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我要亲手......把她塞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