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揉了揉太阳穴,眼前的电脑屏幕开始变得模糊。
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城市早已被夜色笼罩,只有零星的灯光还在闪烁。
再坚持一会儿,把这个方案做完就可以回家了。
她自言自语道,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却发现已经凉透了。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脑勺炸开,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
苏浅浅倒吸一口冷气,手中的咖啡杯跌落在地,黑色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
她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不听使唤,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
小张……王姐……她想呼救,声音却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最后的意识里,她感觉到自己从椅子上滑落,额头重重地磕在桌角上。
再次醒来时,刺眼的白光让她本能地闭紧了眼睛。
消毒水的气味告诉她,这里是医院。
苏小姐,你醒了一个陌生的女声传来,我是急诊科的护士,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痛……苏浅浅艰难地开口,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摩擦过。
医生马上就来,你稍微等一下。
几分钟后,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走了进来,胸牌上写着神经外科——林志远主任。
苏小姐,我是林医生。他的声音温和但带着专业性的严肃,你刚才在工作中晕倒了,你的同事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能告诉我,你最近经常头痛吗
苏浅浅点点头:大概……两个月了吧,我以为只是工作太累。
林医生翻开手中的检查报告:我们做了初步检查,发现了一些问题,为了进一步确认,需要做更详细的核磁共振,你的家人在这里吗
我男朋友……我还没告诉他。苏浅浅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医生,是很严重的问题吗
林医生推了推眼镜:等详细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吧,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不过,苏小姐,你必须重视这个问题。
三天后,苏浅浅独自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双手紧握着一叠检查报告。
林医生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响:
脑干附近有一个直径3.5厘米的肿瘤,位置非常棘手……虽然不是最恶性的类型,但已经压迫到周围神经……手术风险很大……
她机械地翻看手机相册,停在最近一张与夏宇的合照上。
照片里,夏宇搂着她的肩膀,两人站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小餐馆门前,笑得那么开心。
那是上个月夏宇生日时拍的,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要把这张照片留到他们金婚纪念日。
两年……如果不动手术,平均生存期是两年……林医生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她心里,手术成功率大约50%,如果成功,有望延长更长时间……
苏浅浅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中夏宇的脸。
她才二十八岁,夏宇的科技公司刚刚步入正轨,他们计划明年结婚,后年去冰岛看极光……所有这些计划,现在都被一张诊断书击得粉碎。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夏宇的名字。
苏浅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喂,亲爱的……
浅浅,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夏宇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在……加班,马上回去了。她勉强回答。
快点啊,我准备了惊喜!
挂断电话,苏浅浅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把脸,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发红的眼眶。
她拿出粉底和腮红,仔细地遮盖着病容。
不能让他看出来……至少今晚不能……
他们的公寓里,夏宇准备了烛光晚餐,桌上还放着一瓶她最喜欢的红酒。
周年快乐!门一开,夏宇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还有三天才是正式纪念日,但我等不及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苏浅浅这才想起,下周就是他们相恋五周年的日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什么好消息她强撑着笑容问。
晨星资本决定投资我们了!三千万!夏宇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这意味着我们终于可以扩大规模,明年可能就能上市了!
苏浅浅感到一阵眩晕,她赶紧扶住桌子:太棒了……我就知道你能做到……
夏宇兴奋地讲述着公司未来的规划,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直到切蛋糕时,他才发现苏浅浅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冷吗夏宇关切地问。
可能……有点感冒。她低头掩饰着,别担心,明天就好了。
夜深时分,夏宇满足地睡去。
苏浅浅悄悄起身,来到阳台上。初秋的夜风已经有了凉意,她抱紧双臂,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她咬着手背不敢出声。
五年的爱情,刚刚起步的事业,那么多共同的梦想……她该如何告诉夏宇,这一切可能都要戛然而止
回到床上,她轻轻依偎在夏宇温暖的怀抱里,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这是她最安心的港湾,而她却要亲手推开。
……
庆功宴的灯光晃得苏浅浅眼睛发疼。
夏宇举着香槟,在台上感谢团队这一年来的付出,声音里满是意气风发。
她应该高兴的,这是夏宇创业以来最重要的时刻——晨星资本的三千万投资到位,公司估值翻了五倍。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我的女朋友苏浅浅。夏宇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她,没有你的支持,我走不到今天。
众人起哄声中,苏浅浅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后脑勺炸开,像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捅进她的颅骨。
她死死攥住餐巾,指甲陷进掌心,用这刺痛转移注意力。嘴角必须上扬,必须笑。
亲一个!亲一个!同事们开始起哄。
夏宇跳下台向她走来,苏浅浅猛地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声音比预想的尖锐。
她几乎是逃跑般冲进走廊,撞开隔间门跪在马桶前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颤抖的手指从包里摸出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
说明书上说最多服用一粒,但她已经顾不上了。
药片黏在干燥的喉咙上,差点噎住。
洗手台的镜子里是一张陌生的脸——惨白如纸,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苏浅浅用冷水拍打脸颊,又掏出粉底补妆。
笑一下,她对镜子里的自己命令道,为了他,笑一下。
练习了三遍我没事的表情后,她深吸一口气回到宴会厅。
夏宇立刻迎上来: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可能是香槟喝急了。她接过夏宇递来的果汁,你继续应酬,不用管我。
那怎么行,夏宇搂住她的腰,王总一直想见你,说他们新产品的广告方案非你不可。
接下来的半小时,苏浅浅感觉自己在演一出荒诞剧。
她点头、微笑、发表意见,同时清楚地感受到肿瘤正在她脑中肆虐。
疼痛像潮水般时涨时退,有几次夏宇的说话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回家路上,她在副驾驶上假装睡着,避免交谈。
夏宇体贴地调高空调温度,等红灯时轻轻为她拨开额前碎发。
这温柔几乎击溃她的防线——她多想扑进他怀里痛哭,告诉他她有多害怕。
但后视镜里,夏宇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眼睛亮闪闪地规划着公司上市后的计划。
不能毁掉这个夜晚。
不能毁掉他的未来。
……
神经外科诊室里,林教授转动着脑部模型,指着脑干附近一个红色标记。
肿瘤在这个位置,他敲了敲模型,就像在钢丝绳上拆炸弹,稍有不慎就会影响呼吸和心跳中枢,这就是为什么手术成功率只有50%。
苏浅浅盯着那个红点:如果不动手术呢
按照目前生长速度,两年内会压迫到更多关键区域,先是频繁头痛、视力问题,然后平衡能力、语言功能会逐步丧失……林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苏小姐,我建议你尽快做决定,同时告诉家人。
家人这个词刺痛了她。
夏宇昨天刚发来消息,说投资方要求他全力冲刺上市,接下来半年会非常忙。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上周偷拍的照片——夏宇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桌上堆满了财务报表。
如果手术失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她轻声问。
术中大出血、植物人状态,或者……林教授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走出医院时,阳光刺得她流泪。
苏浅浅坐在花坛边,翻开笔记本写写画画:
手术成功几率:50%
术后正常生活可能性:30%
复发率:60%
拖累夏宇事业概率:100%
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洞。
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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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手夏宇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满脸不敢置信,你开什么玩笑
苏浅浅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不敢看他的眼睛: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性格不合,你整天忙着公司的事,我需要的是能陪伴我的人。
就因为这个夏宇抓住她的手腕,你知道这半年是关键期,上市后我会有更多时间……
然后呢等你公司稳定了,我又会嫌你太粘人。她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自己都陌生,夏宇,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贤惠女友,这五年我装得很累。
夏宇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是谁
什么
别把我当傻子!他突然暴怒,一拳砸在衣柜门上,这两个月你总是躲着我,手机设了新密码,半夜偷偷吃药……是不是有别人了
苏浅浅的心脏狂跳——他注意到了药片。
她必须更狠一些。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她扬起下巴,方茹介绍的投资人,上个月我们在上海……他很成熟,知道我要什么。
夏宇的表情让她想起被抛弃的小狗。
有一瞬间她几乎要崩溃坦白,但脑中的刺痛适时袭来,像一盆冰水浇灭冲动。
滚。夏宇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苏浅浅瘫坐在地上,行李箱砸到脚踝也毫无知觉。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摸索着药瓶,倒出三粒吞下。走廊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她不能在这里崩溃。
出租车驶过他们常去的奶茶店、电影院、那个夏宇曾蹲下为她系鞋带的路口……每个地方都在凌迟她的心。新租的公寓狭小阴暗,她倒在床上,终于放声痛哭。
枕头下压着最新检查报告:肿瘤增大0.5cm,建议立即住院。
三个月后,苏浅浅在病床上被手机震动惊醒。
推送消息铺天盖地:《星辰科技今日上市,创始人夏宇成最年轻上市公司CEO》。
她点开视频。
夏宇一身笔挺西装站在敲钟台上,比上次见时瘦了不少,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笑容依然让她心颤。
记者问他创业动力是什么,他对着镜头说:曾经有个人告诉我,星辰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即使相隔光年,它们依然彼此照耀。
那是她写在情人节卡片上的话。
苏浅浅捂住嘴,泪水滴在手机屏幕上。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方茹提着水果进来,瞥见屏幕后叹了口气,何必呢
苏浅浅关掉视频:他过得好就行。
你不好!方茹摔下包,医生说你上周又晕倒两次,肿瘤已经压迫到视神经了,再不做手术……
我约了下周三的手术。苏浅浅轻声说。
方茹瞪大眼睛:你终于想通了告诉夏宇了吗
不告诉他。苏浅浅摸索着床头的素描本,翻到一页递给方茹,万一我下不来手术台……把这个给他。
纸上是用铅笔细致描绘的夏宇睡颜,角落写着一行小字:你要去看极光,替我。
……
当天夜里,苏浅浅被剧痛惊醒。
她摸索着呼叫铃时打翻了水杯,护士冲进来时,她已经看不清人影了。
通知林教授……提前手术。她在一片模糊中抓住护士的手,还有……通讯录里方茹……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苏浅浅想起搬家那天,夏宇在空荡的公寓里发现她落下的止痛药,疯了一样打她电话却只听到忙音。
后来方茹告诉她,他坐在她最常坐的沙发位置,拿着药瓶哭得像个孩子。
……
雨水拍打着窗户,夏宇站在苏浅浅空置三个月的公寓里,手中握着房东刚交给他的钥匙。
房间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山茶花香气,那是苏浅浅最喜欢的洗发水味道。
苏小姐预付了一年房租,但上周突然说要退租。房东老太太推了推老花镜,她说有朋友会来取走剩下的东西。
夏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自从三个月前那场分手,他和苏浅浅再没联系。
直到今天上午,方茹一通电话打到他办公室,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颤抖:浅浅明天要做开颅手术,风险很大……我觉得你会想知道。
电话那头的杂音像是被拉长成一条直线。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钢笔尖已经戳穿了正在审阅的上市文件。
现在,他站在这个曾经熟悉的空间里,客厅窗帘是他们一起在宜家买的,沙发上还扔着她最爱的那条针织毯。
一切都像主人只是暂时出门,随时会推门而入笑着说我回来了。
她留了什么夏宇问自己,更像是在问这个充满回忆的房间。
卧室衣柜半开着,几件孤零零的衣服挂着。
夏宇拉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只有最底层露出一角白色。
他抽出来——是一本病历。
翻开第一页,林志远医生的签名旁边赫然写着脑干胶质瘤,中期。
夏宇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他跌坐在床边。纸张在他手中哗哗作响,那些医学术语像刀子一样捅进眼睛:预后不良、五年生存率、视神经压迫……最后几页夹着药方,他认出是苏浅浅躲在洗手间里吞服的那种白色药片。
床头柜抽屉里,半瓶同样的药片哗啦作响。夏宇倒出几粒在手心,说明书上用于缓解恶性肿瘤引起的剧烈疼痛一行字被荧光笔标出。
所以这就是你的秘密……
夏宇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破碎。
他突然发疯般翻遍整个公寓,在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
掀开盖子的瞬间,他的呼吸停滞了——
箱子里整齐码放着二十多幅素描,全是他的肖像。
有他睡着的侧脸,他大笑时的样子,他专注工作的神情……每一幅右下角都标注着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他们分手前两个月。
夏宇颤抖的手指抚过纸面。
这些画作的笔触从细腻流畅逐渐变得颤抖潦草,最近几幅甚至出现明显的线条中断,像是画者不得不频繁停下来休息。
每幅画背面都写着医疗笔记:视力模糊加重、右手麻木、今日呕吐三次...
箱底压着一套烫金婚礼请柬,印着他们曾经开玩笑约定过的日期——明年樱花盛开的时候。
请柬从未拆封,最上面一张别着便签:对不起,我等不到了。
夏宇的视线模糊了。
他跌跌撞撞走向书桌,发现抽屉锁着。
一拳砸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本皮质日记本。
翻开第一页,是苏浅浅工整的字迹:
今天确诊了,肿瘤位置不好,医生说手术风险很大,夏宇的公司正在关键期,不能让他分心,我要想办法让他离开我,恨我也比为我痛苦强……
纸张上有明显的泪痕。
夏宇机械地往后翻,每一页都像一把钝刀割着他的心脏:
5月15日,头痛得想撞墙,但在夏宇面前必须笑,他今天拿到了投资,那么开心……我不能毁掉这一切。
6月3日,右眼出现重影,差点在楼梯上摔倒,夏宇问我为什么总关灯,我说是省电,他笑着说我终于学会持家了,这个傻瓜……
7月8日,提出分手。他信了那个荒谬的出轨借口,关上门后吐得昏天黑地,但至少他自由了。
最后一页是三天前写的:
明天手术。林医生说成功率只有50%,方茹答应如果我出事就把画交给夏宇,请原谅我的自私,还是想让他记住我健康时的样子……
日记本从夏宇手中滑落。
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床沿,肩膀剧烈抖动。
三个月来的愤怒、困惑、不甘,此刻全部化为撕心裂肺的悔恨。
那些他以为是变心的证据——躲闪的眼神、深夜的叹息、突然的暴躁——全是她在与病痛搏斗的痕迹。
雨停了,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墙上的日历。
夏宇红肿的眼睛突然定在某个标记上——明天,9月18日,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手术日。
他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
手机屏幕亮起,十几条未读消息来自公司和投资方,但他直接拨通了医院的电话。
请帮我转神经外科……对,查询一位患者的手术时间……苏浅浅……
挂断电话后,夏宇抓起那幅最新的素描冲出门外。
画中的他站在公司logo前微笑,角落里有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你要去看极光,替我。
电梯门关闭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公寓。
阳光现在完全照了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是时光本身正在消散。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夏宇狂奔到护士站时,正好看见方茹在签文件。
她呢夏宇气喘吁吁地问。
方茹抬起头,眼睛红肿:已经进手术室了。
她看着夏宇手中的画,苦笑一下,你找到那些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夏宇的声音嘶哑。
我答应过她。方茹递给他一个信封,这是她让我转交的,说如果手术不顺利……哦对了,在法律上你不算家属,所以签字是我……
夏宇一把抓过信封,撕开后抖出一张纸和一把钥匙。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夏宇,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终究没能好好道别。
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与其看你陪我痛苦,我宁愿你恨我。
画得不好,但每一笔都是真的。
去看极光吧,带着我的那份一起。
——浅浅
钥匙上挂着他们去年在庙会买的小铃铛,当时苏浅浅笑着说这是未来家门的钥匙。
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着,刺眼得像警报。
夏宇瘫坐在长椅上,把信纸按在胸口。
过去三个月的一幕幕在脑中闪回——每次他试图联系,都被苏浅浅冷言拒绝;每次他在她公司楼下等待,都只得到请回吧的短信;上个月他终于在咖啡馆堵住她,她却当着他的面叫来另一个男人……
现在他明白了,那全是她精心设计的戏码。
多久了夏宇问。
方茹看了眼手表:四个小时,林医生说至少要八小时。
成功率……
50%。方茹深吸一口气,而且即使成功,也可能有后遗症,视力、语言或记忆损伤……
夏宇的指甲陷入掌心。
他想起苏浅浅画里那些逐渐扭曲的线条,她是怎样忍着剧痛和视力模糊,坚持记录下他的样子
那个混蛋是谁他突然问。
什么
咖啡馆里那个男的,她找来气我的。
方茹苦笑:她堂弟,刚从英国回来。
夏宇发出一声介于大笑和呜咽之间的声音。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取消我未来两周所有会议……不,公司照常运行,有急事找我副总裁……对,生死攸关。
挂断后,他打开相册翻到五年前的照片——大学美术社招新,他第一次见到苏浅浅。
女孩扎着马尾,鼻尖上沾了一点颜料,正专注地画着樱花。
那张画后来被他偷偷收藏,现在想来,命运的伏笔早已埋下。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急匆匆走出来。
夏宇和方茹同时跳起来。
患者出现大出血,需要紧急输血。护士快速说道,你们谁是AB型血
我!夏宇卷起袖子,抽多少都行。
护士带他走向采血室时,夏宇回头看了眼那盏刺眼的红灯。
他突然明白了苏浅浅的选择——爱到极致时,宁愿被恨也不愿让对方承受痛苦。
但此刻他多么希望时光倒流,能回到她第一次头痛的那天,成为她不必坚强的理由。
采血针扎进血管时,夏宇紧握着那把小小的铃铛钥匙。
金属的冰凉触感提醒他,有些门,可能永远没有机会一起打开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夏宇眼中已经模糊成一片惨白。
七天七夜的守候,他的胡茬已经泛青,西装皱得不成样子,却始终不肯离开ICU外的那张长椅。
夏先生,林教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夏宇抬起头,医生的白大褂在视线里晃动,像一片不肯落下的雪。
手术虽然暂时控制了出血,但肿瘤已经浸润到脑干核心区。林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她现在靠呼吸机维持,脑电波活动非常微弱……
让我见她。夏宇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按规定只有直系亲属——
让我见她!夏宇突然暴起抓住医生的衣领,又在下一秒颓然松手,求您了……就五分钟……
林教授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消毒水的气味比记忆中更刺鼻。
ICU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生命倒计时。
夏宇的脚步声被厚实的地毯吸收,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然后他看到了她。
苏浅浅躺在苍白的床单里,小得像个孩子。各种管子从被单下延伸出来,连接着闪烁的仪器。
她的头被纱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色的阴影。
夏宇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他扶着床沿慢慢跪下。
浅浅……他轻声唤道,生怕惊碎一场梦。
没有回应。
只有呼吸机规律地输送着氧气,让她的胸口微微起伏。
夏宇颤抖着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指尖时停住。
他想起最后一次碰她,是在争吵中抓住她的手腕,而她痛得皱眉——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因为他用力过猛。
我真是个混蛋……他把额头抵在床沿,肩膀无声地抖动。
窗外的樱花树不知何时开了花,一阵风吹来,粉白的花瓣轻轻拍打着玻璃。
阳光透过花瓣在病房里投下淡粉色的光斑,有一片正好落在苏浅浅的锁骨上,像是大自然最后赠予的装饰。
夏宇从口袋里掏出那幅素描——他在她公寓找到的最新一幅。
画中的他站在公司logo前微笑,而角落里那行小字已经被他摩挲得有些模糊:你要去看极光,替我。
我找到你的画了……他把画轻轻放在她枕边,画得一点都不像,我哪有这么帅。
仪器突然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夏宇惊恐地抬头,看到苏浅浅的眼皮在轻微颤动。
浅浅他猛地站起来按下呼叫铃,医生!她醒了!
林教授和护士们冲进来时,苏浅浅的眼睛已经半睁,目光涣散地在空中游移。
当她的视线终于聚焦到夏宇脸上时,嘴唇微微动了动。
夏宇俯身凑近,听到气若游丝的三个字:北极光……
他愣在原地,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他们大学时的约定——毕业后要一起去冰岛看极光。
后来工作忙碌,这个计划被一再推迟,最终变成明年一定去的空头支票。
对,极光!夏宇急切地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微弱的温度,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马上去,我护照都准备好了——
苏浅浅的嘴角牵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纷飞的樱花,又回到夏宇脸上,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消失在鬓角的纱布里。
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鸣。
医护人员迅速围上来,有人大喊室颤!,有人推着急救车冲过来。
夏宇被挤到一旁,眼睁睁看着他们撕开苏浅浅的病号服,电击板压上她单薄的胸膛。
Clear!
身体弹起的瞬间,夏宇看到苏浅浅的手从床边垂下,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他三年前送的银戒指——她搬走时什么都没带,却唯独带走了这个。
再来一次!Clear!
第二次电击后,林教授看了一眼心电图,缓缓摘下听诊器。
第三次……
第四次……
……
十分钟后——
他转向夏宇,摇了摇头。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夏宇推开围在床边的医护人员,将苏浅浅抱进怀里。
她的身体还带着余温,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像是终于疲惫到极点的孩子。
你怎么能……夏宇把脸埋进她散着消毒水味的发丝,怎么能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
窗外的樱花突然被一阵强风吹散,粉白的花瓣如雪般纷飞,有几片穿过半开的窗户落在床单上。
夏宇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也是在这样的樱花雨中,苏浅浅仰头看着落花,笑着说每一片花瓣都是天空写给大地的情书。
现在,最后一片情书也飘落了。
夏宇紧紧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浸湿了纱布。
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他的肩,听到远处传来节哀的声音,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有一颗星辰刚刚熄灭,而它的光芒要很久以后才会消失在地球人的视野里。
就像此刻,他怀中的苏浅浅已经离开,但他还要用余下的整个人生来消化这场离别。
……
一年后的同一天,冰岛的极光如约而至。夏宇站在黑沙滩上,怀中抱着一个素白的小坛子。
极光在夜空中舞动,绿得像是苏浅浅曾经画水彩时最爱用的那种颜料。
看到了吗他对怀中的坛子轻声说,比照片里还美。
坛子里的灰白色粉末被他轻轻撒向风中,与极光共舞。
夏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条——苏浅浅最后那封信的复印件,已经被他读了上千遍。
去看极光吧,带着我的那份一起。
夜风突然转强,卷起纸条向星空飞去。
夏宇没有阻拦,只是仰头看着它消失在极光中,如同一个终于被接受的吻。
在他脚边,一朵小小的冰岛罂粟在寒风中摇曳,花瓣红得像是最倔强的思念。
夏宇跪倒在地。
发出此生最低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