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任昉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杂草与树丛中。他的衣服被撕碎,腿上布满了伤痕,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头痛难忍。他尝试站起来,却无济于事——他的左腿摔断了。渐渐地,他的大脑从惊愕中稳定下来,记起自己缘何于此。
今日天气舒畅,衙署事务清闲,闲来无事下,他便召集几位文人雅士共同到这义兴南山畅游。话说这义兴南山,山虽不高,山路却变幻莫测,奇陡无比。在山中行路,抬头仰望,所见的只有被巨木树枝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山间小路上,杂草横生,巨石拦路,不出十步便可见一棵数十尺高的树木,不出百步便可见奔腾而下的溪流,而前路则被繁茂的树丛遮住,难以辨别。
眼见山路险峻,山中寂静无人,又见日渐西斜,倘若在这山间迷失,恐怕凶多吉少。同行者中早有劝说返程的,可是任昉却惊喜于南山奇异的景色,兴致不减,不愿就此返程,一味地向前探寻。
不多时,任昉发现自己已经将同伴远远地甩在了身后,此时他的身边只有茂密的树丛和杂草。他尝试呼喊,听到的只有自己弱弱的回音。任昉大惊失色,只得原路返回,可是越走,他就越能察觉到身边的树丛逐渐地增多,把他团团围住,似是要将他吞噬。任昉感觉到身上的衣服被树枝一层层划破,昏暗的天空逐渐向他坍缩下来。他加快了脚步,可脚下不留神,被露出地表的粗壮树根绊倒,滚下了山坡。
在山坡下,任昉又大声呼救,但是黑暗的空间里,传来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以及山中野兽的嘶吼。
有人在那里吗
树丛中隐隐现出火光,传来一个浑厚的老人的声音。
在这里!在这里!救救我,老人家!任昉使出浑身解数呼喊出。
火光旋即被熄灭。正当任昉大失所望时,只听见树枝被砍断的声音不断地响起。
您好,先生,很抱歉,我现在不能用火把,会把山点燃的。
任昉端坐在老人的小屋里,喝着老人自己酿的酒。老人说,这是用前朝古法酿的酒。任昉觉得,这酒虽香,不过前朝早是许久的事了,你一个住在山林间的老人家如何得知的呢
任昉不经意间抬眼,目光立刻被小屋的一角所吸引,那里层层叠叠地堆放着许多破旧的古书,看不出是何年写成。
老人家,您贵庚任昉好奇地问随意地坐在自己面前的老人。
老人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上面布满了补丁,可衣服却十分干净,不像是常年生活在山中的样子。他行为举止十分随意,但言谈也不像是个山中老翁。或许是隐居深山的雅士
倘若如此,也许可以请他出山辅佐自己治世。任昉想。
我生存在天地间,自然与天地同岁。老人饮了一杯酒,又躺了下来。
任昉心中有些不悦,于是又问:那么老人家,天地又有多少岁呢
老人笑笑,说道:这事你要去问天地,我一个山中老翁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天地让我何时耕作我就何时耕作,让我何时入眠我就何时入眠,我的生活受天地掌控,天地何岁我便何岁。
任昉有些沮丧,默默地喝着酒,料定此人要么是高人,要么是卖弄玄虚、故作高深的家伙。
老人家,您为何在此山居住您在此居住多少年岁了为何不下山安享晚年山下义兴郡的太守推行尊老的政策,保证让每个独居老人都能安详地度过晚年。任昉又道。
缘何在此缘何在此老人深思着,或许是命中注定,但谁又关心那些呢倘若做任何事都需要缘由,那干脆不如都不要做了。我已经在这山间呆了不知多少年月了,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饭吃,有酒喝,有山中飞鸟走兽为伴,不必想人间繁华与悲凉,无欲无求。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何下山去求于他人赡养
任昉沉默不言。这时窗外传来落雨声,伴随着阵阵闪电与惊雷,令凄清的夜晚徒增了几分惊怖。
任昉望向窗外几眼,叹气道: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又将淹没多少农田,又有多少百姓交不上租而无家可归。
先生竟替百姓担忧
老人家,实不相瞒,某便是这山下义兴郡太守任昉。
老人站起身来,在屋中踱步许久,又端坐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已经多年未曾面见过朝廷官员了。
老人那深邃而平静的眼眸中,仿若有一抹难以捉摸的幽光一闪而过,恰似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层层涟漪。他微微眯起双眼,眼睫轻轻颤动,似是陷入了遥远而悠长的回忆之境。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太守大人,这世间的苦难繁多,岂是你一人能全部解决的
任昉神色坚定,道:虽不能全部解决,但我既然身为太守,就理应为百姓尽一份力,能多帮一人是一人。
你的心意可嘉。只是这天下大势,如洪流滚滚,个人之力不过是沧海一粟。微笑着点点头。
任昉却不以为然,说道:若人人都因力量渺小而不作为,那百姓又何以为生我虽只是一个小小太守,但也想在这一方土地上,让百姓的生活能有所改善。
天下纷乱依旧,皇帝轮换不停,今日圣上或许姓司马,明日又姓刘,再过几日又轮到萧了,更不用说那始终铲不除的危害朝政稳定的世家大族,百姓何来安定老人越说越激动,不经意间打翻了酒杯。
任昉大吃一惊,慌忙扶起酒杯,道:老人家,您也曾是父母官吧,敢问您姓名
老人冷静下来,吹掉了屋里的灯,黑暗仿佛汹涌的潮水,从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奔腾而出,以一种令人窒息的速度瞬间将整个任昉吞噬。那黑暗浓郁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团,神秘的气息在其中弥漫,任昉感觉好像有无数秘密隐匿其中。窗外,风雨依旧在肆意咆哮,似乎在低语着往事。
你知道晋肃祖司马绍的事迹吧。老人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
任昉感到神奇,但还是认真地回答道:肃祖司马讳绍乃两晋明君,外退夷族,内平王敦,定江左司马氏家业,葆华夏正统之纯正,功在千秋,人赞曰:‘明明肃祖,阐弘帝胙。英发夙发,清晖载路。奸逆纵忒,罔式皇度。躬振朱旗,遂豁天步。宏猷渊塞,高罗云布。品物咸宁,洪基永固。’只可惜天妒英才,肃祖不及而立之年便崩殂,可叹可叹。
哼哼,天妒英才,老人用不屑的语气说道,后世人都是这么评价他的吗
任昉说道:窃以为若是肃祖在世,定当回都中原!
回都中原即使他不中道崩殂,也会死在世族的手里!
在黑暗中,任昉也能看清楚老人眼中的黯然神伤。
若是我告诉你,司马绍是自愿赴死的,你会作何感想老人道。
自愿赴死怎么可能肃祖当时已平定王敦之乱,协调各世族关系,稳固朝政,大业将成,怎可死于世族手中又怎能自愿遗弃丰功伟业
老人站起身来,从角落古书堆里翻出来一本,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书皮,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这本书是我编写的一本棋谱,我给它取名叫《烂柯谱》。他放下书,回到任昉面前,继续说道: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关于这本棋谱的故事:晋太康四年,信安有樵夫名王质,一日上山劈柴,见两道童对弈于路边,王质停下来观奕,道童以一枣与之,王质将其含于口中,不觉饥饿。少顷,道童曰:‘汝何不去’王质此时方知自己的斧柯已烂,下山后才知人间已过数十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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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太医后,晋明帝司马绍的内心依旧难以平复。
是谁如此大胆竟然闹到了朕的头上!是谁派他来的他是怎么进来的他怎么可能会进来明帝想。
他在心腹太监的帮助下换了一身衣服,又在侍卫的保护下来到书房,准备在这里会见几个人。
看好周围,除了有我的手谕的以外,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明帝在书房坐定,随手捧起一本书,可是他几乎没有看进去一个字。房外大雨如注,肆意倾洒。雨滴如失去理智的暴徒,疯狂地砸向地面,每一滴落下都似重锤猛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惊雷在乌云中炸响,天崩地裂;耀眼的闪电瞬间将黑暗的世界照得惨白,旋即无尽的黑暗又吞噬了一切。每一滴雨,每一个惊雷,每一道闪电,都直击着明帝的内心,让他躁动的心脏更加狂躁。他知道自己必须迅速找到解决方案,为了他的身家性命,为了整个司马家族,更为了这半壁江山。
这时屋外传来紧密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打开,心腹太监站在门口报告道:陛下,他们来了。
明帝挥了挥手,示意带他们进来。
三个身着华丽官服的大臣匆匆进入书房,面色紧张地跪下,向明帝行礼。
陛下,请问深夜召集臣下可有要事在获准起身后,站在中间的大臣问道。
明帝仔细审视三人的面庞,询问的人乃是丹阳尹温峤,他的右边乃是车骑将军郗鉴,左手边乃是尚书令卞壶,此三人,是此时明帝在朝中最能信任的且有威望的大臣,看到这三人,明帝内心的恐慌有了些许平息。
温卿、郗卿、卞卿,辛苦你们三人雨夜觐见,明帝站起来,和三人站在一起,就在不久前,朕正准备入寝,这时从外面闯入一伙儿贼人,他们提着刀,杀掉了朕的一个太监,还想要接着刺杀朕,不过他们低估了朕的武功,让朕活到了侍卫赶到之时。但这时,他们又纷纷自尽。诸卿,倘若在此前,这定是王敦乱党之为。可如今,王敦已死,乱党已除,天下太平,又是谁指使此事
陛下,此事有何人已知郗鉴问道。
除了宫中朕的心腹外,只有你们三位。朕不希望此事外传。朕的宫中戒备森严,若非对大内熟知者不可能进入行刺。
陛下,可否是宫中人雇凶行刺卞壶问道。
非也,宫中无人有能力雇佣江湖人士行刺。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郗鉴思考许久,雇凶者乃是朝中大臣
一声惊雷响彻天空,几人都陷入了沉默。明帝趁机观察三人的神态:温峤愤怒万分,卞壶冷静思索,郗鉴面无表情。
因此我深夜请诸卿来商议对策,诸卿有何看法
陛下,依卑臣愚见,无论行刺者为何人,都理应彻查此事,切不可密不透风,令贼人愈发无视皇威!温峤斩钉截铁地说道。
郗鉴微微摇头,目光沉静地说道:陛下,温大人所言虽有道理,但此刻我等尚不知幕后主使究竟有何势力,亦不知其是否还有后续阴谋。若贸然彻查,恐会逼其狗急跳墙,届时陛下安危堪忧。
明帝点头同意,并问道:郗卿意下何如
陛下,臣以为能熟知大内路径,能够准确得知陛下去向,并且有意谋反者定是朝中权势最大的,眼下朝中正有一人。郗鉴答道。
你该不会认为是……
正是司徒王导!
怎么可能!温峤表示不满,司徒大人一心忠于陛下,王敦之乱时依旧效忠于朝廷,且司徒大人乃是皇室复兴功臣,先帝颇信任他,他怎么可能有谋反之心
司徒王导乃朝中重臣,先帝时就常出入大内,定是对宫中格局颇为熟悉;同时又出身于琅琊王氏,与王敦同宗,王敦起兵谋反,必定败于天兵手中,司徒由此不敢与王敦同;又系陛下推行不利于王氏宗族的政策,王导定怀恨在心,才萌生……
住口!明帝打断了郗鉴的话,他面露愠色,厉声斥责,郗卿!你虽是朕的心腹之臣,但你可知正是有司徒,朕才能在江左称帝,司徒曾在王敦之乱时主动请求降罪,又力保帝位,其忠心程度天地可鉴。朕不许你怀疑他,倘若今后有人欲废司徒之位,汝定要力保他!
郗鉴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这时卞壶说道:陛下请息怒,郗大人也是急于追查真凶。依臣之愚见,或许真凶是北方夷族也未必不可。眼下要紧之事应是加紧宫中守卫,秘密调查刺客来历,在不引起朝中混乱的情况下彻查真凶,以保社稷安定!
明帝沉思良久,说道:卞卿所言极是。
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一声惊雷震得四人皆是身躯一震。明帝被这突如其来的惊雷惊得脸色煞白,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书桌,才勉强稳住身形。温峤、郗鉴和卞壶三人也面露惊惶之色,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郗鉴率先打破沉默,他的声音略显低沉:陛下,此乃不祥之兆啊。这行刺之事尚未查明,又逢此惊雷,恐怕预示着朝中将有更大的动荡。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高呼:臣庾亮闻陛下龙身抱恙,特来慰问,请陛下准许臣觐见!
温峤道:护军将军庾亮大人他从何处得知陛下身体抱恙
明帝呼太监将庾亮带进来。
不多时,太监带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进入书房。他也身着华丽的官服,但明显要比另外三人华丽。
庾大人因何事深夜造访陛下郗鉴问道。
庾亮向明帝行礼后,答道:微臣深夜不适,欲找张太医诊疗,听闻太医被陛下召去,料定是龙身抱恙,微臣担忧陛下身体,特前来慰问,不曾想陛下书房被众侍卫严加守卫,又在此遇见三位重臣。所幸见陛下无事,微臣惊怖之心才稍稍安定。庾亮面带微笑地说,这让他那清秀的面庞更显不凡。
明帝在书桌前坐下,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庾大人有心了,朕身体并无大碍,你可以回去了。
陛下且慢,臣今日前来,除了慰问陛下,还有一件事要向陛下报告。
何事
庾亮看了看身边三个人。明帝明白他的意思,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出去。
看见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后,庾亮说道:陛下,我想要向您报告,负责宿卫的左军、南顿王司马宗另有图谋。
明帝听闻,大吃一惊,从座位中站起来,质问道:你说什么
司马宗等人妄图废黜大臣,谋害陛下以自立。
你从何处得知
臣有线人在南顿王宴会上听闻他酒后叙说,认为自己才能远超陛下,定是要承大统的。句句针对陛下。席上诸人皆为其心腹,可他万没料到有人会将此事告知于臣。臣请求辅佐陛下缉拿南顿王等人。说罢,他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明帝眉头紧皱,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内心陷入了纠结与愤怒之中。司马宗身为皇室宗亲,竟然妄图谋反!
庾将军,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证据
明帝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盯着庾亮。
庾亮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道:陛下,臣虽无实质性证据,但臣相信线人的话。南顿王司马宗一向野心勃勃,他对陛下的不满由来已久。如今他有负责宿卫的将军的帮助,恐怕不久就要行刺陛下啊!
明帝陷入沉思,他深知司马宗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贸然行动,可能会引发更大的动荡。但如果坐视不管,一旦司马宗真的谋反成功,后果将不堪设想。
陛下,此事刻不容缓。若不及时处置,司马宗等人定会变本加厉。
庾亮见明帝犹豫不决,急忙劝说道。
明帝微微点头,说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此事朕会慎重考虑。
庾亮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陛下,臣是为了江山社稷考虑啊,如果不将司马宗绳之以法,他就要更加变本加厉啊!若是他掀起一阵阵谋反,百姓就又要遭殃了啊!
明帝挥挥手,让他出去。庾亮只得遵旨离开。
明帝将庾亮的话告诉给了温峤等人,三人都像是被惊雷震慑了一般。
庾将军所言是否属实卞壶问道。
我看未必,庾亮此举恐怕意在夺权。负责宿卫的将军夜不离宫,不可能参加南顿王的夜宴,若是因为南顿王在宴会上诉说谋反之意,那么他怎知负责宿卫的将军同谋温峤考虑道,他希望通过处置南顿王获得更高的权力。这样看来,甚至行刺事件都有可能是庾亮主使的!如果成功,他作为护军将军兼皇后兄长,会获得极高的权力;如果失败,他依旧可以借此夺权!
温峤越说越激动,郗鉴和卞壶也表示赞同。
但是,让我怎么应对庾亮呢明帝暗想。
夜已深,诸卿今夜辛劳,现在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庾将军是幕后主使,诸卿暂且回家休憩,朕也要就寝了。毋将此事告知他人,朕会派人暗中彻查此事,我们明日再作商议。
当书房重回宁静后,明帝跌坐在座椅上,眼睛紧闭着,聆听着雨声、风声和雷声。他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战胜了那个可怕的对手王敦,明明已经尽力平衡了世族的势力,为什么朝政始终安定不下来,为什么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存司马家族的江山难道只能在风雨雷电中艰难前行吗每一次,若是他输了,大权就要旁落他人,而每一次他的胜算都是那么小。王敦,手握兵权,坐镇江中,直接危及皇位;庾亮,同样身担重任,名声威望极高,又是皇后兄长,处事严谨,让人难以抓住把柄;司马宗,皇族宗亲,更是难以动摇。一步错,那就要步步错,那司马家族的江山就会不复存在!
我很难处理啊!在这样的朝廷里,一个志在天下的皇帝,势必要与天下世族相争,即便我现在放弃皇位,也一定会围绕皇位掀起腥风血雨!我的儿子呢是啊,我可以让我的儿子即位,让我的心腹辅佐他,这样的话就能够制衡意图篡权的人。但我不能活在这世上,只要我还在皇宫里待一天,他们一天不会安分!难道,我要去死吗
明帝年轻的面庞上布满汗珠。
可这是我耗尽心血才打下来的江山啊!我还没有好好地看看它,也没有实现那个北定中原的梦想啊!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为了司马氏的苟延残喘放弃这一切吗
明帝从座椅上跳了起来,拔出佩剑,在书房中胡乱地起舞,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着千军万马,又感觉自己在斩断无数祸害朝纲的世家大族。他幻想自己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每个人都对他忠心耿耿,每个人都致力于江山社稷,都把权势看作浮云。他看到了一个完整的江山,胡人和汉人相亲相爱,互通有无;看到百姓们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可当他睁眼时,他只看到寂静的书房,以及屋外肆虐的狂风暴雨。而他的理想,终究被这世族间的权力斗争所磨灭。
咚咚咚书房的门被敲响。
我不是说没有紧急的事不要打搅我吗他不耐烦地说道。
咚咚咚外面的人依旧在叩门。
何人叩门
一个可以帮助陛下脱困的人。
明帝很是诧异,说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是谁,怎么进来的,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现在就需要我这样的人。我可以帮助陛下离开纷争的朝廷以保全司马家族的江山。
明帝意识到此人来历不简单,绝非朝中之人。他提着佩刀,缓缓地推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奇怪的人,或者应该说在这硕大的宫中他是相当奇怪的。他身披一件破旧的蓑衣,蓑衣被水淋得浸湿,甚至已经阻挡不住气势凶猛的雨水。他的斗笠也十分破败,感觉雨滴即将将它砸得粉碎。
这个人没有行任何礼,而是径直地走进书房,将一滩滩水留在他走过的每个地方。
明帝对他的无礼并不感到愤怒,反而这引起了他的好奇。他关上门,跟着怪人来到书桌前。只见那个怪人从书房里翻出棋盘和围棋,放在书桌上摆了起来。明帝默默地看着他快速地摆弄着黑白两色棋子,仿佛在摆弄朝中的两股势力。
他终于停手了,在他的手下,一个错综复杂的棋盘布局赫然出现在明帝眼中。
这是什么明帝问道。
圣上,您竟然没有问我是何许人也
你竟能突破我的侍卫,又知我内心所想,定然是得道高人。高人自不会说自己是何许人。
圣上高明。那人笑了起来。
你说你能够帮助朕脱困,如何帮
圣上,您已经明白,如今的朝堂上,您站在了权力斗争漩涡的中心,各方势力都将您作为突破点。若是您下错了一步棋,不仅权力会旁落他人,自身性命难保,还会导致大晋江山易主。但您若是离开这斗争漩涡,那么事情还会有转机。而我就是帮助您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退出斗争
请您细说。
看看这棋盘,它便是帮助您的核心工具。
明帝仔细端详了一番,没有看出来这个棋盘能够起到什么作用。
我先给您讲讲我的故事吧,怪人说道,我名叫王质,原系信安人,是一名樵夫。有一日上山砍柴,遇到了两个在路边对弈的道童,我觉得有趣,便停下来观看。其中一个道童给了我一个枣,让我把它含在嘴里。我照做了,竟然感觉不到饥饿。过了没一会儿,那个道童告诉我:‘你为什么还不下山’说罢两人便消失不见了。我看了看我的斧头,它竟然已经腐烂。下山一看,时间早已过去了数十年,我曾经认识的人都已经去世。而当时道童对弈的棋谱正是现在你所看到的。
明帝听后又惊又喜,他问道:世间竟有此等奇事依你的意思,若是朕按此谱下棋,便可瞬间度过数十年,而自己年龄不变
是的,圣上,您的聪慧令我佩服不已。
这样的话只要朕假死,便可脱离朝政。明帝望着棋盘,陷入沉思,那样的话,朕也就会放弃一切,重新来过。
圣上可否还在犹豫
明帝沉默不语。
难道圣上就没有想过这世间除了权力,还存在着其他美妙的事物吗王质说道,圣上自出生便承担着整个社稷的未来,自登基前便参与到同王敦等进行的斗争中,从未真正地感受到大千世界的美妙,也从未轻松地面对生活,享受生命的美妙。圣上难道不想换一种方式生活吗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了您的面前,您终于有一次自己决定命运的机会了!
明帝望着棋盘,眼神中闪过一丝动摇,他缓缓放下佩剑,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风雨肆虐的庭院。狂风呼啸着,吹得树枝东倒西歪,残叶在风雨中打着旋儿。雨水如注,无情地拍打着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仿佛是他此刻内心混乱思绪的写照。
他深知,一旦选择离开,便是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的道路。这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命运,更关系到整个司马家族的未来和大晋的江山社稷。可若继续留在这权力的旋涡中心,他又感到身心俱疲,面对重重困境,似乎已难以找到突破口。
或许是时候决定了。
我同意你的方法,等我处理妥当,我们在清晨相见。
晨光熹微,山谷中弥漫着轻纱般的薄雾,如梦如幻。明帝身着一袭朴素的布衫,与同样装扮的王质相对而坐于一方古朴的石桌前。
棋盘纵横十九道,那是天地乾坤的缩影。棋子黑白分明,在初升阳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王质神色淡然,轻轻地拈起一枚白子,棋子与指尖相触,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声响。他的目光专注于棋盘,坦然地落子,白子如同一颗灵动的星辰,瞬间融入了那片由纵横交错的线条构成的浩瀚宇宙。
明帝凝视着棋盘,眉头微皱,眼神中露出思索与决断。他的手沉稳地伸向黑子,黑子入手,似有千钧之重,那是他对命运的权衡与抉择。他思索片刻后,黑子落下,坚定而有力。
微风轻拂,带来山间花草的芬芳。棋局渐入佳境,黑白棋子相互交织,神奇的事正在呈现……
而在山下皇城中,人们沉浸在帝王暴毙而亡的震惊中,又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投入到下一轮权力斗争中。
老人讲完了,任昉还沉浸在这离奇的故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老人家,这件事是真的吗肃祖真的像王质那样瞬间度过了数十年
也许要更长,或许是一百多年吧,当他从山上下来时,司马家族早已不是天下的共主了。不过谁又关心哪个家族成为共主呢权力总会风水轮流转,只有这广袤的天地是永恒不变的。至于故事的真实性,又有谁在乎呢就权当一个故事吧。
任昉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您会不会就是肃祖
哈哈哈,老人大笑道: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肃祖早就离开人世了,再也没有肃祖了。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酒。外面的雨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天地间,像是每个世家大族、王侯将相,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终将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有天地永恒。
雨停了,天也快亮了,任太守,别来无恙。
任昉发现自己的腿已经痊愈了,他迷迷糊糊地离开小屋。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处义兴城门下。
天晴了,清晨的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下升起,赶车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那惨烈的权力斗争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在乎如何能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