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周峰,二十二岁,大学刚毕业,跟着公司团建出海,结果遇上了百年不遇的海难。
闪电像死神的镰刀劈开黑夜时,我正扒着游轮栏杆吐得昏天黑地。
早叫你少喝点,逞能。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拍着我的背,是秦晓雪,住我对门的邻家阿姨,也是我们公司行政主管。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薄荷香混着海风,钻进我鼻腔,奇异地压下了翻涌的胃酸。
我认识她十年了。从我初三搬家到她对门那天起,她就像个标签,贴在我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三十八岁,离异单身,带着个上小学的女儿。
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细纹,却也沉淀出一种让我这种毛头小子无法抗拒的成熟风韵。她是遥不可及的星辰,我是卑微的尘埃,我甚至不敢让她知道这份持续十年的暗恋。
冰冷的海水猛地灌进我的口鼻,咸涩,窒息。混乱中,我拼命抓住一块漂浮的木板,意识模糊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秦晓雪那身被海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的墨绿色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像暴风雨里脆弱而诱人的花茎,在漆黑的海面上若隐若现。
周峰…周峰!醒醒!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让我眯了眯。秦晓雪放下了手,脸上满是焦急和…疲惫。
她那身昂贵的旗袍已经彻底毁了,湿漉漉地贴着她依然玲珑有致的身体,精心盘起的发髻散开,几缕带着灰白的湿发狼狈地粘在雪白的颈侧和脸颊上。她看起来比平时老了十岁,但那双眼睛里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她身后,是白得晃眼的沙滩,细密的沙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再远处,是望不到边际、墨绿得发黑的原始丛林,像一堵沉默而巨大的高墙,将我们与文明世界彻底隔绝。
我们…这是在哪我的嗓子干得像被砂纸磨过。
不知道。游轮…没了。秦晓雪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她强迫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她的恐惧。我们好像漂到了一个…荒岛上。
荒岛。
这两个字像重锤砸在我脑袋上。阳光毒辣地烤着沙滩,空气里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某种植物腐烂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四周静得可怕,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衬得这片死寂更加瘆人。
秦晓雪把一个只剩小半瓶水的矿泉水瓶塞到我手里,省着点喝,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淡水。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目光扫过沙滩,突然浑身一僵。
沙滩上,除了我们俩深浅不一的脚印,赫然还有另一串!那是一串巨大得离谱的凹痕,每一个都足有我脸盆那么大,呈奇怪的三角形分布,三个尖锐的印记深深陷入沙地,一直蜿蜒着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边缘。
那绝不是任何我认知中的生物能留下的脚印!
那…那是什么秦晓雪也发现了,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
像…像某种昆虫的脚印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发疼,但…怎么会这么大
不可能!秦晓雪立刻摇头,像是要驱散这个荒谬的念头,也许…也许是某种我们不认识的大型鸟类对,肯定是鸟!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但眼神里的惊恐却丝毫未减。
正午的太阳几乎要把人烤化。我脱下湿透的T恤,用力拧干,咸涩的海水滴滴答答落在滚烫的沙子上,瞬间蒸发。身后传来布料撕裂的刺啦声。
我猛地回头,看到秦晓雪正费力地将旗袍的下摆从大腿根部撕开,毫不避讳地露出一大片细腻白皙的肌肤,那双保养得极好的腿在阳光下晃眼。
看什么看!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狠狠瞪了我一眼,眼角的细纹因为这个动作更加明显了,找点东西给你包扎伤口!她指了指我的右侧肋骨下方。我低头一看,才发现那里有一道不短的口子,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了,血已经凝固,但周围的皮肤有些红肿。
她撕下两长条旗袍布料,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帮我清理伤口周围的沙子。她的手指很凉,带着轻微的颤抖,薄荷香水味已经被海水冲淡,只剩下她身体本身的味道,一种成熟女人特有的、混合着淡淡汗水和焦虑的气息,钻进我的鼻腔,让我心跳莫名加速。
包扎的时候,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明显有些生疏。我这才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上,那枚我见过无数次的、据说价值不菲的铂金婚戒,不见了。
她的丈夫,那个常年满世界飞、据说身家不菲的珠宝商人,此刻…是在安全的救生艇上,还是也和这片大海融为一体了我不敢问,也不该问。
我们得先找到淡水和能遮蔽的地方。处理完伤口,我站起身,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环顾四周。沙滩很长,一望无际,除了丛林就是大海,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
就在这时,远处沙滩靠近礁石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光。
我和秦晓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希望。我们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那边走去。
那是一个半埋在沙里的金属箱子,看起来像是个老式的救生箱,箱体是褪色的橘红色,油漆剥落得厉害,上面布满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像是被什么利爪刮过的痕迹。
我用尽力气,才把沉重的箱盖掀开一条缝,金属铰链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怪响。
箱子里的东西不多,而且大多锈迹斑斑。一把瑞士军刀,刀刃上全是锈,但勉强还能用;一个小急救包,里面只有半瓶标签模糊的抗生素药片和几块脏兮兮的纱布;还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我拿起笔记本,小心地打开油布。封皮已经受潮发皱,但还能辨认出上面烫金的几个模糊字母,不认识的文字。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用一种很古老的钢笔字体书写的中文,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清晰:
第47次实验记录:‘巨螳(Mantis
Giganteus)’族群已初步展现社会性结构雏形,沟通方式超出预期…警告:个体攻击性极强,对能量源极度敏感…
巨螳!秦晓雪凑过来看了一眼,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着丛林边缘,周峰,你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就在那片蕨类植物异常茂密的丛林边缘,几株比人还高的巨大叶片,正在不正常地、剧烈地晃动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刚刚钻了进去,只留下了一片狼藉的痕迹!
那绝不是风!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海风带着凉意,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我们在靠近海边的一片礁石区找到了一处天然的凹陷,勉强能算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洞口不大,刚好能容纳我们两个人蜷缩着。我用那个破烂救生箱的金属板接了点浑浊的雨水,聊胜于无。
秦晓雪抱着膝盖坐在我对面,试图用她那双断了跟的名牌高跟鞋的鞋跟去砸一颗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青椰子,但那椰子壳坚硬无比,她砸了半天,鞋跟都快断了,椰子还是纹丝不动。她气喘吁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用力而泛起红晕,少了平日里的精致干练,多了几分狼狈和…真实。
我来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她手里接过那只可怜的高跟鞋,掂量了一下,然后走到一块棱角分明的礁石边,我爸是个狂热的野外求生爱好者,我一边说,一边找准角度,用鞋跟最尖锐的部分对准椰子顶部比较薄弱的地方,狠狠砸了三下。
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椰壳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时候,每年暑假,他都会把我一个人扔到深山老林里,美其名曰锻炼我的生存能力。我用军刀小心地撬开裂缝,一股清甜的椰汁味散发出来。
秦晓雪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似乎没想到我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办公室新人还有这种技能。
我把椰子递给她,不小心溅了几滴椰汁在她裸露的锁骨上。她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像电流一样瞬间击中了我。我感觉喉咙发紧,口干舌燥,赶紧别开脸,假装去整理我们捡来的枯枝败叶,准备生火。
用军刀上的打火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点燃了一小堆篝火。跳动的火光映着秦晓雪的脸,明暗交错,让她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她撕开的旗袍下摆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大腿肌肤,在火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我不敢多看,只能盯着眼前噼啪作响的火焰,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洞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
我和秦晓雪同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洞口。
月光下,十几只足有我巴掌那么大的黑色蚂蚁,正排着队,缓慢而有序地搬运着一具看不清是什么动物的骸骨,从我们洞口前经过。那些蚂蚁的颚齿巨大而锋利,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咔嚓咔嚓地啃噬着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秦晓雪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死死捂住嘴巴,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冰凉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我一动不敢动,直到那队恐怖的巨型蚂蚁彻底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她才像虚脱了一样松开手。我的胳膊上,清晰地留下了几道弯月形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抱…抱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事。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粗壮的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试图驱散这无处不在的恐惧和寒意。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想办法找出路。
她沉默地点点头,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远离我。
深夜,我被一阵湿热的呼吸惊醒。
迷迷糊糊中,我发现秦晓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我身边,蜷缩着身体,额头滚烫地抵着我的肩膀。她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发出小猫似的、细微的呜咽声,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我T恤的下摆。
借着微弱的火光,我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有一道不大但很明显的新擦伤,应该是白天什么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三十八岁的女人,在睡梦中卸下了所有坚强的伪装,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脆弱无助。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碎发,指尖触碰到她滚烫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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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被我的动作惊扰了,呓语般地呢喃了几个模糊的字眼。我仔细听了听,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在喊她丈夫的名字。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失落感涌上心头。我默默地收回手,看着火堆,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情况变得更糟了。
秦晓雪发烧了。高烧。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意识也有些模糊,额头上的擦伤周围泛起一圈令人不安的红晕,明显是感染了。
水…水…她虚弱地呻吟着。
我赶紧用仅剩的一点淡水润湿布条,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又用那个捡来的椰子壳当锅,煮了点早上接的雨水,小心地喂给她喝。
必须找到抗生素!我看着急救包里那半瓶标签模糊的药片,心里焦急万分。这荒岛上细菌病毒肯定不少,伤口感染加上发烧,再拖下去,她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那本笔记上提到的巨螳和昨晚看到的巨型蚂蚁,像阴影一样笼罩着我。这片看似平静的丛林里,到底还隐藏着多少未知的、致命的危险
我把那把锈迹斑斑的瑞士军刀别在腰间,又找了根粗壮的树枝当作武器,准备冒险进入丛林,寻找可食用的植物和干净的水源,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你…你要去哪秦晓雪勉强睁开眼,抓住我的手腕,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
我去找吃的和水,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药品。你待在这里,千万别出去。我拍了拍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放心,我很快回来。
丛林里阴暗潮湿,各种奇特的植物疯长,藤蔓交错,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腐叶和未知花香的古怪气味。我小心翼翼地拨开挡路的枝叶,时刻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偶尔有奇怪的鸟鸣或者虫嘶从密林深处传来,都让我心惊肉跳。
万幸的是,我父亲那些年的魔鬼训练没有白费。我辨认出几种可以食用的蕨类嫩芽和一种富含淀粉的块茎植物——棕榈芯。我还找到了一小片竹林,砍了几根粗壮的竹子,准备用来制作储水容器和简易武器。
就在我拖着采集到的棕榈芯和竹子,准备返回宿营地的时候,丛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树枝被猛烈折断的咔嚓脆响,动静比昨晚大得多!紧接着,似乎还有某种沉重的脚步声!
我心里一紧,顾不上多想,加快脚步往回赶。
当我气喘吁吁地回到礁石凹洞时,却看到让我目瞪口呆的一幕:秦晓雪正拿着一块石头,奋力地砸着那个被我丢在一旁的金属救生箱!她脸色依旧潮红,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里面…里面有东西在响!她一边砸一边对我说,声音因为发烧而嘶哑,刚才…我听到里面有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过去帮忙。箱子很结实,我们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底砸开一个口子。果然,箱底是中空的,有一个隐藏的夹层!
我们合力撬开夹层,三颗鸽子蛋大小、琥珀色的半透明晶体,从里面滚了出来,掉在沙地上。
这些晶体非常奇特,表面光滑温润,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密的、类似闪电一样的金色纹路在缓缓流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时,秦晓雪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几点殷红的血沫,不偏不倚地溅在了其中一颗晶体表面。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颗沾染了血迹的晶体,内部的金色闪电纹路瞬间变成了刺目的暗红色,并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跳动起来!与此同时,我握在手心里的另外两颗晶体,也开始微微发烫,仿佛有了生命!
几乎在同一时间,丛林深处,猛地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尖锐刺耳的鸣叫声!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无数把生锈的锯子在疯狂摩擦金属,又像是某种昆虫愤怒的嘶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它们…它们来了…秦晓雪的眼神瞬间涣散,恐惧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我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了!是那本笔记里提到的…巨螳!
我下意识地抓起腰间的瑞士军刀,但那锈迹斑斑的刀刃在即将到来的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快…快躲起来!我拉起几乎站立不稳的秦晓雪,想把她塞进更深的礁石缝隙里。
但已经太迟了!
伴随着一阵灌木被暴力撕裂的声响,一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绿色螳螂,猛地突破了丛林边缘的屏障,出现在我们面前!
它足有两层楼那么高,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晃动,一对足球大小的复眼里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智慧光芒,两只前肢如同两把磨得锃亮的巨大镰刀,高高扬起,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阳光下,那对镰刀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我们当头斩下!
小心!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秦晓雪扑倒在地,抱着她向旁边一块巨大的礁石滚去!
嗤啦——!
巨大的镰刀擦着我的后背斩下,重重地劈在坚硬的礁石上,爆出一连串刺眼的火花!碎石四溅!
我感到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但肾上腺素的飙升让我暂时忽略了疼痛。
更多的嘶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止一只!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下意识地摸到了口袋里那颗仍在发烫、并且变成暗红色的晶体。
死马当活马医了!
我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我,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在第二只巨螳挥舞着镰刀冲过来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滚烫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晶体,狠狠地掷向了它的脑袋!
晶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红色弧线。
就在晶体即将击中巨螳的瞬间,我耳边传来了秦晓雪微弱而急促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
周峰…你长大了…
下一秒,琥珀色的光芒猛然炸开!
那颗被我扔出去的晶体,在接触到巨螳脑袋的瞬间,爆发出了一团极其耀眼的琥珀色光芒!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能量,像水波一样扩散开来。
嘶——!
巨螳发出一声痛苦而愤怒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了几步,那对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复眼,似乎对这光芒充满了忌惮和…厌恶
它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用那双巨大的镰刀护住头部,警惕地看着我们,或者说,看着我手中另外两颗同样在微微发烫的晶体。
另一只赶到的巨螳也停下了脚步,和同伴保持着一段距离,同样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趁着这个空档,我立刻拉起秦晓雪,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身后那条更加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礁石缝隙里!
缝隙很深,里面漆黑一片,充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海腥味。我们拼命往里挤,直到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岩石,才敢稍微喘口气。
外面的巨螳似乎并没有追进来的意思,只是在缝隙口徘徊了一阵,发出了几声不甘的嘶鸣,然后,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危机暂时解除了。
我和秦晓雪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交织在一起,让我们都有些脱力。
那…那是什么东西秦晓雪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比刚才镇定了一些。她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恐,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摊开手掌,看着那两颗已经恢复了温润、内部金色闪电纹路缓缓流淌的晶体,但它们好像…能克制那些怪物。
晶体…血…能量源…秦晓雪喃喃自语,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本笔记!笔记上说,巨螳对能量源极度敏感!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周峰,你的血!刚才我的血溅到了晶体上,激活了它!是不是说…这些晶体能吸收我们的…生命能量
我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晶体岂不是一把双刃剑
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强作镇定,至少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你感觉怎么样烧退了吗
秦晓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好像…好一点了。刚才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的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些,但依旧苍白虚弱。
我们在狭窄的缝隙里休息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的危险彻底消失,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阳光依旧刺眼,但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一线,这阳光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灼人了。沙滩上,巨螳留下的巨大脚印清晰可见,提醒着我们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秦晓雪看着丛林的方向,眼神凝重,这里太危险了。必须找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我点点头。那个礁石凹洞显然已经不再安全。
往哪个方向走我问。
秦晓雪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远离海岸线的、地势略高的一片区域。那边似乎有…建筑物的轮廓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茂密丛林的掩映下,隐约能看到一些灰黑色的、棱角分明的巨大石块堆叠在一起,看起来确实像是某种人工建筑的遗迹。
去看看!我们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
有了之前的教训,我们这次格外小心。我走在前面,手里紧紧握着一根削尖了的竹矛,另一只手揣着那两颗救命的晶体。秦晓雪跟在我身后,手里也拿着一根细一些的竹竿防身。
越往丛林深处走,植被越茂密,光线也越暗淡。空气中那股腐烂的甜腻气味更加浓郁,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色彩斑斓的昆虫和小型爬行动物。
当我们艰难地拨开最后一片巨大的蕨类植物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们都惊呆了。
一座宏伟而古老的石头神庙,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神庙的主体结构保存得还算完好,由无数巨大的、表面布满奇特花纹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而神秘,充满了原始的、令人敬畏的力量感。神庙的大门已经坍塌,露出里面幽深黑暗的内部。四周散落着断裂的石柱和残破的雕像,雕像的模样大多模糊不清,但隐约能看出是某种人与昆虫结合的诡异形象。
藤蔓和苔藓爬满了神庙的墙壁,显示着它已经被废弃了漫长的岁月。
这里…怎么会有神庙秦晓雪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远古文明…实验场我脑海里闪过笔记上的字眼,一个荒诞但似乎又能解释一切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进神庙。里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菌的味道。神庙内部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大厅。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石台,石台上刻满了比外面更复杂、更诡异的符号和纹路,看起来像某种祭坛。
祭坛中央,竟然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体!
这颗晶体比我们之前找到的琥珀色晶体更大,内部没有闪电纹路,而是像有星河流淌,散发出一种纯净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这是…我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就在我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那颗白色晶体的时候,秦晓雪突然拉住了我!
等等!你看周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头皮发麻!
在大厅四周的阴影里,墙壁上,甚至天花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形态的巨型昆虫标本!或者说…雕像不对!它们看起来太真实了!甲壳的光泽,翅膀的纹路,甚至复眼的细节,都栩栩如生!有我们见过的巨螳,还有巨大的甲虫、蜈蚣、蜘蛛…它们保持着各种攻击或潜伏的姿态,仿佛随时都会活过来!
而更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在祭坛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十几具人类的骸骨!这些骸骨大多不完整,有的被啃噬得面目全非,有的被巨大的力量撕裂,死状极其凄惨!
这里不是神庙,更像是一个…屠宰场!
快走!我立刻拉着秦晓雪往外退。直觉告诉我,这里比外面的丛林更危险!那个悬浮的白色晶体,很可能就是这一切诡异现象的核心!
但我们刚退到神庙门口,异变陡生!
祭坛上那颗白色晶体突然光芒大盛!整个神庙都开始轻微震动起来!墙壁上那些原本静止的巨型昆虫标本,它们的复眼,竟然齐刷刷地亮起了红光!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甲壳碰撞声响起,那些标本竟然真的动了起来!它们从墙壁上、天花板上挣脱下来,关节发出僵硬的声响,无数双闪烁着红光的复眼,齐刷刷地锁定了我们!
跑!我嘶吼一声,拉着秦晓雪就往神庙外冲!
但已经晚了!几只离我们最近的、如同猎豹般大小的巨型蜘蛛,迈动着八条长腿,闪电般地朝我们扑来!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嘴里还吐出白色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蛛丝!
我急忙将秦晓雪推向一边,同时将口袋里的一颗琥珀色晶体用力掷向扑来的蜘蛛!
琥珀色光芒再次炸开!蜘蛛被光芒逼退,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但更多的怪物从神庙深处涌了出来!巨型蜈蚣像移动的装甲列车,甲虫挥舞着巨大的颚齿,还有盘旋在空中的、翼展足有七八米的巨型蜻蜓!
我们被包围了!
这边!秦晓雪突然指着神庙侧面一处坍塌的墙壁缺口!缺口下面黑黢黢的,似乎通往地下!
跳!没有任何犹豫,在怪物重新围上来的瞬间,我拉着秦晓雪,纵身跳进了那个深不见底的缺口!
失重感传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秦晓雪的惊叫!
噗通!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我们吞没!
这是一条湍急的地下暗河!水流极其汹涌,带着巨大的力量,将我们冲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我拼命想抓住秦晓雪的手,但在混乱的水流中,我们的手一次次滑开!
周峰!我听到她惊恐的呼喊,声音迅速被奔腾的水声淹没。
冰冷的河水不断灌进我的口鼻,巨大的水压挤迫着我的胸腔,意识开始模糊…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活下去!
冰冷和窒息感把我从昏迷中拽了回来。
我猛地咳出一大口浑浊的河水,贪婪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我发现自己被冲到了一个相对平缓的地下溶洞岸边。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水流冲击岩石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显得格外阴森。
晓雪姐!秦晓雪!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上浑身的酸痛和冰冷,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喊。
没有回应。只有我的声音在溶洞里不断重复,带着绝望的回响。
她不在这里!我们被冲散了!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她本来就发着烧,现在又掉进这么冷的地下河里…
不行!我不能慌!她一定也被冲到了附近的某个地方!
我摸了摸口袋,万幸,那两颗琥珀色晶体还在!其中一颗因为沾染过秦晓雪的血,依旧微微发烫,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在这片漆黑中,成了我唯一的光源和希望。
我靠着晶体微弱的光芒,开始沿着水流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岸边搜寻。地下溶洞里怪石嶙峋,地面湿滑无比,我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肘都磕破了,渗出血来。
晓雪姐!你在哪儿回答我!我一边走一边喊,声音越来越嘶哑,希望也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谁…谁在那里
是秦晓雪的声音!虽然虚弱,但我绝不会听错!
晓雪姐!是我!周峰!我欣喜若狂,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果然,在一个拐角处,我看到了蜷缩在一块巨大钟乳石后面的秦晓雪!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发紫,看起来情况非常糟糕。
周峰…看到我,她原本黯淡的眼神里瞬间爆发出光彩,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又跌坐回去。
我赶紧冲过去,脱下同样湿透但稍微厚一点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她靠在我怀里,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冰冷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没事,我没事…我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和虚弱,一种前所未有的、想要保护她的强烈欲望充斥着我的胸膛,别怕,有我在。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脸埋在我胸口,抓着我衣服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就在这时,我们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沙沙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接近!
是那些怪物!它们竟然追到地下河里来了!
快走!我立刻拉起秦晓雪,想扶着她继续往前跑。
但她烧得太厉害,又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浑身无力,根本跑不快。
沙沙声越来越近,黑暗中,几对闪烁着红光的复眼已经清晰可见!是那些该死的巨型蜘蛛!
你先走!秦晓雪突然用力推开我,别管我!你带着晶体快跑!你能活下去!
说什么傻话!我一把将她拽到身后,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我将那颗沾染过她血液、微微发烫的暗红色晶体紧紧握在手里,面对着黑暗中逼近的怪物,心脏狂跳,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拼了!
当第一只巨型蜘蛛猛扑过来的瞬间,我将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手中的晶体上,想象着之前在神庙门口爆发出的那种琥珀色光芒!
嗡——!
手中的晶体猛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强烈、更加耀眼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屏障,将我和秦晓雪笼罩在内!
扑来的几只巨型蜘蛛撞在红色光罩上,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了痛苦的嘶鸣,身体表面的甲壳甚至开始滋滋作响,冒出黑烟,显然受到了严重的灼伤!它们惊恐地后退,不敢再靠近。
有用!真的有用!而且,这颗沾染了血液的晶体,威力似乎比之前更强了!
太…太厉害了…秦晓雪在我身后,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我不敢放松警惕,维持着光罩,同时搀扶着秦晓雪,一步步缓慢地后退。那些蜘蛛虽然不敢靠近,但依旧在不远处虎视眈眈,不肯离去。
我们就这样,在红色光罩的保护下,沿着地下暗河的岸边,艰难地挪动着。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上的斜坡,似乎是通往地面的出口。
快!出口!我精神一振,搀扶着秦晓雪,加快脚步往斜坡上爬。
那些蜘蛛似乎也意识到了我们的意图,发出了更加尖锐的嘶鸣,似乎在呼唤同伴。溶洞深处传来了更多、更杂乱的脚步声和嘶鸣声!
我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终于爬上了斜坡,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隐藏在瀑布后面的巨大洞穴,洞口外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神庙侧面山谷。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驱散了黑暗和寒冷。
回头望去,那些追击的蜘蛛似乎畏惧阳光,停在了斜坡下方黑暗的边缘,不再追赶。
我们…终于安全了!
我再也支撑不住,和秦晓雪一起瘫倒在干燥温暖的地面上,大口喘着气。
我们…活下来了…秦晓雪靠在我肩膀上,声音虚弱但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
嗯,活下来了。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感受着她身体的重量和温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蔓延。
我们在洞穴里生了火,烤干了衣服。我把剩下的抗生素都给了秦晓雪,又找到一些干净的水源和可以食用的苔藓、地衣给她补充体力。
她的烧渐渐退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
洞穴里很安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瀑布的水声。我们并排靠坐在洞壁上,看着跳动的火焰,一时无言。
周峰,秦晓雪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应该的。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怕她看到我眼底压抑不住的情愫,我们是同伴,不是吗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把你当个没长大的孩子看。
我心里一紧。
但是这次…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神很复杂,你真的很不一样。勇敢,冷静,还懂那么多…奇怪的知识。她指了指我放在一旁的晶体,还有这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将那本破旧的皮面笔记本递给她,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
秦晓雪接过笔记本,借着火光,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起来。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远古文明…基因编辑…生物兵器…能量水晶…失控…她断断续续地念出一些关键词,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上面说…这个岛,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一个史前文明的秘密实验场!他们试图通过某种能量水晶,改造地球上的生物,创造出强大的生物兵器!那些巨型昆虫…就是他们的失败品!
失败品我心头一震,那成功的呢
笔记后面大部分都模糊不清了…秦晓雪翻到最后几页,纸张已经严重破损,只提到…实验最终失控,文明毁灭…但能量水晶的核心…似乎还留在这座岛的某个地方…维持着某种…平衡
一个远古文明的实验场巨型昆虫是失败品还有更强大的存在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让我和秦晓雪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我们…该怎么办秦晓雪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
我们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我看着跳动的火焰,眼神坚定,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活下去。这个洞穴暂时安全,我们可以把它当作据点。然后,我们需要探索周围,收集更多资源,了解这个岛屿的更多秘密,或许…能找到离开的方法。
探索你还想出去秦晓雪有些担忧地看着我,外面太危险了!
待在这里坐以待毙,更危险。我迎上她的目光,我们有晶体护身,只要小心一点,应该能应付。而且,我总觉得,那本笔记和这些晶体,或许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秦晓雪看着我,眼神闪烁,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那一刻,我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这比任何赞美都让我心潮澎湃。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以瀑布后的洞穴为据点,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周围的环境。
我利用父亲教的知识和那把瑞士军刀,制作了更坚固的竹矛、弓箭,甚至设下了几个简易的陷阱,捕捉一些小型动物补充蛋白质。秦晓雪则负责收集可食用的植物、果实和干净的水源,整理我们的家。
她的动手能力比我想象中强得多,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原始的生活。她用找到的藤蔓编织成篮子和垫子,用大片的树叶和泥土加固洞穴的入口,甚至还用石头垒了个简易的灶台。我们的小窝,竟然被她打理得有模有样。
相处的时间越长,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微妙。
白天,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一起对抗险恶的环境,一起分享找到食物的喜悦,一起为岛屿的秘密而惊叹或忧虑。
晚上,在跳动的篝火旁,卸下一天的疲惫,我们会聊起过去的生活,聊起各自的梦想和遗憾。她会偶尔说起她那个聚少离多的前夫,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而我,则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事,只在她偶尔看过来的时候,捕捉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探究般的光芒。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越来越薄了。
有一天晚上,我们找到了一种散发着淡淡荧光的蘑菇,把洞穴装点得如同梦境。秦晓雪看着那些明明灭灭的光点,突然轻轻开口:周峰,如果…如果我们一直离不开这里,你会怎么办
我的心猛地一跳,转过头,看到她沐浴在荧光下的侧脸,柔和而美丽,带着一丝迷茫。
我会一直陪着你。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响起,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勇气,直到我们找到离开的路,或者…直到最后。
她身体微微一僵,没有转头,只是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然后,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也是。
那一刻,洞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还有那在黑暗中悄然滋生的、暧昧而炽热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