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那天，我一把火烧了驸马府，转头就住进了皇宫。
不久后，前夫跪在宫门外哭求复合，我倚在龙榻上娇笑：驸马爷，本宫现在可是你主子的女人了，叫声娘娘来听听
1
夫人！不好了！驸马府来人了！
我的贴身丫鬟翠竹慌慌张张冲进药圃时，我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百年灵芝遮阳。这宝贝疙瘩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南疆商人手里买来的，晒伤了能让我心疼半年。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我头也不抬，继续调整遮阳伞的角度，驸马府来人干什么送和离书
是、是休书！翠竹急得直跺脚，他们说夫人三年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轻笑出声：终于来了。
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接过翠竹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人在前厅
是，是驸马爷身边的徐管家，态度可嚣张了！翠竹气得小脸通红，夫人，咱们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可是先帝亲封的安平县主，他们凭什么…
翠竹啊，我打断她的话，顺手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塞给她，去把我妆匣底下那个紫檀木盒子拿来。
前厅里，徐管家背着手，下巴抬得能戳破房顶。见我进来，敷衍地行了个礼，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
沈夫人，这是驸马爷给您的休书。驸马说了，念在夫妻一场，城南那处庄子就留给您养老了。
我接过休书，慢条斯理地拆开，逐字逐句读了起来。休书写得文采斐然，大意就是我沈如意嫁入徐家三年，连个蛋都没下，实在有违妇道，所以徐临要休了我这个不下蛋的母鸡。
徐管家，我折好休书，笑眯眯地问，驸马最近可好公主的胎象可稳
徐管家脸色一变：夫人慎言！驸马与公主尚未成婚，何来胎象一说！
哦我故作惊讶，那坊间传言公主殿下有孕三月，驸马爷为此急着休妻另娶，是假的了
那、那自然是谣言！徐管家额头冒汗，夫人既已收到休书，就请尽快收拾细软离开吧。驸马府的下人明日就会来接收宅院。
我点点头：徐管家稍等，我有件东西要你带给驸马。
翠竹正好捧着紫檀木盒子进来。我接过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方绣着鸳鸯的丝帕，轻轻抖开。
这是…徐管家一脸茫然。
三年前大婚之夜，驸马爷亲手交给我的。我笑得温婉，将丝帕递给徐管家，当时驸马说，他心里有人，不能碰我，要我守着这方帕子过一辈子。如今既然缘分已尽，这定情信物也该物归原主了。
徐管家的脸绿了。那方雪白的丝帕上，除了两只鸳鸯，还有一抹刺眼的暗红——那是我的处子之血。
三年前，先帝一纸诏书把我赐婚给新科状元徐临。满京城都知道，昭阳公主萧玉瑶早就看上徐临了，可先帝偏偏把徐临指给了我这个小县主。
大婚当晚，徐临掀了盖头就递给我这方丝帕，说他的心早已给了公主，请我成全。我二话不说咬破手指在帕子上按了个血印，告诉他：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这三年，徐临住他的驸马府，我住我的小宅院。除了逢年过节必须露面的场合，我们连面都少见。现在先帝驾崩，新帝登基，公主迫不及待要鸠占鹊巢，居然想出无子休妻这招。
夫人！徐管家慌了神，这、这东西…
放心，我不会到处宣扬驸马不行。我体贴地说，毕竟夫妻一场，这点情分还是有的。
打发走魂不守舍的徐管家，我哼着小曲开始收拾行李。
夫人，您怎么还笑得出来啊！翠竹急得直转圈，咱们就这么被扫地出门了
傻丫头，好戏才刚开始呢。我往箱子里塞着药材，你以为公主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走
因为她怀了驸马的孩子
因为她根本没怀孕。我冷笑一声，萧玉瑶那个蠢货，八成是用了什么假孕的方子。等着瞧吧，有她哭的时候。
刚收拾到一半，门房又慌慌张张跑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要见您！
我和翠竹面面相觑。新帝萧景容登基才三个月，手段狠辣是出了名的。他突然召见我这个小弃妇做什么
传旨的公公说，皇上听闻您被休弃，十分同情，要亲自安抚。门房补充道。
我眯起眼睛。这事不对劲。
翠竹，把我那件素白的衣裙拿来。我勾起嘴角，再把我娘留下的那盒胭脂找出来。
当今圣上要演戏，我沈如意奉陪到底。看看到底是谁算计谁。
2
安平县主沈氏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殿内回荡。我低眉顺眼地迈着小碎步走进去，膝盖刚沾地就扑通一声跪得结结实实，额头几乎贴到了冰凉的金砖上。
臣妇沈如意，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要抖，但不能太抖——像受惊的小鹿，但不能像筛糠的老妇。肩膀要微微耸动，但不能太过显得做作。这套动作我在马车上演练了七八遍，保证比真可怜还像可怜。
平身。
那声音从高处传来，低沉冷冽，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
我慢慢抬头，终于看清了这位登基三个月就换了半数朝臣的新帝——萧景容。
啧，长得倒是人模狗样。
剑眉星目，鼻若悬胆，薄唇紧抿成一条线。一身玄色龙袍衬得他肤白如雪，就是那双眼睛冷得吓人，看人像在看一件死物。
沈氏，听闻你被徐临休弃，朕心甚悯。萧景容的声音不疾不徐，先帝在世时曾赞你温良恭俭，如今遭此不幸，朕自当代先帝照拂于你。
我掐了一把大腿，眼眶立刻红了：陛下隆恩，臣妇...臣妇…
话到一半恰到好处地哽咽住，低头用袖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徐临以无子为由休妻，实属荒谬。萧景容的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你与徐临成婚不过三年，何至于此
我心中冷笑。装，继续装。满京城谁不知道公主急着嫁徐临，您这个做皇兄的能不知情
回陛下，是臣妇...福薄…我又抹了抹眼角，不能为徐家开枝散叶，实在愧对先帝赐婚的美意。
萧景容忽然笑了。那笑容转瞬即逝，却让我后背一凉——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既如此，你暂且留在宫中。太医院隔壁的清风苑已经收拾妥当，你在那里安心住下。他顿了顿，朕会为你主持公道。
我心头警铃大作。留我在宫里这唱的是哪一出
陛下，这...这不合适…我怯生生地说，臣妇一介弃妇，怎敢玷污宫禁…
无妨。萧景容一摆手，你父亲沈太医当年为先帝尽心竭力，你既无子嗣，娘家又无近亲，朕岂能坐视不管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就显得可疑了。只好叩首谢恩，心里把萧景容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出了大殿，一个小太监引着我往清风苑去。这小太监约莫十五六岁，走路时总缩着脖子，活像只受惊的鹌鹑。
这位公公，不知怎么称呼我摸出一块碎银塞过去。
小太监像被烫到似的连连摆手：县主折煞奴才了！奴才小顺子，是清风苑的洒扫太监。
小顺子，这清风苑...可有什么讲究我又递上一块更大的银子。
小顺子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压低声音：县主，那清风苑...闹鬼。
哦我挑眉。
先帝在位时，有位沈太医的女儿在清风苑上吊自尽了…小顺子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凡是住进去的人，不是疯就是病…
我脚步一顿。沈太医的女儿那不就是我姑姑吗我爹可从没提过这茬。
多谢小顺子提点。我又塞给他一块银子，不知这位沈姑娘...为何自尽
小顺子摇摇头：奴才入宫晚，只知道那沈姑娘死得蹊跷，先帝下令不许人议论。
说话间已经到了清风苑。出乎意料，这院子收拾得相当雅致。三间正房带两间耳房，院子里还有个小药圃，只是杂草丛生，显然荒废已久。
县主，这是您的住处。小顺子站在门口不肯进去，每日膳食会有专人送来，您...您多保重。
说完一溜烟跑了，活像身后有鬼追似的。
我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忽然笑了：有意思。
姑姑的死，闹鬼的传闻，皇帝突如其来的关怀...这清风苑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
简单收拾了行李，我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服下。这是我自己配的清心丸，能防百毒——谁知道这宫里会有什么等着我
入夜后，我躺在床上假寐。约莫三更时分，窗外果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来了。
我眯着眼，借着月光看见窗纸被捅破一个小洞，一根细竹管伸了进来。白烟缓缓飘入，我屏住呼吸，悄悄摸出枕下的另一个瓷瓶。
迷烟散尽，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白衣女鬼飘了进来——真的是飘，因为我看不见她的脚在动。
沈如意…女鬼声音幽幽，还我命来…
我猛地坐起身，一把药粉迎面撒去：还你大爷！
女鬼显然没料到这一手，猝不及防吸入了药粉，顿时剧烈咳嗽起来。我趁机跳下床，一个箭步上前扯下她的长发——果然是假发。
假发下是一张清秀的脸，约莫二十出头，此刻因为药粉作用而满脸通红。
青鸾姑娘，下次装鬼记得把鞋藏好。我指了指她露在裙摆外的黑色靴子，还有，真鬼是不会用迷烟的。
青鸾——我猜她是皇帝暗卫首领，因为腰间那块令牌我认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猜的。我拍拍手，回去告诉你主子，要试探我就光明正大地来，别整这些阴间把戏。
青鸾还想说什么，突然身子一软，栽倒在地。我撒的是三步倒，中者浑身无力，但神志清醒。
药效三个时辰。我蹲下来对她说，劳烦你在这躺会儿，我去会会你主子。
说完，我换上一身夜行衣，从后窗翻了出去。
太医院就在清风苑隔壁，我轻车熟路地摸了过去。值夜的太医正在打瞌睡，我悄悄溜进藏书阁，直奔最里面的架子。
果然，那本《先帝起居注》还在老位置。我快速翻到三个月前——先帝驾崩那天的记录。
丑时三刻，帝忽呕血...沈太医急召入宫...寅时，帝崩...沈太医以谋逆罪下狱…
我手指微微发抖。爹就是因为这个被处死的可这记录明显被篡改过，前后笔迹不一致。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口。
沈县主好雅兴，半夜来太医院读书
是萧景容。他一身便服，负手而立，月光下的脸庞半明半暗。
我啪地合上起居注，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陛下深夜来太医院，莫非龙体欠安
萧景容缓步走近，每走一步都让我心跳加速一分。他在我面前站定，伸手抽走那本起居注。
朕很好。他声音很轻，倒是沈县主，似乎对先帝的死因很感兴趣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陛下将臣妇安置在闹鬼的清风苑，不就是为了引我查这个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
萧景容忽然笑了：聪明。那沈县主可愿与朕做个交易
陛下请讲。
你帮朕查清先帝真正的死因，朕帮你…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报复徐临和昭阳。
我心头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我想报复他们
陛下说笑了，臣妇一介弱女子，哪敢…
弱女子萧景容打断我，能一眼识破青鸾的伪装，三更半夜独闯太医院，还敢跟朕讨价还价的弱女子
我哑口无言。
明日午时，朕会派人来接你。萧景容转身离去，去见太后。她老人家...最近睡得不太好。
走到门口，他又回头补充道：对了，记得把青鸾的解药送回去。朕的暗卫首领被你放倒在清风苑，传出去有损威严。
我：...…
这皇帝，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
3
太后娘娘，这是臣妇特意为您熬制的安神汤。
我双手捧着一只青瓷碗，恭敬地递到太后面前。碗中汤色清亮，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
太后斜倚在凤榻上，眼下两片青黑，面色蜡黄。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身旁的嬷嬷立刻接过碗，先用银针试了毒，又倒出一小杯让旁边的小宫女试喝。
半刻钟后，确认无恙，太后才勉强喝了两口。
味道倒是不错。太后声音沙哑，比太医院那些庸医开的苦药强多了。
我低眉顺眼地站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太后枕边那个精巧的檀木盒子——盒盖没关严，露出里面几颗赤红色的丹药。
那丹药的气味我很熟悉。不，准确地说，是太熟悉了。
沈氏，听说你被徐临休了太后突然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我掐了一把手心，眼眶立刻红了：是...是臣妇福薄…
呵，昭阳那丫头倒是心急。太后冷笑一声，皇帝也是糊涂，居然把你接进宫来。
我低着头不说话。这老太婆明显是在试探我。
罢了，看在你爹的份上，哀家不为难你。太后摆摆手，以后每日来给哀家熬一碗这个汤，哀家保你在宫里平安。
谢太后恩典。我福了福身，退出殿外。
一转身，我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那赤红丹药的气味，和我娘临终前服用的续命丹一模一样。而据我所知，这丹药的配方只有我们沈家有。
回到清风苑，我立刻翻出藏在床底的小木箱。箱子里是我娘留下的医书和药方。翻到最后一页，果然找到了续命丹的配方。
赤灵芝二钱，雪莲三朵，朱砂…我的手指微微发抖，...曼陀罗汁液五滴。
曼陀罗汁液少量可镇痛，长期服用却会侵蚀神志。我娘死前三个月，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时而哭时而笑，最后吐血而亡。
县主，陛下驾到！翠竹慌慌张张跑进来。
我赶紧把东西收好，刚站起身，萧景容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常服，腰间只挂了一块玉佩，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人味
陛下。我盈盈下拜，故意晃了晃身子，装作弱不禁风的样子。
萧景容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听说太后很喜欢你的安神汤
托陛下洪福，太后娘娘赏脸用了小半碗。我低着头回答。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头，故意让眼神显得怯生生的。萧景容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沈如意，你装可怜的本事确实一流。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显：臣妇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萧景容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扔在桌上——正是我让徐管家带回给徐临的那块，上面还有我的处子血。
三年无子却仍是处子之身，徐临休妻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萧景容手指轻叩桌面，而你，明明可以借此大闹一场，却乖乖接了休书，又故意在徐管家面前展示这方帕子…
他俯身向前，声音压低：沈如意，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心跳如鼓，但面上依旧平静：陛下明鉴，臣妇只是想体面地离开。
是吗萧景容冷笑，那你半夜潜入太医院查先帝死因，又是为何
我暗叫不好。那晚果然被他发现了。
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萧景容的声音冷得像冰，说实话，或者...去陪你爹。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我想报仇。
哦
徐临负我，公主辱我，先帝冤杀我爹…我抬头直视萧景容的眼睛，此仇不报，枉为人女。
萧景容眯起眼睛：就这些
还有太后。我指了指桌上的医书，她服用的丹药与我娘死前所用一模一样。我怀疑...我娘的死与太后有关。
一阵沉默。
萧景容忽然站起身：从今日起，你每日去给太后请安，留心观察她的病情变化和服药规律。
陛下这是...答应与我合作了
各取所需罢了。萧景容走到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昭阳今日会来探望你。你...好自为之。
我福了福身：恭送陛下。
萧景容一走，翠竹立刻冲了进来：县主！公主真的会来吗她会不会…
怕什么我拍了拍翠竹的肩膀，去准备茶点，要上好的龙井，再把我那个红木匣子拿来。
一个时辰后，昭阳公主果然大驾光临。她一身鹅黄色宫装，发间金钗步摇叮当作响，身后跟着八个宫女四个太监，排场大得吓人。
沈姐姐！萧玉瑶一进门就亲热地拉住我的手，听说皇兄把你接进宫来，妹妹特地来看看你。
我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挤出笑容：公主殿下折煞臣妇了。
萧玉瑶拉着我在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我的住处，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清风苑虽然闹鬼，但毕竟是先帝时期宠妃住过的地方，装潢比她的公主府还要精致三分。
沈姐姐别难过，徐临那个负心汉不值得你伤心。萧玉瑶假惺惺地说，对了，我和徐临下个月大婚，姐姐一定要来喝喜酒啊！
我手指微微收紧，但脸上笑容不变：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说起来还要谢谢姐姐呢。萧玉瑶凑近我，压低声音，要不是你三年都生不出孩子，徐临也不会这么快休了你。
翠竹在一旁气得发抖，我悄悄按住了她的手。
公主说得是。我亲自给萧玉瑶倒了杯茶，臣妇福薄，比不得公主有福气。听说公主已经...有喜了
萧玉瑶脸色一变，随即得意地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太医说才两个月，还不显怀呢。
我心中冷笑。两个月前徐临还在边关督军，这孩子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是臣妇的一点心意。我拿出准备好的红木匣子，里面是安胎的香囊，公主若不嫌弃…
萧玉瑶狐疑地打开匣子，闻到里面淡淡的药香，眉头舒展：算你识相。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忽然皱眉：这茶…
是陛下赏的明前龙井。我微笑道，公主不喜欢
萧玉瑶摇摇头，又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炫耀她与徐临的爱情故事，从他们如何一见钟情，到徐临如何为了她忍辱负重娶我，再到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我面带微笑地听着，时不时附和两句。大约一盏茶后，萧玉瑶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揉了揉鼻子，正要继续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又连打了三个喷嚏。
公主可是着凉了我关切地问。
萧玉瑶摆摆手，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捂住嘴——她呼出的气喷在自己手上，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她尖声质问。
我一脸无辜：就是普通茶水啊。
萧玉瑶猛地站起身，一张嘴就是一股恶臭——像腐烂的鱼混合着臭鸡蛋的味道。她身边的宫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沈如意！你竟敢——
公主怎么了我后退两步，装作害怕的样子，是不是肠胃不适要不要传太医
萧玉瑶气得浑身发抖，想骂我又怕张嘴，最后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冲了出去。她跑得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吃屎。
噗嗤——翠竹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我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翠竹啊，记住，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县主，公主会不会去告状啊
告什么状我挑眉，她自己跑来炫耀，喝了我一口茶就口臭，说出去谁信再说了…
我晃了晃茶杯：茶里根本没毒，毒在杯沿上。她查也查不出什么。
这药是我特制的三日臭，不会伤身，就是让人口臭三天而已。萧玉瑶不是喜欢炫耀吗我让她三天不敢开口说话。
傍晚时分，我正在药圃里除草，忽然听到墙外有脚步声。
出来吧。我头也不抬地说。
青鸾从墙后转出来，脸色不太好看：陛下召见。
等我洗个手。
现在就去。青鸾冷声道，你惹大麻烦了。
我拍拍手上的土：公主告状了
公主回去后大发脾气，砸了半个寝宫。青鸾压低声音，太后震怒，要陛下严惩你。
我笑了：那陛下是要打我板子，还是赶我出宫
青鸾古怪地看了我一眼：陛下说...做得好。
我：...…
陛下还让我带句话。青鸾凑到我耳边，下次换个更狠的。
我愣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这个萧景容，比我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4
挺胸！收腹！头抬起来！
青鸾的戒尺啪地打在我后背上，火辣辣的疼。我咬着嘴唇，故意让身子晃了晃，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样。
青鸾姑娘…我声音细如蚊呐，我...我头晕…
少装！青鸾冷笑，上次你放倒我的时候可精神得很。
我偷瞄了一眼窗外——果然，一抹明黄色衣角在廊柱后若隐若现。萧景容这个偷窥狂，又来看戏了。
我...我真的不行了…我腿一软，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青鸾眼疾手快地扶住我，我趁机在她袖口抹了点药粉。三、二、一...
阿嚏！阿嚏！青鸾突然连打两个喷嚏，手一松，我恰到好处地摔在地上，额头在桌角蹭了一下，顿时红了一片。
沈如意！你…青鸾刚要发火，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萧景容负手而立，脸上看不出喜怒。
陛下。青鸾慌忙跪下行礼。
我趴在地上没动，只是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陛下...臣妇无能...学不会这些规矩…
萧景容嘴角抽了抽，挥手示意青鸾退下。等屋里只剩我们两人，他一把将我拎起来按在椅子上。
玩够了
我眨眨眼：陛下说什么臣妇不明白…
你刚才往青鸾袖子上抹的是喷嚏散吧萧景容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装晕的姿势也很刻意，摔倒时右手先着地，左手却护住了袖中的药囊——沈如意，你的戏太过了。
我心头一跳。这厮眼睛怎么这么毒
陛下明鉴。我立刻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说，臣妇这不是怕青鸾姑娘太无聊嘛。
萧景容轻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我：消肿的。
我接过瓷瓶，有些诧异。这皇帝怎么随身带着伤药打开一闻，是我常用的金疮药配方。
谢陛下。我小心地涂在额头上，凉丝丝的很舒服。
明日太后要去御花园赏花，你随行伺候。萧景容突然说，昭阳也会去。
我手上动作一顿：公主的口臭好了
托你的福，三天不敢开口。萧景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太后为此大发雷霆，说要好好教导你规矩。
我撇撇嘴。老太婆自己都快被丹药毒傻了，还有闲心管我
对了，萧景容走到门口又回头，太医院新进了一批药材，你若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我眼前一亮。太医院的新药材这可是打探消息的好机会！
等萧景容一走，我立刻换了身简便衣裳，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今日当值的是林太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和我爹是旧交。见我来了，他捋着胡子直摇头：如意啊，你爹若知道你被休了还住进宫里，非得气活过来不可。
林伯伯，我凑过去小声说，陛下让我来看看新进的药材。
林太医叹了口气，指了指后院的库房：自己去看吧，别乱碰。
库房里堆满了各式药材，我一眼就看到了那箱从南疆进贡的灵芝——正是制作假孕丹的关键材料。
假孕丹，顾名思义，能让女子出现怀孕的假象。脉象、呕吐、甚至停经都与真孕无异，只是肚子不会真的大起来。这方子本是我外祖母所创，用来帮助那些被夫家怀疑不孕的女子拖延时间，后来...
我的思绪突然被打断。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书架吸引了我的注意——那是专门存放先帝时期医案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过去。
灰尘太厚，我打了个喷嚏。随手抽出一本《先帝秘方集》，翻了几页，突然浑身僵住。
那一页赫然写着《假孕丹方》，而页边还有一行小字：玉瑶公主取用，永和十二年三月初六。
永和十二年...就是上个月！而三月初六，正是徐临从边关回来的前一天！
我的手微微发抖。萧玉瑶这个蠢货，居然用我家的方子装怀孕她难道不知道假孕丹服用超过三个月会损伤子宫，导致真不孕吗
找到有趣的东西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把书扔出去。萧景容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正俯身看我手中的书页。
陛下走路怎么没声音…我小声抱怨，把书递给他，公主用的假孕丹，是我外祖母的方子。
萧景容扫了一眼，冷笑：果然如此。
陛下早就知道
猜的。萧景容把书放回原处，徐临回来前一日才与昭阳相见，次日昭阳就宣布有孕，未免太巧。
我心中一动：那陛下为何不拆穿
时候未到。萧景容意味深长地说，假孕丹最多能维持多久
三个月。我答道，三个月后脉象就会恢复正常，而且…我犹豫了一下，服用者会开始掉发，牙齿松动。
萧景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甚好。
看他这副模样，我忽然明白了——他是在等公主自己露馅。到时候不仅婚事告吹，欺君之罪也够萧玉瑶喝一壶的。
陛下，臣妇有一事相求。我鼓起勇气说。
讲。
若公主事发...能否留她一命我低声说，假孕丹毒性猛烈，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萧景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倒是心软。
不是心软。我摇头，只是...这方子毕竟出自沈家，若闹出人命，我良心不安。
萧景容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拂去我发间灰尘：明日御花园，见机行事。
说完便转身离去，留我一人站在原地发呆——他刚才那个动作，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次日一早，我按约定去慈宁宫接太后。老太婆今日气色更差了，眼下乌青浓得像被人打过，却还要强撑着摆太后的架子。
沈氏，扶哀家上轿。她伸出枯瘦的手，腕间一个翡翠镯子晃晃荡荡，显然又瘦了。
我乖巧地扶她上轿，趁机搭了下她的脉——脉象紊乱，气血两亏，已是毒入脏腑之兆。照这个速度，不出半年...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太后刚坐下，萧玉瑶就带着一群宫女前呼后拥地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宽松的衣裙，走路时还故意扶着腰，做出一副孕态。
我差点笑出声。这蠢女人，假孕丹吃上瘾了
母后！萧玉瑶娇滴滴地行礼，看到我时脸色一僵，你怎么在这
是哀家让她来的。太后拍拍身边的位置，瑶儿，到哀家这儿来坐。
萧玉瑶不情不愿地坐下，故意挺了挺肚子。我注意到她发际线确实比上次见时后移了些，而且说话时总不自觉地舔牙齿——这是假孕丹导致牙龈萎缩的表现。
沈氏，给公主斟茶。太后命令道。
我恭顺地倒茶，趁机在杯沿抹了点药粉——这次不是三日臭，而是真言散，能让人在半个时辰内口无遮拦。
萧玉瑶毫无防备地喝了一口，立刻皱眉：这茶…
怎么了太后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萧玉瑶摇摇头，又喝了一口。
药效很快发作。当太后问起她与徐临的婚事筹备情况时，萧玉瑶突然滔滔不绝起来：
烦死了！徐临那个木头，连喜服都要我亲自挑！要不是为了气沈如意，我才不会这么急着嫁他！
太后脸色一变：瑶儿！
母后你不知道，徐临在床上可无聊了，就会说些酸诗…萧玉瑶像刹不住车似的往外倒，要不是为了那个爵位，我才不会装怀孕逼他娶我…
全场寂静。太后脸色铁青，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都低着头，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憋笑憋的。
瑶儿！你胡说什么！太后猛地站起身，是不是病了来人，传太医！
我没病！萧玉瑶还在继续，母后你给我的那个假孕丹药太苦了，能不能换个口味…
太后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总算把人打醒了。萧玉瑶捂着脸，一脸茫然：母后...我…
回宫！太后厉喝，临走前狠狠瞪了我一眼，沈氏，你好大的胆子！
我一脸无辜：臣妇不明白…
等她们走远，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下有好戏看了！
傍晚，我正在清风苑研究太后的脉象记录，翠竹慌慌张张跑进来：县主！驸...徐大人求见！
我挑眉。徐临他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吧。
徐临一身便服，看起来憔悴了不少。见到我，他深深一揖：如意，我...我是来道歉的。
我示意他坐下，亲手倒了杯茶：徐大人何出此言
休书之事，非我所愿。徐临苦笑，是公主以死相逼，陛下又...唉。
徐大人不必解释。我柔声道，你我本无情分，强求无益。
徐临抬头看我，眼中竟有泪光：不，如意，我...我一直敬重你。这三年来，你端庄贤淑，是我配不上你。
我心中冷笑。敬重大婚当晚给我一方白帕让我守活寡，这叫敬重
公主的事…我故意欲言又止。
徐临脸色一变：你也听说了今日公主在御花园突然胡言乱语，太医说她中了毒…他压低声音，如意，公主她...真的怀孕了吗
我故作惊讶：徐大人何出此言公主不是亲口承认…
我怀疑她用了什么药。徐临眉头紧锁，她最近掉发严重，脾气也越发暴躁，而且…他声音更低了，我们同房次数屈指可数，时间也对不上。
我心中一动。看来徐临也不傻嘛。
徐大人，我轻声道，若公主真用了药，你会如何
徐临沉默良久，突然抓住我的手：如意，若我能摆脱这门亲事，你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差点把茶泼他脸上。这男人脸皮比城墙还厚！
徐临！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我和徐临同时转头——萧景容不知何时站在那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陛...陛下！徐临慌忙跪下。
萧景容大步走来，一把将我拉起，拽到他身后：擅闯宫禁，私会命妇，徐临，你好大的胆子！
徐临面如土色：臣...臣知罪…
滚出去！萧景容冷喝，明日早朝，朕再与你算账！
徐临连滚带爬地跑了。萧景容这才转身看我，眼神危险：沈如意，你倒是大度。
我无辜地眨眨眼：陛下说什么臣妇只是…
今晚罚你陪朕下棋。萧景容打断我，自顾自地走到棋桌前坐下，三局两胜，输了有罚。
我撇撇嘴，在他对面坐下：赢了有赏吗
萧景容抬眼看我，忽然笑了：赢了，朕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爹的秘密。
我心头一跳，立刻打起精神：陛下说话算话
君无戏言。
第一局，我故意输了。萧景容挑眉：再放水，判你全输。
第二局，我使出全力，还是输了。萧景容的棋路诡谲难测，我根本不是对手。
第三局，我改变策略，一边下棋一边观察萧景容的表情。当他手指轻敲桌面时，是在思考；当他微微抿唇时，是有了杀招...
陛下，我突然说，我爹是怎么死的
萧景容手一顿，一颗棋子掉在棋盘上：你输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满盘皆输。
不过…萧景容慢条斯理地收棋子，朕可以告诉你，你爹不是因谋逆罪而死。
我心头一震：那是…
他是因为知道得太多。萧景容抬眼，眸中寒意凛然，关于先帝的死因，关于太后的丹药...关于很多事。
我手心冒汗：陛下是说…
时候不早了。萧景容突然起身，明日太后必定召你问话，好自为之。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对了，今日你在御花园的小动作，朕很欣赏。
我：...…
这皇帝，怎么什么都知道
5
太后的丹药有问题。
我盯着手中半颗赤红色药丸，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这药丸是我今早给太后送安神汤时，趁她不注意从药盒里顺出来的。
赤灵芝、雪莲、朱砂…我用银针挑开药丸，细细分辨其中的成分，曼陀罗汁液...还有...这是…
我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最后一种成分我太熟悉了——断肠草，而且还是经过特殊炮制的断肠草，毒性比普通品种强十倍不止。
这种炮制方法，全天下只有我们沈家知道。
县主，陛下传您去御书房。翠竹在门外轻声唤道。
我赶紧把药丸藏进贴身的荷包，整理了一下衣裙：这就去。
御书房里，萧景容正在批阅奏折。见我进来，他头也不抬：查出来了
我心头一跳。这人是长了千里眼还是怎么着
陛下指什么
太后的丹药。萧景容终于抬头，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我，你不是偷了半颗吗
我后背一凉，下意识捂住荷包：陛下怎么…
青鸾看见的。萧景容放下朱笔，说说看，有什么发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那半颗药丸：丹药里有断肠草，而且是沈家秘法炮制的断肠草。
萧景容眼神一凛：确定
确定。我点头，这种炮制方法是我外祖父独创的，只传给了我和我娘。
先帝晚年…萧景容缓缓道，也是断肠草中毒的症状。
我们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陛下是说…
朕什么都没说。萧景容站起身，走到窗前，明日朕要去猎场散心，你随行。
我愣了一下：我
你不是一直想查你爹的死因吗萧景容回头看我，猎场有个地方，你应该会感兴趣。
我还想再问，他却已经下了逐客令：回去准备吧，明日寅时出发。
回到清风苑，我翻出娘留下的医书，找到关于断肠草的那一页。书页边缘有一行小字：断肠草炮制法，唯沈氏血脉可传，违者天打雷劈。
我手指轻抚那行字迹，心中疑云密布。如果这方法只传给了我和娘，那太后的丹药里怎么会有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我脑海：娘的死，会不会和太后有关
次日寅时，天还没亮，我就被青鸾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陛下等急了。她丢给我一套骑装，换上这个。
我迷迷糊糊地套上衣服——是一套月白色的男式骑装，做工精致，尺寸居然刚刚好。
哪来的我好奇地问。
陛下让尚衣局连夜赶制的。青鸾撇撇嘴，也不知道看上你什么了。
我冲她扮了个鬼脸，系好腰带，跟着她来到宫门口。
萧景容已经等在那里，一身玄色骑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英气逼人。见我来，他上下打量一番，微微颔首：不错。
我正要行礼，他一把拉住我：出门在外，不必多礼。上马。
一匹雪白的骏马被牵到我面前。我眼睛一亮——这可是西域进贡的宝马，据说日行千里不费劲。
它叫踏雪。萧景容翻身上了自己的黑马，性子烈，你…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踏雪嘶鸣一声，前蹄扬起，我双腿一夹马腹，轻松控住了它。
萧景容挑眉：你会骑马
家父教的。我轻抚踏雪的鬃毛，小时候常跟着他去山里采药。
萧景容没再说什么，一抖缰绳，黑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我赶紧跟上，青鸾带着一队侍卫落后我们一段距离。
清晨的官道上只有我们两骑并辔而行。风吹起我的发丝，带着草木清香。多久没这样畅快地骑马了自从爹死后...
前面就是猎场。萧景容突然开口，跟紧朕。
我们离开官道，转入一条隐蔽的小路。树林越来越密，最后几乎看不见天空。萧景容熟门熟路地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小木屋静静地立在林间空地上。
这是…
你爹的秘密药庐。萧景容下马，先帝特许他在这里研究药材。
我心头一震，急忙下马跑向木屋。门没锁，推开门，一股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屋内的摆设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药架、研钵、晾晒的草药...
爹…我轻唤一声，眼眶发热。
萧景容站在门口没进来：你有一个时辰。朕去猎场看看。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开始仔细检查屋内的每一寸地方。爹一定有东西留在这里...
药架上的药材已经干枯，但摆放顺序很特别。我按照儿时爹教我的暗号，数到第七排第三个格子，轻轻一推——
咔嗒一声，暗格弹开，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我颤抖着手取出册子，翻开第一页，是爹的笔迹：
如意亲启：若你看到这本册子，说明爹已经不在了。不要报仇，好好活着。册中记录的是先帝真正的死因，以及...你娘被害的真相。
我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娘真的是被害死的
正要细看，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和打斗声。我赶紧把册子塞进怀里，冲出门去。
空地上，萧景容正被五个黑衣人围攻。他手持长剑，已经放倒了两个，但左臂也被划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衣袖。
陛下！我惊呼一声。
一个黑衣人闻声转头，举刀向我冲来。我本能地往旁边一滚，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
小心！萧景容大喊。
黑衣人的刀已经劈到眼前。我侧身避过，木棍狠狠敲在他手腕上。咔嚓一声，腕骨断裂，刀掉在地上。
黑衣人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摸向腰间——是暗器！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黑衣人咽喉。他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我转头看去，是青鸾带着侍卫赶到了。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留活口！萧景容喝道。
侍卫们追了上去。我跑到萧景容身边，他脸色发白，但还站着。
你没事吧他上下打量我。
我没事，倒是您…我看着他流血的手臂，得赶紧处理。
萧景容点点头，突然身子一晃。我赶紧扶住他，这才发现他后背还有一道伤口，正在汩汩流血。
青鸾！快拿我的药箱来！我急道。
在木屋里，我迅速为萧景容清理伤口。幸好伤得不深，但刀上似乎淬了毒，伤口周围已经泛黑。
是蛇毒。我闻了闻，不算剧毒，但会让人昏迷。
我从药箱里取出解毒丸，捏碎撒在伤口上，又喂萧景容服下一颗。
陛下怎么会遇袭我一边包扎一边问青鸾。
青鸾脸色阴沉：不清楚。我们听到打斗声赶来时，刺客已经在了。
萧景容虚弱地开口：不是冲朕来的...是冲你…
我手一抖：我
他们...一直在监视木屋…萧景容说完就昏了过去。
我心头大震。难道刺客是冲着爹留下的册子来的
县主，现在怎么办青鸾问。
我深吸一口气：先回宫。陛下需要静养。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紧紧抱着那本册子。刺客的身份，爹和娘的死因，先帝的秘密...答案可能都在这里面。
安顿好萧景容，我才有机会细看爹的册子。越看心越凉——
原来先帝晚年沉迷丹药，太后为了控制他，让我娘配制了含有断肠草的长寿丹。娘发现丹药有毒后拒绝再配，太后就命人毒死了娘，然后逼爹继续制药。
爹隐忍多年，暗中收集证据，准备在合适的时机揭发太后。没想到先帝突然暴毙，爹被诬陷谋反，满门抄斩...
如意，不要报仇。册子最后一页写着，爹只希望你平安活着。若有机会，远离京城，永远别再回来。
我合上册子，泪流满面。不报仇怎么可能！
次日，萧景容醒了。我刚给他换完药，太监来报：公主三日后大婚，太后命我前去帮忙。
陛下，这…我看向萧景容。
去吧。他靠在床头，脸色仍有些苍白，小心行事。
臣妇想为公主调制一款安神香。我轻声道，大婚前夕，公主想必心神不宁。
萧景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准了。
回到清风苑，我开始调配安神香。表面上是用沉香、檀香、龙涎香等名贵香料，实际上...
我加入了一味特殊的药材——笑靥花。这种花单独使用无害，但遇到酒会让人控制不住地发笑，效果持续约一个时辰。
公主大婚当日必定饮酒，到时候...
县主，您笑什么翠竹好奇地问。
我收起嘴角的弧度：没什么，想到高兴的事罢了。
刚调好香，我突然发现药箱被人动过。我习惯把银针放在最上层，现在却跑到了第二层。还有几味药材的位置也不对。
有人翻过我的东西！
我心头警铃大作。是太后的人公主的人还是...萧景容派来的
不管是谁，我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必须加快行动...
三日后，公主大婚。
我早早来到公主寝宫，献上精心调制的安神香。
公主殿下，这是臣妇特意为您调的香，能安神静气，养颜美容。
萧玉瑶狐疑地看着我：你会这么好心
臣妇不敢记恨公主。我低头做恭顺状，只求公主与徐大人百年好合。
萧玉瑶哼了一声，命人点上香。淡淡的香气很快弥漫整个寝宫。
倒是挺好闻的。她脸色稍霁，行了，你退下吧。
我福了福身退出寝宫，嘴角微微上扬。好戏，就要开场了。
6
公主大婚这日，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我站在观礼的人群中，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萧玉瑶缓步走向太和殿。她妆容精致，头戴凤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只是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安神香里我还加了一味药，会让皮肤敏感发痒。
吉时到——礼官高声宣布。
徐临站在殿前，一身新郎装扮，脸上却不见喜色。自从公主在御花园胡言乱语后，他就一直称病不出，今日看来确实憔悴了不少。
一拜天地——
萧玉瑶和徐临缓缓下拜。我注意到萧玉瑶的肩膀微微抽动，显然痒得难受却不敢挠。
二拜高堂——
太后端坐在上首，面带微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自从发现丹药有问题后，我就减少了其中的曼陀罗剂量，老太婆这几天清醒的时间明显变长了，脾气也越发暴躁。
夫妻对拜——
就在徐临和萧玉瑶相对而拜时，变故突生。
噗嗤——萧玉瑶突然笑出声来。
徐临一愣，抬头看她。萧玉瑶连忙捂住嘴，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送入洞房——
礼官话音刚落，萧玉瑶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弯下腰，笑得直不起身。
全场哗然。
瑶儿！太后厉声喝道。
萧玉瑶想说话，但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徐临...哈哈哈...你这张脸...哈哈哈…
徐临脸色铁青。周围的宾客面面相觑，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公主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大喜之日如此失态…
我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笑靥花遇到酒就会让人发笑，而婚礼前公主必定饮了合卺酒。这效果，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啊！萧玉瑶突然尖叫一声，疯狂抓挠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好痒！好痒！
她的指甲在皮肤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精致的妆容也花了，看起来活像个疯婆子。
太后猛地站起身：快传太医！公主身体不适！
几个宫女连忙上前搀扶萧玉瑶，她却一把推开她们，继续狂笑不止，一边笑一边抓挠，喜服都被抓破了。
哈哈哈...救命...哈哈哈...痒死了…
这场面实在太过滑稽，有几个宾客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一时间，庄严的太和殿变成了戏园子，笑声此起彼伏。
肃静！太后怒喝一声，转向我，沈氏！你对公主做了什么
我一脸无辜：太后明鉴，臣妇只是按吩咐为公主调制了安神香…
陛下到——
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太后的话。人群自动分开，萧景容一身明黄龙袍，缓步而来。
所有人立刻跪下行礼，连疯笑的萧玉瑶都被宫女按着跪下了。
平身。萧景容环视一周，目光在狼狈的萧玉瑶身上停留片刻，昭阳，你这是…
皇兄！萧玉瑶涕泪横流，沈如意...哈哈哈...她害我...哈哈哈…
萧景容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沈氏，怎么回事
回陛下，我低头做惶恐状，臣妇只是按太后吩咐为公主调制安神香，所用皆是名贵香料，太医院都有记录…
胡说！太后厉声道，香里肯定有问题！陛下，此女心怀不轨，应当立即拿下！
萧景容沉吟片刻：沈氏，你可知罪
我跪下叩首：臣妇有罪，请陛下责罚。
既如此，罚你禁足清风苑一月，抄写《女戒》百遍。萧景容淡淡道，太后以为如何
太后脸色铁青，但碍于皇帝威严，只能点头：陛下圣明。
至于昭阳…萧景容看着还在又笑又抓的妹妹，婚礼延后，先治病要紧。
说完，他转身离去，经过我身边时，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干得漂亮。
我：...…
这皇帝，还挺会演。
回到清风苑，我立刻检查了所有药材和笔记。安神香的事虽然糊弄过去了，但太后和公主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必须加快行动...
傍晚时分，我正在研读爹留下的册子，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
县主！不好了！翠竹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陛下晕倒了！
我手一抖，书掉在地上：怎么回事
说是批阅奏折时突然吐血，然后就…翠竹急得快哭了，太医们都去了，但都说...都说症状古怪…
我心头一紧，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带路！
养心殿外已经围满了人。太后、公主、几位皇子、还有朝中重臣都在。见我来了，太后立刻呵斥：站住！你还敢来
我跪下行礼：太后娘娘，臣妇略通医术，想为陛下…
滚开！萧玉瑶冲过来推了我一把，肯定是你害了皇兄！你给本宫滚！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药箱掉在地上，药材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殿内传来虚弱的声音。
众人回头，只见萧景容被两个太监搀扶着站在门口。他脸色惨白，嘴角还有血迹，但眼神依然锐利。
陛下！众人惊呼。
萧景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沈氏...进来…
太后立刻反对：陛下，此女心怀不轨，怎能…
朕说了…萧景容咳嗽两声，让她进来…
我赶紧捡起药箱，在众人或愤怒或嫉妒的目光中走进养心殿。
殿门一关，萧景容就瘫软下来。我连忙扶他躺下，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紊乱，时强时弱，还伴有间歇...这症状...
我心头一震：陛下，您是不是服用了丹药
萧景容虚弱地点头：太后...今早送来...说是安神的…
我立刻从药箱取出银针和解毒丸：陛下中毒了，和先帝一样的毒。
萧景容眼神一凛：能解吗
能。我给他喂下药丸，但需要时间。这毒...是沈家秘方。
萧景容闭上眼睛：果然如此…
陛下先别说话。我开始施针，臣妇先稳住毒性。
半个时辰后，萧景容的脉象终于平稳了些。我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
暂时无碍了，但需要连续服药七日才能彻底清除毒素。
萧景容睁开眼：你早就知道太后会下毒
猜到，但没想到这么快。我压低声音，陛下，您这病来得也太是时候了。
萧景容嘴角微扬：朕若不病，怎么给你创造机会
我愣了一下：什么机会
搜查太后寝宫的机会。萧景容握住我的手，朕中毒，太后必定放松警惕。今晚青鸾会配合你…
我心头一跳：陛下是故意的
不全是。萧景容咳嗽两声，朕确实没想到她会下这么重的毒…
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一阵心疼。这个男人，为了揪出太后的把柄，连自己的命都敢赌上...
陛下好好休息。我给他掖了掖被角，臣妇...会处理好的。
萧景容点点头，突然说：你今日在太和殿，很漂亮。
我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这人是烧糊涂了吗
陛下说笑了，臣妇只是…
沈如意。萧景容打断我，等这一切结束，朕有话对你说。
我心跳突然加速，赶紧低头掩饰：臣妇告退。
走出养心殿，太后等人立刻围上来。
陛下如何了太后厉声问。
回太后，陛下暂时无碍，但需要静养。我低头回答。
哼！萧玉瑶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又下了什么毒来人，搜她的清风苑！
我心头一凛，但面上不显：公主殿下尽管搜。只是陛下刚服了药，需要安静…
太后一挥手：搜！
一队侍卫立刻冲向清风苑。我站在原地，心中盘算着对策——幸好爹的册子我一直随身携带，其他东西...
找到了！一个侍卫跑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在沈县主床下发现的！
我定睛一看，心头大震——那是我装安神香的瓶子，但里面装的绝不是安神香！
好啊！果然是你！萧玉瑶一把夺过瓷瓶，母后，这就是证据！
太后接过瓷瓶闻了闻，脸色大变：断肠草！沈氏，你还有何话说
我脑中飞速运转——有人栽赃！而且就在刚才我离开清风苑的这段时间！
太后明鉴，这瓶子不是…
来人！太后根本不听我解释，将此女押入大牢！待陛下醒来再做定夺！
两个侍卫立刻上前架住我。我挣扎了一下，但想到萧景容的计划，又放弃了——现在反抗只会让事情更糟。
臣妇冤枉…我做出惊恐状，太后开恩…
带下去！太后一挥手，转身进了养心殿。
我被押着往大牢方向走，心中却异常冷静。萧景容说过今晚青鸾会配合我，那么...
经过一处拐角时，押送我的侍卫突然闷哼一声，倒地不起。青鸾从暗处闪出，递给我一套宫女服饰。
快换上。陛下让我告诉你，计划不变。
我迅速换好衣服：陛下真的没事吧
暂时无碍。青鸾压低声音，太后今晚会在寝宫见一个重要人物，陛下要你亲眼看看。
谁
去了就知道。青鸾塞给我一块令牌，拿着这个，可以自由出入太后寝宫。记住，子时之前必须离开。
我点点头，把令牌藏好，跟着青鸾七拐八绕，来到太后寝宫后门。
我只能送你到这了。青鸾指了指里面，小心行事。
我深吸一口气，悄悄溜了进去。
太后寝宫内静悄悄的，只有内殿亮着灯。我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屏风后。
...药已经下了，陛下活不过七日。太后的声音传来。
娘娘英明。一个熟悉的男声让我浑身一僵——是徐临！只是...公主那边…
瑶儿那边我自有安排。太后冷笑，等陛下驾崩，就立瑶儿为女帝，你为摄政王。
我捂住嘴，生怕自己惊呼出声。太后竟有如此野心！
那...沈如意呢徐临问。
那个贱人太后声音里充满恨意，明日就以谋害陛下的罪名处死！
我腿一软，差点碰倒屏风。
谁太后厉喝。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太后和徐临的喊声：抓住她！
冲出寝宫，我拼命往清风苑方向跑。必须拿到爹的册子，那里面有太后的罪证！
刚跑到御花园，一队侍卫拦住了我的去路。为首的正是徐临。
如意…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你...不该来的…
我后退几步，身后也有侍卫围上来。无处可逃了...
徐临，我强作镇定，太后是在利用你。等公主登基，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徐临苦笑：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
抓住她！太后带着更多侍卫赶来，要活的！
我环顾四周，突然笑了：太后娘娘，您以为...陛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太后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慢慢后退到池塘边，陛下早就防着您了。
说完，我纵身跳入池塘。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屏住呼吸，在水下摸索着——这里应该有一条暗道...
果然，池底的石板是活动的。我推开石板，钻了进去。这是爹册子里记载的皇宫密道之一，通向冷宫。
爬出密道，我浑身湿透，冷得直打颤。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必须赶在太后之前拿到...
沈县主。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僵在原地，缓缓抬头——
青鸾手持长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7
青鸾的剑尖离我的咽喉只有一寸。
我屏住呼吸，湿透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冷宫的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
沈姑娘。青鸾的声音比剑还冷，你娘可曾提起过青蝶
我心头一震。青蝶那不是我娘年轻时的代号吗
你...认识我娘
青鸾的剑稍稍放低：回答我。
我娘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青蝶。我小心翼翼地说，她说那是她年轻时…
话没说完，青鸾突然收剑入鞘，单膝跪地：属下青鸾，拜见少主。
我：......
时间紧迫，请少主随我来。青鸾起身，拉着我就往冷宫深处走。
等等！什么少主你把话说清楚！
青鸾脚步不停：二十年前，沈青蝶是暗卫营最出色的密探，代号青蝶。后来她奉命调查皇室一桩秘辛，任务结束后却拒绝归队，隐姓埋名嫁给了沈太医。
我娘是...暗卫
先帝驾崩前，下令清除所有知情人。沈太医夫妇遇害那晚，我奉命去救你们，但去晚了，只找到你一人。青鸾推开一扇暗门，陛下登基后，命我暗中保护你。
我脑子嗡嗡作响。所以萧景容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他留我在身边是为了...
少主，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青鸾塞给我一个小包袱，太后已经派人包围了清风苑，你必须立刻离开。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太监服饰和几瓶药。
陛下呢他真中毒了吗
一开始是装的。青鸾脸色凝重，但刚才收到消息，陛下突然昏迷不醒，太医说...毒已攻心。
我腿一软，扶住墙壁才没倒下：不可能！我明明给他服了解毒丸！
太后在陛下的药里加了东西。青鸾咬牙，少主，现在只有你能救陛下了。
我迅速换上太监衣服，把药瓶藏好：带我去见陛下。
不行。青鸾摇头，太后的人已经把养心殿围得水泄不通。陛下昏迷前有令，要你先保全自己。
那陛下怎么办
陛下说...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正确的选择是继续我的复仇计划，还是...
青鸾，如果我被抓住，会关在哪里
刑部大牢。但少主绝不能…
带我去。我打断她，然后你去找徐临，告诉他公主假孕的事。
青鸾瞪大眼睛：你要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系好腰带，刑部大牢离太医院近，而且...我猜陛下应该还有后手。
青鸾犹豫片刻，终于点头：跟我来。
半个时辰后，我顺利被巡逻的侍卫抓获。他们把我押到太后面前时，老太婆笑得像只抓到老鼠的猫。
沈氏，你倒是命大。太后坐在凤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跳池塘都淹不死你。
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后示意太监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纸供词和一瓶药，签了供词，承认是你毒害陛下，哀家赏你个全尸。
我抬头看她：若我不签呢
那哀家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太后一挥手，来人，先打二十板子！
板子落在身上时，我咬紧牙关不吭一声。二十板打完，后背已经皮开肉绽，血腥味充满了口腔——我把嘴唇咬破了。
骨头挺硬啊。太后冷笑，关进水牢，明日再审！
我被拖进刑部大牢最底层的水牢。这里阴暗潮湿，齐腰深的污水里漂浮着不明物体。侍卫把我推进一间牢房，锁上门走了。
水牢里还有另一个囚犯，关在隔壁。借着墙上火把的光，我看清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瘦得只剩皮包骨。
新来的老妇人声音嘶哑，犯了什么事
谋害陛下。我苦笑，您呢
知道得太多。老妇人抬起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你是...沈家的丫头
我心头一跳：您认识我
你长得像你娘。老妇人伸出枯瘦的手腕，上面有一个褪色的蝴蝶刺青，认识这个吗
我瞪大眼睛。和娘玉佩上一模一样的图案！
您是…
嘘。老妇人示意我噤声，从头发里摸出一根细铁丝，三两下就打开了我的牢门，过来。
我忍着背上的伤痛，挪到她牢房里。老妇人从墙缝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味药材和一根银针。
你娘留下的。她把东西塞给我，她说有朝一日你用得着。
我接过药材，手指微微发抖。娘竟然预料到我会...
丫头，陛下中的毒不是普通断肠草。老妇人压低声音，是相思断肠，必须用比目连心才能解。
我倒吸一口凉气。相思断肠是沈家秘传的奇毒，中毒者会陷入假死状态，三天内不解毒就真的回天乏术。而比目连心是...
情人泪为引，心头血为药。老妇人盯着我，你愿意救他吗
我握紧药材：您到底是谁
他们都叫我容嬷嬷。老妇人笑了，不过你娘叫我...师姐。
还没等我消化这个信息，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容嬷嬷一把将我推回自己牢房，飞快地锁上门。
记住，子时三刻，守卫换班。她最后说了一句，然后蜷缩回角落，又变回了那个奄奄一息的老囚犯。
来的是青鸾。她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守卫，来到我牢门前。
少主，徐临被软禁了。她递给我一包干净衣物和伤药，公主假孕的事已经传开，朝中大臣议论纷纷。
我迅速处理伤口，换上干净衣服：陛下怎么样了
情况不妙。青鸾脸色凝重，太后已经拟好废帝诏书，准备立公主为女帝。
朝中大臣就没人反对
有，但都被太后的人控制了。青鸾递给我一个小瓷瓶，这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我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是比目连心的解药配方！萧景容早就准备好了
他还说了什么
青鸾犹豫了一下：陛下说...若他有三长两短，让我送你离开京城。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头掩饰。这个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
青鸾，帮我个忙。我掏出容嬷嬷给的药材，和瓷瓶里的配方一起配制成药，把这个交给太医院的林太医，就说...是沈如意的意思。
青鸾接过药包：这是什么
能救陛下的药。我顿了顿，不过还缺两味药引。
什么药引
情人泪和...心头血。
青鸾瞪大眼睛：少主你…
子时三刻守卫换班，我会想办法去养心殿。我握了握她的手，你帮我拖住太后的人。
青鸾还想说什么，但外面传来动静，她只好匆匆离去。
我靠在墙上，数着时间等待子时三刻。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心里的焦灼，这点痛根本不算什么。
萧景容不能死。不仅因为他是皇帝，不仅因为他知道娘的秘密，更因为...
我摇摇头，不敢深想。复仇计划、沈家冤案、太后阴谋...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现在我只想救活他，哪怕要用我的心头血。
子时刚过，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我听到有人喊走水了，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容嬷嬷说的换班时间到了。
牢门突然打开，一个蒙面人闪了进来——是青鸾！
太后寝宫起火了，大部分守卫都去救火了。她递给我一块令牌和一把匕首，少主，抓紧时间。
我接过匕首藏在袖中：带路。
我们避开巡逻的侍卫，沿着密道来到养心殿后门。这里果然守卫森严，但青鸾的令牌让我们顺利通过。
养心殿内，萧景容静静躺在龙床上，脸色灰白，嘴唇发紫。我搭上他的脉搏，心沉了下去——脉象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陛下中的毒已经侵入心脉。我取出配好的药，青鸾，帮我扶起他。
青鸾扶起萧景容，我捏开他的嘴，将药丸放入他舌下。但这还不够...
还缺两味药引。我看向青鸾，你先出去守着。
青鸾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内殿。
我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在左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我握拳让血滴入准备好的小碗中。
疼，但比不上心里的疼。看着萧景容毫无生气的脸，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正好落入碗中。
情人泪为引，心头血为药…
我用银针蘸取混合了眼泪的鲜血，轻轻刺入萧景容的人中、百会等穴位。随着银针的刺入，他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最后一针，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刺入他的左胸——心俞穴。这是最危险的一针，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他的命。
银针刺入的瞬间，萧景容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归于平静。我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脸...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我差点哭出声，您…
萧景容虚弱地抬起手，抚上我的脸：爱卿...哭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想擦，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朕都知道了。他看着我掌心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青鸾告诉朕...你需要心头血。
我别过脸：陛下没事就好。
沈如意。萧景容突然连名带姓地叫我，看着朕。
我只好转回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睛。
为什么要救朕他轻声问，朕死了，不是正好替你爹娘报仇吗
我咬了咬嘴唇：陛下若死了，太后和公主就会得逞。我...我不想让她们如愿。
萧景容笑了：撒谎。
我没有…
沈如意。他打断我，朕问你，可愿入宫为妃
我瞪大眼睛：陛下烧糊涂了
朕很清醒。萧景容艰难地坐起身，等解决太后一党，朕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我心跳如鼓，脑子一片空白：陛下，这不合规矩…
朕就是规矩。萧景容突然咳嗽起来，我连忙扶住他。
陛下别激动，毒性还没完全清除…
叫朕的名字。他握住我的手。
我张了张嘴，声音细如蚊呐：萧...景容…
他满意地笑了，然后脸色突然一变：有人来了！
殿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太后的厉喝：给哀家搜！一定要抓住那个贱人！
快走！萧景容推我，从密道走！
可是陛下…
放心，朕已经安排好了。他迅速躺回去，又变回昏迷的样子，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青鸾冲进来拉住我：少主，来不及了！
我最后看了萧景容一眼，跟着青鸾钻进龙床下的密道。密道关闭的瞬间，我听到太后尖利的声音：
陛下若有三长两短，哀家要沈如意陪葬！
8
密道里阴冷潮湿，我浑身湿透，牙齿不住地打颤。青鸾在前面带路，手里举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少主，再坚持一下。她回头看我，前面就到冷宫了。
我点点头，后背的伤火辣辣地疼。太后那句要沈如意陪葬还在耳边回荡，让我不寒而栗。
青鸾，陛下真的安排好了吗
嗯。青鸾的声音有些哑，陛下早料到太后会狗急跳墙，已经密令御林军统领暗中调兵。
密道尽头是一间隐蔽的地下室，里面点着几盏灯，竟然还有一张简易床铺和药柜。容嬷嬷坐在床边，正在研磨药材。
丫头，过来。她朝我招手，把衣服脱了。
我愣了一下。
害羞什么老身当年接生过的小崽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容嬷嬷不耐烦地说，背上伤不处理，等着烂掉吗
我只好脱下外衣，露出血肉模糊的后背。容嬷嬷倒吸一口凉气。
太后这老虔婆，下手真狠。她拿出一瓶药酒，忍着点。
药酒淋在伤口上的瞬间，我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疼，太疼了，像千万根针同时扎进皮肉。
少主，咬着这个。青鸾递给我一根木棍。
我死死咬住木棍，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容嬷嬷手法娴熟地清理伤口，然后敷上一种绿色的药膏。凉意渐渐盖过了疼痛，我长舒一口气。
这是什么药我虚弱地问。
你娘研制的青玉膏。容嬷嬷给我裹上绷带，当年她为了救…她突然住口，罢了，不提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犹豫：救谁
容嬷嬷和青鸾交换了一个眼神。
救陛下。青鸾最终开口，二十年前，陛下还是个孩子时，曾中过毒。是你娘救了他。
我瞪大眼睛：所以陛下早就认识我娘
不仅认识。容嬷嬷给我倒了杯热茶，陛下一直想报答沈家的救命之恩。你爹被诬陷谋反时，陛下刚登基，羽翼未丰，没能及时相救。等找到你时，你已经…
已经嫁给徐临了。青鸾接话，陛下只好暗中派人保护你。
我捧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所以萧景容对我的特殊关照，从一开始就是...
丫头，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容嬷嬷拍拍我的脸，太后的人随时会找到这里。陛下给你的药呢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瓷瓶：在这。
容嬷嬷接过瓷瓶闻了闻，点点头：龟息丹，服下后十二个时辰内气息全无，与死人无异。
陛下要我假死
嗯。太后若以为你死了，就不会再追杀你。青鸾帮我穿上干净的衣裳，等风波过去，陛下会安排你以新的身份回宫。
我握紧拳头：那陛下怎么办他现在还很虚弱，太后若对他不利…
陛下自有安排。青鸾安慰我，御林军统领是陛下的人，朝中大臣也多数忠于陛下。太后翻不了天。
我摇摇头，站起身：我不能走。陛下的毒还没完全清除，需要连续服药七日。若中断了，前功尽弃。
可是少主…
给我准备这些药材。我拿起纸笔写下一张药方，另外，我需要一套太监衣服。
容嬷嬷叹了口气：丫头，你这倔脾气跟你娘一模一样。
一个时辰后，我扮成小太监，拎着药箱，跟在青鸾身后向养心殿走去。沿途侍卫明显增多，个个神色紧张。
太后已经封锁了养心殿。青鸾低声说，一会儿见机行事。
养心殿外站着两排带刀侍卫，为首的正是太后心腹李统领。见我们走近，他立刻拦住去路。
站住！奉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入内！
青鸾亮出令牌：奉陛下口谕，送太医入内诊视。
李统领冷笑：陛下昏迷不醒，哪来的口谕来人，拿下！
侍卫们一拥而上。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来：
朕还没死呢，你们就要造反吗
所有人齐刷刷跪下。殿门打开，萧景容一身明黄龙袍，脸色苍白但目光如电，站在门口。
陛下…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他明明虚弱得需要扶着门框，却还强撑着来救我。
萧景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看向李统领：李爱卿好大的威风啊。
李统领面如土色：陛下...陛下醒了太后说…
太后说朕中毒昏迷，命不久矣，是吗萧景容冷笑，来人，李统领假传懿旨，意图不轨，押下去！
御林军立刻上前拿下李统领。萧景容转身进殿，青鸾悄悄捅了我一下，我连忙低头跟上。
殿门一关，萧景容就踉跄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陛下！
无妨。他靠在我肩上，声音虚弱，扶朕到床上。
我半扶半抱地把他弄上床，立刻给他把脉。脉象紊乱，毒性果然有反复。
陛下不该强撑起来的。我取出药丸喂他服下，毒性会扩散的。
萧景容握住我的手：朕若不来，你就要被押去砍头了。
我眼眶发热：陛下…
叫朕的名字。他轻声说。
萧景容…我声音发颤，您太乱来了。
他微微一笑，然后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我慌了神，连忙取出银针为他施针。
青鸾，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
施针后，我又熬了一碗药，一勺一勺喂他喝下。萧景容一直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为何要回来他突然问，朕明明安排你假死脱身。
我手上动作一顿：陛下的毒还没解完，我不能走。
仅此而已
我低头搅动药汁，不敢看他的眼睛：还有...我担心太后对陛下不利。
萧景容轻笑：撒谎。
我没有…
沈如意。他抬起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朕问你，若朕不是皇帝，你还会冒险回来吗
我心跳如鼓，手心冒汗：我…
说实话。
会。我小声说，就算您只是个乞丐，我也会回来。
萧景容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想要起身，却被我按回去。
别动，针会歪的。
沈如意，朕有话对你说。他神色突然严肃，朕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进宫的目的。
我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陛下…
朕知道你想查清沈太医的死因，想为父母报仇。萧景容直视我的眼睛，朕还知道，你接近太后和公主，是为了收集证据。
我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他都知道那为什么还...
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
因为朕理解。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换作是朕，也会这么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怪我
朕只怪自己没能早点找到你，没能阻止你嫁给徐临。萧景容的声音带着悔意，这三年来，朕一直在暗中关注你。看到你在徐家受委屈，朕…
他突然咳嗽起来，我连忙扶他躺好：陛下别说了，好好休息。
不，朕必须说完。萧景容固执地继续，太后和公主的事，朕会处理。你的仇，朕替你报。朕只求你...别再做危险的事。
我眼泪终于掉下来：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萧景容抬手擦去我的泪水，朕心悦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心头巨震。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现在回答朕。萧景容疲惫地闭上眼睛，等这一切结束…
他的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青鸾慌张地跑进来：陛下！太后带人来了！
萧景容猛地睁开眼：带她走！
我不走！我抓住他的手，陛下现在需要我！
听话。萧景容急得又咳出一口血，太后若发现你在这里，定会当场格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太后尖利的声音：都给哀家让开！
来不及了。青鸾急得直跺脚。
萧景容突然从枕下摸出一个小瓷瓶：服下它，快！
我接过瓷瓶，里面是一颗红色药丸——龟息丹。
陛下…
服下后朕会安排人送你出宫。萧景容催促道，等安全了再醒来。
我咬咬牙，一口吞下药丸。药丸入喉，一股凉意瞬间蔓延全身。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四肢变得沉重...
最后的意识里，我感觉萧景容轻轻吻了我的额头，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死了
回太后，确实没气了。
晦气！拖出去扔乱葬岗！
我感觉自己被抬起来，晃晃悠悠地移动。冷风吹在脸上，然后是颠簸的感觉，好像被放在了车上。
车子行进了一段时间，突然停下。
就这吧。
好歹是县主，要不要挖个坑埋了
大半夜的挖什么坑明天再说。
两人走远后，我悄悄睁开一只眼。月光下，这是一片荒凉的乱葬岗，四周杂草丛生，阴森恐怖。
龟息丹的效果应该能持续十二个时辰，但我体质特殊，药效减半。我慢慢活动手指，等身体恢复知觉。
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我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在这里！是青鸾的声音。
我被人轻轻抱起，放在马背上。马儿飞奔起来，冷风呼啸而过。
少主，可以醒了。青鸾低声说。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青鸾怀里，正骑马飞奔在官道上。
我们去哪
安全的地方。青鸾说，陛下安排好了，等铲除太后一党，就接您回宫。
我回头望向皇宫方向，心揪成一团。萧景容还中毒未愈，太后虎视眈眈，他一个人能应付吗
青鸾，调头回去。
不行！陛下有令…
调头！我厉声道，陛下体内余毒未清，随时可能复发。我必须回去！
青鸾犹豫了一下，终于调转马头：少主，若被发现…
我有办法。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袋，这是易容散，能改变容貌十二个时辰。
我们在城外一处农舍停下。我用易容散改变了容貌，变成一个相貌普通的年轻男子，又换上了青鸾准备的男装。
从现在起，我叫沈容，是江湖游医。我对青鸾说，你带我进宫，就说能治陛下的毒。
青鸾拗不过我，只好同意。天亮时分，我们来到宫门前。
站住！什么人
青鸾亮出令牌：奉御医所令，寻访名医为陛下诊治。这位是药王谷传人沈容公子。
侍卫检查了一番，放我们进去了。
皇宫里气氛紧张，侍卫比平时多了一倍。我们被带到太医院，林太医亲自接待。
这位就是药王谷传人林太医上下打量我。
我拱手行礼：在下沈容，见过林太医。
沈公子可有把握解陛下所中之毒
需先诊脉才能确定。
林太医点点头：随我来。
养心殿外依然戒备森严，但守卫已经换成了御林军。林太医通报后，我们被允许入内。
萧景容躺在床上，脸色比昨晚更差了。我心如刀绞，却不敢表露，只能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
陛下，这位是药王谷沈容公子，特来为您诊治。
萧景容睁开眼，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突然瞳孔一缩。他认出我了！
我赶紧上前：陛下，容草民为您诊脉。
搭上他的脉搏，我心沉了下去。毒性果然反复了，而且比昨天更严重。
陛下需要连续服药七日，不能中断。我故意大声说，草民这里有解毒良方，请准草民为陛下熬药。
萧景容虚弱地点头：准。
我立刻动手熬药。趁人不备，我在药里加了一滴自己的血——沈家人的血是解相思断肠的关键药引。
药熬好后，我亲自喂萧景容服下。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我，眼中满是担忧和责备。
陛下放心。我轻声说，草民的药，一定能治好您。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接下来的三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萧景容身边。他的病情时好时坏，太后几次派人来试探，都被御林军挡了回去。
第四天清晨，萧景容的烧终于退了，脸色也好了许多。他屏退左右，只留我一人在殿内。
沈如意。他连名带姓地叫我，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担心
我跪在床边：陛下恕罪。
起来。他伸手拉我，朕不是怪你，只是…
他突然停住，警惕地看向殿门：有人来了。
果然，外面传来太监的声音：太后娘娘驾到——
我赶紧退到一旁，低头做恭顺状。殿门打开，太后一身华服，带着几个嬷嬷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皇帝今日气色不错啊。太后阴阳怪气地说。
萧景容靠在床头，神色平静：托母后的福。
太后冷笑一声，目光扫到我身上：这就是那个江湖郎中
正是草民。我低头行礼。
听说你医术不错。太后走近我，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头，与太后四目相对。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看穿我的伪装。
哀家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
我的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草民相貌普通，与人有相似也是常事。
太后又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转向萧景容：皇帝，哀家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商。
母后请讲。
昭阳与徐临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太后慢条斯理地说，虽然之前出了些岔子，但如今昭阳身体已好，该完婚了。
我心头一跳。公主假孕的事已经传开，太后怎么还敢提这茬
萧景容神色不变：母后，昭阳假孕一事，朝野皆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假孕太后冷笑，谁说是假孕昭阳确实怀了徐临的骨肉，只是不幸小产了。
我差点笑出声。这谎撒得也太拙劣了！
是吗萧景容挑眉，那朕倒要问问徐临了。
徐临自然知道。太后胸有成竹，他今日就会上奏，请求尽快完婚。
我心中暗叫不好。徐临被软禁多日，太后肯定对他用了什么手段。
既如此，朕准了。萧景容突然说，三日后完婚。
太后显然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说：皇帝英明。
太后走后，我立刻跑到萧景容床边：陛下，徐临肯定被胁迫了！公主根本没怀孕！
朕知道。萧景容握住我的手，朕是故意的。
啊
放长线，钓大鱼。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三日后，朕要一网打尽。
我这才明白他的计划：陛下是要…
嗯。萧景容点头，所以你这三日必须离宫，太危险了。
我摇头：我不走。陛下的毒还没完全清除，而且…我咬了咬嘴唇，我想亲眼看到太后伏法。
萧景容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妥协：那你必须答应朕，无论发生什么，先保全自己。
我答应您。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等这一切结束，朕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我心跳漏了一拍：陛下…
叫朕的名字。
萧景容…我小声说，我...我也心悦你。
他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青鸾慌张地跑进来：
陛下！不好了！公主带人往这边来了！
9
公主萧玉瑶带着一队侍卫闯进养心殿时，我正以沈容的身份为萧景容把脉。
皇兄！萧玉瑶一身华服，却掩不住脸上的憔悴。她目光扫过我，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是谁
药王谷沈公子，为朕诊治的。萧景容声音虚弱，但眼神锐利，瑶儿有事
萧玉瑶咬了咬嘴唇：母后说，三日后的大婚，请皇兄务必出席。
朕自会到场。萧景容淡淡道，还有事吗
萧玉瑶犹豫了一下，突然指着我：此人来历不明，瑶儿担心他对皇兄不利。来人，搜他的身！
两个侍卫上前就要动手。我后退一步，看向萧景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我主动解下腰间药囊，草民只是行医之人，身上只有药材。
萧玉瑶夺过药囊，粗暴地翻找。突然，她尖叫一声，扔掉了药囊——里面爬出一只小蜘蛛。
啊！什么东西！
公主恕罪。我连忙捡起药囊，那是雪蛛，珍贵药材，不伤人的。
萧玉瑶脸色发白，又羞又恼：滚出去！本宫与皇兄有话要说！
我低头退出殿外，却没走远，躲在窗下偷听。
...皇兄，母后说了，只要你肯立我为储君，她保证不动你性命。萧玉瑶的声音带着急切。
哦萧景容语气玩味，那朕算什么太上皇
皇兄可以...可以退居行宫养病…
瑶儿。萧景容突然严肃起来，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假孕的事不知道太后毒害先帝的事
殿内一片死寂。
皇...皇兄在说什么瑶儿听不懂…
三日后的大婚，朕会给你一个惊喜。萧景容的声音冷得像冰，现在，滚出去。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殿门猛地打开。萧玉瑶脸色惨白地冲出来，差点被门槛绊倒。
等她走远，我回到殿内。萧景容已经坐起身，脸色好多了。
陛下装得真像。我忍不住调侃，刚才那副虚弱的样子，连我都差点信了。
萧景容勾唇一笑：爱卿教导有方。
我脸一热：谁是你爱卿…
很快就是了。他伸手拉我坐下，三日后，朕要你以新的身份出席大婚。
什么身份
沈家远房侄女，沈玥。萧景容从枕下取出一份文书，这是你的新身份证明，已经安排妥当。
我接过文书，上面详细记载了沈玥的出身来历——江南沈氏分支，父母双亡，自幼学医，与已故沈太医是远亲。
陛下准备得真周到。我轻声说。
朕答应过你，会光明正大地娶你。萧景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不过在此之前，朕要先解决太后一党。
三日后，公主大婚。
我以沈玥的身份，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裙，戴着面纱，站在大殿角落。萧景容高坐龙椅，面色红润，哪还有半分病容
太后坐在一旁，脸色阴晴不定。她显然没料到皇帝今日会如此精神。
吉时到——
礼官高声宣布。萧玉瑶一身大红嫁衣，缓步走入大殿。她身边的徐临却面色惨白，走路一瘸一拐，明显受了刑。
一拜天地——
徐临突然挣脱搀扶，扑通一声跪在殿中央：陛下！臣有本奏！
全场哗然。太后猛地站起身：徐临！你疯了
臣没疯！徐临一把扯开喜服，露出满身鞭痕，公主假孕逼婚，太后以臣父母性命相胁，逼臣就范！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这是臣的血书，请陛下明鉴！
萧景容接过血书，扫了一眼：徐爱卿受苦了。来人，带徐爱卿下去疗伤。
慢着！太后厉喝，徐临污蔑公主，罪该万死！来人，拿下！
殿外冲进一队侍卫，却不是太后的人——是御林军！
母后别急。萧景容慢条斯理地说，朕还有证人。
他一挥手，容嬷嬷被带了上来。太后一见她，脸色大变：你...你不是死了吗
托太后的福，老奴命大。容嬷嬷冷笑，老奴可以作证，太后确实毒害先帝，还害死了沈太医夫妇！
胡说！太后歇斯底里，皇帝！你就任由这些贱人污蔑哀家
萧景容一抬手，大殿立刻安静下来。
传朕旨意：太后容氏谋害先帝，残害忠良，即日起褫夺太后尊号，贬为庶人，幽禁冷宫。
昭阳公主假孕欺君，胁迫朝臣，贬为庶人，发配皇陵守墓。
徐临虽被迫胁从，但知情不报，罚俸三年，戍边效力。
一道道旨意如雷霆般落下。太后——现在应该称她容氏了——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至于沈太医一案…萧景容看向我，沈氏满门忠烈，追封沈太医为忠勇侯，其女沈如意…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追封为安平郡主，以郡主礼厚葬。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坐实我已死的事实，好让我以新身份生活。
大典结束后，我被秘密带入养心殿。萧景容正在批阅奏折，见我来了，立刻放下朱笔。
沈姑娘对今日的处置可还满意
我跪下行礼：陛下圣明。
起来。他扶起我，这里没外人，不必多礼。
陛下为何不处死容氏我忍不住问。
萧景容叹了口气：她毕竟是朕的生母。幽禁冷宫，对她而言比死更痛苦。
我点点头，理解他的难处。
三日后，朕会下旨选秀。萧景容突然说，沈姑娘可愿入宫
我脸一红：这...不合规矩吧
朕就是规矩。他执起我的手，沈如意已死，现在你是沈玥。朕要光明正大地娶你。
三日后，选秀大典。
我穿着普通秀女的服饰，站在人群中。萧景容高坐殿上，目光扫过一众秀女，最后落在我身上。
沈氏女玥，上前。
我缓步上前，盈盈下拜。
抬起头来。
我慢慢抬头，与萧景容四目相对。他眼中满是笑意，我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沈氏女玥，温良恭俭，德才兼备，册封为玥妃，赐居长乐宫。
臣妾谢陛下恩典。我叩首行礼，心中百感交集。
从被休弃妇到皇妃，这一路走来，恍如梦境。
大婚当日，长乐宫张灯结彩。我穿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坐在喜床上等萧景容。
陛下驾到——
萧景容一身喜服，俊美如谪仙。他挥退左右，拿起桌上的合卺酒。
爱妃，该喝合卺酒了。
我接过酒杯，趁他不注意，悄悄往酒里撒了点药粉。
爱妃…萧景容无奈地看着我，又在酒里下药
我手一抖：陛下看见了
朕眼睛没瞎。他夺过酒杯闻了闻，促孕药爱妃真是贼心不死啊。
我脸热得能煎鸡蛋：臣妾...臣妾只是…
萧景容突然仰头把酒一饮而尽，然后扣住我的后脑，吻了上来。药酒渡入我口中，甜中带苦。
要喝一起喝。他松开我，坏笑道。
我捂着发烫的脸：陛下！
叫夫君。萧景容把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朕答应过你，要亲自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红烛高烧，罗帐轻摇。这一夜，我们终于抛下所有伪装与算计，只是萧景容和沈如意，一对相爱的新婚夫妻。
一个月后，我在御花园偶遇即将离京的徐临。他一身戎装，看起来比在公主府时精神多了。
微臣参见玥妃娘娘。他恭敬行礼。
徐大人不必多礼。我淡淡道，边关苦寒，多保重。
徐临苦笑：娘娘不恨微臣
恨过。我看向远处盛开的牡丹，但现在，不重要了。
如意…徐临突然唤了我的旧名，对不起。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徐临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郁结也烟消云散。
又过了三个月，我确诊有孕。萧景容高兴得大赦天下，还亲自为我熬安胎药——虽然差点把御膳房烧了。
陛下，您还是别进厨房了。我看着他被熏黑的脸，忍俊不禁。
朕这是太高兴了。萧景容搂住我，如意，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活着，谢谢你来救朕，谢谢你...爱朕。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又一年春，我抱着刚满月的皇子在御花园晒太阳。萧景容下朝赶来，一身龙袍还没换下。
给朕抱抱。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朕的太子真像你。
陛下，太子还没立呢。
早晚的事。萧景容逗弄着孩子，朕要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快乐的童年…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我心中一片柔软。这个男人，一定会是个好父亲。
对了。萧景容突然说，青鸾和徐临在边关成亲了，还生了个女儿。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们什么时候…
日久生情吧。萧景容笑道，徐临在边关立了功，朕已经升他为将军了。
我点点头。看来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夕阳西下，我们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远处宫灯初上，照亮了回家的路。
这一生，我们都会这样携手走下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