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7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温如寄 本章:分卷阅读7

    坦。钟檐相信依着他的性子,自然是心宽得很。

    只是临行的前一晚,申屠衍去准备上路的马匹和行李,一只迟迟未归,钟檐很早就睡下,总觉得睡不安稳,总觉得门随风开合,似有人窥视。

    他踟蹰着,终究去开门,扫视一周,不过是风过亭廊,空无一人。

    “出来吧。”

    女子的素裙一角露出在外头,想必是没有注意到。

    姑娘在梁后躲了许久,最后终于不情不愿的出来,面有羞色,低低的唤了一声,“钟师傅。”

    “怎么还不去睡?”钟檐面露尴尬。

    她眼眶通红,“小兔子早上还好好的,晚上的时候就恹了……能帮我看看吗?”

    钟檐想起她那一堆小动物,脑门又疼了,心里想着烧成红烧兔肉就不病了,可是嘴上还是不想伤了小姑娘的心,“在院子了吗?走吧。”

    枯草到了这个季节都上了霜,矮屋里偷漏的光亮照亮了蹲在草丛中的两个身影,oo。

    “不是病了,只是吃多了。”钟檐放下肥得几乎要托不动的兔子,眉头一皱,“话说你给它吃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就是把早上……剩下来的那碗粥……给他吃了。”她觉得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低。

    早上的粥,那分量便是申屠衍,也够他两顿了。钟檐觉得好气又好笑,“好好,你以后少给它吃些便好。”

    秦了了的头更加低了,面上也染上了酡红,她其实真正想要问他不是这个事,而是一句话,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在勾栏时,她的那些秋娘姐姐时常告诉她,都入了风尘,还要什么脸面,男人便是欢喜这样没脸没皮的,她想了许久,终究只能低低的说一句,“钟郎,我提在伞上的那一句诗句,我是很喜欢的。”

    申屠衍回来的时候,风声不止,呼呼地吹着屋檐,他推开木门,便听到了女声温温柔柔的念着这样一句诗。

    若负平生意,何名作莫愁?

    钟檐一楞,脸色有些变,恍惚中回首,才认清了眼前的这个女子从来都不是小妍,从来都不是。

    他二十岁之前,和大多青年一样,听信母亲的话,总觉得金榜题名,白首齐眉,便是人生之幸,那时他们的门里的洞天他是不懂的,也不知道他究竟写了什么唉声叹气,只隐隐记得这样一句,像是说给他听的。

    “能娶喜欢的,还是娶喜欢的吧,毕竟一辈子这么短,枕边人都相看相厌,那这一辈子活着多膈应啊。”

    是年开春,钟母备好了彩礼,算是让钟檐正是向赵家提亲。

    钟母终归不放心,临行前嘱咐了钟檐许多,她说,钟家虽然败落了,但是礼数,周到是万万不能少的,不能怠慢了人家千金。

    钟檐一一听着母亲的话,忽然一个物什落在了手心上,丝滑而柔软,他愕然,低头一看,竟是一套猩红的嫁衣。

    针脚细密,不知熬了一个作母亲的彻夜未眠。

    “娘――”钟檐唤了一声,钟夫人却笑了,“儿啊,赵家小姐嫁到了我们家,于钟家,于你,都算的上是一种福气,我们断不能亏待了人家,娘年纪大了,眼也花了,就算勉强给儿媳妇做个见面礼吧。”

    钟檐向着母亲行了个大礼,上了马,拉动了缰绳,缓缓悠悠的向着东阙的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三支伞骨合(上)

    大晁的婚嫁礼仪本就繁琐,官门子弟就更加讲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都马虎不得,而钟檐这一趟去赵家,就是纳征。

    钟檐骑着马沿着街道缓缓悠悠踱了许久,迎面而来的是不寒杨柳风,耳边是稚童的拍手想贺之声,顽童顽劣,见这样一行锣鼓队伍,纷纷探出头来来凑凑这这喜气。

    男子讲究先成家后立业,而娶了亲,就算是成了年了吧,该为家族做半寸檐瓦,挡一时风雨了吧。钟檐一路这样想着,不知觉已经到了赵府门口。

    时辰尚早,通报了以后,他便侯在府外等候。

    那管家进门通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但是大约是有些时辰的,铁门却依旧没有要开的模样。钟檐这样想着,也许赵大人并不在家,自己这样没有事先约定的上门也实在唐突,况且他这样一个后生晚辈,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钟檐又等了许久,到了下午,门依旧没有要开的趋势,连福伯都皱了眉,赵家这样轻慢,究竟是什么道理。

    “这位小哥,你看今天你家老爷是不是不在家,如果在家,你看,这一位是你们未来的姑爷,麻烦你再通报一声……”福伯哈腰道。

    “早就通报过了,好几次了,老爷只说,等着吧。”那小厮道。钟檐的心顿时冷了半截,身子仍是站定了,他似乎笃定了心思,非要一个结果不可。

    到了黄昏时分,一顶璎珞轿子停在了赵府门口,从上面走下一个高瘦的黄衣女子,中人之姿,眉目带了些疏朗――赵小姐钟檐远远见过几回,因此他也是认得的。

    钟檐行了个礼,“赵小姐。”那赵小姐深深看了一眼,眼里俱是睥睨之色,“你是那个钟檐?”

    “晚生正是。”

    “听说你要娶我?”,钟檐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这赵家小姐倒真如传闻中一样,凶悍刁蛮,就是连他最肆意嚣张的年岁也要输她几分。

    忽的他想起想起母亲临行前嘱咐他的绣衣,低头寻了那匣子,郑重的开了锁,“这是家母的一点薄礼,特别嘱咐要亲手奉与小姐。”

    “薄礼,可真是薄得很!”她甚至连看一眼都不曾,猛地抬起头,轻描淡写地扫过钟檐的脸,“几块破布缝缝补补,就能叫做衣服了……你就拿这个,好意思过来!”

    那衣物被抛到了地上,宛如一只临冬要死去的蝶,离水扑通的鱼,怎么样也逃不了那个命运。钟檐静静的看着那衣物,低着头,不接话。

    那女子声音尖锐,一句说得比一句难听,连申屠衍都听不下了,只想一把拽了他的公子就走,钟檐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反驳,眼里只有那件衣裳。

    最后是赵府的门缓缓打开,赵世桓终于出现,面上堆着笑,“呀,贤侄呀,我当时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没想到你……哎,要不这样吧,小环也许配人家,不如……”小环正是立在赵家千金旁边的丫鬟。

    钟檐懂得他的言下之意,一个罪臣之子,怎么配得上他家的千金小姐,能相配的也只有烧火丫鬟。他心中郁结,朝着赵大人拜别,“不必,是我唐突了,告辞了。”

    ――“呀,钟家这回可闹了大笑话了?”

    ――“罪臣之子还想去赵大人千金,也不看看自己一身寒酸相,真是丢到家门口了。”

    ――“这东阙城可真是日日有戏看,我们且看看明日钟家父子明日还有没有脸上朝?”

    少年捧着母亲给的黑匣子,沿着东阙城的街道走了许久,到了最后,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了。他母亲的心血,就这样被扔到了地上,被人任意踩踏,他拾起那件被踩了千万脚的衣服,小心仔细叠好,放进匣子里。

    ――仿佛他收起的并不是衣服,还有被践踏的尊严和被糟蹋的真心。

    申屠衍找到自家的少爷,钟檐正迎风站在弄堂口,紧紧抱着匣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说,“我今天才知道我视如珍宝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可能不屑一顾,低贱如尘。”他转过头来,恹恹的神色,“说来也是可笑,没有珍珠白玉,没有锦绣绸缎,又怎么能算的上宝物呢?”

    申屠衍慢慢走近他,忽的想要抓住他的手,想要开口却觉得喉中干涩。

    身后是一阵突来的夜风,灌满了巷口,却不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

    钟檐继续道,“我今天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来我娘屋里的油灯为什么会彻夜亮着,为什么她的眼总是浮肿着的,她说她睡不好,我和父亲便信了,这些年来过得不如意,父亲不说,我也不会提,其实母亲心里都清楚,可是她却也从来不说,也不敢说。苦难这个东西,一旦说出口了,怕也就正视他的勇气。”

    申屠衍讷讷,只见钟檐将匣子合上,递到他的手里,说,“好好收着,不要被我娘发现了。”

    他捧着这个匣子,他忽然想要告诉他――宝之所以为宝,是因为有人想要把它放在心窝上,捂成了宝。

    “我稀罕。”

    “你说什么?”原本走在前面的钟檐惊讶的转身。

    “我稀罕。”他的声音又大了几分,赌气一般,“他们不稀罕的,我稀罕。”

    春寒料峭,冷雨如浇。

    不一会儿,已经形成了漫天雨势,隔着雨雾,一身红衣灼灼,已经披在了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身上,与他隔水而望。

    钟檐回过神时,申屠衍已经不见,脸上又惊又怒,雨水划过他的脸却烫的吓人,不知是怒的,还是恼的,抑或是羞的。

    “傻大块儿,你可别给少爷我丢人!快回来!”

    那天淋了雨,钟檐起了低烧,整个人裹在棉被里,裹成团儿,脸头也埋在被窝里,也不伸出来透个气。

    这一躺就是好几天,可把钟母吓坏了,以为自家的儿子这是被那赵家小姐伤透了心,这才害了这场相思,每一日都守在儿子的床前,说些规劝的道理。

    可被窝底下,钟檐想得却是另外一副光景,一想起就觉得脑壳里都是雷声轰轰隆隆,雀儿吱吱喳喳,每一只雀儿还都叫嚣着,“我稀罕,我稀罕。”

    ――真是疯了。

    他大概永远会记得他的十六岁的早春,他母亲亲手绣给他未来媳妇的嫁衣,本来打算送给隔壁赵家小姐,结果那赵小姐却嫌弃,不肯收。有这样一个傻大块穿着一个被扔在地上踩踏过的女子嫁衣,冒着瓢泼大雨,来来回回走了京城好几遭,被别人说成傻子痴憨,还傻乎乎的笑。

    他想除了这个大瓦片儿,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傻瓜。

    钟檐偷偷看了一眼拿着猪八戒泥塑的男人,没有恼,甚至偷偷发笑,和当年的傻气比真是有过之无不及,不禁开口,“喂,你手上的泥人,就这么让你乐呵?”

    第二日,钟檐起了个大早,打点了一番,去面见赵太守,把整件事情解释清楚。申屠衍常年驻扎在兖州境内,与兖州赵太守也打过几回照面,他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记得他的形容,便扯了个谎,留在客栈等他。

    原本中午,钟檐就应该回来的,可是到了下午,甚至傍晚,都没有钟檐的消息。

    天色快要暗下去,钟檐依旧没有回来,却终于传来了消息。

    却是个荒唐且不合情理的消息。

    ――钟檐锒铛入狱了。

    ☆、第三支伞骨合(下)

    “怎么回事?”

    主事道,“唉……一言难尽呀,原本那太守大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却瞬间翻了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也许……”他偷偷望了一眼身后一直低头沉默的秦了了。

    申屠衍见到这样一个情状,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官场上的人对于酒色财气这类东西,历来都是行事的敲门砖,他以前为将的时候,也少不了人送这些个东西,又一次,甚至把两名歌姬弄到了他的帐里,他好不尴尬,当场处决了那名副将。

    现在,钟檐带着秦了了前去,想必那赵世恒会错了意,他转头看向秦了了,横眉问,“那太守大人可是对你行为不检?”

    这样羞人的话一个女儿家怎么说出了口,秦了了眼圈有些红,咬着发白的嘴唇,“是害了钟师傅……”

    这一句,倒是在申屠衍心里坐了实。

    说来也是冤孽,从十岁开始,那个叫大瓦片的娃娃就立志要扫尽钟檐后院的桃花障水,可是他身边的桃花障水一波未平,一波就跟着来,从不消停,以前的杜素妍是,那个赵小姐也是,现在的秦了了也是。

    “你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一遍给我听?”

    “事情是这样的……”

    申屠衍细细听着,今天早上他们三人进府时,赵太守的态度其实并不算缓和,一口咬定从他们的货中搜出了兵刃,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他也交不了差,这时,钟檐便把这货的封装时伙计的笔录以及当时的细节描述给他听,“赵大人,这些人都可以证明当时这批货里全是伞,而且巧了,昨日我正好遇上当时这批货进入兖州仓库时的守库人,就请这位大哥为钟某作了证,也在这里,既然进仓库之前是没有这些利器的,自然不可能是我或者胡老板放进去的……我相信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钟师傅说完这一些,太守捻着胡子思忖了半刻,却转变了态度,连声说会秉公办理,钟檐便宽了心,他们又说了一些面上的话,那赵太守便来拉钟檐喝酒,他推辞不过,一一敬了酒,不过是几杯浊酒下肚,那赵太守就有些犯浑,上来牵一旁秦了了的手,便是又亲又摸。

    钟檐待秦了了如妹,自然上来阻止,推搡着赵世桓倒地,竟然恰好撞到案桌旁的烛台上,昏死过去。

    “这就是全部?赵太守期间可有说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主事猛的想起,“想起来了,席间赵太守看了钟师傅许久,忽然问,‘你姓钟,可不会与云间杜氏有什么关系?’钟师傅那时一愣,马上笑着回答,‘我一个平头小民,怎么可能与这些大人物扯上关系?’太守笑笑,就没有再问下去,这大概是最奇怪的对话了吧?”

    申屠衍神色如常,答了一声知道了,便径自走了,剩身后秦了了的哭哭啼啼,和主事的叹息声,“什么表哥啊,终究不是亲的,遇上也不上心……”

    申屠衍沿着并不繁华的街道走了一路,想着这件事情的始末,当他听到云间杜氏时,只觉得两耳震得一嗡,心弦崩塌。

    他站在兖州境内的街道上,黑云低垂,凛风有摧城之势,他抬头望天,一滴雨水打在他的脸颊上,他心中了然,这兖州城,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一夜,申屠衍睡得并不踏实,开了窗,听见对面房里琴音传来,一整夜都是反反复复的《伊川歌》。

    清幽苦涩,呜咽反恻。

    申屠衍心头很不是滋味,他以为自己死里逃生以后,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可是因为钟檐他回来了。

    兖州位于边防,北临祁镧山脉,与金渡川也不过是数百里之远。

    他心念一动,向楼下酒肆买了好酒,借了马,径直向城门外策马而去。

    夜如穹庐,他沿着河岸逆向而行,已经入冬,河水接近干涸,依旧可以听到溪水潺潺漏过石缝的声音。

    经过长途的跋涉,马儿已经累得呼呼喘气,申屠索性下马,沿着干涸的河岸又走了一段,这一段河域他们曾经驻扎过一段时间,因此分外熟络。这里的河水常年浑浊不堪,没有一处是干净水源,那时,他常年听手下的将士口无遮拦的胡侃,金渡川,金渡川,浪花儿淘尽的不是英雄,是淤泥和草根。

    可是那时申屠衍就知道,他们是以污泥和草根自比,他们都不是英雄,如果不是参军入了伍,他们都不过是桥边镇尾做着小营生的普通人。

    他们不是能把握战事走向和生杀予夺的贵族统治,没有人喜欢打仗,他们之所以当兵,只是因为有想要守护的土地和家人。

    眼前忽然出现一堆乱石和土堆,横七竖八,离离草枯荣,越发显得萧瑟和荒凉,他的目光一沉,膝盖狠狠的落下。

    八千将士,尽葬于此。

    ――这是他欠他们的一跪,他现在来还了。

    如果不是有那一番际遇,他也埋在这里了。他将酒慢慢洒入土中,他们死的时候,很多已经面目全非,肢体不全,如今都一齐埋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挨一个唤过名去,就像旧时练兵点名一般,黄泉路上若能听见个,就应一声。

    “水三儿,王二狗,刘小幺,……还有,穆大哥。”

    他的声音越发洪亮,回旋在这夜色中,好像下一秒,土里就会有人蹦出来,响亮地答应着,“到!”

    在他念出最后一个名字时,他的嘴角浮现了笑意,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候,一个一个青葱般的苗又重新回到他的面前,都说世间最蹉跎,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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