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俢谨抱着沈余，穿过血流成河的皇宫，怀里有人，莫名的给了他一股力量，脚步都变得沉稳起来。
“为什么不杀我？”沈余突然呜咽了一声。
裴俢谨步子微顿，低头看了看她：“阿余，忘了吧。”
忘了这场战事，也忘了背信弃义的裴俢谨。
沈余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里的风很凉，裴俢谨抬头望了望，到处都是尸首，死气沉沉，他内心油然而生一股苍凉和沉重之感。
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抬手，用外衫把沈余的脸盖住，不想让她看到如此景象，然后吩咐身后的士兵：“备一辆马车。”
士兵速度很快，不多时便找来了马车。
裴俢谨刚准备把沈余放下，便发现她睡着了。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皱着，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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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俢谨叹息一声，坐下来，维持原来的姿势不动，随后掀开车帘看窗外。
外头一片黑暗，看不到尽头。
这里本是南凉最繁华之地，一夜之间，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裴俢谨闭了闭眼，准备小憩一会。
军营驻扎在城郊，回到营帐，裴俢谨刚把沈余放下，人就醒了。
“为什么？”沈余问他，“为什么要攻打南凉，为什么要屠城？”
裴俢谨默声不语。
这是两国之战，他是漠北的大将军，以一人之力无法阻止。
沈余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俢谨哥哥没有骗我对不对？这一切都是漠北皇帝的阴谋，与俢谨哥哥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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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余……”
“你回答我。”
“将军。”翟虎掀开帘帐走进来，看了沈余一眼，拱了拱手，“属下有话要禀。”
裴俢谨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翟虎会意，退了出去。
“阿余，你先好好歇息。”裴俢谨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
裴俢谨本打算找个地方说话，一出营帐翟虎就凑上来：“将军，七公主不能留，圣上已经下令，斩草除根。还望将军三思。”
翟虎是个猛将，嗓门向来大，说话时也没有特意控制音量。
裴俢谨面无表情：“人处理了吗？”
翟虎一脸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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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里头的。”裴俢谨声音淡淡的提醒了一句。
军中将士，目前除了翟虎，其他人他记不住。
翟虎沉默半响，道：“将军，他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好色了些，这是人情常情，罪不……”
“翟虎。”裴俢谨冷笑一声，“本将的命令，在军中已经不管用了是吗？是不是要本将亲自受刃？”
翟虎忙拱手道：“将军息怒，末将这就派人去处死他。”
“军令都是将军当初立下的，将军素来以身作则。当初攻打南凉之时，将军曾告诉末将等人，所有南凉皇室中人，一个不留，末将希望将军不要忘记了来南凉的初衷。”翟虎说完这话，侧头往营帐里头看了眼，随后便离开了。
他不仅是说给裴俢谨听的，也是说给沈余听的。
看着翟虎远去的背影，裴俢谨静默片刻，转身回营帐。
沈余已经盖上了被子，且收拾过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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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俢谨哥哥可以过来陪我说一会话吗，我害怕。”小姑娘的话软糯糯的，声音平静得反常。
裴俢谨没说完，视线落在她藏在被褥里的双手。
沈余哀求道：“就这一次好不好？像过去那样。”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沈余道：“听到了，但我知道俢谨哥哥不会杀我的，不然也不会带我回来了。有俢谨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裴俢谨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阿余……”
话音刚落，沈余掀开被褥，手里的匕首明晃晃的朝他身上刺过来，插在了他的胸膛上。
裴俢谨没有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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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看了眼匕首的位置，然后再看向沈余，温声问：“气消了吗？”
这一刀沈余到底还是留了情的，插得不算深。
疼是疼的，但他知道，远远比不过小姑娘的亡国之痛。
沈余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去，不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躲。
或许躲了，她的恨便也没有那么深了。
“阿余，屠城一事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但往后只要我在一天，便会护着你。”
“护着我？”沈余嘲讽的笑了笑，“当年在漠北，你曾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带兵攻打南凉，可你最终还是违背了承诺。你灭了我的国家，杀了我的父皇和母后，屠了南凉百姓。裴俢谨，你觉得我还能再相信你吗？”
“在漠北的时候，人人都欺辱我，唯有你对我好。那时候我以为你心地善良，是单纯的可怜我，可我错了，你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对我好，不过是为了利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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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余一字一句的控诉。
裴俢谨默默听着。
“裴俢谨，你今日不杀我，总有一天便是我杀了你。下一次我绝不会再手软。”
裴俢谨把匕首□□，匕首离体的瞬间他皱了下眉头，放回沈余手里：“那便好好养着身子，等有一日真的狠得下心了，再来杀我，为那些死去的人报仇。”
裴俢谨脑袋又开始抽疼起来了。
“死了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报仇雪恨的。”他站起身，“阿余，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明日我再来看你。”
撑到现在已是极限，裴俢谨落完这些话便转身往外走。
沈余愤恨的诅咒：“裴俢谨，你的手沾满了鲜血，总有一日，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今日南凉百姓是怎么死的，往后你的死状比他们还要更惨。”
话刚说完，裴俢谨的五脏六腑都在疼，不过顷刻，额头和手心全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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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理上的疼。
他没说话，咬牙往前继续走，可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不清，很快就眼睛一黑，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将士们在叫：“将军…将军……”
裴俢谨看到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一群将士将他抬了出去，而沈余呆愣在床上。
随后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灵魂飘移到南凉皇室。
沈余站在城墙上，用匕首抵在脖子上，一步步往后退，警告他：“裴俢谨，你不要过来。”
然后他伸出手，因杀伐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慌乱：“阿余，你别乱来。”
不，那不是他，而是漠北真正的大将军裴俢谨。
沈余凄然一笑：“裴俢谨，别自欺欺人了，你不想让我死，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命。当初你不惜用血誓来骗取我的信任，如今你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只要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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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南国七公主沈余，以血咒为引，用自己的性命诅咒漠北大将军裴俢谨，在我死后，用他的性命为南凉所有百姓谢罪。”
说完这话，沈余毫不犹豫的跃下城墙。
“不……”裴俢谨不由自主的喊出声来，他想拉住沈余，身子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沈余粉碎在地。
而城墙上的他，顷刻之间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阿余！”裴俢谨心痛的叫了一声，随之睁开了眼睛。
“将军醒了。”
裴俢谨看着头顶上的营帐，慢慢的缓过神来，坐起身子，看到床边坐着军医。
军医提醒道：“将军上一次的伤势太严重了，这几日不宜再亲自出征。”
裴俢谨这才意识到刚刚那个不过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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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噩梦，是真的。
沈余是真的死了，真正的裴俢谨也死了。
只不过血誓让时间倒退了一日，而他的灵魂，也附在了裴俢谨的身上。
他来到这儿，不过是要帮真正的裴俢谨赎罪孽。
他和沈余曾经立了血誓，同生共死。
他可以让沈余死，而沈余的诅咒，也可以让他丢了性命。
因为沈余的恨，他的身子才出现了异常，反复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