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多维者 本章:第一章

    1

    黄昏迷局

    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味,混合着灰尘、霉菌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不祥的甜腻。沈观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地上,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挣扎着撑起身体,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异常古怪的房间。

    这房间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时代直接剥离出来的。斑驳的墙壁上,依稀可见褪色的壁画,笔触扭曲,描绘着十二生肖的图案,但生肖们的眼睛却被画得巨大而空洞,在晦暗的光线中似乎闪烁着微光。壁画下方,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受刑场面,模糊得只剩下痛苦的轮廓。房间中央,一张沉重的黑漆木长桌占据了大半空间,桌面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划痕,像是无数尖锐物体反复刻凿的痕迹。几把同样破旧的太师椅歪斜地摆放着,木质开裂,露出干燥的内里。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中央悬挂的一盏白纸灯笼,摇曳着微弱、不稳定的光线,将室内的阴影拉得狭长而诡异。

    沈观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停留在几小时前,他还在市图书馆查阅一本关于古代丧葬习俗的古籍。下一刻,就是这突如其来的眩晕和醒来时的情景。这不是图书馆,更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除了他,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一个穿着米色职业套装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面色惨白,双肩不住颤抖,压抑着呜咽声。她的呼吸急促而浅显,仿佛随时可能崩溃。

    一个体格健壮、肌肉结实的男子,正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推开房间唯一一扇门。那是一扇朱红色的木门,看起来异常厚重,门上有一个模糊的、似鼠非鼠的兽首门环,古朴得带着一丝凶戾。男子额头青筋暴起,但木门纹丝不动,反而门环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像是在抗议他的冒犯。

    还有一个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子,正蹲在墙壁边,仔细端详着那些壁画。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文质彬彬的外表下,眼神却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这是哪里谁把我们弄来的蜷缩在角落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颤抖地问道。

    试图推门的壮汉收回手,气喘吁吁,低吼一声:别吵!这门推不开,像焊死了一样!他的声音里带着未散去的暴躁和挫败。

    沈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空气让他胃部一阵翻涌。他尝试用最平静的声音开口:大家好,先别慌。看起来我们都被困在这里了。我叫沈观。

    壮汉转过头,带着审视的目光:王猛。他的眼神充满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应对任何威胁。

    女子怯生生地抬起头:我……我叫赵晴。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戴眼镜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推了推眼镜,看向沈观:李文山,你可以叫我李教授。他顿了顿,指了指墙上的壁画,压低声音说,看这些壁画……它们描绘的好像是……某种审判而且,这风格……非常古老,但又有些不对劲。他的语气虽然故作镇定,但紧绷的嘴角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沈观走向桌子,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他注意到那些划痕并非随机的涂鸦,它们排列有序,有些像是简单的计数符号,有些则像是不认识的文字或记号。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这里并非第一次有人被困。

    李教授说得对,这里很不对劲。沈观环顾四周,没有窗户,门也打不开。我们可能不是被普通人带来的。他停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一些恐怖电影的场景,但他知道现实往往更离奇和无法理解。大家回忆一下失去意识前有什么异常或者身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王猛活动了一下肩膀,检查自己的口袋,空无一物。赵晴除了捂着脸哭泣,似乎也想不起什么。李教授则陷入沉思,似乎在努力回忆。

    沈观一边问,一边不自觉地检查自己的身体。当他的手触碰到手腕内侧时,他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奇异的麻痒感。他卷起袖子,在手腕皮肤下,隐约有一个极其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印记,形状像一个抽象的、盘绕着的鼠字。这不是纹身,更像是一种烙印,但他没有任何关于它如何出现的记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沿着他的脊椎爬升。他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没有立刻告诉任何人。这个印记的出现,是他被困在这里的唯一线索,但也充满了未知和不祥。

    他感到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灯笼的光芒之外,那些深邃的阴影似乎不再是单纯的黑暗,而是某种有形的凝视。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远处,传来模糊的、像是算盘拨动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那声音突兀而令人不安。

    2

    印记与低语

    房间里的空气越来越凝重,那股不祥的甜腻味似乎也变浓了,让人的胃部翻腾。灯笼的光线摇曳得更加剧烈,像是随时会熄灭,将房间彻底抛入黑暗。王猛在几次粗暴的尝试推门失败后,开始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踢翻了一把破旧的太师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妈的,这鬼地方!他低吼着,到底是谁要钱吗直接说啊!

    赵晴的哭声从压抑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房间里的每一个阴影都在向她逼近。

    李教授依然盯着墙上的壁画,他的手指沿着壁画的轮廓滑动,眉头紧锁。这些生肖……它们的眼睛……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刚才我发誓看到它们动了……就像……就像真的有眼睛在看着我们一样。

    他的话让沈观的背脊发凉。他再次看向壁画,那些扭曲的生肖图案,那些空洞的眼眶,在昏暗的光线下,确实给人一种活物凝视的错觉。那并非简单的视觉疲劳或心理暗示,而是一种切切实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受。那股被窥视感更强烈了,它不仅仅来自墙壁,仿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沈观走到桌子边,他注意到那些划痕中的一部分似乎与壁画上的某些线条有着隐秘的关联。他用手指轻柔地触摸那些刻痕,冰冷而粗糙的触感。这些划痕会是什么是前人留下的信息还是某种记录他又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鼠形印记。那印记虽然微弱,但似乎让他对环境中的细微之处变得更敏感。他侧耳倾听,那远处传来的算盘声似乎有某种规律,时快时慢,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他尝试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手腕印记上,闭上眼睛,放空思绪。除了那股微弱的麻痒感,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他注意到房间角落一个被太师椅遮挡住的暗格,之前完全没注意到。他走过去,拨开椅子,那确实是一个小小的、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凹陷。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以及灰尘下隐约可见的,与桌上划痕类似的符号。

    李教授见状,也凑了过来。这些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结构……他皱着眉,努力回想,但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答案。

    这说明我们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沈观说,语气冷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惊讶,或者说,这里是一个反复使用的……场所。

    王猛听到这话,情绪更加激动:反复使用这他妈是个什么地方!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不是在这里研究什么破壁画破符号!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墙壁发出沉闷的回响,但随即,壁画上的生肖图案似乎更加扭曲了一瞬,那股窥视感也变得更加强烈,让王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赵晴则发出一声惊叫,紧紧抱住自己,缩得更小了。

    沈观意识到,这里的环境似乎与他们的情绪和行为有着某种微妙的联动。他们的恐慌和暴力似乎反而刺激了环境中的某种不祥力量。他开始梳理思绪,将所见所闻与自己贫瘠的、关于怪谈和民俗的知识联系起来。中式的元素(衙门、壁画、灯笼、算盘声)、被困、非人感的窥视……这一切指向的,似乎并非人类的行为。

    冷静下来。沈观对王猛说,用蛮力没用。我们得观察,思考。这地方一定有它的规则,或者……某种逻辑。他看向李教授,您刚才说壁画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李教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它们……它们虽然是传统的生肖图案,但构成它们的线条,以及那些隐藏在背景中的细节,却有种说不出的扭曲和不协调感。像是……像是用人类的认知强行描绘了某种不属于人类感知的存在。他推了推眼镜,眼神复杂,而且,那些划掉的名字……那些受刑的场面……这不像是普通的监牢,更像是……某种筛选或者……祭祀。

    祭祀沈观心中一凛。李教授的说法,让整个场景蒙上了一层更加古老而残酷的色彩。他再次看向朱漆小门,那个兽首门环,那扇紧闭的门。他感到,通往真相的道路,就在门后,但也伴随着未知的巨大危险。那远处的算盘声还在持续着,仿佛某种倒计时,又仿佛在计算着他们的命运。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更暗了,灯笼的光芒摇曳不定,投下跳跃的鬼影。一股更深的寒意,渗入了骨髓。

    3

    司命与首轮考校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越来越深的黑暗中,朱漆小门终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然后无声无息地向内开启了。

    门后并非更明亮的出口,而是更深邃、更令人不安的黑暗。一股冰冷、带着金属锈味和某种动物腐败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本能地想要后退。

    一个高瘦、僵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它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褪色古代官袍,头顶戴着一顶高高的乌纱帽,但帽檐下的面部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五官,只有一种模糊的、非人的轮廓感。它的动作异常僵硬,如同一个被人用细线操纵的木偶。它手中拿着一卷发黄的卷宗,展开后,上面写着一些沈观无法辨认的古怪文字和符号。

    这个存在带来的压迫感,比房间本身更甚。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恐惧,面对非人的、无法理解的它。

    王猛条件反射地绷紧身体,摆出了防御姿势。赵晴发出一声微弱的悲鸣,几乎晕厥过去。李教授则脸色惨白,死死地盯着门边的身影,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观的心脏狂跳不止,但理智告诉他,这个东西……这个它,就是这里的主宰。它并非简单的敌人,更像是某种机制的执行者。

    那高瘦的身影抬起头(如果它有头的话),用一种毫无感情、像是老旧留声机播放出的、字与字之间没有任何连接的语调,缓慢而刻板地开口了:

    应……选……者。

    每个字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在众人的心头。

    入……轮回……司。

    轮回司这三个字像是带着某种古老的重量,又像是某种冰冷的命名。

    子……鼠……轮……考……校。

    寻……踪……觅……迹。

    司命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完全没有生命的气息。它像是按照预设的程序,宣读着他们的命运。

    时……辰……有……限。

    功……过……自……取。

    违……者……自……负。

    随着司命的声音落下,它手中卷宗上的文字似乎闪烁了一下微弱的光芒。它收起卷宗,用那干枯、不带感情的手,指向了门后的黑暗长廊。那姿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指令。

    它是什么东西王猛压低声音,带着警惕问道。

    李教授脸色铁青,声音艰涩:不知道……但它……它不是人……

    沈观脑海中回响着考校、功过这些词。这不像是一般的囚禁或折磨,更像是一种……某种诡异的测试或筛选。而失败的后果,绝非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

    司命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它只是维持着指向门后的姿势,像一座雕塑。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催促着他们。

    沈观深吸一口气,眼神扫过王猛、赵晴和李教授。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不安。然而,司命的存在本身,就宣告了他们别无选择。抵抗似乎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看来是如此。唯一的出路,似乎就在门后,就在它所说的考校之中。

    看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沈观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勉力维持的镇定,它要我们进去。逃不了。

    王猛紧握拳头,但看着司命那非人的身影和门后的未知黑暗,他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这里毫无意义。赵晴已经完全瘫软,需要李教授扶着才能站稳。

    在司命冰冷、压迫性的凝视下,一行人缓缓走向朱漆小门。踏入门后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的腐败气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味涌来,光线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墙壁上偶尔出现的、发出微弱荧光的苔藓或符文,勉强照亮前路。他们进入了一个复杂、狭窄、充满未知危险的区域。

    他们,已经被迫卷入了这场名为考校的诡异游戏。

    4

    鼠穴迷踪

    门后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当沈观一行人踏入其中,朱漆小门在身后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彻底隔绝了来路。他们置身于一条狭窄的廊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泥土和某种地下生物特有的腥味。光线微弱得可怜,仅靠墙壁上不时出现的、像是苔藓又像是某种荧光物质发出的幽绿光芒,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这并非寻常的走廊,而是一个扭曲、复杂的迷宫的入口。廊道向前延伸一段后,立刻分出数个岔路,有些低矮得需要弯腰前行,有些则是由腐朽的木板和生锈的金属管道勉强搭建而成,显得摇摇欲坠。地面时而是湿滑的泥土,时而是堆满杂物的碎石,时而又是冰冷坚硬的青砖。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王猛低声咒骂,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他的高大身躯在这种狭窄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笨拙和压抑。

    子鼠轮,寻踪觅迹。沈观低语,脑海中回想起司命机械的声音。鼠穴……这意味着我们需要像老鼠一样,在这种迷宫里寻找出路。

    像老鼠赵晴哭腔更重了,我、我最怕老鼠了……她的身体紧贴着墙壁,仿佛想把自己压进砖缝里。

    李教授则小心翼翼地扶着赵晴,眼神在周围环境中搜寻着。这些墙壁上的荧光……不仅仅是苔藓。他凑近观察,用手指轻触那些发光体,上面好像有纹路……很浅,像是天然形成的,又像被某种力量刻上去的。

    沈观也走了过去。那些荧光物质确实并非普通的苔藓,它们散发出的光芒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冷意,而其上细密的纹路,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模糊,却隐约与李教授之前在初始房间里说过的扭曲符文有几分相似。

    这些可能是指引,也可能是警告。沈观说,或者……与那个司命说的‘功过’有关

    功过钱……王猛嘀咕了一句,眼神闪烁。生存的压力让功过钱这个目标在他心中变得具体而诱人。

    迷宫深处,不时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沙沙的摩擦声,偶尔一声极轻的滴水声,还有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像是物体被缓慢拖拽或啃噬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沈观手腕内侧的鼠形印记似乎在微微发热。他集中注意力,尝试感知周围。印记带来的感觉并不像视力或听力的增强,而更像是一种……对空间结构的微弱直觉。他感到某些狭窄的缝隙或看似死路的尽头,似乎隐藏着继续前进的可能性;某些看似合理的路径,则带着一种不祥的错误感。

    我们不能分开。沈观组织着,至少现在不能。李教授,您注意墙上的纹路和符文,看看有没有重复出现的模式或指向性的标记。王猛,您走在前面,但要非常小心脚下。赵晴,您走中间,跟紧我们。我走最后,注意身后的情况。

    王猛虽然不情愿,但司命带来的恐惧和对未知迷宫的担忧让他没有反对。他粗暴地拨开挡路的杂物,率先进入一条向下的通道。

    随着深入,迷宫变得更加复杂。通道忽宽忽窄,有时需要侧身通过,有时则要爬过堆满了碎石和腐朽木头的障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腐烂了许久。

    他们很快遇到了麻烦。王猛一个不小心,脚下绊到了一根隐藏在碎石下的细绳。细绳绷紧,触碰到墙壁上的一个机关。紧接着,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从头顶的某个隐藏音箱中传出,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又像是婴儿凄厉的哭声,带着强烈的精神攻击性。

    啊——!赵晴抱头尖叫,蹲了下去。王猛也捂住耳朵,表情痛苦。

    沈观和李教授也感到一阵晕眩和恶心。沈观强忍不适,迅速环顾四周。那个噪音似乎是某种警报,因为它响起的同时,他感到周围的阴影似乎变得更加活跃,那种被窥视感达到了顶峰。

    关掉它!快关掉它!王猛吼道。

    沈观注意到细绳连接的墙壁上,那个机关是一个小小的、刻有复杂纹样的金属旋钮。他凭借印记带来的对细节的敏感,发现在旋钮旁边有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凹陷。他尝试用手指按压那个凹陷。

    咔哒。一声轻响,噪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大口喘息,心有余悸。赵晴还在低声抽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这些是陷阱。沈观声音严肃,而且不只针对身体,还有精神。注意看,地面和墙壁可能都有触发机关。

    李教授站起身,脸色苍白:这个声音……它似乎不仅仅是噪音,更像是在模仿某种生物的痛苦叫声……或者……吸引什么东西过来……

    他的话让众人再次绷紧神经。吸引什么东西

    正如李教授所言,在随后的路途中,他们遭遇了干扰。并非物理攻击,而是一些速度极快、在黑暗中穿梭的小型黑影。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纯粹的黑暗凝结而成,无声无息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偶尔会发出低低的、像是耳语的声音,但内容完全无法辨别,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恶意。它们不触碰他们,但其存在本身,以及带来的强烈心理压力,让他们感到一种被猎食者审视的恐惧。

    那是什么王猛握紧拳头,试图看清黑影,但它们速度太快,仿佛只存在于余光之中。

    别看它们!沈观喝道,他感到自己的印记似乎在微微震动,对抗着黑影带来的精神压迫,它们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某种不完全存在于这个维度的东西!忽略它们,专注于找路!

    沈观开始更加依赖手腕印记带来的直觉。在几个关键的岔路口,印记的微弱指引让他避开了死路和明显的陷阱。他甚至感觉到,在某些看似平坦的墙壁上,印记感应到了一种微弱的空洞感,仿佛墙壁背后隐藏着什么。

    在一段异常狭窄的通道里,沈观感觉到印记发热得更厉害了。他仔细观察,发现在墙壁一侧,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几乎与墙壁纹理融为一体。缝隙里,透出一丝更强的荧光。

    这里!他低声说,然后小心地伸出手,探入缝隙。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枚古旧的铜钱,造型像是古代的方孔圆钱,但铜质异常沉重,上面没有常见的年号,只有一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功字,另一面刻着一个抽象的过字。这就是司命所说的功过钱。

    看到功过钱,众人的眼神都亮了。生存的希望被量化成这种具体的物品,让他们暂时忘记了恐惧。

    太好了!我们找到功过钱了!赵晴惊喜地小声喊道。

    还有别的吗王猛立刻凑过来,眼神贪婪,开始在缝隙周围摸索。

    然而,缝隙里只有这一枚。这让他们意识到,功过钱并非随处可见,需要在危险中仔细搜寻。

    李教授则在一堵刻满符文的墙壁前停下脚步,仔细辨认着。这些符文……我认出了一部分。他说,语气带着一种学者发现古老秘密时的兴奋,混合着一丝不安,它们不是完整的道家符箓,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拼凑或改写了……但它们确实与方位、路径、以及某种……能量流动有关。这个迷宫……似乎是按照一种扭曲的五行或八卦阵法构建的。

    扭曲的阵法沈观重复道。

    对,非常规,甚至有些……违背正常阵法的逻辑。李教授推了推眼镜,这让我想到一些早已失传的……或者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邪门阵法……

    在李教授的模糊指引和沈观的印记感应下,他们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他们又发现了几枚功过钱,有些藏在废弃的管道里,有些埋在松软的泥土下。但同时,他们也遇到了更多的陷阱和黑影的干扰。赵晴因为过度的恐惧和紧张,几次差点触发机关,引来王猛不满的低吼和抱怨,加剧了团队内部的紧张气氛。沈观不得不一边应付环境的危险,一边调解(或至少是压制)队员之间的矛盾。

    时间紧迫,他们能听到远处传来司命宣告时辰已过半的模糊回声。恐惧和疲惫像潮水一样袭来。迷宫似乎没有尽头,每一条岔路都可能导向更深的绝望。那股甜腥味越来越浓烈,仿佛他们正走近某种活物的巢穴。

    沈观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这第一轮鼠穴寻踪,不仅仅是考验他们的探索能力,更是在测试他们在极端压力下的人性,以及对这个扭曲世界初步规则的适应能力。而那手腕上微弱跳动的印记,似乎是他们唯一可能掌握的变数。

    5

    功过之秤

    当他们终于在规定时间(大概是时辰已过大半时)找到了迷宫的出口时,所有人都筋疲力尽,衣衫褴褛,脸上写满了惊魂未定。王猛身上沾满了泥土,赵晴双眼红肿,李教授则显得异常沉默。沈观虽然表面镇定,但手腕上的印记依然微微发热,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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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口并非外界的阳光,而是通往一个巨大的、压抑的大厅。大厅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庞大无比的石制算盘,算珠巨大而粗糙,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算盘后,端坐着另一个司命。它的形态与之前的司命如出一辙——高瘦、僵硬、面部笼罩在阴影中,穿着褪色的官袍,手中拿着那卷发黄的卷宗。

    这里就是功过阁。

    大厅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木牌。木牌上刻着不同的名字,许多名字已经被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污迹划掉。那些污迹的颜色,让沈观感到一阵作呕,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腐败物留下的痕迹。

    在大厅的角落,有几个像是柜台的构造,由冰冷的石块砌成,后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些同样斑驳的木板,上面写着模糊不清的文字和数字,看起来像是某种价目表或者兑换清单。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旧纸张、墨水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味道,与迷宫中的腐败气味不同,这里的味道更像是一种古老、陈旧的死亡气息。

    司命抬起头,它的头颅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平滑轨迹转向他们,没有任何颈部肌肉活动的迹象。它再次用那种机械、冰冷的语调开口:

    应……选……者。

    呈……功……过。

    王猛上前一步,将手中紧握的几枚功过钱递了过去。司命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节弯曲得如同树枝,接过了功过钱。它将钱币放到石算盘上,巨大算珠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它在王猛对应的木牌(如果他们一开始就被赋予了木牌的话,或者司命根据他们的出现临时生成了)上刻下了记录。

    王……猛。功……三。过……零。司命宣读着。

    王猛松了一口气,三枚功过钱,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李教授也递上了他和赵晴一起找到的功过钱。我们找到两枚。

    司命接过钱币,在李教授的木牌上刻下了记录。李……文……山。功……二。过……零。

    最后是沈观。他从怀中拿出自己找到的两枚功过钱。我找到两枚。

    司命同样刻下记录。沈……观。功……二。过……零。

    轮到赵晴了。她颤抖着,手里一枚功过钱也没有。在迷宫里,她因为恐惧和失误,非但没有找到,反而几次差点触发陷阱,耽误了时间。

    司命看向赵晴,那无面孔的阴影下,沈观却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审视。

    赵……晴。司命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刻板,功……零。过……一。

    一个过点。仅仅是一个过点。

    沈观心中一紧。在迷宫中,赵晴的失误虽然麻烦,但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只是耽误了些时间。然而,一个过点的出现,让空气中的紧张感达到了顶峰。

    司命宣读完赵晴的功过记录后,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了那只干枯的手。那只手,如同腐朽的树枝,带着一种不属于活物的冰冷,缓缓地、精确地按在了赵晴的额头上。

    不!王猛低吼一声,试图冲上前。

    赵晴!李教授也惊恐地喊道。

    但一切都太迟了。

    在司命的手指接触到赵晴额头的那一瞬间,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微弱的、类似静电的噼啪声。赵晴的身体猛地一僵,双眼瞬间瞪大,原本充满恐惧的眼神,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变得空洞、呆滞。她张开了嘴,似乎想发出声音,但喉咙里只有一种沙哑的、像是齿轮转动的摩擦声。

    她没有倒下,也没有消失。她只是……变了。她的身体依然站立着,但眼神已经失去了所有光芒和情感,变得如同玻璃珠一样死板。她的嘴角维持着一个扭曲的、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的僵硬弧度。然后,她以一种同样僵硬、如同牵线木偶般的动作,缓缓地、无声地站到了司命的身后,与墙壁上的那些木牌融为一体,仿佛她本人,也变成了一个被记录在功过阁中的档案。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却让沈观等人感到彻骨的寒意。这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的被抹去,灵魂的被格式化,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成为了轮回司的一部分。

    王猛冲到一半,被眼前的一幕震慑得停下了脚步,拳头紧握,却无能为力。李教授捂住嘴,脸色惨白得像一张纸,身体微微颤抖。

    她……她怎么了王猛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司命收回手,重新放在卷宗上,那姿态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它依然维持着机械的语调,只是补充了一句:

    过……点……惩……处……执……事……化。

    执事化这个词在沈观的脑海中炸响。赵晴变成了一个执事难道那些在迷宫中游荡的黑影,或者轮回司其他区域可能存在的其他东西,就是这些被过点惩罚,被执事化的人

    司命的目光(如果它有目光的话)再次转向他们。功……点……可……易……物。它指向角落的兑换窗口,时……至……自……明。

    说完,它再次陷入了沉默,如同一个等待下一个指令的程序。

    沈观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攫住了他。失败的后果如此直接、如此恐怖,而且完全不讲道理。一个过点,就足以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木偶般的执事。而那些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那些被暗红色污迹划掉的名字,他们的下场……是否都和赵晴一样

    他看向兑换窗口。那些模糊不清的文字和价目表,现在看来充满了诱惑,但也可能隐藏着可怕的陷阱。功点不再仅仅是得分,而是避免变成下一个赵晴的救命稻草。

    李教授走到墙壁边,盯着那些被划掉的名字,喃喃自语:张三……李四……王五……好多名字……他们的‘过点’有多少难道一个过点就够了还是积累到一定程度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颤抖,这根本不是公平的考校……这是一种筛选……一种……转化……

    转化。李教授的词汇与司命的执事化隐隐呼应。轮回司的目的,难道就是将应选者转化为某种存在,成为这个扭曲空间的组成部分那些功点和考校,只是为了在这个过程中提取某种能量或进行某种筛选

    沈观感到自己的手腕印记更加灼热了,仿佛在提醒着他,他也是被标记的应选者之一。赵晴的遭遇,像一记重锤,将轮回司的残酷本质血淋淋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团队内部原本脆弱的信任彻底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猜忌和恐惧。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与他人保持距离,功过阁内只剩下他们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石算盘偶尔自行轻微滑动发出的嗒一声,像是在无休止地计算着他们的功过,和距离执事化还有多远。

    6

    遗物与星之印

    功过阁的恐怖经历让幸存者们(现在只剩下沈观、王猛和李教授,以及几个在迷宫中便失去踪迹的倒霉鬼)几乎精神崩溃。然而,轮回司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的机会。短暂的死寂后,司命再次发出了指令,宣告丑牛轮考校即将开始。

    这一次的考校场地,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古老石磨,周围环绕着复杂的符文链条和齿轮结构。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牛的图案,但牛的形象同样扭曲,有的长着复眼,有的拖着触须状的尾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压力,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和疲惫牲畜的气味。

    司命给出的指令依然模糊:丑牛轮,苦力求真。磨去虚妄,显露本质。时辰有限,功过自取。

    考校的内容,需要他们推动那个巨大石磨,并在推动过程中,解读石磨上和周围符文链条中显现出的规律,找到隐藏在其中的真物(可能是一个核心零件,或者一段关键信息)。推动石磨需要巨大的力量和耐心,而符文链条则会周期性地发出精神干扰,试图让他们产生幻觉或放弃。这显然是对牛的特性(勤劳、耐力、笨重)的扭曲应用。

    王猛在这种需要体力的考校中展现出了优势,但他因为赵晴的遭遇而更加暴躁,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几次想放弃。李教授在这种重复性的体力劳动中显得力不从心,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些符文链条上,试图从中找出线索。沈观则在努力推动石磨的同时,观察着环境和队友的状态,同时也在寻找新的、与他手腕印记相关的线索。

    在丑牛轮的考校间隙,疲惫不堪的沈观回到了功过阁。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赵晴空洞的眼神,以及李教授关于筛选和转化的说法。他意识到,单纯地遵循考校规则,即便能获得功点,也仅仅是在这个残酷系统下苟延残喘。他需要更深层的信息,需要理解轮回司的本质,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他将自己仅有的功点统计了一下,加上丑牛轮中勉强获得的一些,总数并不多。他走到兑换窗口,那些模糊不清的价目表让他犹豫不决。符咒清水下一轮考校的提示这些似乎都只是表面的、临时的帮助。他的目光扫过清单的末尾,那里有一项标价最低、描述最模糊的物品:

    遗物香囊。价值:功点

    壹。无描述。

    无描述。最低价。这反而引起了沈观的注意。在这样一个处处隐藏陷阱的地方,最不引人注目、最没有价值的物品,反而可能隐藏着系统不认为重要的东西——也许是前人遗留下来的、关于真相的碎片

    他下定决心,用一枚功点兑换了这个遗物香囊。

    冰冷的柜台没有任何反应,但很快,一个破旧的、散发着淡淡腐朽草药味的布制香囊,无声地出现在了窗口上。香囊看起来已经非常古老,表面破损,边缘磨损严重。

    沈观小心翼翼地拿起香囊,走到角落里,避开王猛和李教授的视线。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这里面会是什么救命的道具还是一个无用的垃圾

    他解开香囊的系绳,一股更加浓郁的陈腐气息扑鼻而来。里面没有符咒,没有道具,只有一小块揉皱的、触感冰凉的布片。布片上用一种暗红色的液体——很可能是干涸的血——写着几行断断续续的字。

    沈观强忍着恶心和紧张,借着功过阁昏暗的光线辨认着。那些字迹模糊、扭曲,仿佛写字的人在极度的痛苦或疯狂中完成。

    …非……生肖……

    沈观的心猛地一跳。非生肖这直接否定了他对手腕印记性质的初步猜测。如果不是因为生肖被选中,那是因为什么

    …是……印……

    印什么印是指他手腕上的那个吗还是指一种更普遍的标记

    …来……自……星……

    来自星沈观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寒意。星这不再是地上的民俗或鬼怪,而是指向了宇宙,指向了……不可名状的未知。

    最后,在文字的下方,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符号。它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图案,看起来像是一个复杂的星座图,但线条又带着一种机械的、电路板般的冰冷感,其中点缀着一些不规则的几何形状。它散发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非欧几何的美感。

    沈观死死地盯着布片上的信息。非生肖,是印,来自星。以及那个古怪的符号。

    这薄薄的布片,彻底颠覆了他对轮回司的初步认知。这里并非简单地根据生肖选择受害者进行折磨,而是基于某种他所拥有的印记,而这个印记,其源头指向了遥远的、冰冷的星辰。

    他立刻联想到李教授之前在初始房间里说过的话:这风格……非常古老,但又有些不对劲。以及李教授对符文的评价:扭曲的……邪门阵法。

    他再看了一眼赵晴站立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多了一个刻着她名字的木牌,被暗红色的污迹划掉了。她的执事化,是否也与这个印记有关难道印记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李教授在看到壁画和听到司命的话后,那种明显的异样和保留,是否也与这个印记有关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沈观感到自己的大脑高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破碎的信息拼凑起来。非生肖,是印,来自星……这指向了一个远超人类理解的领域,带有浓烈的克苏鲁色彩。他们不是因为属什么而被困,而是因为携带了某种源自星辰的印记。

    巨大的恐惧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恐惧中多了一丝对真相的好奇和求知欲。生存不仅仅是为了逃离,更为了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片折好,藏在怀中。这个发现太过重要,也太过危险,他不能立刻告诉任何人。他看了看还在石磨旁艰难支撑的王猛和李教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他们是队友,但也可能是竞争者,甚至在真相揭示后,可能是潜在的危险。李教授那闪烁的眼神,让沈观更加警惕。他到底知道多少他隐藏了什么

    拥有这个秘密,让沈观感到自己同时拥有了信息优势,也背负了沉重的负担和更深的危险。他必须独自消化这一切,并在接下来的考校中,寻找更多与星之印和那个符号相关的线索。

    丑牛轮的考校还在继续,沉闷的石磨声在石室中回荡,像是某种古老而疲惫的叹息。沈观感到,自己正在推磨的不仅仅是石块,更是自己被扭曲的命运,以及那个来自远方星辰的,令人心悸的秘密。

    7

    午马奔流

    轮回司的考校残酷而高效。丑牛轮结束后,又有几位应选者因为未能完成任务或积累了过点,消失在了功过阁,墙上的名字木牌又多了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剩下的幸存者寥寥无几,除了沈观、王猛和李教授,可能只剩下零星一两人,他们的眼神麻木而空洞,显然精神已濒临崩溃。

    经过了几轮不同生肖主题的考校——可能经历了需要小心翼翼潜行的寅虎轮,需要坚硬对抗的卯兔轮,需要复杂变通的辰龙轮,需要精确计算的巳蛇轮——每个人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身心俱疲。但他们也对轮回司的规则有了一些血淋淋的了解:司命是规则的执行者,功过点至关重要,考校的设计与生肖特性有关,但总是以一种扭曲、致命的方式呈现,而失败的后果是不可逆转的执事化或其他恐怖结局。

    现在,他们进入了午马轮。

    考校场地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类似古代校场或围场的空间。地面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不断翻涌、吞噬一切的滚烫流沙。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高温灼烧的焦糊味。上空悬挂着数个巨大的、由生锈金属构成的钟摆,每个钟摆上都刻着火焰纹,它们以一种看似随机、实则具有复杂周期的规律摆动着,投下不断移动的、勉强安全的阴影区域。场地的边缘有几座高台,模糊的司命身影就伫立在高台上,如同冷酷的监工。

    司命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依旧是机械、冰冷:午马轮,阳炎奔流。穿越流沙,躲避灼烧。祭坛取符,时辰有限。功过自取,违者自负。

    目标很明确:穿越这片致命的流沙区域,利用钟摆投下的阴影躲避周期性扫过的阳炎灼烧(一股灼热的能量波,根据司命的提示,这是午马阳刚特性的扭曲具象化),并在场地另一端的祭坛上取回一枚马符。场地中散落着一些可以暂时立足的石柱,但司命没有说的是,这些石柱会在流沙的吞噬下随机下沉。

    阳炎灼烧……这他妈怎么躲王猛看着流沙和头顶巨大的钟摆,脸色难看。他能感觉到那种灼热的气息,一旦被扫到,绝无幸免。

    看钟摆投下的影子。沈观冷静地说,影子移动的区域相对安全。我们需要计算钟摆的周期和范围,规划前进路线。

    李教授推了推眼镜,眼神凝重:流沙是最大的威胁,石柱是暂时的安全点,但它们不稳定。阳炎的周期性……我需要观察几次才能找到规律。

    最初,为了生存,他们被迫再次合作。王猛凭借力量在流沙中艰难地开辟道路,沈观凭借观察力计算钟摆的周期和落点,提醒大家阴影区域。李教授则试图解读那些符文钟摆上图案的含义,看看是否与周期性有关。

    然而,流沙的消耗巨大,精神的压力更甚。几次险些被阳炎扫到,以及看到几个被流沙吞噬或被阳炎烧成灰烬的模糊物体(可能是之前的失败者)后,每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

    当他们距离祭坛只有最后一段路程,而通往祭坛的只剩下最后一根看起来相对稳定的石柱时,人性的阴暗面彻底暴露了。马符只有一个。

    王猛的眼神变得狂热而贪婪。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看着那根石柱,又看了看身边的沈观和李教授。他经历过太多的危险,也看到过太多的同伴被淘汰。他知道,在这里,只有自己能信任。

    闪开!他低吼一声,肌肉紧绷,猛地推向挡在他前方的李教授。

    李教授猝不及防,被王猛这含怒一推,身体失去平衡,向侧边的流沙倒去。在身体即将被流沙吞噬的前一刻,李教授的眼神异常怨毒,他死死地盯着沈观,用尽最后的力气,沙哑而急促地低语了一句:

    小心……那印记……会吞噬你……就像它吞噬了‘他们’……

    他们沈观脑海中闪过赵晴空洞的眼神,闪过功过阁墙上那些被划掉的名字。李教授的声音充满了警告和恶意,似乎他知道的远不止如此。他提到的吞噬,与沈观在遗物布片上看到的印和星联系起来,带来一种更加可怕的联想。

    沈观大脑中一片混乱,但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他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被流沙迅速吞噬的李教授(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救他,那吞噬的速度太快了),又看了一眼已经冲上最后一根石柱、正向祭坛冲去的王猛。

    只剩下一个马符,而王猛显然不会留给他任何机会。

    是独自求生,抢夺马符还是……

    沈观突然想起了李教授模糊提过的符文规律,想起了自己在蛇轮中利用环境细微变化躲避攻击的经验,想起了手腕上微弱跳动的鼠形印记——它对鼠穴的感应并非偶然,而是对微观结构和隐藏路径的敏感。以及那块遗物布片,那上面除了文字,还有那个星图符号……那个符号与生肖、与轮回司的运转,是否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他猛地将所有信息整合起来。他看了一眼高台上的司命,又看了一眼祭坛上的马符,以及头顶钟摆的运行轨迹和脚下流沙翻涌的规律。

    不,他不能和王猛硬抢。蛮力在这里并非万能。他必须利用规则……或者说,利用对规则更深的理解和对环境的精确计算。

    沈观没有冲向最后一根石柱。他注意到在王猛前进方向的侧面,流沙的翻涌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周期性的变化,仿佛沙层下隐藏着某种结构。他结合钟摆的运行周期,以及李教授之前无意中提到的一些符文组合,做出一个大胆的推测。

    他猛地向侧方冲去,避开了王猛,也避开了即将扫过的阳炎阴影。他踏入了看似更危险的流沙区域,但在踏下的瞬间,他借着印记带来的微弱感应,脚下在某个极小的瞬间借力于流沙下的一块硬物,身体猛地向前跃出。

    这小子疯了!王猛在高台上看到沈观的举动,心中暗骂。

    但沈观的冒险没有结束。他没有直线冲向祭坛,而是计算着下一个钟摆的摆动轨迹和阳炎扫过的时间。在阳炎即将扫过祭坛的瞬间,他以一种近乎搏命的姿态,在流沙中滑行了一段距离,然后猛地抓住一根从沙中露出的、刻有符文的金属链条(可能是巨大石磨的延伸或某种驱动机制的一部分),荡向了祭坛。

    在他荡到祭坛上方的瞬间,王猛已经抓住了马符,正准备跳回石柱。而就在此刻,沈观荡过的金属链条,触碰到祭坛边缘的一个符文节点。

    嗡——!

    祭坛发出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原本已经被王猛取下的马符,竟然从他手中脱离,向沈观荡来的方向飞去!

    这是沈观在那块遗物布片上的星图符号中,结合之前考校中观察到的符文规律,推测出的一种能量交互方式!那个符号,似乎代表着一种能量的吸引或转移!他利用金属链条的符文作为媒介,那个符号作为操控模式,在关键时刻启动了能量转移,将马符从王猛手中吸引了过来!

    混蛋!王猛怒吼,看着飞向沈观的马符。

    沈观在半空中接住了马符。在他落到祭坛边缘的瞬间,阳炎也正好扫过了祭坛和王猛所在的石柱区域。

    巨大的灼热能量瞬间吞噬了王猛。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在阳炎中化为了一团飞灰,消散在滚烫的流沙之上。

    沈观趴在祭坛边缘,剧烈喘息着,手中紧握着那枚散发着微弱热量的马符。他赢了,但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李教授的牺牲,王猛的死亡,都血淋淋地呈现在他眼前。

    李教授临死前的警告印记会吞噬你……就像它吞噬了‘他们’在他脑海中回响。沈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个鼠形印记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些,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温热。这印记究竟是什么它与那个来自星的符号有什么关系它真的会吞噬他吗

    马轮考校结束了,但沈观的内心却更加沉重。他不仅要面对轮回司外部的危险,更要面对自己身上潜在的、来自星的威胁。

    8

    真相的冰冷碎片

    第七章续:真相的冰冷碎片

    午马轮结束后,空荡荡的功过阁显得更加冷寂。只剩下沈观和另外一个幸存者,一个沉默寡言、眼神麻木的女人,她似乎早在之前的考校中就失去了大部分情感。王猛的木牌上多了一道暗红色的划痕,李教授的名字木牌则完全被污迹覆盖,像被从轮回司的记录中彻底抹去。沈观自己手上的功点寥寥无几,但手中的马符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以及怀中那块遗物布片带来的沉重秘密,是他仅有的资本。

    李教授临死前的警告印记会吞噬你……就像它吞噬了‘他们’……像诅咒一样缠绕着沈观。他知道,那个他们不仅仅是指那些被划掉名字的人,可能还包括赵晴,甚至可能包括司命口中那些被执事化的存在。而印记——他手腕上的那个鼠形印记——竟然是危险的根源之一

    他需要更多信息。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考校中苟活,他必须弄清楚轮回司的本质,星之印的真相,以及李教授到底知道什么。

    接下来的几轮考校——申猴轮的镜像谜题与感官欺骗,酉鸡轮的精确计时与逻辑排序,戌狗轮的忠诚与背叛考验——更加残酷而精神折磨。幸存者数量锐减,那个沉默的女人也在戌狗轮中,因为无法通过忠诚的考验(或许是对司命或某个象征物的忠诚),被某种无形的压力压垮,化为了一地灰烬。

    现在,只剩下沈观一个人了。孤身一人面对这无止境的恐怖考校。

    然而,孤独也意味着不再需要顾忌队友的猜忌和争夺,可以完全专注于解密和探索。李教授在丑牛轮试图解读的符文,王猛在午马轮试图破坏的金属链条,以及自己在各轮考校中观察到的环境异常、非欧几何结构、周期性出现的奇怪符号,所有这些碎片信息在他脑海中汇集。特别是那遗物布片上的星图符号,它在马轮考校中展现出的能量转移能力,让沈观意识到,这个符号绝非偶然,它与轮回司的运作逻辑息息相关。

    在戌狗轮的考校场地——一个由无数旋转的齿轮和锁链构成的巨大机械犬内部——沈观并非全力以赴地寻找出口或狗符,而是利用他对机械结构的敏感和对周期性规律的观察(或许结合了鼠印记对微观结构的感应),寻找那个星图符号的踪迹。

    他发现,在机械犬核心的某个隐蔽齿轮上,赫然刻着一个微弱的、与遗物布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星图符号。这个符号并非机械结构的一部分,更像是一个后加的、不起眼的标记。

    沈观凭借直觉,触碰了这个符号。那一瞬间,他感到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席卷全身,并非攻击,而更像是一种空间被强行扭曲的感觉。眼前的机械结构模糊扭曲,下一刻,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里没有古代衙门的腐朽气息,没有迷宫的泥土腥味,也没有校场的流沙热浪。这是一个冰冷、空旷、充满非人几何结构的空间。墙壁并非平直,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目眩的扭曲弧度,上面嵌满了闪烁着幽光的晶体。晶体内部有复杂的光线流动,像是某种数据流,又像是微缩的星辰轨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和金属摩擦的冰冷气味。

    这里不像任何人类已知的建筑,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活着的机器的内部,或者某种宇宙尺度的计算中心。

    沈观意识到,他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隐藏的节点,进入了轮回司的核心控制区域或档案室。

    他小心翼翼地在这个冰冷的空间中探索。没有司命巡逻,只有远处传来轻微的能量共鸣声和数据流动时的低语。那些低语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

    在空间的中央,他看到了司命的本体。它们并非他之前看到的穿着官袍的身影,那些不过是外在的终端或操作界面。真正的司命,是一些连接着巨大晶体、悬浮在半空中、呈现出复杂几何形态的装置。它们表面光滑,流动着幽光,内部似乎有无数精密的结构在运转。它们没有面孔,没有身体,完全是冰冷的、非生物的存在,被某种未知的能量驱动着。它们散发出的气息,是一种纯粹的、无机质的冰冷和高效率。

    司命……并非生物,而是程序是机器

    这个发现让沈观感到一丝荒谬,同时更加恐惧。与一个有血有肉的敌人搏斗尚有可能,但如何与冰冷的、无感情的程序对抗

    在其中一个大型晶体下方的平台上,他发现了一些堆叠的、由不知名材质制成的纸张或记录。它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上面的文字并非任何已知的语言,但随着沈观靠近,那些文字似乎在他脑海中直接显现出含义,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认知的逻辑。

    这是一份残缺的记录,用一种冰冷、客观的视角,记录着轮回司的职责和目的。

    …轮回司……守门人……职责……筛选……标记……应选者……

    …标记……非凡……来自……星辰……无意……散播……污染……

    …星之印……种子……缓慢……改变……宿主……吞噬……转化……

    …宿主……成为……外神……适应体……或……能量……

    …阻止……污染……扩散……现实……

    …考校……过程……提取……火花……或……力量……

    …失败者……执事化……融入……系统……协助……守卫……

    …成功者……未知……或……归零……

    沈观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所有模糊的线索,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汇集成了最恐怖的真相。

    轮回司……是守门人。它并非是为了折磨或消灭他们,而是为了筛选和处理他们——那些被星之印标记的人。

    星之印不是他们的力量或身份象征,而是一个来自星辰的种子,一种来自某个古老、不可名状的外神的污染!

    那个印记,会缓慢地吞噬他,改变他,最终将他转化为适合那个外神存在形态的适应体,或者仅仅是汲取他的生命作为能量。

    李教授的警告是对的!那个印记,那个来自星辰的标记,会吞噬他!就像它吞噬了那些被执事化的人——他们并非是失败者被惩罚,而是被印记完全吞噬后的最终形态,成为轮回司的一部分,协助这个守门人系统运转!

    赵晴的空洞眼神再次浮现在沈观脑海中。她不是因为一个过点而被随意惩罚,而是她体内的印记因为某些原因(或许是极度的恐惧加速了转化)被司命激活,彻底吞噬了她,将她变成了执事。

    轮回司的存在,是为了阻止这种星之印的污染扩散到现实世界是为了将这些标记携带者隔离在这里,进行处理而考校,则是这个处理过程的一部分提取他们的智慧火花或者某种更抽象的能量

    沈观感到一股巨大的、来自宇宙尺度的冰冷和渺小感。人类,在他原本的世界中,是万物灵长,是主宰者。但在轮回司背后,在那个外神面前,他们不过是被随机撒下的种子,是被收集和处理的污染源。

    他体内的星之印——手腕上那个现在似乎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冰凉跳动的鼠形印记——不再仅仅是一个身份标识,而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外神在他体内种下的标记,宣告着他迟早会被吞噬的命运。

    李教授所说的他们,也许是更早期来到这里、被印记完全吞噬的人;也许是那些在迷宫中神出鬼没的黑影——不完整的、正在被转化的存在。

    司命冰冷、机械的行为,并非是因为它们是无情的杀手,而是因为它们是守门人的程序,按照预设的逻辑,处理着这些被污染的应选者。它们的目的不是毁灭,而是隔离和转化,以保护它们试图守护的现实世界。

    沈观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荒谬。他一直以来拼命想逃离的地方,竟然是一个试图保护现实世界的缓冲区而最大的威胁,竟然来自他自己体内

    然而,绝望之中,也诞生了一丝渺茫的反抗意志。如果轮回司是程序,那么程序就有漏洞。如果星之印是一种污染,那么污染也许可以被清除,或者至少被抑制。如果守门人有职责,那么它的逻辑链条也许可以被利用,被扭转。

    他看向那些冰冷的、悬浮的司命本体,看向墙壁上流淌着星图数据的晶体。这里是轮回司的核心,是守门人的枢纽。那个遗物布片上的星图符号,那些李教授曾试图解读的符文,那些各轮考校中隐藏的规律,所有的一切,都指向这里。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逃离而生存,而是为了理解和反抗这个来自星辰的命运,反抗那个试图吞噬他的外神,反抗这个将人类视为污染源的冰冷系统。

    他的目标,从逃出轮回司,变成了利用轮回司的机制,找到一条彻底解除星之印,或者至少,阻止污染继续扩散的方法。而这一切的关键,很可能就在那个星图符号,以及与它相关的最终解密中。

    这个冰冷的核心区域,既是真相揭示之地,也是通往最终考校的入口。沈观知道,他即将面对的,将是比之前所有恐怖加起来都要致命的挑战——与自己的印记为敌,与司命的程序为敌,甚至,与那个远在星辰之外的不可名状的存在为敌。

    9

    星盘之上

    沈观带着守门人真相的巨大冲击和对自身命运的恐惧,离开了轮回司的核心控制区域。他知道,他现在身处的这个空间,就是最终考校的场地。

    这里是一个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虚空,只有脚下有一座巨大的、由复杂金属和晶体构成的构造,像是一个悬浮在宇宙深处的浑天仪或星盘。这座构造不断发出低沉的能量嗡鸣声,缓慢而有规律地旋转着。周围是深邃的黑暗,点缀着无数像是星星的光点,但细看之下,那些光点并非寻常的恒星,而是扭曲的、发出幽光的符文,有些甚至呈现出巨大的、类似单眼的形态——李教授之前猜测的阴气符文似乎在这里具象化了,它们散发着一种冰冷、恶意的精神波动。

    脚下的平台并非一体,而是由无数不断旋转、拼接的板块构成。每个板块上都刻有不同的图案:有十二生肖的变形纹样,有五行的符号,更多的是各种沈观之前在核心区域见过的扭曲符文,以及他怀中遗物布片上那个冰冷的星图符号的变体。平台板块的拼接和旋转似乎遵循着某种复杂的、难以捉摸的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组合,改变路径。

    中央,一个发出耀眼幽光的几何体悬浮着,它不断地变换着形态,从立方体变成多面体,再变成更加诡异、非欧几何的形状。它散发出的能量波动,让沈观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但他也隐约感觉到,这可能是轮回司的核心,是连接着外神的节点,也是解除星之印的关键。

    司命没有出现,但沈观感到无数双冰冷、无形的眼睛正从周围那些伪星辰般的符文中注视着他。考校已经无声无息地开始了。

    这不再是简单的迷宫逃脱或体力考验,而是对智慧、知识和意志的终极挑战。他必须整合所有获得的线索:各轮生肖考校中隐藏的规律,李教授关于符文和阵法的知识碎片,他在核心区域看到的司命运作模式,以及最重要的——遗物布片上的信息:非生肖,是印,来自星,以及那个星图符号。

    目标:找到解除星之印的方法,或者至少中断轮回司与外神连接,阻止污染扩散。

    巨大的精神压力扑面而来。周围伪星辰散发出的精神攻击,如同低语般在他脑海中回响,试图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彻底屈服或疯狂。那些声音带着宇宙的冰冷和虚无,讲述着人类的渺小和挣扎的无意义。他的手腕上,星之印开始灼热跳动,那不是力量的觉醒,更像是一种内部的侵蚀,试图与周围的伪星辰产生共鸣,将他彻底同化。

    会吞噬你……就像它吞噬了‘他们’……李教授临死前的警告回荡耳边。沈观能感觉到印记正在试图掌控他的身体和思维,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方向感的错乱。

    沈观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精神干扰,专注于脚下的平台和周围的环境。他意识到,平台板块的旋转和组合,似乎与十二生肖的顺序、五行的相生相克,以及某种他尚不理解的星辰规律有关。那个星图符号,必须是破解这个谜题的关键。

    他尝试回忆遗物布片上的符号,并在平台板块上寻找与之相似的图案。他发现,那个符号并非固定不变的,而是在不同的板块上呈现出不同的变体或组成部分。这像是一个巨大的密码锁,而那个符号是钥匙,但钥匙本身也散落在各处,需要他重新拼凑和理解。

    他开始根据生肖的顺序,配合五行的规律,小心翼翼地在平台上移动。每一步都必须精准,因为踏错一步,脚下的板块就可能突然下沉,或者触发来自伪星辰的致命射线。他利用鼠印记带来对细微结构和隐藏路径的敏感,发现了一些看似无法通行,但实际上可以通过特定组合或操作才能稳固的板块。

    在移动的过程中,他注意到某些板块上的符文并非随机排列,而是形成了某种复杂的路径或序列。他想起李教授关于扭曲阵法的说法,以及自己在核心区域看到的那些数据流。轮回司的运作,可能是基于一种非常规的、将传统玄学与某种宇宙技术结合的复杂程序。

    那个星图符号,也许代表着这个程序的某种核心指令,或者一个通往守门人逻辑深处的密钥。在马轮考校中,它展现了能量转移的能力。在这里,它可能代表着对平台结构、能量流动甚至司命程序的某种操控权限。

    沈观一边躲避着周期性扫过的致命能量线(类似之前午马轮的阳炎,但更加集中和精准),一边在脑海中不断重组那些破碎的信息。生肖、五行、符文、星图……这些看似不相关的元素,在这个扭曲的空间里被强行联系起来。

    他想起了李教授曾提到过,某些古老的星图不仅仅是描绘星辰的位置,更是一种能量导引的阵图。而遗物布片上的那个符号,并非纯粹的星图,而是带有机械和几何感的结合。这暗示着,那个符号,可能是一个星图的简化或程序化版本,用于在轮回司这个物理空间中,模拟或调用来自星辰的某种力量或逻辑。

    他需要找到那个星图符号在整个巨大星盘构造上的激活点,并以正确的顺序和方式,将散落在各处的符号碎片连接起来,或者在特定的生肖五行符文板块组合上,执行某种操作。

    时间紧迫。随着考校的深入,周围的伪星辰变得更加活跃,精神攻击和物理威胁也越来越密集。他的理智值正在迅速下降,眼前开始出现幻觉——死去的王猛扭曲的面孔在流沙中向他伸出手,赵晴空洞的眼神在高台上冰冷地注视着他,李教授沙哑的声音反复重复着吞噬你……吞噬你……

    手腕上的鼠形印记跳动得越来越剧烈,一股冰冷的力量试图从印记处蔓延开来,侵蚀他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这是星之印试图完全控制他,将他变成下一个执事的征兆。

    沈观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在彻底被吞噬之前,完成解密。

    他将目光投向中央那个不断变换形态的几何体。那个几何体上,偶尔会闪烁出与遗物布片上星图符号相似的纹路。那里,很可能是最终的操作点。

    凭借着对所有线索的理解,以及印记在关键时刻带来的微弱指引(并非直接指示,而是一种危险或正确路径的微感),沈观开始在平台上快速移动。他根据计算出的钟摆和能量线周期,以及平台板块的组合规律,以一种近乎舞蹈般的精确,在不断变化的板块之间跳跃。

    他找到了几个刻有星图符号碎片的核心板块。每一个碎片的激活,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反噬和来自伪星辰的集火攻击。但他咬牙坚持,凭借着对守门人真相的理解——他不是祭品,司命也不是神,只是程序——他将对未知的恐惧转化为一种冰冷的反抗。

    他将那些星图符号碎片按照一种他推测出的顺序——可能与遗物布片上符号的结构有关,或者与之前考校的生肖顺序有关——在平台上的特定位置激活。每一次激活,周围的能量波动都会变得更加剧烈,中央的几何体变换形态的速度也更快。

    当他激活了所有关键的符号碎片,并将它们在平台上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与遗物布片上符号一致的序列时,脚下的整个巨大星盘构造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周围的伪星辰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地向他发射能量线。手腕上的星之印前所未有地灼热和跳动,仿佛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必须在彻底被吞噬之前,到达中央的几何体,完成最终的操作。

    他纵身跃向中央的几何体。几何体发出耀眼的光芒,散发着强大的排斥力。沈观用尽全身力气,伸出手,将手腕上灼热跳动的星之印按在了几何体表面一个与星图符号中心结构吻合的凹陷处。

    接触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能量洪流猛地从几何体中涌出,通过他的手臂,席卷全身。那并非温暖的力量,而是纯粹的、冰冷的、带有宇宙尺度的信息流。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无限拉伸、扭曲,仿佛要融入那冰冷的星光之中。手腕上的印记,在此刻像一个被点燃的引爆点,疯狂地吸收着这股能量,同时也在向外散发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

    在极致的痛苦和眩晕中,沈观听到了无数模糊的声音在耳边低语,那是无数被印记吞噬者的哀嚎,是司命冰冷的程序代码,是来自遥远星辰的呢喃。他看到了幻象——现实世界在他眼前崩塌扭曲,被纯粹的黑暗和非人的几何形状吞噬。这是污染扩散的景象吗还是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格式化

    我不是你们的祭品!沈观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内心深处发出咆哮。他将自己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对现实世界的留恋,都凝聚在那接触点上。他不是要摧毁这个系统,而是要利用它,利用星之印与它的联系,找到那扇通往逃离的门,或者,找到那条切断连接的密钥。

    在意识即将模糊的前一刻,他脑海中闪过遗物布片上的最后一个信息:……星……他突然明白,那个符号不仅仅是能量转移,它更像是一个定位器,一个指向星的方向,或者……一个通往星的锚点!

    他并非要切断连接,而是要利用这个连接,将自己从轮回司这个缓冲区中,锚定回现实世界!

    他集中所有意识,将那个星图符号、自己对现实世界的记忆、以及手腕上正在被点燃的星之印,全部注入那个几何体。

    巨大的能量反噬达到了顶峰。沈观感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意识像被打碎的玻璃。他不知道自己成功了没有,不知道这个操作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只知道,他必须这样做,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最后的反抗。

    眼前的景象扭曲,破碎,被耀眼的白光和纯粹的黑暗吞噬。他失去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知觉。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似乎听到了一个遥远的、带着一丝意外的非人低语:

    …锚点……启动……

    10

    归来的代价

    沈观猛地惊醒,身体像被从高空抛下般重重摔回地面。他大口喘息着,冷汗浸透了衣衫。眼前的景象,是熟悉的——市图书馆的书架,堆满了泛黄书卷和现代印刷品。柔和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墨香。

    这是现实世界。他回来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身体传来阵阵虚弱和疼痛,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病。头痛欲裂,关于轮回司的具体细节模糊不清,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浓厚的雾霾。那些恐怖的迷宫、冰冷的司命、血迹斑斑的木牌、滚烫的流沙……都变成了支离破碎的画面,像是一场极其真实、却又荒诞不经的噩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内侧。那个鼠形印记,依然在那里。但它不再是淡得几乎看不见,也不再是灼热跳动。它呈现出一种更加深刻、带着一丝青灰色的形态,仿佛纹身一般烙在了他的皮肤上。摸上去,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冰冷感。

    一种强烈的、刻骨铭心的恐惧和压抑感从印记处蔓延开来,清晰而真实,远比噩梦的残留更甚。那并非是对经历的恐惧,而是一种源自印记本身的、深入骨髓的不安。

    他颤抖着站起身,身体虚弱得几乎站不稳。他走出图书馆,踏上了熟悉的街道。阳光依然温暖,车辆依然穿梭不息,人群依然喧闹忙碌。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那么充满生机。

    但沈观眼中的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

    阳光不再只是温暖,它带着一种过于刺眼的、不自然的白光,仿佛某种能量的直射。人群的喧嚣不再是背景音,而是变成了无数模糊、重叠的低语,让他心烦意乱,难以分辨。某些寻常的图案——人行道上的方砖拼接、建筑物的多边形窗户、广告牌上螺旋形的装饰——在他看来,都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非欧几何的扭曲感,让他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

    他试图回忆轮回司的细节,特别是最后的解密过程,但那些关键的符文、星图、司命的指令,就像被某种力量强行从他脑海中抹去了。他只能记住那种冰冷的逻辑、那种宇宙尺度的渺小感,以及同伴们的悲惨结局。

    他尝试联系王猛、李教授,甚至模糊记得名字的赵晴。他通过网络搜索他们的名字,查找他们的联系方式。

    结果令人心惊。

    王猛,查无此人。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王猛这个人。

    李文山,确实有一位李教授,但他的信息停留在几个月前,显示他死于一场意外——在一次野外考察中,失足跌落山崖。意外沈观想到了他在午马轮中被流沙吞噬的场景,想到了李教授死前那怨毒的眼神和关于印记吞噬的警告。那真的是意外吗

    赵晴的名字,更是毫无信息。仿佛一个不存在于世的人。

    那些功过阁墙上被划掉的名字,他们的结局可能都与现实世界的意外或查无此人相吻合。轮回司,这个守门人,似乎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处理着那些未能通过考校的应选者,甚至影响了他们在现实世界存在的痕迹。

    沈观感到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力感。他成功逃离了,但他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而那些曾经与他并肩(或为敌)的人,都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消失了。

    他回到自己的公寓,熟悉的房间,熟悉的物品,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脸色苍白,眼神深邃,带着一种超越了他年龄的沧桑和疲惫。手腕上青灰色的鼠形印记,像是一个永久性的标记,提醒着他所经历的一切。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生活,但做不到。工作(如果他还有工作的话)变得遥远而不真实。与人交流时,他发现自己常常走神,脑海中闪过的是司命冰冷的声音或伪星辰扭曲的光芒。他对日常的烦恼和快乐都感到麻木,仿佛他的灵魂还在那个冰冷的虚空中飘荡。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在日常生活中看到细微的异常。走在街上,他会不自觉地看到某些建筑物的阴影处,似乎隐藏着与轮回司中相似的扭曲符文;听到某些远处的杂音,在他听来像是模糊的算盘声或司命的低语;偶尔,他会感觉到那种熟悉的、被冰冷目光窥视的感觉,仿佛司命或者那个外神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现实世界。

    手腕上的印记,有时会微微发痒或发热,似乎在回应着这些异常,或者在警告他。他隐约感觉到,那个印记并未彻底消失,只是暂时蛰伏。李教授的警告印记会吞噬你并非空穴来风。他在最后的考校中,是利用了印记与星图符号的联系才逃离的,但这种联系可能并未被完全切断,反而让印记以一种新的形态,将他与那个来自星的威胁永远绑定在了一起。

    他逃离了轮回司,但可能带出了它的碎片或诅咒。他也许切断了轮回司的隔离功能(至少是对他而言),但却将潜在的污染带回了现实。或者,更可怕的是,他所认为的现实世界,本身是否也只是另一个、更大维度的轮回司的表象那些看似正常的规则,是否也隐藏着非欧几何和宇宙恐怖的逻辑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再是原来的沈观了。他的世界观已经被彻底颠覆,他的心灵留下了永久的创伤。他是一个带着星之印的幸存者,一个知晓了部分恐怖真相的污染源。

    夜晚,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窗外,城市的灯光像是无数微弱的伪星辰。他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不知道下一次考校何时会来,不知道手腕上的印记何时会彻底吞噬他,也不知道那个来自星的外神是否会通过他,将更可怕的污染带到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逃离了囚笼的老鼠,但他的身上,却永远留下了鼠穴的印记,以及来自遥远星辰的窥视。

    结局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更深的阴影。生存的代价如此巨大,而那不可名状的威胁,似乎从未真正远去,只是换了一种更加隐秘、更加难以捉摸的方式,潜伏在他的身边,潜伏在这个看似正常的现实世界里。

    他,以及他身上残留的星之印,成为了一个新的,令人不安的悬念。

    沈观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喧嚣的城市。阳光依然明媚,但他的眼中却只有无尽的晦暗。手腕上的印记冰冷地提醒着他所经历的一切,以及那从未远去的威胁。他是一个从深渊中爬出来的幸存者,但他知道,深渊的烙印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

    那些关于迷宫、司命、功过、星图的记忆,像破碎的玻璃碎片,在他脑海中时不时闪过,带来一阵阵刺痛。他试图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试图理解那个外神的目的,理解星之印的本质,理解自己身上的印记是否还有救赎的可能。

    他开始研究那些关于古老星象、失传符文、甚至是一些隐晦的克苏鲁传说。他的研究不再是学术兴趣,而是为了自救,为了理解自己体内的那个定时炸弹,为了寻找对抗那来自星辰之外的冰冷力量的微茫希望。

    他在人群中行走,观察着每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们脸上平静的表情,在他看来充满了讽刺。他们对隐藏在现实表象下的恐怖一无所知,他们生活在一个脆弱的幻梦中,而他,一个污染源,却带着清醒的理智,行走在这幻梦之中。

    他曾想过将真相公之于众,但谁会相信那些恐怖的经历,司命的存在,外神的低语,星之印的威胁……在旁人看来,只会是精神错乱者的胡言乱语。而且,他担心自己的揭露反而会加速印记的扩散,或者引来轮回司(如果它还存在的话)更直接的关注。

    他是一个孤独的守夜人,一个带着黑暗秘密的流浪者。他的生存,是巨大的不幸,因为他必须永远面对那个来自星的恐惧,永远担心印记的爆发,永远在正常与异常的界限上徘徊。

    手腕上的印记再次微微发痒。他低头看向它。那青灰色的形状,像是一只抽象的、扭曲的鼠,又像是一个古老的符号。在某些角度下,它似乎与那个在遗物布片上看到的星图符号隐隐吻合。

    它不仅仅是一个标记,它是一个连接,一个让他无法彻底摆脱轮回司和那个外神的连接。他逃离了考校,但成为了那个更高维度存在的信标

    沈观感到一种渗透灵魂的疲惫。他的抗争还在继续,但那是一场看不到尽头、胜负难料的战争。敌人是来自星辰之外的恐怖存在,是他体内流淌的污染,是隐藏在现实表象下的扭曲逻辑。

    他知道,自己也许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平静或安全。但至少,他还活着。他还带着那份来之不易的真相碎片。他还能尝试去理解,去寻找,去抵抗。

    他看着远方的夜空,那些看似平静的星辰,在他眼中却变得充满了未知和不祥。

    在不可知的宇宙力量面前,人类的智慧和挣扎,如同星空下微弱的烛火。但即使是烛火,也能在黑暗中带来一丝微弱的光芒,指引着方向,哪怕只是一瞬间。

    沈观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除了城市的喧嚣,似乎还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冰冷气息。

    他知道,他的故事,远没有结束。带着星之印,他将继续行走在这扭曲的现实与未知的恐怖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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