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背叛
雨水顺着脸颊滑下,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张明站在马路中央,手机屏幕在雨中依然清晰得刺眼——那是女友林雨和赵天翔的亲密照片。公司副总和刚入职的实习生,多么俗套的故事,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
四年感情,就他妈这么不值钱张明狠狠抹了把脸,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更多露骨的聊天记录跃入眼帘。赵天翔承诺给林雨的转正机会、奢侈品礼物、海外旅游……而林雨回复的每一个爱你都像刀子捅进张明心里。
红灯转绿,张明大步穿过马路,没注意到右侧疾驰而来的货车。刺目的远光灯,尖锐的刹车声,然后是剧痛和黑暗。
表少爷表少爷醒了!
张明睁开眼,一张陌生的妇人面孔凑在眼前,见他醒来立刻转身喊道:快去告诉老爷,表少爷醒了!
头痛欲裂。张明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木床上,盖着锦缎被子,房间陈设古色古香,像极了古装剧里的场景。
这是哪里医院呢他声音嘶哑。
表少爷莫不是撞坏了脑子妇人担忧地看着他,这是赵府啊,您从老家来投亲,路上惊了马,摔伤了头。
张明下意识摸头,果然缠着布条。没等他理清思绪,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醒了就好。男子面容威严却带着几分关切,你父母早逝,既来投奔,赵家自会照拂。好好养伤,日后可与你表哥文修一同读书。
张明茫然点头,突然瞥见中年男子身后跟着的丫鬟,顿时如遭雷击——那张脸,分明就是林雨!
小翠,这几日你负责照料表少爷起居。中年男子吩咐道。
是,老爷。丫鬟低头应声,声音与林雨一模一样。
张明死死盯着她,心跳如鼓。小翠抬眼偷瞄他,目光相接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慌乱,随即迅速低下头。
多谢……舅舅。张明勉强挤出几个字,脑子里却乱成一团。穿越平行世界还是他疯了
中年男子——赵老爷满意地点点头离开了,留下小翠在房中伺候。
你……张明刚开口,小翠就扑通跪下。
表少爷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她声音发抖,额头几乎贴地。
张明伸手想扶她,却在碰到她手臂时被她惊恐地躲开。这反应太奇怪了,除非……
你认识我,对不对张明压低声音,林雨
小翠浑身一颤,抬头时眼中满是恐惧和难以置信:你……你是张明
确认的瞬间,张明胸口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愤怒、困惑、还有一丝诡异的庆幸。没等他继续追问,门外传来脚步声,小翠立刻恢复卑微姿态退到一旁。
听说表弟醒了一个清朗男声传来,随后走进一位锦衣公子,面容俊秀,手持折扇,一派风流书生模样。
张明瞳孔收缩——这张脸,分明是赵天翔!
文修来了。赵老爷去而复返,这是你远房表弟张明,今后就住在府上与你一同读书。
赵文修笑容温和地行礼,却在转身时对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身子一抖,低头退到他身边。张明清楚地看到赵文修的手在小翠腰间捏了一把,而小翠——林雨——不敢有丝毫反抗。
表弟好生休养,改日带你熟悉家中。赵文修说完,带着小翠离开了。
房门关上,张明攥紧了被角。车祸、穿越、背叛自己的女友成了丫鬟、情敌成了主子……信息量太大,但他抓住了一点——在这个世界,他有机会报复。
赵天翔……赵文修。张明冷笑,还有林雨,不,现在是小翠了。老天给我这个机会,我不会浪费。
窗外,雨依然下着,就像他穿越前的那一刻。但张明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
第2章:账本里的机会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张明已经醒了半个时辰。他坐在桌前,用一根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写写画画,试图理清自己的处境。
赵府,赵文修,小翠……他低声念叨,在纸上画着关系图。三天了,他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但生存本能迫使他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环境。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张明迅速将草纸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表少爷,您醒了吗是小翠的声音,比林雨的音调略高,带着刻意的恭敬。
进来。张明调整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小翠推门而入,手里端着铜盆,臂上搭着毛巾。她穿着淡绿色的丫鬟服饰,头发梳成简单的双髻,比现代的林雨看起来稚嫩许多。放下铜盆后,她低着头退到一旁,眼睛始终盯着地面。
老爷说,表少爷伤好些了就请去前厅用早膳。她声音细如蚊蚋。
张明注视着她,胸口泛起复杂的情绪。这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现在却在他面前卑微如尘。他应该感到快意,但看到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却升起一丝异样。
小翠,他故意用这个名字称呼她,你在这里多久了
回表少爷,奴婢来赵府已经两年有余。她仍然低着头。
抬起头说话。张明命令道。
小翠迟疑了一下,缓缓抬头。那张脸与林雨一模一样,只是右脸颊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抽打过。目光相接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张明熟悉的神色——那是林雨每次说谎前都会有的细微慌乱。
你的脸怎么了张明皱眉问道。
小翠立刻又低下头:奴婢不小心撞到了门框。
张明知道她在说谎,但没有追问。他洗了脸,跟着小翠前往前厅。路上,他仔细观察着赵府的布局——三进的大院落,装饰不算奢华但处处显露出财力。路过的仆役见到他都恭敬行礼,但眼神中带着好奇和审视。
前厅里,赵老爷和赵文修已经入座。见张明进来,赵老爷和蔼地招呼他坐下,而赵文修只是淡淡点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明儿啊,伤可好些了赵老爷问道。
多谢舅舅关心,已无大碍。张明学着古人的腔调回答。
那就好。你父母早逝,既投奔到我这,便安心住下。文修正在准备科举,你既读过书,不妨与他一起研习,也好有个前程。
张明暗自庆幸自己大学时参加过国学社,对古文有些基础。侄儿一定努力,不负舅舅期望。
赵文修突然轻笑一声:听闻表弟家中贫寒,不知师从何人可曾读过《四书章句》
话中的轻视显而易见。张明压下怒火,平静回答:家中虽贫,父亲在世时也曾请过先生。《大学》《中庸》都曾涉猎,只是不够精深,还望表哥指点。
赵文修似乎没料到张明能对答如流,一时语塞。赵老爷满意地点头:好好,读书人最重谦逊。文修,你作为兄长,要多帮衬表弟。
是,父亲。赵文修勉强应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悦。
早膳后,赵老爷叫住张明:明儿,你既通文墨,可会算账近日铺子里账目有些混乱,原想请账房先生,若不嫌弃,你可愿一试
张明眼前一亮——这正是展示能力的机会!侄儿愿意效劳。
赵老爷领他来到书房,指着桌上几本厚厚的账册:这是丝绸铺子半年的往来,总对不上数目,你瞧瞧。
张明翻开账本,只见密密麻麻记载着日期、货物、银两数目,记录杂乱无章。现代人的思维立刻让他发现问题所在——没有系统的记账方法,收支混在一起,自然容易出错。
舅舅,给我一日时间,应当能理清。张明自信地说。
赵老爷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同意,留下张明一人在书房。
张明立刻投入工作。他在大学辅修过会计,现代复式记账法对付这种简单账目绰绰有余。他重新绘制表格,分门别类整理数据,很快找出了几处错漏和贪污的痕迹。
正当他全神贯注时,门被轻轻推开。小翠端着茶点进来,看到桌上整齐的新账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表少爷,您这是……
现代记账法。张明脱口而出,立刻意识到失言,但小翠的反应让他心头一震——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变成刻意的茫然。
奴婢不懂这些,只是送茶点来。她放下托盘就要退出。
等等。张明起身拦住她,你知道什么是现代,对不对
小翠浑身一颤,眼睛迅速泛红:表少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别装了,林雨。张明逼近一步,我们都记得,是不是那天晚上的车祸,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小翠的嘴唇颤抖着,眼泪终于滚落:张明……真的是你。我以为我疯了,这些天……她突然捂住嘴,惊恐地看向门口。
张明也听到了脚步声,迅速回到座位。小翠擦干眼泪,低头站到一旁。
赵老爷走进来,看到整齐的新账本和上面清晰的数字,惊讶不已:这、这是你做的
是。张明指着账本解释,我将收支分开记录,每笔交易都双向登记,这样错漏一目了然。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问题。
赵老爷仔细查看,脸色渐渐严肃:果然!这些狗奴才,竟敢中饱私囊!他拍案而起,随即对张明露出赞赏之色,明儿,你这记账法前所未见,却极为精妙。从今往后,家中账目就交给你了!
多谢舅舅信任。张明行礼,余光瞥见小翠复杂的眼神。
傍晚,张明在院中散步,熟悉环境。转过一处假山,他听到压抑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小翠蹲在角落里,肩膀抽动着。
张明本该感到快意,却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为什么哭
小翠惊跳起来,慌忙擦脸:表少爷!奴婢、奴婢只是……
赵文修打你了张明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淤青。
小翠沉默片刻,突然苦笑: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看到我这样。
这直接的回答让张明愣住了。小翠——林雨——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你恨我,但这里的生活……生不如死。赵文修他……她突然住口,因为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老仆走过来,看到张明连忙行礼:表少爷,老爷找您。
小翠趁机匆匆离去。老仆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叹气:可怜的孩子。
老人家是张明问道。
老奴赵福,在赵家三十年了。老仆和善地回答,表少爷有事尽管吩咐。
张明心中一动:福伯,小翠来赵家多久了
两年多吧。赵福压低声音,是少爷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刚开始还挺受宠,后来……他做了个抽打的手势,少爷脾气不好,丫鬟们没少挨打。尤其是最近准备科举,压力大,更拿她们出气。
张明胸口升起一股无名火:舅舅不管吗
老爷只关心少爷能不能考取功名。赵福叹道,赵家虽是商贾,却一心想入仕途。可惜少爷心思不在读书上,整天……他突然意识到说太多,赶紧住口,表少爷莫怪老奴多嘴。
不会,谢谢福伯。张明微笑。
回到房间,张明辗转难眠。白天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小翠脸上的红痕、眼中的泪水、那句生不如死……还有赵文修那副嘴脸,与赵天翔如出一辙。
他应该感到复仇的快感,但心中却充满矛盾。窗外月光如水,张明握紧了拳头——不管怎样,他必须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而科举,似乎是唯一的上升通道。
赵文修,你等着。他轻声自语,我会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第3章:断墨与心结
废物!连墨都磨不好!
一声怒喝从书房传出,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声响。张明正经过回廊,闻声加快了脚步。
推开书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墨汁和碎瓷片。赵文修面色铁青地站在书案后,手中毛笔折成两截。小翠跪在地上,右脸颊红肿,墨汁溅满了她的衣裙,她正颤抖着收拾碎片,手指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表哥何事动怒张明跨入门槛,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赵文修见是他,勉强压下怒火:表弟来得正好。这贱婢故意磨浓了墨,毁了我一篇策论!明日就要交与学政大人过目,如今全毁了!
张明扫了一眼案上宣纸——确实有一大片墨渍,但他注意到文章本身字迹潦草,内容空洞,即便没有墨渍也难称佳作。小翠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张明看到她咬紧的下唇和微微发抖的肩膀——那是林雨委屈时的一贯反应。
确实可惜。张明走近书案,故作沉思,不过我看这墨渍形状奇特,倒像一只展翅雄鹰。表哥何不顺势修改,将策论题目改为《论边关守备》,借这鹰喻将士戍边之志如此不仅化解问题,还能显出随机应变之才。
赵文修一愣,仔细看了看污渍,眉头渐渐舒展:咦,确有些像鹰……
我恰读过几篇边防策论,若表哥不嫌,可共同参详。张明趁热打铁,同时不动声色地挡在小翠与赵文修之间。
赵文修犹豫片刻,终于点头:也好。这贱婢——
让她去给我取些点心来吧,讨论文章怕是要费些时辰。张明打断他,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文修摆摆手,小翠如蒙大赦,匆匆退出。转身时,她投向张明的那一瞥中混杂着感激与困惑。
两个时辰后,一篇全新的策论完成了。虽然大部分内容出自张明之口,但赵文修显然很满意,甚至难得地拍了拍张明的肩膀:表弟果然有才,他日必成大器。
张明谦虚地笑笑,心中却冷笑不已。离开书房后,他在后院井边找到了正在洗衣的小翠。夜色已深,她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手怎么样了张明走近问道。
小翠惊得差点打翻水盆,见是他才松了口气:多谢表少爷今日相助。她摊开手掌,一道伤口横贯掌心,已经简单包扎过了。
张明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金疮药,效果不错。
小翠迟疑着没有接:表少爷不必如此……奴婢不值得。
为什么把墨磨那么浓张明突然问道,是故意的吗
小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现代林雨才有的倔强:他写不出来就拿我们出气。昨晚春桃被他用镇纸砸破了头,今天又轮到我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只是……太累了,手抖了一下。
张明胸口一阵发紧。这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此刻却让他心生怜悯。他蹲下身,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轻轻拆开布条,为她上药。
你记得多少他压低声音问,关于……以前。
小翠的手在他掌心微微颤抖:零碎的片段。我记得我们……她突然停住,眼中涌出泪水,我记得我伤害了你。但更多的事情很模糊,像隔了一层纱。
张明动作一滞:赵文修呢你觉得他和……那个人像吗
一模一样。小翠的声音带着恐惧,连身上的痣都在同一个位置。第一天见到他,我就吓晕过去了。
张明心中一震。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么这场穿越背后是否有什么规律或目的
你知道这是什么朝代吗他继续问。
小翠摇头:我对历史不熟,但从服饰和说话方式看,应该是明朝
张明正想再问,远处传来脚步声。小翠迅速抽回手,恢复卑微的姿态。赵福提着灯笼走来:表少爷,老爷请您去前厅,周家来人了。
前厅灯火通明。赵老爷正与一位华服青年交谈,见张明进来,招手道:明儿,来见过周公子。周家是本地布商之首,周公子去年已中了秀才,学问极好。
周公子约莫二十出头,面容白净,眉宇间透着傲气。他漫不经心地扫了张明一眼:这就是赵兄那位远亲听闻今日帮赵兄改了篇策论
赵文修脸色有些不自然:表弟确实有些见解。
哦周公子挑眉,不知张兄师从何人可曾应试
火药味顿时弥漫开来。张明不卑不亢:家中贫寒,只随父亲读过几年书。尚未有机会应试。
难怪。周公子轻笑,如今科举取士,非熟读经义者不可。我周家藏书万卷,自幼请名师教导,方有小成。赵兄若需要指导,尽管开口。
赵老爷脸上挂不住,插话道:周家生意近来可好听说南边来了新货
周公子得意地捋了捋衣袖:托赵叔的福,新到的苏缎一售而空。说来也奇,我让掌柜在铺子门口搭了彩棚,摆上茶点,凡购买满十两者可抽签得奖,结果客人比平日多了三倍。
张明差点笑出声——这不就是现代的促销活动吗他忍不住道:周公子此法甚妙。不过若能在彩棚内增设一台织机,请工匠当场演示织锦过程,再配以解说各种绸缎的区别与珍贵之处,不仅能让顾客更了解产品价值,还能吸引路人驻足,效果或许更佳。
厅内突然安静。周公子惊讶地张着嘴,赵老爷眼中精光闪烁,赵文修则面色复杂。
这……周公子回过神来,确实是个主意。张兄从何处学来此法
曾在杂书上见过类似记载。张明含糊其辞。
周公子态度明显热络起来,甚至向张明请教了几个经营问题。张明结合现代商业知识,一一作答,听得周公子连连点头,最后竟邀请他去周家做客。
客人走后,赵老爷拍着张明的肩膀大笑:好!好!没想到明儿还有这般见识!周家那小子向来目中无人,今日可算吃了瘪。
赵文修勉强笑着附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
夜深人静,张明悄悄起身,摸黑来到赵文修的书房。借着月光,他翻找出几本科举备考的书籍——《四书大全》《五经正义》《策论典范》等。这些在现代被视为古董的典籍,此刻却是通往权力的钥匙。
他小心地包好书籍,正要离开,却听到门外轻微的脚步声。张明迅速吹灭蜡烛,屏息躲在门后。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溜了进来,径直走向书柜,熟练地取了几本书。月光照在她脸上——是小翠。
你也来偷书张明低声道。
小翠吓得差点叫出声,转身看到是他,才拍着胸口顺气:你吓死我了!这反应如此现代,让张明恍惚间以为回到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他问。
给你送这个。小翠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抄册子,赵文修的听课笔记。他每月去书院听讲,回来后都会整理。我想……可能对你有用。
张明接过册子,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背叛他的女人,现在却在帮他。为什么他忍不住问。
小翠低下头:我不知道。也许……也许是因为在这里,你是我唯一熟悉的人。她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张明,无论前世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我只是个想活下去的丫鬟。
张明胸口发紧,无言以对。小翠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小心赵文修。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很可怕。
她悄然离去,留下张明站在黑暗中,手中紧握那本笔记。
复仇的火焰仍在心中燃烧,但某种更复杂的情感开始萌芽。张明深吸一口气,带着书籍回到自己房间。科举之路漫长,而他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第4章:危机与诗才
黎明前的赵府静得出奇。张明伏在案前,就着一盏油灯研读《四书大全》,眼皮沉重如铅。来到这个时空已半月有余,他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备考。科举是他唯一的上升通道,也是复仇的唯一途径。
砰!
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张明推开窗,只见东院火光冲天,仆人们提着水桶来回奔跑。
他披上外衣冲出门,差点与慌不择路的小翠撞个满怀。
怎么回事张明抓住她的肩膀稳住她。
染坊着火了!小翠气喘吁吁,脸上沾着煤灰,老爷和少爷都赶过去了,整个东院的布料全完了!
张明心头一震。据他所知,赵家主要经营丝绸贸易和染织,东院染坊存放着即将交付给官府的贡品级绸缎。若真如小翠所说,损失将不可估量。
他跟着人群跑到东院,眼前的景象令人窒息——三间大厂房完全被火舌吞噬,尽管众人拼命泼水,火势却丝毫不见减弱。赵老爷面如死灰地站在一旁,赵文修则对着几个跪在地上的工人拳打脚踢。
废物!连个火都看不住!这可是要送进宫的贡品!赵文修一脚踹翻一个年迈的工匠。
张明皱眉,走近赵老爷:舅舅,损失如何
赵老爷声音颤抖:全完了……三千匹上等绸缎,还有特制的云纹锦……都是按察使大人点名要的。交不出货,轻则赔款,重则问罪啊!
张明迅速在心中盘算。在现代,他曾参与过公司的危机公关项目,处理过供应链断裂的紧急情况。古代商业虽然原始,但基本原理相通。
舅舅,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件事。张明压低声音,第一,立刻派人守住现场,查找起火原因;第二,清点剩余库存和原料;第三,估算重新生产所需时间和成本。
赵老爷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对对,明儿说得有理!他立刻吩咐管家安排人手。
天色大亮时,火终于被扑灭。经查,起火原因是值夜工人醉酒打翻油灯。更糟的是,这批绸缎是专为三个月后的万寿节准备的,如今工期已不足两月。
正厅里,赵家父子如坐针毡。几个掌柜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老爷,一个白发掌柜硬着头皮开口,就算现在从苏州紧急调货,最快也要一个月。而且这种云纹锦工艺复杂,能做的作坊不多……
加钱!三倍工钱!赵老爷拍案而起,无论如何也要按期交货!
掌柜们面面相觑:这……恐怕不是钱的问题。工匠有限,各家都在赶万寿节的订单……
赵文修突然转向张明:表弟昨日不是对周家公子高谈阔论吗如今家族危难,可有妙计话中带刺,显然是想看张明出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明身上。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有个想法,或许可行。
赵老爷如抓住救命稻草:快说!
分散生产,协同作业。张明拿起茶杯在桌上摆出几个点,将整匹布的织造过程拆分成多个环节——缫丝、纺线、染色、织造、刺绣,分别外包给不同的小作坊。我们负责提供统一标准和原料,并派专人监督质量。
一个掌柜忍不住问:这有何特别之处
关键在于流程重组。张明蘸水在桌上画出示意图,传统做法是一匹布从头到尾由一个作坊完成。我们改为流水作业——缫丝的只管缫丝,织布的只管织布。每个作坊只做自己最擅长的部分,效率可提高数倍。
厅内鸦雀无声。这种现代工业生产理念对古人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
荒谬!赵文修嗤笑,各环节如何衔接质量标准如何统一
张明不慌不忙:这正是需要我们精细管理之处。我们可以设计统一的度量工具和样布,每个环节完成都必须符合标准才能进入下一环节。同时,建立奖惩制度,对提前高质量完成的给予额外奖励。
赵老爷眼中渐渐亮起希望:听起来可行……但时间仍然紧迫。
还有一个办法。张明继续道,将云纹锦的图案简化三成。我仔细观察过,原设计中有不少重复装饰性纹样,精简后不影响整体效果,却能节省近半工时。
这……按察使大人能接受吗赵老爷犹豫道。
与其延误交货,不如主动提出优化方案。张明胸有成竹,我们可以说这是特意为彰显皇上节俭美德而作的改良设计。
赵老爷猛地站起身:妙!就这么办!明儿,这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
赵文修脸色瞬间阴沉如墨。
接下来的日子,张明几乎住在了临时搭建的工棚里。他亲自设计生产流程图,制定质量标准,培训督导人员。小翠被赵夫人指派来照顾他起居,每日送饭递水,安静地在一旁看他工作。
你不恨我吗一天深夜,张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突然问道。
小翠正帮他整理散落的图纸,闻言手指一颤:恨
现代的事。张明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小翠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我知道你想报复。但在这里,你是唯一一个把我当人看的主子。她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交错的鞭痕,赵文修心情不好就打人,赵夫人明知却不管……我宁愿伺候你,哪怕你最后要杀我。
张明胸口一阵刺痛。他伸手想触碰那些伤痕,又硬生生忍住。复仇的信念开始动摇,这让他感到愤怒——对自己软弱的愤怒。
去睡吧。他生硬地说,重新埋首图纸。
一个月后,第一批改良版云纹锦提前三天完成,质量甚至优于原版。赵老爷喜极而泣,当即决定在家中设宴庆功,还特意邀请了几位地方官员和学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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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当天,赵府张灯结彩。张明作为功臣,被安排在赵老爷右手边,位置甚至比赵文修更尊贵。赵文修表面含笑,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张贤侄年轻有为,不知可曾应试酒过三巡,按察使笑眯眯地问道。
张明恭敬回答:晚辈惭愧,尚未有机会应试。
哦按察使转向赵老爷,如此才学,不考科举实在可惜。明年乡试,务必让他一试。
赵老爷连连称是,拍着张明的肩膀说:我这外甥天资聪颖,近日已在苦读备考。老夫打算让他使用家中藏书楼,以便专心向学。
张明心头一跳。藏书楼是赵家重地,连赵文修都不能随意进出。这份殊荣意味着他正式被赵家接纳。
赵文修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碎裂,鲜血混着酒液滴在桌布上。众人愕然,他强笑道:手滑了,失礼。
宴会后,赵老爷亲自带张明参观藏书楼。这是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藏书数千册,不少是珍本孤本。
明儿,从今往后你可自由出入此处。赵老爷语重心长,我知你与文修有些不睦,但他毕竟是我独子。赵家未来,还需你们表兄弟同心协力啊。
张明表面应允,心中冷笑。出了藏书楼,他在花园偶遇赵文修。对方显然等候多时。
表弟好手段。赵文修阴恻恻地说,先夺我家业,再夺我功名
张明故作惊讶:表哥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为赵家尽绵薄之力。
赵文修逼近一步,酒气扑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个穷亲戚,也妄想鲤鱼跃龙门他冷笑,走着瞧。科举之路,可不是会算几笔账、懂点奇技淫巧就能走通的。
张明不卑不亢:多谢表哥提醒。我自当加倍努力,不负舅舅期望。
赵文修拂袖而去。张明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渐冷。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城中举办一年一度的端阳诗会,本地学子文人齐聚一堂,吟诗作对。赵老爷命赵文修带张明一同前往,意在让他见见世面。
诗会在城西的芙蓉园举行。亭台楼阁间,数百文人墨客或坐或立,吟咏之声不绝于耳。赵文修一到场就被几个相熟的秀才围住,故意冷落张明。
张明乐得清闲,独自在园中漫步。忽然一阵喝彩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一群人围着一个华服老者,正是当日宴会上见过的学政大人。他面前摆着一幅画,画中是奔腾的黄河。
此图气势磅礴,诸君可有佳句题咏学政环视众人。
几个秀才争先恐后地献诗,学政只是微微点头,不甚满意。赵文修也挤上前,朗声吟诵了一首,学政略表赞许,但仍似有所期待。
张明心中一动,想起元朝王冕的《黄河夜泊》。他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斗胆一试。
众人目光齐聚这个陌生面孔。学政认出他是赵家外甥,欣然示意他继续。
张明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吟诵: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波滔天,尧咨嗟……
这首诗气势恢宏,将黄河的雄浑与沿岸百姓的苦难描绘得淋漓尽致。全场鸦雀无声,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才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学政激动地站起身:好诗!字字珠玑,气势磅礴!不知诗题为何
张明犹豫片刻:《黄河行》。
妙!张公子大才!学政拉着他的手连连称赞,此诗当流传千古!
众人的恭维如潮水般涌来,赵文修被挤到一旁,脸色铁青。张明一边应付着祝贺,一边注意到赵文修正与几个面色阴鸷的秀才低声交谈,不时向他投来怨毒的目光。
诗会结束返家途中,赵文修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赵府大门前,他才冷冷开口:表弟今日出尽风头啊。那首诗,真是你所作
张明面不改色:偶然得之,不值一提。
好一个偶然得之。赵文修冷笑,我不管你是抄袭还是侥幸,记住——乡试在即,咱们考场见真章。
当晚,小翠来给张明送夜宵时,神色慌张:少爷回来后大发雷霆,把书房都砸了。他、他说……
说什么张明放下书卷。
说要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小翠声音发抖,张明,你要小心。他认识很多衙门里的人……
张明心中一凛,但很快镇定下来:放心,我有准备。他顿了顿,谢谢你提醒我。
小翠摇摇头,突然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别总皱眉,会留痕的。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小翠慌忙收回手,低头退出房间。张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复仇的坚冰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第5章:坦白与初试
晨雾笼罩着赵府,张明已在藏书楼苦读两个时辰。科举初试在即,他必须抓紧每一刻。自从诗会一鸣惊人后,赵老爷对他越发器重,而赵文修的敌意也日益明显。
表少爷。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小翠端着早膳进来,赵福说学政大人派人送了帖子来。
张明接过烫金名帖,上面写着学政邀请他三日后参加一场文会。这是第二次收到学政的单独邀请,意义非同寻常。
赵文修收到了吗张明问道。
小翠摇头:没有。少爷知道后,把房里能砸的都砸了。她犹豫了一下,今早我去收拾时,他...他抓住我问是不是暗中帮你。
张明注意到她手腕上的淤青,眼神一冷:他又打你了
小翠迅速拉下袖子遮掩:习惯了。他现在动不了你,就拿我们这些下人出气。
张明胸口腾起一股无名火。他放下书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从苏氏药铺买的金疮药,效果很好。
小翠没有接,反而退后一步:你...你去苏氏药铺了
嗯,前日路过,顺便买了些常备药材。张明有些奇怪她的反应,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翠低头摆弄食盒,只是苏家小姐...她...
话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文修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假笑:表弟用功啊,这么早就来读书了目光却在小翠和张明之间来回扫视。
小翠立刻退到墙角,身体微微发抖。张明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表哥有事
赵文修晃了晃手中的书:来查些资料。没想到表弟如此勤勉,难怪学政大人青睐有加。他走到书架前,故意碰倒一摞书,几本重重砸在张明脚边。
张明弯腰捡起,拍了拍灰尘:表哥小心些。这些古籍珍贵,损坏了可惜。
哦赵文修挑眉,表弟何时成了藏书楼的主人了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
文修!赵老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说话的明儿是你表弟,更是赵家的恩人!
赵文修脸色一变,立刻换上恭敬神色:父亲,我只是与表弟玩笑。
赵老爷哼了一声,转向张明时面色和蔼:明儿,准备一下,随我去见周员外。他听说你经营有方,想请教些丝绸行情。
张明点头应下。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小翠,她正低头收拾食盒,脖颈处的伤痕隐约可见。
与周员外的会面很顺利。张明结合现代市场分析法和古代商业特点,提出了一套季节性定价策略,听得周员外连连称奇,当场决定与赵家合作一个新项目。
回府路上,赵老爷拍着张明的肩膀感叹:明儿啊,你若是我亲儿子该多好。文修要是有你一半才干...
张明谦虚道:表哥天资聪颖,只是性情急躁些。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赵老爷摇头叹息:他若有你这般胸襟...唉,不提也罢。对了,初试在即,你准备得如何
《四书》《五经》已通读三遍,策论也练习了十余篇。张明回答,只是八股格式还有些生疏。
不必过于拘泥格式。赵老爷意味深长地说,学政大人欣赏的是真才实学,而非死板的八股文章。
这番话让张明心中一动。看来赵老爷也看出学政对他的青睐,这对接下来的科举之路极为有利。
回到赵府已是傍晚。张明刚进院子,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循声望去,只见小翠蜷缩在假山后,衣衫不整,脸上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
怎么回事张明快步上前。
小翠慌忙整理衣服:没...没什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张明一把拉住她的手:是赵文修
小翠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他喝了酒,把我当成春桃...我反抗,他就...
一股怒火直冲张明天灵盖。他转身就要去找赵文修算账,却被小翠死死拉住:别去!求你了!你要是闹起来,夫人一定会说是我勾引少爷,我会被打死的!
张明拳头捏得咯咯响,但理智告诉他小翠是对的。在这个时代,丫鬟几乎没有人权可言。
跟我来。他拉着小翠回到自己房间,翻出金疮药,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伤到哪里。
小翠僵在原地,脸涨得通红:这...这不合适...
医者父母心。一个清亮的女声从门外传来,或者,让我来
张明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门口,手提药箱,眉目如画却带着一股英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耳垂上戴着一对造型奇特的耳环——那分明是现代简约风格的设计!
苏...苏小姐小翠结结巴巴地行礼。
女子微微一笑,径自走进房间:听说赵府表少爷买了我的金疮药,特意来回访,看看效果如何。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张明,没想到撞见这一幕。
张明震惊于她的直率,更震惊于那对耳环。难道这位苏小姐也是...
我是苏婉儿,苏氏药铺的主人。女子自顾自地介绍,同时检查小翠的伤势,皮外伤不严重,但需要处理。能帮我打盆清水来吗
最后一句话是对张明说的。他如梦初醒,赶紧出去打水。
回来时,苏婉儿已经帮小翠简单处理了伤口,正在为她把脉。见张明进来,苏婉儿直截了当地问:张公子似乎对我的耳环很感兴趣
张明心跳加速:设计很独特,从未见过。
家传的。苏婉儿意味深长地说,据说来自海外,工艺非凡。她转向小翠,你需要休息,这几日别做重活。我会跟赵夫人说你需要调理,暂时调来药房帮忙。
小翠感激涕零,连连道谢。苏婉儿收拾药箱准备离开,临走时对张明低声道:若对海外奇物有兴趣,明日午时可来药铺一叙。
张明心中翻江倒海。这位苏婉儿言行举止处处透着现代人的痕迹,难道真是同类但她的身份又是本地药铺主人,似乎在此生活已久。
小翠的轻咳打断了他的思绪。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小姐人很好。小翠轻声说,城里很多穷人生病都找她看,收费很低,有时甚至免费。
张明点点头,仍在思考苏婉儿的事。小翠犹豫了一会儿,突然跪下:张明,我有话要说。
起来说话。张明皱眉。
不,让我说完。小翠抬头,泪眼婆娑,我记得...记得那天晚上的事。赵天翔他...他在年会上给我灌酒,然后...然后趁我醉酒...她声音哽咽,第二天他威胁我,说如果告诉你,就让你在公司待不下去。我...我怕你受影响,所以...
张明如遭雷击。他一直以为林雨是贪图富贵主动出轨,难道真相竟是这样
为什么不早说他声音沙哑。
我说了你会信吗小翠苦笑,赵天翔是副总,我只是个实习生。而且...而且后来他确实给了我不少好处,我也...没有坚决拒绝。
张明胸口发闷。他应该感到释然还是更愤怒林雨确实背叛了他,但开端却是被迫的。这改变不了事实,却让一切变得更加复杂。
起来吧。他终于说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小翠摇头:不,你没原谅我,我知道。但在这里,我真的生不如死。赵文修和赵天翔一样恶劣,甚至更残忍。她颤抖着解开衣领,露出肩膀和背部交错的伤痕,这些,都是我不听话的代价。
张明倒吸一口冷气。那些伤痕新旧交错,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是鲜红的。最触目惊心的是右肩上一块烫伤,形状像极了印章。
他...用砚台烫的。小翠泪如雨下,因为我打翻了他的茶...
张明胃部绞痛。他曾无数次幻想如何报复林雨,但亲眼看到她受虐,却感到一阵阵窒息。这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另一种痛苦。
我会想办法帮你。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
小翠惊讶地抬头:你不恨我吗
恨。张明诚实地说,但没有人该受到这种对待。
当晚,张明辗转难眠。小翠的坦白、苏婉儿的出现,还有即将到来的科举初试,所有事情纠缠在一起,让他思绪万千。
天蒙蒙亮时,他做了一个决定:先专心应对科举,其他事情暂放一边。在这个世界,没有功名就没有权力,而没有权力,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初试当天,赵府上下起了个大早。赵老爷亲自为张明和赵文修准备了马车,还派了四个家丁护送。临行前,小翠偷偷塞给张明一个护身符:我...我去庙里求的。
张明本想拒绝,但看到她期待的眼神,还是收下了:谢谢。
考场设在府学大殿,数百考生整齐排列,气氛肃穆。张明和赵文修被分在不同区域,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试题发下,是一道策论题:论漕运之利与弊。张明略作思考,提笔写下一篇融合现代物流理念与古代实际的策论。他不仅分析了传统漕运的优缺点,还提出了类似现代集装箱运输的标准化货船设想,以及建立中转仓储系统的建议。
写作过程中,他注意到巡考的学政大人在他身边停留了很久,眼中闪烁着惊讶和赞赏。
三天后放榜,张明和赵文修都通过了初试。但张明的名字高居第三,而赵文修则勉强挂在榜尾。
赵府大摆宴席庆祝。觥筹交错间,赵老爷红光满面,不断向宾客夸赞张明的才学。赵文修强颜欢笑,眼中的怨毒却越来越明显。
宴会中途,张明借口透气来到后院。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井边——苏婉儿。
恭喜张公子高中。她微笑道,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张明警觉地环顾四周:苏小姐怎么在这里
赵夫人请我来把平安脉。苏婉儿把玩着耳环,意有所指,明天午时,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她翩然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药香。张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这位神秘的医女,究竟知道些什么
回到宴席,赵文修突然举杯向他走来:表弟,为兄敬你一杯。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张明警惕地接过酒杯,却没有喝:表哥客气了。
赵文修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压低声音:别以为赢了初试就万事大吉。乡试才是真正的战场。到时候...我们走着瞧。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大笑着离去。张明悄悄将酒倒在袖中的手帕上——在敌友未明的环境下,谨慎总是没错的。
夜深人静时,张明取出小翠给的护身符,发现里面除了常见的平安符外,还有一张小纸条:小心赵文修和周家公子。他们密谋在乡试中陷害你。
张明将纸条烧掉,望着跳动的火焰,心中有了决断。无论苏婉儿是什么人,明天的会面或许能给他一些答案。而关于小翠...复仇的欲望仍在,但已不再纯粹。这种复杂的情感,让他感到陌生又不安。
第6章:暗流与抉择
苏氏药铺门前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张明站在药铺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药香扑面而来,混合着各种草药的气息,莫名让他想起现代的中医院。
来得真准时。苏婉儿从里间掀帘而出,今天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裙,发髻简单挽起,耳垂上那对现代风格的耳环格外醒目。跟我来。
她领着张明穿过药柜,来到后院一间僻静的小屋。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案和几个蒲团。苏婉儿关好门窗,突然用现代普通话说道:你是哪年穿过来的
张明心跳骤停,差点打翻茶杯:你...你真是...
2018年。苏婉儿直视他的眼睛,生物化学博士,实验室爆炸后醒来就成了苏家独女。你呢
2023年,程序员。张明仍有些不敢相信,车祸后穿越到赵家表亲身上。
苏婉儿如释重负地笑了:终于遇到同类了。这五年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
五年张明惊讶道,你来了这么久
时间流速可能不同。苏婉儿给他倒了杯茶,我查过史料,这里不是我们历史上的任何朝代,而是一个平行世界。好消息是,科举制度和明朝很像,你的准备不会白费。
张明有太多问题想问,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苏婉儿似乎看出他的困惑,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本手札。
我记录了这五年来的发现。她翻开手札,首先,我们不是唯一穿越者。据我调查,至少还有七人散落各地,但他们大多选择隐藏身份。
张明接过手札,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人名、时间和地点,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和公式。
其次,这个世界存在异常点——某些地方会出现现代物品或知识片段。苏婉儿指着一段记录,比如这对耳环,是我在一处古墓找到的。墓主明显也是个穿越者。
张明脑中灵光一闪:所以我的现代知识能在这里使用
有限度地。苏婉儿点头,太过超前会引来麻烦。我假装家传医术,慢慢引入一些现代医疗方法,花了五年才建立起现在的声誉。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张明忍不住问,我们素不相识。
苏婉儿沉默片刻:因为我看到你在诗会上作的那首《黄河行》。那是元朝王冕的诗,我大学时背过。她直视张明,你正在走一条危险的路。借用古人诗词科举,一旦被发现...
我别无选择。张明握紧茶杯,我需要权力和地位。
为了报复赵文修和小翠苏婉儿一针见血。
张明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小翠来我这里治过伤,她身上的现代人痕迹太明显了。苏婉儿叹息,她记得多少
片段。张明简短回答,不愿多谈。
苏婉儿没有追问,转而谈起科举注意事项。两个时辰的谈话让张明获益匪浅。临走时,苏婉儿送他一本手抄的《科举应试技巧》。
记住,她严肃地说,无论你在现代经历了什么,这里的生命同样真实。复仇只会让你变成另一个赵文修。
回赵府的路上,苏婉儿的话在张明脑海中回荡。他原以为遇到同类会感到安慰,却反而更加困惑。五年的孤独没有让苏婉儿愤世嫉俗,反而让她成为济世救人的医者。这种反差让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复仇执念。
赵府门前,一阵骚动引起他的注意。几个家丁围在侧门处,中间似乎有人倒在地上。张明快步走近,心头猛地一紧——是小翠!她蜷缩在地上,嘴角流血,一个家丁正举着藤条要再打。
住手!张明喝道。
家丁停下动作:表少爷,这贱婢偷了夫人的首饰...
我没有!小翠挣扎着抬头,左眼已经肿得睁不开,是春桃偷的,她诬陷我...
张明知道直接干预会引来更多麻烦,便冷声道:夫人知道了吗
还没...
那就先别打了。带她去见夫人,查清楚再说。万一是冤枉的,你们担待得起吗
家丁们犹豫了。张明趁机上前扶起小翠:我正好要去见夫人,顺道带她过去。你们去把春桃也叫来。
支开家丁后,小翠虚弱地抓住他的袖子:是赵文修...他看见我给你送纸条...就唆使春桃陷害我...
别说话,我先带你去苏婉儿那儿。张明低声道。
小翠摇头:不行...那样更会激怒他。带我去见夫人吧,我自有办法证明清白。
赵夫人见到小翠的模样,果然皱眉问怎么回事。没等家丁开口,小翠就扑通跪下:夫人明鉴!奴婢今早打扫少爷房间时,看见春桃从您妆奁里拿了一支金簪。奴婢本想报告,又怕冤枉人,就悄悄跟着她,发现她把簪子藏在了枕头下。
赵夫人立刻派人去查,果然在春桃枕下找到了金簪。春桃被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而小翠则因忠诚机警被赏了一钱银子。
事后,张明在回廊拦住了独自一人的小翠:你早知道春桃偷东西
小翠惨淡一笑:不,我猜的。赵文修经常赏她们小物件,而春桃最近突然多了几件首饰。她擦了擦嘴角的血,在这里生存,得学会察言观色。
张明胸口发闷。现代的林雨是个单纯直率的女孩,哪会这些心计环境的残酷将她逼成了另一个人。
给。他塞给小翠一个小瓷瓶,苏婉儿的特效药,晚上涂在伤处,好得快些。
小翠接过药瓶,突然落泪:为什么还对我好你应该恨我的...
张明不知如何回答。是的,他应该恨她,可看着她一次次受伤,心中的恨意却越来越模糊。这种矛盾让他感到烦躁。
别多想,养伤要紧。他生硬地说,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张明全身心投入乡试准备。赵老爷特许他免去一切家务,专心读书。赵文修见状更加嫉恨,但碍于父亲的情面,只能暗中使绊。
一天傍晚,张明正在藏书楼研读《春秋》,赵福匆匆跑来:表少爷,快去看看!少爷把小翠关在柴房,说不给饭吃要饿她三天!
张明扔下书就往柴房跑。柴房门被铁链锁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啜泣声。他四下张望,从工具房找了把斧头,几下劈开锁链。
小翠蜷缩在柴堆上,脸色苍白,手腕被麻绳勒出血痕。见张明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怎么回事张明解开绳子。
他...他发现我偷看他的东西。小翠声音发抖,他在准备乡试作弊...把《四书》要点写在绸缎内衣上...还买通了监考的差役...
张明瞳孔一缩——这可是大罪!一旦被发现,轻则革除功名,重则流放。
为什么告诉我他盯着小翠,你就不怕我举报他
小翠抬头,肿胀的脸上是决然的表情:我欠你的。而且...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受他折磨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张明心里。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翠扶起来:我先带你回房。
刚出柴房,就撞上了闻声赶来的赵文修。看到被劈开的锁和搀扶着小翠的张明,赵文修脸色铁青:好啊,表弟这是要跟我对着干
张明冷静地回应:表哥何必跟一个丫鬟过不去乡试在即,传出虐待下人的名声可不好。
赵文修冷笑:少装好人!你以为学政大人欣赏你几句,就真能高中了他逼近一步,压低声音,乡试见真章。到时候,我要你跪着求我!
说完,他狠狠瞪了小翠一眼,扬长而去。
那晚,张明辗转难眠。赵文修作弊的消息是个绝佳的报复机会。只需一封匿名信,就能让赵文修身败名裂。但这样做的后果呢赵家会受到牵连,小翠和其他下人也难逃责罚...
更让他困扰的是苏婉儿的话——复仇只会让你变成另一个赵文修。他真的想成为一个靠阴谋诡计取胜的人吗
天蒙蒙亮时,张明做了决定:不主动举报,但若赵文修自己露出马脚,他也不会相救。
第二天,赵府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赵老爷决定为两位考生举办饯行宴,邀请了城中不少名流。宴席上,赵文修春风得意,频频举杯,仿佛已经高中。张明则安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众人的言谈举止。
酒过三巡,赵文修突然敲杯示意众人安静:今日高朋满座,文修不胜感激。借此良机,想请我表弟张明即席赋诗一首,以助酒兴如何
众人鼓掌叫好。张明知道这是赵文修的刁难,但也不怯场,起身拱手:承蒙各位厚爱,张某献丑了。
他略作沉思,吟诵了杜甫的《春望》。诗中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忧国情怀,让在座不少文人动容。学政大人更是击节赞叹:好诗!张公子心怀天下,必成大器!
赵文修见计不成,恼羞成怒,借着酒意大声道:表弟果然才华横溢!只是不知这满腹经纶,是跟哪位名师所学我记得表弟出身寒微,父亲不过是个穷塾师吧
厅内顿时安静。公开谈论他人出身低微是极大的羞辱。赵老爷脸色一沉:文修!休得无礼!
张明握紧了拳头,但面上不显:表哥说得不错。家父确只是个穷塾师,但他教导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张某虽出身寒门,却不敢忘读书人之本分。
这番不卑不亢的回答赢得众人赞许。学政大人更是直言:英雄不问出处。本朝开科取士,正是要给寒门才子机会!
赵文修碰了一鼻子灰,愤然离席。宴会不欢而散。
回房后,张明发现桌上多了一碗醒酒汤和一张字条:小心赵文修。他买通的差役姓周。字迹娟秀,显然是小翠所写。
张明将字条烧掉,心中已有计较。乡试在即,赵文修既然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他了。但奇怪的是,预期的复仇快感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疲惫。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张明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近三个月。现代的生活记忆开始模糊,而张明这个身份却越来越真实。这种变化让他感到恐惧又莫名安心。
乡试前夜,张明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现代的林雨和古代的小翠交替出现,最后融合成一个模糊的身影。她伸出手,似乎想说什么,但张明始终听不清。
醒来时,天还没亮。张明静坐片刻,取出笔墨,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赵老爷,感谢他的栽培;另一封给小翠,嘱咐她若自己有不测,可去投奔苏婉儿。
将信收好,张明穿戴整齐,准备赴考。无论今日结果如何,他都将与赵文修有个了断。只是此刻,他心中的了断已不再是单纯的复仇,而是某种更复杂、更难以名状的东西。
第7章:恶果自食
乡试前夜,张明辗转难眠。窗外雨声淅沥,仿佛在提醒他那封被烧掉的纸条——赵文修买通的差役姓周。他翻身坐起,点亮油灯,再次检查考篮中的笔墨纸砚。所有物品都按规定准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表少爷...一声微弱的呼唤从门外传来。
张明警觉地起身开门,只见小翠浑身湿透地倒在门槛上,额头上一道伤口还在渗血。他赶紧将她抱进屋内,轻放在床上。
怎么回事张明压低声音问,同时用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水。
小翠的嘴唇颤抖着:赵文修...他发现我知道作弊的事...用砚台砸我...她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绸布,这是他...准备带进考场的...上面抄了《四书》要点...
张明展开绸布,上面密密麻麻用极小的字迹写满了经义要点。这种作弊手段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你冒险偷这个干什么张明皱眉。
小翠虚弱地笑了笑:给你...保护自己...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
张明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昏迷。他迅速取出苏婉儿给的金疮药,为她简单包扎伤口。小翠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右臂不自然地弯曲着,可能已经骨折。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张明胸中燃起。他攥紧那块绸布,指节发白。赵文修不仅准备作弊,还对小翠下此毒手!报复的欲望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理智。
这次,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张明咬牙低语。
他轻轻将小翠安置在自己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取出一张纸,迅速写下几行字。这是给学政大人的匿名信,详细描述了赵文修的作弊计划,包括他买通的周姓差役。但张明没有立即送出这封信——他需要一个更完美的计划,确保赵文修自食恶果,而自己不受牵连。
天刚蒙蒙亮,张明就叫醒了赵福,请他帮忙找轿子送小翠去苏婉儿那里。然后他换上整洁的衣袍,准备赴考。
表少爷,赵福担忧地看着他,您脸色很差,要不要老奴跟老爷说一声...
不必。张明平静地说,科举大事,岂能耽误
赵老爷亲自送他和赵文修到门口。赵文修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昨夜施暴的痕迹。他看到张明时,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表弟脸色不佳啊,莫非紧张了
张明强压怒火,淡淡回应:多谢表哥关心,只是没睡好而已。
放宽心。赵文修凑近,压低声音,反正你怎么努力也比不过我。说完,大笑着上了马车。
张明握紧考篮,目光冰冷。让他再得意一会儿吧,很快他就会知道什么叫后悔。
考场设在府学大院,数百考生排队等候搜检。张明注意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差役在检查赵文修时特别宽松,只是随便翻了翻考篮就放行了——想必就是那个周姓差役。
轮到张明时,那差役却检查得格外仔细,连毛笔都要拧开看里面是否藏有纸条。显然,这是赵文修特意安排的刁难。
进入考场,张明按照号牌找到自己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斜前方的赵文修。考试开始前,赵文修回头对张明做了个割喉的手势,满脸挑衅。
张明不动声色,只是轻轻摸了摸袖中的匿名信。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一场考《四书》义。题目发下,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张明略作思考,提笔写下一篇结合儒家义利观与现代社会责任的策论。他刻意保留了一些现代术语,让文章显得新颖但不突兀。
写作间隙,他观察赵文修。对方时不时地扭动身体,似乎在调整什么。有几次,他还偷偷瞄向袖口,显然是在看藏在衣服里的作弊材料。
中午休息时,张明假装去茅厕,实则绕到考官休息处,将那封匿名信塞入门缝。信中不仅写了赵文修的作弊手法,还特别指出他会在午休后更换作弊用的绸布,以应对下午的《五经》义考试。
回到座位,张明注意到赵文修正在与那个周姓差役低声交谈,两人神色诡秘。不一会儿,差役离开,赵文修则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下午考试开始前,巡考官突然增加了一倍。学政大人亲自到场,宣布要重新搜检所有考生。赵文修脸色微变,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显然自信有周差役罩着。
搜检到赵文修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差役突然上前:大人,这位考生形迹可疑,请允许下官仔细检查。
不等赵文修抗议,那差役已经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扯开外袍——内衫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经文,与张明早上看到的那块绸布内容一模一样!
这...这不是我的衣服!有人栽赃!赵文修面如土色,挣扎着辩解。
学政大人冷着脸:来人,彻底搜查!
差役们很快从赵文修的考篮暗格中找出更多作弊材料,甚至还有几篇预先写好的策论。更致命的是,那个周差役也被当场抓住试图转移证据。
赵文修!学政大人怒喝,身为读书人,竟敢如此亵渎科举!本官宣布,立即革除你的考生资格,永不准再试!
赵文修瘫软在地,被差役们拖了出去。临走时,他怨毒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张明身上。张明坦然迎上他的视线,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冰冷的决绝。
考场骚动很快平息,考试继续。张明收敛心神,专注于答卷。没有了赵文修的干扰,他发挥得更加自如。
三天考试结束,张明疲惫但满意地走出考场。赵府派来的轿子已在等候,但出乎意料的是,赵老爷亲自来接他。
明儿...赵老爷面容憔悴,仿佛一夜老了十岁,文修他...
我听说了。张明平静地说,很遗憾。
赵老爷摇头叹息:家门不幸啊!那孽障不仅自己作弊,还连累了周家差役。按察使大人震怒,要严惩不贷...他抓住张明的手,如今赵家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若你能高中,或可挽回些颜面。
回府路上,张明从赵老爷口中得知了更多细节。赵文修被当场抓住后,还试图贿赂学政大人,结果罪加一等。赵家花了大把银子才保住他不被流放,但仍被革除功名,永不录用。赵老爷气得病倒,下令将赵文修软禁在后院佛堂反省。
舅舅不必忧心。张明安慰道,保重身体要紧。
回到赵府,张明第一件事就是去苏氏药铺看望小翠。药铺后院的病床上,小翠已经苏醒,但脸色仍然苍白。右臂上了夹板,额头的伤口包扎得整整齐齐。
你做到了...小翠虚弱地微笑,赵文修被革除功名的消息已经传遍全城。
张明坐在床边,轻声问:还疼吗
苏小姐的医术很好。小翠试图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皱眉,值得。
看着小翠的模样,张明胸中的复仇快感却消散无踪。是的,赵文修得到了惩罚,但小翠受的伤害已经无法挽回。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真的能带来正义吗
怎么了小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你后悔了
不...张明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伤得这么重。
苏婉儿端着药碗进来,听到这句话,冷哼一声:现在知道心疼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要报复她
张明无言以对。苏婉儿给小翠喂完药,示意张明跟她出去。
在后院的小亭子里,苏婉儿直视张明:你满意了吗赵文修身败名裂,小翠差点送命,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没让小翠去偷证据!张明辩解。
但你利用了她的手,不是吗苏婉儿尖锐地指出,你明知她对你有愧,会不惜一切帮你,就放任她冒险。
张明想反驳,却找不到词句。苏婉儿说得对,他确实利用了小翠的内疚。这种手段,与赵文修又有何异
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苏婉儿语气缓和下来,张明,我们穿越到这个时代,是来重复现代的错误,还是创造新的可能
张明望着院中盛开的菊花,陷入沉思。他想起现代的自己——一个普通的程序员,热爱生活,乐于助人。何时变成了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复仇者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诚实地说。
先治好小翠的伤。苏婉儿建议,然后,认真想想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回到赵府,张明被告知赵老爷要见他。书房里,赵老爷拿出一把钥匙:明儿,从今日起,你搬进东厢房吧。那是给嫡子准备的,但现在...你更配得上。
东厢房比张明现在的住处宽敞明亮许多,家具陈设也更为精美。这份殊荣意味着赵老爷已将他视为继承人。这本是张明计划中的重要一步,此刻却让他心情复杂。
多谢舅舅厚爱。他勉强道谢。
不必客气。赵老爷拍拍他的肩膀,我已吩咐下去,家中资源任你取用。好好准备下一场考试,为赵家争光!
当晚,张明躺在东厢房的大床上,却难以入眠。他起身来到窗前,望着院中的月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现代的林雨和古代的小翠重叠在一起,都在对他微笑。
那个笑容如此熟悉,让他胸口发紧。他究竟在报复谁伤害谁又真正想得到什么
窗外,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无解的疑问。
第8章:举人与青楼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头的捷报上,张明用手指轻轻抚过那行烫金大字——张明老爷高中丙子科乡试第七名举人。三个月前,他还是个寄人篱下的穷亲戚;如今,他已是赵家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表少爷,不,现在该叫举人老爷了!赵福笑呵呵地进门,老爷吩咐,今晚大摆宴席为您庆贺!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
张明微笑点头。自从赵文修作弊事发被革除功名,赵老爷就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这次乡试高中,更是让赵家扬眉吐气。
文修表哥近来如何张明状似无意地问道。
赵福笑容一僵:少爷他...还在佛堂反省。老爷下令,没有允许不得外出。压低声音,不过前几日老奴送饭时,听见他在里面砸东西,骂...骂得很难听。
张明可以想象赵文修的愤怒。从众星捧月的赵家独子,到被软禁的耻辱之人,这种落差足以让人发狂。
我去看看他。张明突然说。
佛堂位于赵府最僻静的角落,平日只有念佛的老仆妇出入。如今门口却站着两个健壮家丁,显然是防止赵文修逃跑。
家丁见是张明,恭敬行礼后打开门锁。佛堂内光线昏暗,香烛味混着一股霉味。赵文修背对门口坐在蒲团上,听到开门声也不回头。
滚出去。他声音嘶哑。
表哥好大的火气。张明轻声道。
赵文修猛地转身,眼中血丝密布。他比上次见面瘦了一圈,锦袍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哪里还有当初风流倜傥的模样
你来干什么他咬牙切齿,看我笑话
张明摇头:我来告诉你,学政大人很欣赏我的文章,已推荐我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赵文修的脸扭曲了:得意什么若不是你设计害我...
我设计张明冷笑,是我让你作弊的是我让你买通差役的
你!赵文修扑上来揪住张明的衣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封匿名信是谁写的!总有一天,我要你——
文修!赵老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放开你表弟!
赵文修的手松开了,但眼中的恨意丝毫未减。赵老爷沉着脸走进来:孽障!自己品行不端,还敢威胁明儿看来关你这些日子还是没长记性!
父亲!赵文修跪倒在地,是他陷害我啊!您不能相信一个外人——
住口!赵老爷怒喝,明儿现在是举人,是赵家的骄傲!而你...他失望地摇头,来人,把少爷带到祠堂去,让他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
家丁们架起哭嚎的赵文修往外拖。经过张明身边时,赵文修突然压低声音:小翠那个贱婢,明天就会被卖到醉红楼。你喜欢她是不是到时候,我会让全城都知道,你张举人的心上人是个妓女!
张明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小翠要被卖到青楼
赵老爷似乎没听见儿子的威胁,还在痛心疾首地数落。张明勉强维持镇定,借口准备晚宴告辞离开。
一出佛堂,他就直奔苏氏药铺。小翠的伤还没好全,一直在那里养病。
药铺里,苏婉儿正在捣药,见张明匆匆进来,挑眉道:哟,举人老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小翠呢张明顾不上她的调侃。
苏婉儿神色一凝:今早被赵府的人接回去了。说是赵夫人有令...
张明心头一沉。赵文修的话恐怕是真的。他转身就要走,苏婉儿拦住他:等等,出什么事了
赵家要把小翠卖到醉红楼。张明简短解释,就因为她帮我揭露了赵文修作弊。
苏婉儿脸色大变:那你还不快去救她!
我怎么救张明苦笑,以什么身份赵家处置自家丫鬟,外人哪有插手的余地
张明!苏婉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看着我。你是现代人,不是这些封建迂腐的古人!小翠可能背叛过你,但她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即将被推入火坑!你的文人风骨呢你的人性呢
张明被她骂得哑口无言。是啊,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血复仇的执念已经让他忘记了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我...我会想办法。他艰难地说。
离开药铺,张明没有直接回赵府,而是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苏婉儿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与小翠相处的点点滴滴也不受控制地浮现——现代的她和古代的她,两个形象渐渐重叠。
他想起大学时林雨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笨手笨脚地做了个丑蛋糕;想起她每次看电影都会哭得稀里哗啦;想起她总爱把冰冷的脚塞到他腿间取暖...
他也想起古代的小翠偷偷给他送点心;想起她冒着挨打的风险传递消息;想起她浑身是伤却还对他微笑的样子...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醉红楼前。这座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是城里最豪华的青楼,门口挂着大红灯笼,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在招揽客人。想到小翠明天就会被卖到这里,张明胃部一阵绞痛。
回到赵府时,天已擦黑。宴席即将开始,仆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张明拉住一个丫鬟问小翠的下落,对方吓得直摇头:奴婢不知,夫人不许我们提她...
赵福悄悄把张明拉到一边:举人老爷找小翠她被关在后院柴房,明早人牙子就来带她走。老人叹息,造孽啊,那孩子伤还没好...
福伯,能带我去见她吗
赵福犹豫片刻,终于点头:等宴席散了,老奴想办法支开看守。
宴席上,张明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宾客的祝贺。赵老爷红光满面,逢人便夸我家明儿,仿佛张明真是他亲生儿子。学政大人也来了,特意与张明喝了一杯,勉励他继续用功,明年会试再创佳绩。
酒过三巡,张明借口不胜酒力提前离席。按照约定,赵福已经支开了柴房看守。张明轻轻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谁角落里传来虚弱的声音。
借着月光,张明看到小翠蜷缩在草堆上,手脚都被绑着,脸上又添了新伤。见到是他,小翠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暗淡下去:你...你怎么来了...
张明快步上前,解开绳索:赵文修说的是真的明天你就要被卖到醉红楼
小翠苦笑:赵夫人说我勾引少爷,害他身败名裂...其实我知道,是赵文修怂恿的。他恨我帮你...
她的手腕被绳索勒出血痕,张明用衣袖轻轻擦拭: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小翠惊讶地抬头:你...你要救我为什么你应该恨我的...
我不知道。张明诚实地说,也许是因为...看到你这样,我并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感。
小翠的眼泪无声滑落:张明,无论在现代还是这里,我都是个失败者...不值得你费心。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张明迅速躲到门后。来人是春桃,她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塞给小翠一个馒头:快吃吧,明天...明天就没机会了。
小翠惊讶地接过:春桃你...
我欠你的。春桃低声道,上次金簪的事...我知道是你救了我。她匆匆离开,没发现门后的张明。
这一幕让张明心中一动。连春桃这样的势利眼都能知恩图报,他这个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却差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张明,小翠突然抓住他的手,如果...如果实在没办法,别勉强。我...我可以一死了之,不会连累你。
别说傻话!张明厉声喝止,随即压低声音,听着,明天我会想办法。无论如何,都不要做傻事,明白吗
小翠含泪点头。远处传来脚步声,张明不得不离开。回到东厢房,他辗转难眠,思考着解救小翠的办法。
直接向赵老爷求情不行,赵夫人已经下令,赵老爷不会为了一个丫鬟驳妻子面子。出钱买下小翠他现在虽然有了功名,但身无分文,赵家也不会收他的钱。强行救人那他的科举之路就毁了...
天蒙蒙亮时,张明终于做了决定。他穿好衣服,来到赵老爷书房等候。
明儿这么早赵老爷见到他很是惊讶。
张明直挺挺跪下:舅舅,侄儿有一事相求。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赵老爷连忙搀扶,你如今是举人,怎能随便下跪有事尽管说。
求舅舅开恩,放过小翠。张明保持跪姿不动,她并未勾引表哥,反而是表哥多次对她用强。这次作弊之事,也是她看不过去才告知于我。若因此将她卖入青楼,侄儿良心难安。
赵老爷皱眉:这事是你舅母决定的,我不好插手。不过是个丫鬟,何必如此在意
侄儿...张明咬牙,侄儿对她有情。
这句话像惊雷一样在书房炸开。赵老爷瞪大眼睛:你...你一个举人,怎能对丫鬟...
侄儿知道不妥。张明低头,但实在不忍见她沦落风尘。求舅舅成全,将她赐给侄儿。侄儿保证不会耽误前程。
赵老爷来回踱步,半晌才叹道:罢了。你如今是赵家的希望,这点要求不算什么。不过...他严肃地看着张明,玩玩可以,切莫认真。你将来要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千金,不是个丫鬟。
侄儿明白。张明勉强应道。
赵老爷当即派人去柴房提小翠。不一会儿,仆人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老爷不好了!那丫头...那丫头咬舌自尽了!
张明如遭雷击,不顾礼节冲了出去。柴房外围满了人,他推开众人冲进去,只见小翠倒在血泊中,嘴角不断涌出鲜血,眼神已经涣散。
快请大夫!不,去苏氏药铺找苏小姐!快!张明抱起小翠,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小翠微弱地挣扎着,似乎想说什么。张明低头凑近,只听她气若游丝:没...没成功...太疼了...
别说话,坚持住!张明紧紧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苏婉儿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
这一刻,所有的仇恨、算计都变得毫无意义。张明只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他可能要永远失去她了,无论是作为背叛他的林雨,还是对他情深义重的小翠。
第9章:仁者之路
让开!都让开!
张明抱着小翠冲进苏氏药铺,她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前襟。苏婉儿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药材,指挥学徒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
放在床上,轻一点!苏婉儿掀开小翠的嘴唇检查伤口,舌根撕裂,但没完全咬断。失血过多,需要立刻止血缝合。
张明站在一旁,双手不住颤抖。小翠的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从未想过她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你出去。苏婉儿头也不抬地说,我要工作了。
我想留下——
出去!苏婉儿厉声喝道,你在这只会碍事!
张明不得不退出内室。药铺前厅,几个好奇的路人正在张望,他木然地将他们赶走,关上店门。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他坐在门边的长凳上,双手抱头,脑海中不断闪回小翠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如果他没有犹豫那么久...
如果他早点向赵老爷求情...
如果他从未将她卷入复仇计划...
张明。苏婉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已经脱去沾满血迹的外袍,面色疲惫但平静,她暂时脱离危险了。
张明双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我能见她吗
稍等。苏婉儿倒了杯水给他,现在,告诉我全部真相。你和小翠,到底是什么关系
杯中的水映出张明憔悴的面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深吸一口气,从现代的林雨和赵天翔开始,到车祸穿越,再到古代的重逢与复仇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婉儿。
...所以,我原本打算利用科举上位,然后慢慢报复他们。但现在...他苦笑着摇头,看到她宁愿死也不愿被卖到青楼,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复仇毫无意义。
苏婉儿静静听完,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我猜得八九不离十。她站起身,来吧,她现在应该醒了。
内室里,小翠半靠在床头,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见到张明进来,她的眼睛瞬间湿润了。苏婉儿识趣地退出,留下两人独处。
张明在床边坐下,不知如何开口。小翠却颤抖着伸出手,在他掌心写下:对不起。
这三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张明心里。明明是他将她卷入这场恩怨,明明是他差点害她丧命,她却先道歉。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握住她的手,如果不是我执意报复,你不会有今天。
小翠轻轻摇头,又写下:赵家
赵老爷已经答应把你给我...不,是让你跟着我。张明赶紧解释,你不用回赵府了。
小翠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写下:赵文修
他不知道是你告发他作弊的。张明安慰她,而且他现在自身难保,被关在祠堂里。
小翠似乎松了口气,但眼中的忧虑未消。她疲惫地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张明轻轻为她掖好被角,走出内室。
苏婉儿正在整理药材:她需要静养至少半个月。舌头上的伤愈合慢,这段时间只能吃流食。
我能带她走吗张明问,离开这座城市。
去哪苏婉儿挑眉,你一个举人,不准备会试了
张明沉默。会试在明年春天,距今还有四个月。这期间,他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小翠,同时继续备考。
让她留在我这里吧。苏婉儿建议,赵家的人不敢来我这要人。你专心准备考试,等有了功名,再作打算。
张明感激地点头:谢谢。不过...我想先带她离开几天,去个安全的地方。
随你。苏婉儿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但记住,仇恨只会腐蚀你自己。
当天傍晚,张明雇了辆马车,带着小翠悄悄离开县城。小翠虽然虚弱,但在苏婉儿的药力作用下已经能够行动。马车沿着官道行驶了约一个时辰,拐进一条山间小路,最终停在一座僻静的寺庙前。
清水庵。张明扶小翠下车,我打听过了,这里的住持是苏婉儿的姑母,会收留你一段时间。
庵中比丘尼们安静地接纳了小翠,安排她住在后院一间清净的禅房里。张明将身上所有银钱都捐作香火,又额外给了住持一笔钱作为小翠的生活费。
施主放心。住持慈祥地说,这位女施主在此静养,绝不会有人打扰。
安顿好小翠,张明不得不返回赵府。临别时,小翠拉住他的袖子,眼中满是担忧。
别怕。他轻声安慰,等我考完会试,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来接你。
回城的路上下起了雨。张明没有坐车,独自在雨中行走,任凭冰冷的雨水打湿全身。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在脑海中闪回——初到赵府的愤怒与困惑,发现小翠时的震惊,报复赵文修的快感,以及看到小翠受伤时的心痛...
仇恨曾如这雨水般冰冷刺骨,但现在,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许苏婉儿是对的,复仇只会腐蚀自己。小翠宁愿死也不愿被羞辱的骨气,让他看到了她灵魂中值得尊重的一面,无论她是林雨还是小翠。
回到赵府已是深夜。出乎意料,赵老爷还在书房等他。
小翠怎么样了赵老爷直接问道。
张明简短说明了情况,隐去了清水庵的具体位置。赵老爷叹息一声:这事是你舅母做得过了。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张明,你真对那丫鬟动了情
张明没有正面回答:舅舅,她因我差点丧命。无论如何,我不能弃她不顾。
重情义是好事,但别误了前程。赵老爷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好好准备会试。明年春天,我亲自送你去京城。
接下来的日子,张明全心投入备考。他不再去藏书楼,而是在东厢房闭门苦读。赵文修仍被关在祠堂,偶尔能听到他愤怒的叫骂声。赵夫人似乎因小翠的事受了惊吓,不再过问家事。
每隔十天,张明就会借口访友,实则去清水庵看望小翠。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已经能小声说话。庵中的清净生活让她气色好了许多,眼中的恐惧也逐渐消散。
住持教我念佛经。一次探望时,小翠轻声说,佛说放下执着,才能得自在。张明,你...你能放下吗
张明没有立即回答。放下放下林雨的背叛放下对赵文修的仇恨这谈何容易。但看着小翠清澈的眼睛,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了。
我在尝试。最终他这样回答。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赴京赶考的日子。赵老爷大摆宴席为张明饯行,还派了赵福和两个得力家丁随行照顾。临行前,张明再次来到清水庵。
等我回来。他对小翠说,无论中与不中,我都会给你一个新的开始。
小翠微笑着点头,从颈间取下一枚小小的玉佛挂坠递给他:佛祖保佑你。
京城比张明想象的还要繁华。高耸的城墙,熙攘的街道,各式各样的商铺和行人,无不彰显着帝都的气派。会试在礼部贡院举行,连考三场,每场一天。题目艰深,竞争激烈,但张明凭借扎实的准备和现代人的思维优势,答得得心应手。
放榜那日,张明挤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名字。当在二甲第七名的位置看到张明二字时,他竟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平静。
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察的是治国理政的实际才能。当被问及地方治理之策时,张明结合现代管理理念,提出了轻徭薄赋,兴学育才的方略,深得皇帝赏识,最终被点为二甲第十八名,赐进士出身。
吏部铨选后,张明被任命为邻省的按察司知事,正六品官职,主管一省刑名。这是个实权位置,也是复仇的绝佳机会——只要他稍加运作,就能让赵家陷入万劫不复。
但此时的张明已无此念。离京前,他特意绕道返回家乡,去清水庵接小翠。令他惊讶的是,苏婉儿也在庵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苏婉儿笑着说,朝廷的邸报已经传到县城了,张进士。
小翠站在一旁,眼中含着泪光。她比上次见面更加健康,甚至微微胖了些,穿着简单的素色衣裙,不再是丫鬟打扮。
我答应过的。张明轻声说,来接你开始新生活。
三人回到县城,在苏氏药铺后院详谈。张明将朝廷任命告诉她们,并提出两个方案:一是小翠随他赴任,以侍女身份在他身边;二是他出资为小翠赎身,让她彻底自由。
或者,第三个选择。苏婉儿突然说,小翠可以来帮我打理药铺。我正想开分店,需要可靠的人手。
小翠惊讶地看着苏婉儿,又看看张明:我...我可以吗
当然。张明微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小翠低头思考良久,终于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想跟苏小姐学医。这些年...我太知道无助是什么滋味了。如果能帮别人减轻痛苦...
张明欣然同意,当即去赵府办理小翠的赎身手续。赵老爷见他已经高中进士,哪敢阻拦,不仅痛快放人,还退还了当初的买身银两。
至于赵文修,在张明离家的这段时间又闯了祸——醉酒后打伤了周家公子,被告到官府。按律当杖责并发配边疆,赵家花了大半家产才改为流放三千里,永不允回籍。
离任前,张明最后一次踏入赵府。赵老爷苍老了许多,赵夫人则终日以泪洗面。看着这对曾经傲慢的夫妇,张明心中竟有一丝怜悯。
舅舅,舅母。他拱手行礼,明日侄儿就要赴任了。这些年承蒙照顾,感激不尽。
赵老爷老泪纵横:明儿啊,赵家...就剩你一个有出息的了...
舅舅放心。张明平静地说,只要赵家守法经营,侄儿在任上自会照拂。但若有违法乱纪之事...他故意留下后半句。
赵老爷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离开赵府时,张明在门口遇到了被押解流放的赵文修。两人四目相对,赵文修眼中已无往日的傲慢,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表...表弟...他颤抖着开口。
张明摇摇头,对押解的差役说:路上好生对待,不必苛责。然后转向赵文修,保重。
简单两个字,却让赵文修愣住了。他原以为张明会趁机羞辱他,甚至加重他的刑罚。这种以德报怨的态度,反而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赴任前一天晚上,张明和苏婉儿在药铺后院赏月。
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轻易放过赵家。苏婉儿抿着茶说。
张明望着月亮:不是放过,是放下。他转向苏婉儿,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场车祸,我现在可能还是个普通的程序员,每天为房贷和升职发愁。
而现在你是个朝廷命官了。苏婉儿笑道,穿越者的福利
不只是这个。张明摇头,我学会了宽恕。这比报复需要更大的勇气。
苏婉儿若有所思:打算告诉小翠真相吗关于你们的前世。
顺其自然吧。张明微笑,无论她是林雨还是小翠,现在的她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明智的决定。苏婉儿举起茶杯,敬新生活。
敬新生活。张明与她碰杯。
月光下,两个穿越者相视而笑。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时代,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意义。
五年后,张明因政绩卓著升任按察副使。小翠已成为苏氏药铺的得力助手,专攻妇科。两人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谁都没有提起过去的事。有时候,忘记反而是最好的纪念。
又一年春天,张明在衙门后院的梨花树下收到苏婉儿的来信,说她终于找到了回到现代的方法,但决定留下,继续经营医馆救死扶伤。
你呢信中最后问道,如果有机会回去,你会怎么选择
张明放下信笺,望向院中盛开的梨花。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在这个世界,他经历了背叛与复仇,最终选择了宽恕与新生。这里有他的责任,有他帮助过的人们,有他一点点改变的社会。
现代的生活已成遥远的梦,而这里,现在是他的家。
他提笔回信:此心安处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