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九月的阳光穿过图书馆的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念安把厚重的物理竞赛题集推到一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高三开学第一周，她已经做完了别人一个月的习题量。

    同学，这里有人吗

    一个清朗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沈念安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的男生站在对面，逆光中只能看清他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微翘起的嘴角，他手里拿着一本《小王子》，封面上那个金发小男孩正望着遥远的星球。

    没有。沈念安简短地回答，重新低下头。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突然发热的耳尖。

    男生拉开椅子坐下，书本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

    沈念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习题上，却总是不自觉地注意到对面翻书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轻笑——他读到有趣的部分了吗

    你也喜欢这本书

    沈念安猛地抬头，发现男生正指着她书包上挂着的《小王子》金属书签。

    那是父亲去世前送她的最后一件礼物。

    嗯。

    她轻声应道，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书签边缘。

    我最喜欢里面的一句话，男生微微前倾身体，阳光终于照全了他的脸。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点琥珀色，像是融化的焦糖，

    你在下午四点来，那么从三点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沈念安怔住了。

    父亲曾经用温柔的声音为她读过同样的句子，在病床前，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

    我叫顾迟，今天刚转学过来。男生伸出手，高三七班。

    沈念安，高三一班。她迟疑地碰了碰他的指尖，立刻缩了回来，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让她想起冬日里的暖炉。

    哇，学霸班的啊。

    顾迟笑起来，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以后有不会的题能请教你吗

    沈念安点点头，心跳莫名加速。她向来不擅长与人交往，尤其是这样阳光开朗的类型。从小到大，书本是她最好的朋友，沉默是她最熟悉的状态。

    放学铃声响起，沈念安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些。走出图书馆时，她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顾迟还坐在那里，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正专注地在书的扉页写着什么，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沈念安转身走进走廊，把那个画面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2

    第二天清晨，沈念安在课桌里发现了一本《小王子》，扉页上写着一行字：送给同样喜欢星星的人。——顾迟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胸口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抬头看向窗外，恰好看见顾迟从操场跑过，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一面扬起的帆。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同桌陈悦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哦，那个转学生啊。

    听说他爸爸是著名的心脏外科专家，妈妈是钢琴家，家境超好。

    沈念安迅速收回目光，把书塞进抽屉最深处，她不想和别人分享这个小小的秘密，就像孩子藏起最爱的糖果。

    接下来的几周，顾迟确实如他所说，经常来找沈念安请教问题。有时是数学题，有时是物理公式，但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图书馆，各自看书，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是一句书中的话。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某个傍晚，顾迟突然问道。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沈念安的手指僵在书页上。自从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就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学校里的同学觉得她孤僻高冷，久而久之也没人再试图接近她。

    习惯了吧。她轻声说，合上手中的书。

    顾迟没有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给她。柠檬味的，很酸，但回味很甜。他眨眨眼，就像生活。

    沈念安接过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一阵微小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心脏。

    她剥开糖纸，把糖含在嘴里。确实很酸，酸得她眼眶发热，但渐渐地，一丝甜意在舌尖蔓延开来。

    周末有空吗

    顾迟突然问，新开了家天文馆，据说能看到仙女座星云。

    沈念安咬碎了嘴里的糖，酸甜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

    有空。她听见自己说。

    3

    天文馆之行后，沈念安和顾迟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地变化。

    他们仍然在图书馆学习，但顾迟开始等她一起放学，有时会带她去学校后门的小吃店，说那是他发现的秘密基地。

    你为什么转学某个雨天，沈念安在小吃店里问道。雨水顺着玻璃窗滑下，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顾迟正在往她的碗里夹一块鱼丸，闻言手顿了顿。我身体不太好，他轻描淡写地说，之前的学校压力太大，爸妈就让我转到这里。

    沈念安注意到他说话时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胸，眉头短暂地皱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她想问更多，但顾迟已经转移了话题：下个月有流星雨，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沈念安答应得很快，快到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那天晚上，沈念安在日记本上写下：今天和顾迟一起吃了鱼丸。他说下个月要一起看流星雨。我好像...喜欢上他了。写完后，她立刻用修正带把那行字涂掉，却又在涂掉的地方画了一颗小小的星星。

    4

    十月中旬，学校举办秋季运动会。作为班长的沈念安不得不参加400米接力赛。她站在跑道上，手心沁出汗水，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沈念安！加油！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沈念安转头，看见顾迟站在最前排的看台上，用力朝她挥手。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那一刻，沈念安突然有了无穷的勇气。

    比赛开始，她接过接力棒，全力向前冲去。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如擂鼓，但脑海中只有顾迟的笑脸。最终她们班获得了第二名，这是沈念安有生以来第一次为集体赢得荣誉。

    你跑起来像只小鹿。顾迟在终点等她，递上一瓶水和一条毛巾，特别好看。

    沈念安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跑步还是他的话。她接过水，小声道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念安！班里的同学在远处喊她，来拍照！

    沈念安犹豫地看了顾迟一眼。

    去吧。他笑着说，我等你。

    那张照片后来被沈念安夹在日记本里。照片上的她站在同学们中间，目光却看向镜头外的某个人，眼神温柔得不可思议。

    5

    运动会后，沈念安发现顾迟经常缺席体育课。有几次她去七班找人，被告知顾迟请假去了医务室。

    她开始留意到顾迟偶尔会突然脸色发白，靠在墙上深呼吸；注意到他书包里总是装着各种药瓶；注意到他冬天还没到就戴上了厚厚的围巾，说是怕冷。

    十一月底的一个周五，沈念安值日到很晚。经过医务室时，她听见里面传来顾迟的声音。

    医生，药是不是没效果了最近发作越来越频繁...

    你父亲知道这个情况吗校医的声音充满担忧。

    别告诉他，求您了。他为了我的病已经...顾迟的声音低了下去。

    沈念安站在门外，手中的扫把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门开了，顾迟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看见是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念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顾迟，你生病了吗沈念安直接问道，声音颤抖。

    顾迟沉默了片刻，拉着她坐到走廊长椅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

    我有种罕见的心脏病，他终于开口，叫肥厚型心肌病。心脏肌肉会不断增厚，直到...停止工作。

    沈念安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她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医生说着类似的话。命运为何如此残忍，要让她在乎的人一个个离开

    有多严重她艰难地问出口。

    顾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医生说...大概还有不到一年。

    沈念安的眼泪夺眶而出，砸在两人之间的座椅上。顾迟伸手想擦她的眼泪，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哽咽着问。

    我不想你难过。顾迟轻声说，而且...我不想你因为同情而...

    我喜欢你。沈念安打断他，声音坚定得连她自己都惊讶，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你是你。因为你会在我跑步时为我加油，会带我去看星星，会给我柠檬糖...

    顾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他伸手捧住沈念安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水。我也喜欢你，从在图书馆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喜欢你看书时认真的样子，喜欢你跑步时倔强的表情...

    他们的额头抵在一起，呼吸交融。走廊尽头，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但沈念安心中却亮起了无数星光。

    6

    从那天起，沈念安和顾迟的关系更近了。可两人都没有说破

    ，他们仍然去图书馆，但更多时候是顾迟枕在沈念安腿上，听她读书；他们仍然去小吃店，但顾迟会偷偷在桌下牵她的手；他们计划着要一起做很多事——看初雪，去海边，参加毕业舞会...

    十二月初，顾迟的病情突然恶化，住院一周。沈念安每天放学后都去医院陪他，在他床前写作业，给他读《小王子》。

    顾迟也总是笑着说她比任何药都管用。

    念安，某个夜晚，顾迟突然说，如果我走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念安的手指紧紧攥住书页，纸张在她手中皱成一团。你不会走的。她固执地反驳。

    顾迟只是温柔地看着她，从床头柜拿出一只纸鹤放在她手心。帮我折一千只纸鹤吧。听说这样能实现一个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沈念安问。

    顾迟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我希望...初雪那天，能和你一起看。

    那天晚上，沈念安回家后开始疯狂地折纸鹤。她的手指被纸边割出细小的伤口，但她不在乎。

    如果折一千只纸鹤真的能实现愿望，她愿意折一万只、十万只...

    7

    医院的走廊永远散发着消毒水的气味，像是要把所有希望都漂洗干净。沈念安抱着一摞复习资料站在心脏科病房门前，深吸一口气才缓缓推开门。

    顾迟靠在床头，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比上周又瘦了些，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左手连着心电图监测仪，右手正在折一只纸鹤。

    第三百二十一只。他抬头看见沈念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举起那只浅蓝色的纸鹤，今天它代表...嗯...你校服的颜色。

    沈念安把资料放在床头柜上，接过那只纸鹤。她的指尖擦过顾迟的手指，冰凉得让她心头一颤。

    手怎么这么冷她握住顾迟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顾迟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却不炽热。心脏供血不足，末梢循环就差些。他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可怕的话，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沈念安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我妈熬的红枣汤，补血的。她倒出一小杯，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小心烫。

    顾迟接过杯子，却没有喝，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液体。念安，他突然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出院后我想休学一段时间，去旅行。

    沈念安整理资料的手停顿了一下。去哪里

    云南吧，听说那里的星空特别美。顾迟的眼睛望向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景象，或者海南，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大海。

    沈念安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顾迟转头看她，琥珀色的眼睛里情绪复杂。你的竞赛怎么办还有保送考试...

    那些都不重要。沈念安打断他，声音坚定，我们可以带着书，在路上复习。或者...或者干脆停课一年，等你...她哽住了，说不下去。

    等我好了再去上学顾迟替她说完，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他放下杯子，双手捧起沈念安的脸，傻瓜，你不能为我放弃自己的未来。

    沈念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倔强地不让它们掉下来。没有你的未来，我不想要。

    顾迟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尽管那里还没有泪水。念安，看着我。他声音轻柔却坚定，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继续向前走。替我看看我没看过的风景，读读我没读过的书，过过我没机会过的生活。

    沈念安摇头，发丝在脸颊边晃动。不要现在说这种话，你明明马上就要出院了...

    一阵急促的咳嗽突然打断了她的话。顾迟弯下腰，手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心电图上的波纹变得杂乱无章。

    顾迟！沈念安惊恐地按下呼叫铃，一只手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呼吸，慢慢呼吸！

    护士和医生冲进病房，沈念安被请到走廊上。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见医生掀开顾迟的病号服，在他单薄的胸膛上贴上电极片。顾迟的脸在痛苦中扭曲，却还在努力对她做口型：我—没—事。

    半小时后，主治医生走出来，白大褂上沾着些许汗渍。暂时稳定了，他摘下口罩，但心肌增厚的速度比我们预计的快。需要调整用药方案。

    沈念安的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他...还有多长时间

    医生犹豫了一下。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可能...不到六个月。他顿了顿，顾先生知道吗

    沈念安摇头，眼泪终于决堤而出。他一直在安慰我，说会好起来的...

    医生叹了口气，递给她一张纸巾。顾迟是个特别的孩子。从十二岁确诊开始，他就比大多数成年人还要坚强。他拍拍沈念安的肩膀，多陪陪他吧，现在最重要的是生活质量。

    沈念安擦干眼泪，重新走进病房。顾迟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胸口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掌心里还攥着那只蓝色的纸鹤，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角。

    三百二十二。沈念安轻声说，从包里拿出一张淡紫色的折纸，开始折新的纸鹤。她的眼泪滴在纸上，晕开成深色的痕迹。

    8

    顾迟在三天后出院了。医生建议他坐轮椅，但他坚持自己走。我想用这两条腿多揍走路，趁它们还能听我使唤。他对沈念安眨眨眼，试图用玩笑缓解沉重的气氛。

    沈念安帮他背着包，里面装满了药瓶和病历。走出医院大门时，一阵冷风吹来，顾迟打了个寒颤。沈念安立刻解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玻璃人。顾迟笑着说，却还是乖乖低下头配合她的动作。

    沈念安没有回答，只是把围巾多绕了一圈。顾迟的脖颈瘦得能摸到骨头的轮廓，让她想起秋风中摇曳的芦苇。

    回校第一天，全班同学都给顾迟送了礼物。有人送保温杯，有人送手套，连一向严肃的班主任都带来了一本《星空摄影集》。顾迟一一谢过，笑容如常，只有沈念安注意到他接礼物时手指的颤抖。

    午休时间，校花林妍突然拦住他们。顾迟，她直接无视了沈念安，递上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我托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心脏保健药，很有效的。

    顾迟礼貌地接过，道了谢。等林妍走后，沈念安忍不住问：她怎么知道你...

    去年她爸爸给我会诊过。顾迟把礼盒塞进书包，没有多解释。沈念安却想起之前看到他们亲密交谈的场景，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曾经在一起她试探性地问。

    顾迟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表白过，我拒绝了。他顿了顿，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不想耽误任何人。

    沈念安握住他的手。那你为什么接受我

    顾迟停下脚步，在校园中央的梧桐树下认真地看着她。因为我太自私了。他轻声说，想到离开前都没真正爱过一个人，没被人真心爱过，就觉得...太遗憾了。

    沈念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踮起脚尖，在顾迟冰凉的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爱你，她贴着他的唇说，很爱很爱。

    顾迟闭上眼睛，长睫毛微微颤动。我也爱你，念安。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比你知道的还要多。

    9

    元旦前夕，沈念安利用业余时间疯狂的折着千纸鹤，想在元旦当天将一千只千纸鹤送给顾迟。

    可天不遂人愿，元旦前夕，顾迟再次住院。这次的情况更糟，医生说他出现了严重的心律不齐，必须住院进行介入治疗。

    治疗前一天晚上，沈念安留在医院陪他。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窗外的雪无声地下着，为世界盖上一层薄薄的白色毯子。

    听说今晚有流星雨。

    顾迟望着窗外说，声音因为药物作用而有些含糊不清，

    可惜看不到了。

    顾迟的神情有些落寞。

    沈念安从书包里拿出一沓彩纸和一个小夜灯。我们可以自己制造流星。她把夜灯放在床头柜上，关掉大灯，然后开始撕碎彩纸。

    细碎的彩纸在夜灯的光束中飘落，宛如微型流星雨。顾迟睁大眼睛，孩子般的惊喜在他脸上绽放。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流星，却因为动作太急引发了一阵咳嗽。

    沈念安连忙扶他坐起来，轻拍他的背。等咳嗽平息，顾迟靠在她肩上，呼吸浅而急促。念安，他轻声说，如果...我这次…

    没有如果。

    沈念安打断他，声音颤抖，你会好好的，然后我们一起去云南看星空，记得吗

    顾迟没有坚持说下去，只是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质项链，吊坠是一颗小小的星星，顾迟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

    这样即使我不在，你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星星。

    沈念安的眼泪落在星星上，像一颗小小的露珠。顾迟为她戴上项链，冰凉的金属贴在她的锁骨上，渐渐被体温焐热。

    我也有礼物给你。

    沈念安从包里拿出一个相册，里面全是他们的照片——图书馆里并肩看书的侧影，小吃店里分享一碗鱼丸的瞬间，运动会上隔着人群的对视...每张照片旁边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文字。

    顾迟一页页翻看，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定格的笑容。这是我最棒的新年礼物。他合上相册，紧紧抱在胸前，谢谢你，念安。

    夜深了，顾迟在药物作用下渐渐睡去。沈念安守在床边，看着他起伏的胸口，默默数着他的每一次呼吸。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为顾迟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银辉。

    沈念安轻轻握住他的手，在心里为他祈祷明天的手术一切顺利

    她不敢想象没有顾迟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就像《小王子》中没有玫瑰的星球，荒凉而寂寞。

    凌晨时分，顾迟突然醒来，声音因为睡意而模糊：念安...我梦见我们老了...一起在公园长椅上看夕阳...

    沈念安吻了吻他的额头，眼泪无声地滑落。那一定是个美梦。她轻声说。

    嗯...顾迟又沉入梦乡，嘴角挂着微笑。沈念安望着窗外的夜空，第一次如此痛恨命运的残酷，却又如此感激它让她遇见了顾迟。

    10

    半个月后

    顾迟的情况突然恶化，住进了ICU

    沈念安每天都会趴在玻璃上呆呆地望着他

    直到…

    病房里传出监护仪刺耳的电子声…

    沈念安跪坐在冰凉的地砖上，颤抖的指尖抚过顾迟的眉骨。此刻窗外下起了雪而他的体温正一点一点被抽离这个世界。

    顾迟...她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手背，哽咽着，你答应要陪我听跨年钟声的...

    床头的纸鹤许愿瓶突然被滚落在地，999只彩纸折成的鹤哗啦啦洒了满地。最后一只纯白色的纸鹤从顾迟的指间滑落，背面用铅笔写着极淡的小字：愿我的女孩余生平安喜乐，哪怕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