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桃花村极其隐蔽，我也是从娘亲的口述中得知去的路径。

    我指向东南方，老道一拍驴屁股，翠翠哼起娘亲常唱的童谣，三人颇有浪迹天涯的气势。

    走了三天三夜，不知转了多少个弯，从官道走到小径，途中来回折返，在树上刻下了无数个标识。

    终于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我们瞧见了满谷桃花。

    可现下是秋天，我看着满谷粉色，不觉诡异，只觉得归心似箭，顾不得翠翠搀扶，迈开步子便朝村子里奔去。

    同我想的不一样，这桃花村中，除了桃花和房子，似乎是空无一人。

    老道狐疑地看着我：你这仙童，莫不是在诓我

    我一摊手：除了桃花村，还有什么地方终年桃花不败

    我们争执间，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从房子后探出了头，喊了声姨姨：姨姨，你们是何人要来找谁

    我蹲下身，柔声道：我是女阳后人，要来送亡母尸骨归乡。

    想了想，又觉得和一个小孩说这些容易吓着她，又道，你可知青姨在何处

    女孩疑惑，思索半刻问道：姨姨你说的是村里年纪最大的青奶奶吗

    见我点头，她小胖手一指，就在最南面的那个房子里。可是姨姨，青奶奶不喜欢外面的人，特别是......

    她躲在我身后，探头瞟了一眼老道，又缩回头，补充道，男人。

    老道本就不白的脸又黑了几分。

    我谢过女孩，给了她一块饴糖，便顺着她指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翠翠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鸟。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桃花一起盛开，几乎想投身林中，也变成一朵桃花。

    姑娘姑娘，我们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吗！

    如果青姨允许的话，我们就可以住在这儿。

    那你说青姨会不会很凶啊她会骂我们吗

    我觉得不至于。

    那老头也要住这里吗

    我和老道齐齐顿住脚步，这丫头......

    往前走了几步，我扣了扣门，里面传来一个老妇闷闷的声音。

    谁啊

    ——

    我有些紧张，手心发汗，却没意识到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青姨，我是......

    我是玖月的女儿，我回来了

    ——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我和青姨四目相对，她苍老的容颜中显出震惊，眸子里亮晶晶的，喃喃道：玖月......

    玖月的女儿，你真是玖月的女儿

    我点点头，虽与她初见，心底却感到无限亲切，哽咽着回道：我是，我带我娘的尸骨回来了。

    青月！

    老道从我身后出来，冲着青姨喊道。

    我顿时便知晓了其中缘由。

    那被青姨借了种，又抛弃在山下的人，竟就是这疯疯癫癫的老道！

    老道目眦欲裂，眼白泛起猩红，一把抓住了青姨手腕，语气间满是恨意：青月，你把我忘了一个人在这过逍遥日子，你可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是我们女阳族的命！墨道然你根本不明白！

    从他们话里，我隐隐拼凑起了当年事情的原委。

    十八岁的青月下了山，遇上了同样刚下山的小道士墨道然。

    青月见他皮囊甚好，眉清目秀，刹那间色心大起，竟生出了和他痴缠一世的荒唐念头。

    墨道然谨记师门教诲，视她为妖女，唯恐避之不及，却被拿捏了最大的缺点。

    墨道然当时还是个十分心软的小道士，见不得一点欺男霸女，和如今的模样倒是大相径庭。

    青月生得妩媚动人，难免碰上心术不正之人，二人误打误撞，终究还是逃不开纠缠的命运。

    只是青月心中始终惦念着桃花村，在陪了他五个月后，咬牙狠心离开了，只留下破了戒的小道士孤零零地在草庐里傻等。

    可他等啊等，也没等到自己新婚的娘子，这才生了执念，恨不得屠尽天下女阳族人。

    从眉目俊朗的小道士，等到疯癫痴傻的老道士，墨道然早已生了心魔，再也回不到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