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举着杯子,说:“不过梁老师原来也喜欢这种粉红色的小兔耳朵杯子啊?”
对面的人听了这话忙抬头看过来,看到她手中的杯子,明显惊了一下。
这时候张校长的声音响起来:“哎呀,梁老师一直跟我说买黑色的就行,我觉得女孩子用那颜色的太呆板了,就选了个这种。”
原来如此。南昭说:“谢谢,我很喜欢。”
张校长闻言,一脸傲娇看一眼梁祈:“看吧,还是女人更懂女人心。”
梁祈明显噎了一下。一脸奇怪看了南昭一眼,又低头吃他的火锅去了。
他奇怪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高一夏天的一段时间,每到周末,南昭就会坐着他的摩托车去海边吹风。
他们站在海边的围栏前。身后的树林里总是传来知了没完没了的叫声,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和碧蓝无云的天空。
南昭偶尔会趴在踩在栏杆上,风吹来,天空仿佛触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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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偷偷回头看梁祈。这样她就是仰视他的角度。
他这个人与常人不同。人家在海边都是看海,他则反着。背靠着栏杆,看远处的树林。
阳光下,他纤长的睫毛微微搭着,仿佛随时要睡着的样子。
她总是问他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比如他冲浪时在想什么。
他骑摩托车时在想什么。
他在教室上课时在想什么。
他回答她的永远就简单一句话:“什么也没想。”
那段时间,南昭的心情还算不错,甚至他这简单的问题都能引发她哈哈大笑。
“傻!”他总是这样评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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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傻!”她也习惯性回他。
每每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他总是啧的笑一声。
她那时候觉得他这个人是不是欠得慌,故意讨人骂。
有一次,她说起这个。
对方却说:“啊,你这人平日里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就骂人的时候让人看着顺眼点。”
她那时候尚年幼,不懂男孩子那点别扭的感情,只以为他又是拐着弯来骂她,赶紧说:“我还看你不顺眼呢!”
他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她,接着摇摇头,说:“不与傻子争论。”
她因此跟他生气。许多年后再回想,突然回味过来。那时候的她常年受抑郁症侵扰,总是显得萎靡不振,周围的大家都是向上的,只有她好像是向下的。
唯有跟他争论时,她才会显出一点积极性来。
所以他才总是故意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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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里总爱把女孩子写的拧巴,可现实里,男孩子的感情反而比女孩子拧巴。
故意欺负你,逗你,在你面前做着自以为帅气的动作……稍微碰到个不懂的人,或是男孩失了轻重,这事情就变了味,成了校园欺凌和自以为是了。
就像那时候她也不懂,等懂时,早就物是人非。
她在那片蓝色的大海前问了他好多问题,他只问过她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色?”
她望着海上一搜白色的帆船,想了想,说:“黑色,我喜欢黑色。我感觉黑色的画是最好看的。”
他哦了一声,微微昂着头,再也没有言语。
南昭看着面前低头吃火锅的人,想着,他肯定觉得她的爱好变了。
其实也没变,这些年过去了,她的画全是黑色的,衣服也基本就是黑白灰三色,身边从未有过粉色的东西。
少女梦从来不属于她,但从这一刻开始,她决定去接受这样的颜色,就像接受这些可爱的人一样。
她来这里本来只是在这人生的要紧关头见一见面前的男人,未曾想短短几日,竟然找到了前面好多年未找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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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有些喜欢这座小岛了。
她笑着又要说谢谢。
刘老师的声音立刻传来:“宋老师,你这谢谢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要真谢,就把你那画给我一幅,让我挂家里去。”
“刘老师!”张校长埋怨地瞪刘老师一眼,“你可知道人宋老师一幅画多少钱!”
刘老师哈哈一笑,说:“开玩笑,开玩笑。”
南昭却说:“可以,等天气好了,我给刘老师你画一幅。”
刘老师闻言,立刻一脸兴奋道:“真的假的,画我的人吗?”
南昭一脸歉意摇摇头:“刘老师,不好意思,我不画肖像。”
刘老师却说:“没关系,画啥都能。等我以后老了,可以拿出来给我孩子吹牛,看到没,你伟大的画家宋阿姨亲手给你亲娘我画的!”
大家被她耍宝的语气逗乐。程老师一边笑,一边夹一块肉在她碗里,说:“吃你的。就知道麻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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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闻言指着程老师对南昭道:“看到没,宋老师,以后找男人就不能找这种,都没麻烦他呢,他倒是嫌麻烦!”
南昭一笑,其他人也笑起来。程老师脸一红,笑着骂了她一句宝货。
这时候一直未说话的史老师问了一句:“宋老师为什么从来不画人呢?”
这个问题并不是什么稀奇问题,以前也经常被问及。
每每被问到,南昭也只是一句个人喜好问题,就盖了过去。今天不知怎么,突然想要说点什么。特别是看着对面一直不发一言的梁祈。
其实原因并没多么复杂。
不过是年少的一句诺言罢了。
时间回到那次医院的出逃。
南昭被梁祈带回了红房子。
那是南昭第一次踏进梁祈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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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房间,床上的灰色用品,地上的橘色篮球,窗边微微磨皮的沙发,全是男孩子的痕迹。
他让她躺在床上,说她可以在那里休息。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南昭却一把抓住他。
医院里的经历让南昭极度没有安全感。她抬头一脸祈求看着他:“你可以不可以陪着我?”
他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坐在床上。
南昭躺在他的被子里,里面全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药香。
那味道让南昭心稍微安定一点。
南昭睡的不沉,一旦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医院里的场景。她便时常从梦中惊醒,每次醒来,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找梁祈。梁祈也总能在这时候准确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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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躺了一天,第二天下午,南昭醒来时没看到他,突然慌了,鞋子都没穿就跑了出去。
外面还下着雨,南昭直接冲了出去。
她在大雨中一边跑,一边叫着梁祈的名字,石板路割的她脚板底生疼,但她恍若未觉。
那时候她就像个被鸟妈妈从鸟窝拱到地上的小鸟,因为不会飞,只能在大雨里发出凄凉的求救声。
她的眼前早就模糊一片,不知道是哭的还是雨水。她都不需要看清面前的一切,就盲目地往前冲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突然撞进一个胸膛。
少年的胸膛,算不上厚实,但也足够宽敞。
她听到梁祈的声音。他俯在她耳边,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说我来了,我来了,让她别怕。
她急着抓住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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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她从医院带出来,她整个人尚处在迷糊中,就觉得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能离开身边一分一毫。
回去后,她像是还没醒过神来一样,一直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
梁祈让她去冲个热水澡,她也不愿意,就抓着他。
梁祈没办法,只能找了个毛巾给她擦头发,衣服不方便擦,就擦了擦脚。
注意到她脚上的伤口,他又找来创可贴和棉签给她处理伤口。
他处理伤口时,她就傻傻看着他,连疼都不知道了。
梁祈看到这样的她,也才意识到情况不容乐观。
他这时候不能急着出门,只能先哄她睡觉。两个人身体都湿漉漉的,又不方便处理这个问题。梁祈干脆将被子一抓,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裹进被子里。
女孩子柔软的身体让他有些慌张,但也只是瞬间,她病了需要照顾,他这样想着,全身心投入在她的状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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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他就不停搓着她的胳膊,一边低声安慰她:“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她钻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颤,终于因为疲惫睡了过去。
她开始低烧,梁祈怕离开后又发生白天的事情,只能打电话给青竹姐,让她找医生过来。
青竹进屋,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吓了一跳。问他对人女孩坐了什么,他一脸烦躁:“没做什么,别问些有的没的。”
青竹啧了一身,找来门诊的医生帮忙查看南昭的情况。
医生说她是过于疲惫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给她打了一针,这一次她睡得沉,打针都没醒来,甚至过一会放开了梁祈的胳膊。
梁祈看着胳膊上的红印,不知作何感想。
青竹看出情况不对,低声问他:“什么情况?”
梁祈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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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片段自然是南昭不知道。后面还有一些片段,南昭也不知道。
当时医生问梁祈:“这小姑娘是不是有什么病史。”
梁祈怔了一下,没回话。
青竹在一边瞧见了,一巴掌拍他背上:“对医生隐瞒什么!”
梁祈盯着床上,因为医院的折磨,南昭整个人看起来脆弱苍白,仿佛只要不仔细看着就会消失在被子里。
他终于开口:“抑郁症,她有抑郁症。”
青竹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医生闻言叹一口气,说:“看得出来,这样子估计是乱用了一点药,加上长期没正常吃饭,身体吃不消了,这几天打点营养液。等醒来再看看状态。”又说,“她家长呢,这样需要看心理医生。她之前应该有吃药的。”
梁祈抬头看着床上的人,好一会,问:“好的心理医生好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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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问,奇怪地看他一眼,还是回:“心理医生好找,好的不太好找。”
梁祈目色沉沉,哦了一声。
等医生走后,青竹要把梁祈拉出去。
梁祈不肯走:“她醒来找不到我得急!”
青竹拉不动他,只能压着声道:“你在干什么,你……妈妈的事情忘记了,自己都还生着病呢,你就这样照顾人,你不怕影响你。不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事情你趁早给我脱手。”
梁祈眉头微微一皱,好久,他突然苦笑了一下:“我要说我脱手不了了呢?”
青竹脸色一冷,又听他微微偏着头说:“从那天我答应把她带出来,她似乎就属于我了。”
青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脸奇怪看着他:“什么意思?”
梁祈摇摇头:“没事,姐,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等待会她醒了看到你,又得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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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醒来时,便只知道自己在吊针,并不知道这段插曲。
她所记得的是。她打了整整一周的针,然后梁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她常吃的药,她就开始吃药了。
有一天傍晚,她突然惊醒。她像个溺水了好久的人,突然得到一口空气。在长久的窒息后,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梁祈自然在身边。
她在床上坐了好久,才回头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买点画画的工具。”
已经快一个月了,这是她说的唯一一句正常的需求。
梁祈有些慌乱地起身,说:“我这就去买。”
走到门口,他犹豫地回头看向她。
她却像是终于脱离了桎梏一般,冲他轻轻一笑,说:“我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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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她的笑,几乎立刻顿住。
好久,他才略显笨拙地哦了一声,退出门去,一不小心还撞在了门框上,疼得他骂了声脏话。
她便笑得倒在床上。
他看着她的笑,傻傻在那站了一会,才转身跑出去。
若是此时有熟悉他的人看到他,定会以为是自己错觉了,他何时有这么莽撞的时候。
他几乎买来了所有的画具,满满一袋子递到她面前。
她将画具摊在地上,坐在窗边开始画画。
在那栋房子里,她画出了人生第一幅拍卖画。那是一个蜷缩在黑暗中的小球。宋玉梅就是用这幅画敲开了经纪人王将的大门,让南昭正式成为一名画家。
那幅画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没有离开过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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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就坐在她背后的沙发上看着她画画。
夕阳在她们旁边的窗前落下,他便给他打开房间的灯,太阳从旁边的窗户升起,他就给他拉开窗帘。
一个月后,已经是夏末,她的画作即将完成。
他似乎有所感应,终于叫了她一声。
“喂!”
她放下画笔,回头看他。
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旁边白色的窗纱随着风轻轻摆动,他坐在夕阳的尽头,只有半边身子在光明中。
她听到他那嚣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画画的样子挺那啥的,有空给我画一幅画呗。”
“挺哪啥?”南昭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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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废话啊。”他的语气透着不自然,“画不画一句话。”
她回头重新面对画板:“可以啊。”
“全裸”她又说,“其他免谈。”
“就这么想看我的身体?”他的语气带着调笑。
她重新回头看向他。
他在沙发上前倾了身子,整张脸都映照在夕阳下,蝉翼似的睫毛下,一对眼睛金光灿灿,透着股神性。
她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天突然解脱时做的那个梦。
她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狂奔了好久,仿佛永远也不出去了。就在她被一股浓浓的绝望包裹住时,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的漆黑中突然有一束淡淡的光旋转着探了出来,光华旋转的很快,迅速就在黑暗中铺开。没一会,她看到前面有个人影。她并未看清那人影长什么样子,但却听到对方说:“别怕啊,我带你离开。”
她站在那里,问他:“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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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啊,我他妈是你的神!”
她还没见过说脏话的神呢,这也太二了吧。但此时,看着这对金色的眼睛,她知道了,将她解救出来的究竟是谁。
她有些不自然地回头抓住画笔,尽量用一种平静地语气说:“是啊,所有好看的身体,我都想画。”
他在她身后挑了下眉。
过了一会,他懒懒的声音传过来:“行。”
她拿笔刷的手一顿。他又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只准画我一个。”
她一时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重新回头看向他。
他却起身站起来走到她面前。
她坐在地上,他站着,居高临下自然形成一股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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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以这样强势的态度站在她的上方睨视着她。金色的夕阳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他说:“这辈子,只准画我一个人,答应了就给你画。”
语气嚣张,眼神霸道。
南昭抬头仰视着这样的他,像个虔诚的信徒,情不自禁说了声好。
夕阳下,少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
意识收拢,南昭露出一抹浅笑,说:“当初画第一幅画时,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我的第一幅肖像一定只给他画。”
“宋老师你成名的时候大学都才开始上吧,这都多少年了,口头的一句承诺,谁记得这话哦。”史老师说。
南昭目光定定看着对面的人,说:“我这人啊,不是个诚实的人,但是答应这个人的事情,死也会遵守。”
话音未落,那边夹牛肉的手吧嗒一下松懈,牛肉重新落回锅里,随着一锅热情洋溢的红油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