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仪定定站在门口,静听纱帘后悠凄难诉的琴声。
晃动的烛影把那人的侧影拉得很长,他垂首端坐于琴前,身形修长,风姿卓然,背脊挺拔如松,指尖行云流水。
弹的正是一曲《凤囚凰》!
萧婉仪看着那道人影,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
裴昭定是有口难言,爱惨了自己吧?
若非长公主以势压人、强取豪夺,现在裴昭的正妻,相府的大少夫人,应该是她萧婉仪才对!
一时间又是伤怀,又是嫉恨,又是无奈,又是感动……
良久,萧婉仪才默默在桌旁落坐。
琴声让她愁肠百结,目光贪念地在那人影上久久不愿挪开。
无意看见桌上备好的酒菜,竟然都是自己喜欢的口味,更叫萧婉仪心中憋闷。
裴昭这样体贴细致、风姿秀逸又家势不凡的好郎君,居然便宜了长公主那个贱人!
长公主除了会投胎,其他哪一点能跟自己相比?
她提壶斟酒,倒了满满两杯。
就着让人心碎的琴声,慢慢喝了起来。
一曲终了,萧婉仪已经是酒意上头,眼神都有些迷离起来,身上也泛起阵阵潮热。
她能如此放松,全赖往日里裴昭用心经营出的光风霁月、正人君子的好形象。
萧婉仪一个闺阁千金,自是没来过春风楼这样的地方,又怎会知道这里酒水的猫腻?
“晦之,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
萧婉仪自诩才女,平时最爱吟诗作赋,以音寄情那一套。
所以良玉还未开口,只是弹奏一曲,她便觉得自己和裴郎心意相通了。
“萧小姐……”
良玉心中焦急,心想为何长公主让他静待的佳音还没来,若是再不来,他都要演不下去了。
此刻他不能不开口,只得尽量模仿驸马的声线,能少说就少说,能不开口最好。
帘后的人声音暗哑,似憋闷难言,萧婉仪这朵解语花肯定要万分体贴。
她怎能允许裴昭跟自己刻意保持距离?从前他私下里都是唤她婉婉的!
“我竟从不知道,晦之是如此轻言放弃的人。若你对我已无心,又何苦约我出来,烧了那同心络不是更好?”
“招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为你白白伤心落泪,你很开心吗?”
萧婉仪用帕子掩面,声音哽咽:“今时今日,你竟是连一句婉婉都不肯再叫了?”
帘子后的良玉听得冷汗涔涔,他好像又知道了驸马了不得的秘密啊!
眼下唯有抱紧长公主这根金大腿,才能多活些日子了。
“你,你……”
良玉正不知如何接话,便被打断。
“若存此心,白首为期。若无此意,生不复见!”
萧婉仪敢放这话,也不是全无底气。
皇帝身子骨早就不好了,三天两头的不上朝,而长公主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的宠爱。
一旦徽明帝殡天,长公主将再无依仗,而裴贵妃会成为太后,太子登基,裴家就是皇帝外家,那时裴家才会进入真正的鼎盛时期。
她谋的,是裴昭的爱,也是裴家的将来。
为了搭上裴家这艘大船,她可以想法子让嫡母再多留自己两年。方法其实很简单,比如守孝……
见帘后的裴昭听了自己的决绝之言,身形就是一晃,萧婉仪觉得自己这把赌对了。
她可是裴昭心尖上的白月光啊!
哪怕他已经娶了长公主又如何?只要自己勾勾手指,裴昭的心就是自己的!
男人本就是三妻四妾,她在意的是他的心在哪里,他正妻的体面属于谁。
至于裴昭,只不过刚好是能给她想要的东西的,那个人罢了!
她萧婉仪想要拿下一个男人,很简单!
现在,她就要去给裴昭一点甜头,让他食髓知味,自此天天惦念着自己!
“晦之,我要你……亲口给我答案!”
萧婉仪放下酒杯,脚步有些踉跄地往帘幕而去……
良玉吓得腾一下站起身,膝盖撞上了琴台,发出一声闷响。
他弯下身子扶住膝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
驸马的声线跟他差别还是挺大的,他怕自己太快穿帮,没完成长公主交托的任务,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你别,过来,嘶哈——”
萧婉仪哪里肯听,掀开帘子直接冲到了良玉面前。
“晦之,你怎么了?撞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我……我只是生气你唤我萧小姐,故意拿话激你,你别着急。你要是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此刻的萧婉仪哪里有空去看良玉的脸,全副心神都在他膝盖上,嘴上说着,泪珠子已经啪啪打湿了他的裤腿……
良玉被萧婉仪扑个满怀,心中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尽量地偏过头,不让萧婉仪看见自己的脸。
怎么还没来人呢!他已经要撑不下去了啊!
身前的萧婉仪还在喋喋不休,“是撞到这里吗?疼不疼?裤腿卷起来给我看看!”
话说出口,萧婉仪也觉得不妥,羞涩地垂下脑袋。
良玉轻轻呼出一口气,尽量把声音放粗,“无事!”
尽管他今日特意装扮过,但也只是像了驸马八分,身形远看差别不大,但是近看脸蛋,一眼就能分得清。
他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萧婉仪刚刚喝下去的酒赶紧发挥作用。
喝下加了料的酒,看什么都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那自己还有机会能够蒙混过关。
他正要悄悄撤退,离萧婉仪远些,却不防被她一把抱住了腰身。
面前的女子这会儿好似真的醉了,把脸贴在他胸口,仰头看着自己,眸子里尽是迷离。
“晦之,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刚刚,刚刚都是气话!”
“婉婉知道你的心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婉婉愿意等你……”
女子眼中还有朦朦泪光,此刻正毫无保留地望着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