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看见冬桥一剑刺穿裴焕生的胸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冬桥才不会和他迂回作假,不会手软,他是真的……会杀人。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动作像是放慢了一眼在她眼前展示着。
冬桥拿着剑戳进裴焕生的胸膛时期盼的模样,裴焕生闭着眼睛坦然赴死的模样……还有血,剑拔出来的那一瞬间,滚烫的血直接溅到她的脸上、她的身上。
会死人的……真的,冬桥真的会杀死裴焕生的……
“不要——”
她这一声几乎喊破喉咙,响彻云霄,在山上久久回荡。
冬桥一剑刺穿了裴焕生的胸膛,继而迅速地拔出剑,瞬间,大量温热又带着腥气的鲜血从破裂口喷出,洋洋洒洒地落在地上。
裴焕生几乎来不及反应,刺进去的一瞬间排山倒海的痛苦袭来,痛感牵扯他全身上下,像是有人恶狠狠地撕开自己的皮肉,踹了自己的肉骨一脚,他要被撕裂、被撕碎。
他费力抬手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那处像是一条长河的源头,怎么也堵不住。
大量失血让他有些发晕,感觉眼前的景色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色色调。
他支撑不住即将要倒下时,终于被跑着过来的祝升接下了。
临近前祝升还差上几步,他膝盖一软扑向前跪在地上滑到裴焕生的身边,终于接住了坠落倒下的裴焕生。
“裴焕生——”
祝升慌乱得不知所措,他仿佛人生中
命也
祝升缓缓地抬起头梗着脖子看着他,他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难过。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杀再多人有什么用呢?
他双手还在颤抖,他几乎要抱不住裴焕生,感觉他随时会从自己手里溜走。
可他明明已经重伤奄奄一息了,怎么会溜走呢?
有什么东西似乎卡着他的喉咙,他张张嘴说不出什么话,他嘴一瘪竟然有些想哭。
他眨眨眼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和他对面站着的众人,曾经的兄弟姐妹们,他刚一瞬间下意识想问他们该怎么办,可如今却不能再求助他们了。
他无力地看着怀里的裴焕生,他忽然发觉,生命的流逝是一件很可怖的事情。
就像手里攥着一捧沙、是握不住的一掬水,越是攥紧,越会失去;越是在意,越得不到。
“……我想留住他。
”
他声音哽咽,语气发虚,他不想杀人,他只想救人。
就算他今日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又能怎么样呢?要怎么样才能救裴焕生呢?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够再动手了,而是要救裴焕生,要带他走。
所以放过我们吧。
“让我走吧。
”
他脆弱得像个孩子,孤苦地坐在地上抱着怀里不知生死的爱人。
无助的他此时竟然要求助刚刚还在拔剑相向的人。
他一只手捂着裴焕生的伤口,另一只手紧握着裴焕生的手,他忍不住落下泪水,落进了血泊里,混为一体。
他难受到几乎要喘不上气,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又像是被人一脚踩进尘埃里,脸面尊严被人埋进土壤里。
比起这些,他更害怕裴焕生像一粒尘土,要回归尘土。
于是他不得不卑微乞求,渴望这些杀手们给予他一丁点怜悯,可怜可怜他。
“……求你们了。
”
裴焕生在这之前,从未想过自己究竟要怎么样死去,曾经他以为自己早就死在那个雷雨夜里,死在了幽州。
后来他动过殉情的念头,想就这样一了百了。
如今无限地逼近死亡,即将迎来自己的结局,他倒是有些释然了。
会后悔吗?他想应该不会的。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只是有点害怕,祝升的眼泪落到他手背上的时候,尚存的知觉让他意识到这兴许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不是害怕死亡,只是担心祝升会和自己一起去了。
他想他不需要殉情,至少不需要祝升来殉情。
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换祝升自由。
他希望他可以做祝升,而不是生桥。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手了,他的手贴着祝升的手,被他握着,兴许他用了些力气,但是裴焕生没太能感受得到了。
全身上下的痛已经持续太久,让他有些麻木了,快要没有知觉了。
他声音沙哑,像是干涸许久的鱼,过分缺水,快要死掉。
他用尽力气,声音依然很轻,像是飘渺的风,抓不住摸不着,轻轻的,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