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红的灯笼也照不亮林守业那张黑脸。
抛砖引玉?!
他才是玉!林明远充其量只能算那块砖!
可是纵然再如何不甘心,这五十两还是落到了林明远的手里!
只见那二楼的垂联人竟亲自捧着红木托盘,将五十两银锭送到了林明远身前:“如此有才学,怕是背了不少诗书吧?”
看着那银锭,林明远呆住了。
只见灯光之下,元宝形状的银锭闪闪发亮,居然比一个手掌还大!
他还没动手,已经有人趁乱蹿上了台。
林秀花伸手就去抢那红木托盘,可是却只抢到了盖着的红布。
而林小虎倒是抓住了托盘,只可惜林明远眼疾手快,已经稳稳把银子抱进怀中。
“你们几位……”那垂联人准备好的喜庆话都卡在喉咙里。
林明远笑道:“这都是我大伯家的弟弟妹妹们,因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淫病,所以闹笑话了,还请不要见怪!”
他抱着银锭边说边跑,林秀花和小虎在后头追,众人刚对这孩子生出惊叹之心,就被眼前荒唐模样逗笑了,纷纷摇头。
回去的马车上,月光长长,将三叔公的车映出倒影。
林家人看着林明远怀里抱着的偌大银锭,虎视眈眈。
刘氏眼珠子转了转,抬起手来:“明远,你年纪小,抱着这么大的银锭,一定很沉吧,我来帮你抱!”
“哎!”张氏挡在她身前,“银子这种东西,谁抱着会觉得重呢?”
“是啊。”林明远一本正经地说道,“十斤的石头放在我肩上,我根本扛不动,十斤银子放在我面前,我抱起来就跑。”
“明远真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啊,听得我都想让二丫和二蛋去上学了。”林二伯忍不住道。
刘氏很凶地瞪他一眼:“你家两个女儿,上什么学?!”
“不是可以女扮男装吗?我看有个话本就是这样的。”林二伯向来嘴笨,但是为了女儿竟也争了几句。
刘氏气得拍车辕:“好啊,我道为什么是对双生姊妹花,却取了二蛋这样似男又似女的名字,当时你说是为了招男孩,现在看来,分明是早算计好了要我们的钱呢!”
“好了!家中又不是没钱。”周氏打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现在像是下定了决心,“明远,你把银锭给我吧,等有钱,家里的孩子全都送去上学。”
“女孩儿也送?”林明远看了看挤在自己身边打瞌睡的小草。
“送!”周氏重重点头,“小草也送!”
刘氏立刻尖叫起来:“娘,你疯了不成!”
今天一直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的林守业也道:“不行!女子怎能求学?而且她们并无丝毫天赋……”
“有无天赋都得读了书再说,明远当年不也没有丝毫天赋吗?”周氏望向他们的眼神竟有些严厉,还有一丝警告意味,“你们别忘了,你们的爹当初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林明远问:“怎么死的?”
星光和月光落在他稚嫩的小脸上,格外的天真无辜,仿佛能够净化这冒昧的话语。
周氏难得没有计较他的冒昧,只低哑着嗓子说道:“今日趁着小辈都在,我便将此事再说一遍……当年我嫁进你们林家的时候,是为了逃婚,爹娘要把我嫁给村中富户的儿子。”
刘氏也未曾听过这些往事,问道:“是隔壁村的那个张老财?”
“不。”周氏默然道,“是另一家死了独子的富户,冥婚。”
林明远揉了揉耳朵。
他没听错吧?古板的周氏竟然还有这么一段传奇事迹?
在周氏的口中,已故的林家祖父颇有几分英雄气概:“我逃啊逃啊,被你们祖父收留,你们祖父的爹娘都故去,我只在打猪草的时候与他见过,谁知他听了我的遭遇,便说要带我私奔。”
“我们两个做了夫妻,他靠着家中余财读书,又中了秀才,才回到这个村子里头,开起私塾,而那富户很快就败落了,人人都说是我嫁了个好秀才相公,把他们家给克倒了。”
说到这里,周氏有些怀念,又有些哀伤。
原本就这么开私塾,也能攒下许多家底。
可是忽然有一天,林家祖父收到了一封帖子,是来自京城的。
他前去京城拜会同窗,等回来之后,却已形销骨立,病入膏肓,只剩一口气在。
“我不停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都不说,临死之前,只死死的抓着我的手,说要我好好教养后代,一定要教出举人!”
说到这里,周氏竟是忍不住哽咽起来:“可是他这个没良心的走了,私塾很快败落,家里只能靠吃老本过活,苦苦维持了这么多年,别说举人,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啊!!”
林守业动容:“娘……”
“守业,当年你父亲死的时候,你就跪在两个弟弟面前,发了血誓说要好好用功读书的!”周氏紧握着他的手,“你一定要考中举人!一定!”
“孩儿一定会考中的!”林守业无比坚定地说道。
林明远有点后悔自己引起了这个话题。
果然,下一刻,煽情完毕的两人就将目光看向了他。
他左手抱着银锭,右手重重地掐住自己的大腿,眼眶中瞬间也氤氲了泪水:“呜呜!太感动了!祖母你放心,孙儿一定会好好读书的,原本我还在想,院长的束脩是不是太高了,但是现在看来,这五十两必须交给院长当束脩,只要我拜入院长名下,一定能考上举人的!”
“院长的束脩要五十两?”刘氏满以为一定能把五十两抢到手,闻言立刻质疑。
“大伯母若不信,回学院的时候随我一同拜见院长即可。”林明远故意露出自卑姿态,“其实,我在书院,吃穿不如人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钱也不够,夫子们都是看贫富讲知识,难得我被院长看中,可唯独这束脩……”
言罢,他看向林守业:“想不到学问场上也处处需要打点,大伯应该也深有领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