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绕着浮云散着清辉,雨如针似把树叶压的抖擞,影影绰绰的树下站着个颀长的身影,周身圈着一层柔光。
匆匆来往的侍女径直穿过了他。将他的身影打散又聚拢。
一只纤薄修长的手抬起,雨滴便径直穿过他莹白的手,落在水坑上的枯叶上。
那美及的双眼顷刻如流风回雪,收了情绪。
这里是——苏府。
枫树下,门口走来个身高浓眉的英俊男人,他垮了门槛,带来一阵肃杀的厉风。
他身后带着一群严肃的兵卫,脚步声如同轰鸣打雷般,血迹沿着黑色铁甲的纹路往下滴落,浑然的气势让人心中畏惧,禁不住头皮发麻。
是殓卫。
但他记得,殓卫的主子不是眼前这位。
骨瘦如柴的男子被暴虐的拎起,从大门一路拖到了门前,雪白的长衣浸着血迹,手腕上被粗麻绳缠的磨出血,在如玉肌肤映衬下及其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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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那人被兵卫狠狠往地下一推,瘦弱的身子砸在坚硬的石板上,仿若下一刻就要散架,那人背脊一抽,疼的蜷缩起膝盖。
树下的身影垂了目,墨黑的长发如绸缎般散在身后,他如画般的眉轻皱。
很快,出了门的苏珏从檐下支起一把油纸伞,脚步略显轻盈的相迎。
明明是中年之际,他却样貌清隽稳重,浑身带着淡淡的温和气息,光是看着便能觉得心头宁静,仿若被轻轻抚慰了灵魂。
他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对人恭敬的行了一礼,“恭喜摄政王殿下。”
沈驹唇间泄了一丝冷笑,他道:“苏神医,人我给你带来了,要恭喜的可是你啊。”
说罢他居高临下的看了地面上的人,再蹲下身猛然抓起那枯草般的黑发,将人的头颅猝然提起。
血色尽失也遮不住那张脸的姿色,一处一寸仿若被造物主亲手雕刻而成,此刻的虚弱又添了一份易碎的美感,雨珠打在他的面庞上,随着流畅的下颚线往下滴落。
虽处境这般狼狈,但眼底那份蚀骨的冰冷仿若侵蚀衣衫,带来森森寒意。
苏珏眸光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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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直置身事外的‘孤魂’却袖袍掀起,神魂微颤。
只因这人的样貌,同他一模一样。
“怎么,心疼了?”
沈驹勾起阶下囚的下巴,往上抬起,那力气仿若要将其捏碎,底下的人随着上扬的下颚露出修长病白的脖颈。
沈驹道:“前朝之子楼枕,勾结朝臣祸乱朝纲,理应杖毙。”
苏珏不动声色的敛起眸中情绪,弯腰作揖,“还望殿下信守其诺。”
“义子的滋味当真那般销魂入骨?“沈驹看眼底这张让人神魂牵绕的脸,微眯起眼,“让你不惜折了他的翅膀,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和盘托出,就是想将他收入自己的牢笼里,供自己玩乐?”
听到这话,苏珏收了笑,目光清淡的看他,那意味不明的眼底暗涌着冷光。
楼枕是前朝遗孤,被先帝指名过继给苏珏,可谁知他在手底下培养了不容小觑的势力,每日同一屋檐下苏珏早有察觉,直到最后殊死一搏的紧要关头,他将楼枕的动向与沈驹做了交易。
于是马失前蹄,楼枕一生竭力所为顷刻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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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婆娑下的‘孤魂’沉了神,指尖掐入掌心。
沈驹却在楼枕的脸侧轻嗅了一口,低声在他耳边道:“楼枕,看看你的好义父,都是快活,到了他手里顶多是比我温柔些吧?”
那脆弱的美人却笑了,他眼底掠过的一道阴冷的幽光,薄唇轻启,声音却嘶哑性感,“你算什么东西?”
下巴紧攥着他的手收紧,下一刻他的脸狠狠被扇了一巴掌,头被这股力道甩到偏侧到一方,白皙的侧脸上瞬息露出血红的印记,唇角溢出血丝。
不顾头顶沈驹阴翳的目光,楼枕支起被捆绑的双手,低首在虎口处蹭去血迹。
他低眼笑,声音里的嘲讽仿若俯视蝼蚁,“殓卫不过是绛令侯殁后你白捡来的。实权也不过是爬太后的床乞讨来的。沈驹,你除了狗仗人势,还有旁的本事么?”
沈驹死死的攥紧他头顶发丝,目光漆黑如墨,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楼枕眼梢的讥诮不减,与他正面撞上。
其实他有的时候真不明白,为什么他韬光养晦呕心沥血得来的一切,却能轻易溃散于旁人一两句言辞。而沈驹只要挥一挥手,便什么都唾手可得,凡是他想针对的人,明明平日那般聪慧,可到了他面前一两句话就会被蛊惑做出傻事,最后死于非命,下场及惨。
苏珏几步上前伸手将伞隆起,伞尖直指沈驹,顷刻周围的殓卫刀剑出鞘,‘铮铮’作响,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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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珏分毫不惧,“若我知你动了他,今日殓卫也保不住你。”
沈驹忌惮于苏家的背景,暂时还不想和他撕破脸,他再低首看了一眼骨头硬的连斧凿也无法穿透的楼枕,胸腔带火。
这张脸长得是真美,俘获到手里的第一反应便是将人收为已用,必定是一番销魂的好滋味。
若不是苏珏急着要人,他定要将他的骨头打断,让他承欢膝下夜夜笙歌。
按捺下心里的火,沈驹犬齿紧咬,“你真是个尤物啊,楼枕。”
他放低了声音,哪怕苏珏伞尖都快怼到他的脸上了,他依旧咬着楼枕的耳朵道:“让你的义父挑灯夜读,整夜研究,就为了给你研制这种改变骨相的药,花了不少心思?苏家世代为医,医圣的名头被世人传颂大德,偏偏在你身上,他不仅做了小人,甚至背信弃义”
楼枕眸光微凝,像是有几分困顿,托在手上的脸一时间乖的像是个猫儿,让人身心愉悦。
可沈驹还没来得及笑,那劲力的伞尖已经擦过他的脖颈,瞬间割开薄弱的肌肤,溢出血来。
轻微的刺痛让他浓眉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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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殿下,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苏珏这时候的情绪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了,他周身似乎都带着凝结的冰晶,气势骇人,就是沈驹也不得不退避一二。
他不甘心的松了手,正对上苏珏那双冷若冰霜的双眸,谁能想到素日以温润君子为称的苏珏现如今为了一个人这幅模样。
苏家仗着前人恩德,并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不过以后还有的机会。
沈驹伸手捻了捻脖上微乎其微的伤口,语气轻松却意有所指,“往后有机会再合作,苏大人。”
苏珏冷冷看他。
沈驹起了身,叫身后的殓卫收兵,退离了苏府。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不同于树下的‘孤魂’,楼枕头顶被人撑了一把伞。
楼枕依旧迷茫着抬眼,刚刚唇枪舌剑般咄咄逼人的他仿佛是错觉,这时候他更像是得知了什么震惊三观的事,被打击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面对他,苏珏放下了满身防备,他轻触他被磨破的指尖,动作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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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及尽温柔,“阿枕,你先别怪我好不好?”
那眼底的渴求如若盛了柔光,苏珏长得是好看的,当他这般诚挚时,很少有人会责怪他,甚至忍不住静下心来听他的苦衷。
楼枕抓着他的手,长翘的睫轻颤着,他声音沙哑喊他,“义父”
那声音带着依恋,孺慕,以及些淡淡的依赖和委屈。苏珏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楼枕一向十分敬重他,怎么会轻易怪他呢。
他将人搂在怀里,道:“回去将伤养好,往后义父保护你,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我的病”
“会好的会好的。”苏珏吻他额顶,“嗔缚骨而已,不会伤及性命的。”
那是他调出改变骨相的药,他最清楚要害所在,这东西对楼枕并无什么大害,甚至可以改变他的肌肤骨骼,变得更为剔透匀称。不过是每隔一段时间□□发作,身子骨难受罢了。
他的手轻抚楼枕瘦弱的后背,“阿枕,我都是为了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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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具身体就应该是漂亮的,完美的,珍藏在他的笼中,永远被疼惜爱护。
他抱着他,轻声又蛊惑道:“乖。”
楼枕贴近他的怀里,听从的依偎着,事实上现如今确实是这个情形,他只能依附于苏珏才能活下来,他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哪怕恨哪怕怨,都没有活着重要。
苏珏满意于他的态度,正要将他抱起,却听怀里的人闷哼了一声,接着抬起含着水汽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痛楚,“义父,我疼”
他抬起被绳子捆绑的双手,他皮肤太过娇嫩,这个程度的捆绑早已将那处肌肤缠的红痕交错,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
苏珏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虽然他已经这样乖了,但他却并不准备轻易放楼枕自由。
“我好疼。”
他尝试着自己挣扎,可那麻绳太过粗糙紧绷,就是这样轻微动了动,那红痕便愈发明显,可想而知被捆绑的楼枕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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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可怜,苏珏禁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腕,满眼心疼。
他出声安慰他,“别怕。”
他几下帮楼枕解开了绳子,恢复了自由后,那双如玉的手便拉住了他的衣襟,整个人靠入了他的怀里,颤着声道:“义父,我往后只有你了。”
苏珏听得这句话,心底不断地往四肢蔓延暖流,他搂住他瘦弱的肩膀。
他声音温柔如水,“我会好好保护我的阿枕的。”
雨下的越来越大,苏珏意欲将他抱起。
可刚抬手时,只觉胸口猛然一阵撕裂的阵痛袭来,有东西穿过软骨,将脆弱的心脏生生劈开,他脸色一瞬间煞白,低下头看,只见刀柄横插在他的胸口处,刺入尽数刀身。
楼枕手持刀柄,微一用力,将刀利落狠辣的拔了出来。
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在楼枕艳丽明媚的脸上,他双眸对上他猛缩的瞳孔,抬手轻轻擦拭脸颊,弯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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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温柔缱绻,仿佛在对待恋人,“苟活着做什么呢,义父,阿枕同你一块死。”
“你”
霎时间,尖叫声与血腥气让整个苏府乱成一锅粥,怎么都不会想到,手无缚鸡之力已成阶下囚的楼枕,最后会手持利刃,将苏珏生生刺死。
——
脚步慌乱的来往仆从一次又一次穿过树下的孤魂,而很久之后,他才抬起脚步,走到那血泊之中。
刀滚落到他脚边,他垂眸看了一眼。
肮脏的血迹凶器刀背下,单刻着一个类似于标志的字。
——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