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条路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安度非沉 本章:另一条路

    宁珏给人打肿了脸,笑容如旧,提了绳子把她和谢一尘捆在一起,背对背,走在玄关,牵着暖气牵着铜豹子。

    谢一尘双腿无力,身体下坠,橡筋线的弹性被一次次考验——唯独腰上和宁珏死死牵着的是皮带,还不至于掉下来。

    双腿捆在一起,宁珏试着倒走,谢一尘随同她,只感到自己似乎在走,但走的并不是自己,茫然地看自己的腿动了动——或许是运动,宁珏走得累了,靠在铜豹子上,把谢一尘解放在轮椅上。

    “有些感觉么?”宁珏说。

    “怎么会,不至于碰到你就有感觉。”谢一尘摇摇头,伸手去茶几上够一团废纸,摊开看,原来是一张广告单,红底蓝字,格外刺眼,上面写着,玄宁气功,活血化淤,治疗四肢麻痹。

    下面一行小字,配着英文,还有一张创始人和高鼻深目的外国人的合影。宁珏看了一眼,谢一尘说这些都是骗人的,英文都是错的,但仍旧垂着头看,宁珏拿过去,刷刷地扯碎了。

    “淑姨带回来的,我看了就说不好……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不过他们好多人说练气功有用……”谢一尘轻声解释。

    宁珏没有揭破她,人急了眼,或许就变得不理智……要真是一开始就怀疑,就不会一遍遍看,或许也是无望,也是奢想,没必要揭穿,她把碎片都填入垃圾袋,离谢一尘远远的。

    掀起裤腿,橡筋线固然柔软有弹性,但仍然刮破了一层皮。

    谢一尘看见:“这样还是没用,还有一些电疗磁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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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不少小广告?”宁珏故意说。谢一尘抿着嘴巴不说话,眼神倒是有些被说破的尴尬,宁珏说:“以前我在平都的时候跟人装过托,就是卖某种什么养生仪器,号称用国外什么先进技术,能够治疗风湿病,实际上就是泡脚的机器……我去呢,就是送锦旗,表演一下,千恩万谢,说我的奶奶或者姥姥多年的风湿病立即好了,提水桶一口气能上八层楼不喘气,跟换了双腿似的。”

    她这话就是在要谢一尘脑子冷下来,死了心思。谢一尘未尝不清楚,于是笑笑,盯着她破了皮的腿看,宁珏掀开她的裤脚,没看见自己这样的伤口。

    “一会儿出去走走?”谢一尘主动说。

    宁珏的背对背走动的方案夭折在试验期,其实未尝不可,但她还是中止了。

    就是这些天,谢一尘的腿上不再有淤青了,谢一尘放弃掐自己的腿激励它们忽然有出息站起来的想法,她平静地接受了它们莫名其妙罢工的事实……心里倒是蠢蠢欲动的。

    南地家园这个小区绿化做得还算可以,但比起平都还是稍显不足,从正门出去是笔直的水泥小路直到尽头一面灰墙,四周落叶缤纷,踩在落叶的尸骸上能听出它们嘎吱的残响。轮子碾过,宁珏穿了一双旧的运动鞋,是谢一尘的衣服,从箱子里翻出来送她穿。

    路上,因为只有她们两个,所以谢一尘终于提起来:“许立文打你了?”

    “嗯。”宁珏没什么遮掩的。

    “因为什么?”

    “合不来,我就甩了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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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一尘静静地想着,绒线外衫无意地从肩膀滑脱,她不住地提着肩膀的衣裳,最终黯然地确定是自己瘦了,双手拢在身前,一时间没说话。

    宁珏的外衫还是一件单薄的衬衣,因为猪油拌面的缘故脏了一团,松松垮垮的,她的手按在推手上,推得很慢,落叶陆陆续续掉在她手边,掉到谢一尘肩头,都被择去。

    越过坐着的人的手有点苍白,谢一尘看见她袖口有些脏了。

    “打不打的,倒是无所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挨打也没事。”宁珏择去一张枯朽的杨树叶子,推着她已经走到了灰墙边,走近了才看见墙上有许多淡淡的笔迹,被灰漆盖住了,定睛一看,许多骂人的话。

    某某不得好死,某某丧尽天良,某某和某某搞在一起不要脸……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微笑,声音很轻,两个人都笑了。

    谢一尘这才说:“不管怎么样,我说不上来。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人,他虽然不像许仙,但也……”

    “许仙许仙,那出戏都没了,不说这个了好么?你也不是白娘子。”宁珏急于止住话题。

    “万一我真是呢?唉,不提。”

    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宁珏调转轮椅,再走一个来回,谢一尘闭着眼,有些落寞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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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珏很后悔刚才突然明明白白地说谢一尘不是白娘子。

    如果谢一尘不是,那谁是呢?那一出升仙的白娘子,就只有她一个是了,这谁能否定呢?

    想了一会儿,她说:“许立文不是许仙,李娟娟不是白娘子,这出戏才会被取消。要是真的白娘子,真的许仙,说不定这出戏还在呢。”

    是漫无边际的想象和宽慰。

    “许仙不重要……《白蛇新编》的白素贞爱过许仙,可许仙怎么样,和她的心是没关系的……”谢一尘又犯了犟,细声细气地探讨起来。

    走了一会儿,议论的总不是人间的事,不是舞台,就是仙界,轻飘飘的,好似神界。

    但最终还是落在人间了。

    临到门口,运动鞋底沾上几片落叶,宁珏低头两脚一错,踩掉它们,谢一尘说:“那这样,你是不是没有地方住?住这边吧,省得你来回跑。”

    落叶越沾越多,宁珏低着头没应答,谢一尘重复了一遍。

    宁珏笑笑,仍然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之前曾经偷走的三十块钱,她想起自己大大咧咧地拿走了钱,可自己并没有全国通用粮票,于是三十块后来不知所踪了,是被人偷走了,抢走了,还是骗走了?她记忆有些模糊了,她从谢家偷来的第一笔钱不了了之,无处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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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再从谢家的储蓄中挖出自己要偷的那部分吗?谢一尘邀请她做什么呢?

    她是无家可归来了这里,可真要死乞白赖地留着?

    那笔钱明晃晃地高悬头顶,宁珏没有答应,拿钱办事,分寸正好,再留下,谢一尘的好意她怎么能受得了?况且这算什么好意?

    她低头端详这双鞋子,想到是她主动来照顾谢一尘的,是她在谢女士面前毛遂自荐……谢一尘的邀请是出于什么?她忽然想到这一环,故意强硬说:“是哦,我拿了七百块工资,一天到晚不在这里好像吃白食的,我知道了。”

    其实明知道谢一尘并不是计较她的工时,她工作时间长短,都不妨碍谢一尘做事,她宁珏又不是什么膏腴肥美的工人,有许多剩余价值可剥削。

    她唯一的价值似乎只是陪着谢一尘走走。

    但就是要这样说,好像故意给谢一尘扣帽子,让人以为谢一尘非要计较这几百元。

    也显得自己很不知好歹。

    她试探谢一尘的反应,谢一尘果然有些不快:“我不在乎这些,你爱留不留,我家是比较偏僻。常在这儿和一个女疯子散步,不疯也要憋疯了。”

    要是许立文坐在这儿,或许就吵起来摔盘子了。宁珏忽然对照昨天的时候,想着夹枪带棒的自己,她说不出好话,好像失去正常表达的能力,一到细腻的犹如浮动的微生物般的情绪在脑子里生芽,她就刻薄尖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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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一会儿,她转离门口,逆着写满下流话的水泥墙走,转过两道弯,到小区门口去。

    谢一尘脊背绷直,好像豹子要远涉其余狂物的领地。

    “不会的。”宁珏说。

    “什么?”谢一尘还盯着人来人往,神情绷紧。

    “不会疯……”

    宁珏恨不能此刻给谢一尘展示一下自己随遇而安的本事,但想起刚才是自己故意试探,最终只能叹口气,让自己在谢一尘面前卑微下来:“我是挺想留下的,但是谢女士来,我不自在。”

    她来这儿,的确是不自在,谢女士不在,她掌握主权,审视谢一尘,审视自己。谢女士一旦来,她就会想,她是来这里弥补自己过去的错误的?还是怎样?是来道歉?还是来膈应人?

    她是什么身份,是选了另一条人生道路的人,怎么又把自己的路铺得和谢女士交叉起来?

    轮椅上的人忽然沉默了一下,随即回过头深深看她一眼,吐出很长的叹息,才指着小区深处说:“我不想出去,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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