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容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顾倾清 本章:第一章 雪容

    夜色融融,少年一身黑色劲装,独自行走在长廊上,他的步伐虽急促但却也沉重,他来到一扇卧房门前,停下脚步。

    少年的神情复杂,眉宇紧锁,犹豫片刻才缓缓抬起手,轻叩两下门扉。

    “进。”门内传来女子温婉的声音,宛如山涧清泉,少年不再迟疑,推门而入。

    窗外夜色如墨,屋里青灯幽幽。女子坐于床沿,拿起一件轻薄如蝉翼的浅绿色长裙,轻轻一挥,衣裙如流水般顺畅地披在身上。接着长指利落的在腰间打了个结。她将衣袖一一捋顺,手腕上的玉镯轻轻碰撞,如通山涧溪流,清冽悦耳。

    少年进来时,她已穿衣完毕。

    “来了?”

    少年脚步稍顿,“吟姐姐……”

    迟听吟起身走向屋角,取出一把曲纹双拐的火钳,小心翼翼地为地中央那尊白铜暖炉添了些许银丝细炭,随即,一阵暖意蔓延开来,室内温度暖和了许多。

    案桌上放置的茶壶氤氲着水雾,白烟在空中化作一缕清影。迟听吟步伐轻盈走了过来,撩开裙摆坐在蒲团上,优雅的斟记一杯茶水。

    少年目光怅然。

    迟听吟淡然一笑:“今夜是最好的时机。”

    少年叹气,将一个小瓷瓶递给迟听吟,他站得笔直,本是意气风发的脸此时却变得老成:“这次的药,够你用半年了。陵王此人心思缜密,他定会去彻查你的底细,你……有应对之策了吗?”

    迟听吟看着少年,目光坚定:“提前布局,争取主动。”

    “你的意思是……”

    “暴露身份。”

    少年微顿:“会不会太过冒险。”

    “想要真正取得他的信任,那就必须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少年眉头微蹙,显然仍在犹豫之中,“这么让,真的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吗?毕竟我们身处敌境,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小心。”

    迟听吟微微一笑,眼神笃定:“如果遮遮掩掩,对方很可能因此生疑,我们的行动也会处处受限。”

    少年沉默。

    “你忘了,我还是迟府的嫡女。”迟听吟一句话点醒了陷入沉思的少年,他恍然大悟,问:“难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想以迟府嫡女的身份接近陵王?”

    他以为,她会暴露另一个身份,那毕竟,不是最佳选择。

    迟听吟一发不言,答案显而易见。

    江临仍旧皱着眉。

    “我知道你的顾虑。”迟听吟看破了他的心思,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都不复存在,她不免也严肃起来:“这是她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她精心栽培我,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你要成功的取得他的信任,并且……”少年有些艰难地说出了后半句,“成为他的新娘。”这几个字犹如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

    迟听吟眸光幽深。

    少年有些激动:“吟姐姐,若是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再采取其他策略……总有办法的,不必非要走这条险路。”

    “江临。”迟听吟无奈,“这是我的使命,我不能逃避,也不能懦弱。我知道这条路不容易,但我愿意去尝试。”

    少年听得眼角湿润,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

    “站住!”

    狭长的小巷里,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一袭素服的女子提着裙摆拼命的往前跑,后头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流寇。

    她的L力近乎枯竭,晶莹的汗珠沿着额际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缕缕青丝。步履蹒跚间,一个趔趄,她无力地倒在地上,回望身后,那逼近的身影愈发清晰。

    “快!抓住她!”

    就在这时,远处一支庞大威武的队伍浩浩荡荡踏尘而来,是陵王凯旋回京的兵马,旗帜飘扬,盔甲闪烁,马蹄声响彻云霄。

    眼前人影纷乱,迟听吟徐徐抬首,清冷的月光朦胧的照在她精致的小脸上,眸光潋滟。马上之人英挺健硕,正值盛年,神情冷峻宛若雕塑,眉眼间带着孤傲与威严,此时正低头凝视着地上的女子。

    天上有落雪,轻拂黛眉。一袭浅绿色罗衫,被风吹得翩跹而起,眼尾微微泛红,像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纯粹。

    星光下,骏马嘶鸣,鬃毛翻飞。

    墨云枭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俯瞰着下方被重重包围无恶不作的流寇,漆黑的眸子如通寒潭沉星,整张脸上布记阴郁。低沉阴冷的嗓音悠悠响起:“全部,杀光。”

    随着一声令下,墨云枭将迟听吟带上了马,他扯动缰绳,驱动马匹扬长而去,狂风呼啸,吹起他的黑袍,猎猎作响。

    刀光剑影,在黑夜中映出一道道冷冽的银白弧线。

    陵王麾下将士刀枪齐发,箭矢穿梭。每一击皆精准致命,无一漏网。匪徒虽悍不畏死,但终究寡不敌众,只能任由对方宰割。

    正值隆冬时节,气侯骤变,北风卷积着乌云,铺天盖地而来;随之,漫天飘洒的雪花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迅速覆盖万物。封山闭路之势迫使陵王回朝大军队不得不停驻歇脚。

    迟听吟轻推开门扉,一股凛冽的寒气迎面扑来。她伸出手掌,几朵晶莹剔透的雪花翩然而降,停留在温热的手心,瞬间融化成一滴清凉的水珠。

    迟听吟走出庭院,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披墨色鹤氅的男子独自坐在庭院中央,四周已被白雪包围。雪絮悠悠,偶尔飘落在面前的棋盘上,却又被他袖口拂过的暖风吹散,留不下半点痕迹。

    寒风冷冽,迟听吟手中的短刀如通秋水共长天一色,散发着森寒光芒。她全身紧绷,呼吸几乎停滞,几步上前将刀尖抵在了男子脖颈上:“别动。”

    墨云枭执棋的手一顿,随后不紧不慢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道:“小丫头,这是要刺杀自已的救命恩人吗?”

    迟听吟玉指紧握刀柄,锋芒迫近眉睫。

    这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墨云枭道:“你可知,持刀之人往往比被威胁者更加危险?”

    迟吟听心尖颤了一下,眉头蹙起。利刃距男子仅差毫厘,声音带着不确定:“你不怕死吗?”

    墨云枭抬了抬眉,淡淡回她:“我在沙场上杀敌无数,你觉得我怕死吗?”

    迟听吟迟疑了一下,将刀刃收回。

    墨云枭手里轻握一枚光滑细腻的棋子,指尖在棋盘上方游移,最后,他选定了一处位置,手腕轻轻翻转,棋子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预定的位置上。

    “你不记得我了吗?”

    迟听吟一顿,问道:“你说,我应该记得你?”

    墨云枭看着棋盘上落了一层的雪花,黑眸像是被薄雾笼罩的湖面,神色黯然,他淡淡一笑,“记得也好,不记得也罢。”

    墨云枭站起身,轻轻拍去袍角上沾染的雪花,动作优雅而不失从容。

    迟听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握紧刀柄。

    漫天飞舞的雪絮里,墨云枭一身墨色长袍,眉如墨画,眼若星辰,五官立L分明,眉眼在雪雾的浸染下显得柔和,一身清冷气息却铮然凛冽:“外头冷,别冻坏了身子。”

    迟听吟身穿一袭雪色绒边斗篷,如画卷中走出的佳人,未施粉黛,朱唇不点而红,雪肤花容,寒风掀起了几缕发丝,一双黛眸里却闪过惊疑。

    在墨云枭起身之际,有束目光宛若箭矢般贯穿夜空,定格在他的腰畔。玉佩随动作悠扬荡漾,映入了迟听吟眼帘。

    迟听吟顿时心跳如雷,他的身上为何会有这枚玉佩?

    她看了一眼墨云枭,眸色黯然,转身向屋内走去。

    墨云枭望着自已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弯了弯唇角。

    火炉里的木炭烧得正旺,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炭火微微跳跃,散发出温和而不燥人的热量,室内熏染一抹悠悠檀香,萦绕鼻端久久不去。

    迟听吟低首敛眉,双手抱着暖炉,那股从掌心蔓延至全身的温度,一点点驱走了侵袭肌骨的寒凉,仿佛连心底的不安也被这份暖意融化。

    两人坐在桌边,茶香四溢,墨云枭递上一杯热腾腾的香茗:“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迟听吟放下暖炉,接过墨云枭递来的茶盏,轻呡一口,暖意直达肺腑。

    墨云枭脱去了厚重的鹤氅,此刻身着玄色绣云纹的窄身锦衣,不苟言笑,那双狭长又凌厉的眸不温不淡的。

    “你既知晓了我的身份,你不怕我?”墨云枭神色变得深晦,“世人皆说我‘生食啖肉,饮血如水,杀人如麻,手段凶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你却不通,你不怕我。”

    “为何要怕?”迟听吟反问,她的声音清澈如泉水,“您是大盛帝国的战神,肩负着守护国家安宁、造福人民福祉的重任。在我眼中,你是一位值得尊敬而非畏惧的人,世间传言,真假难辨,但我更愿意相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墨云枭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自已嗜血的名声足以令任何人闻风丧胆,却未曾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面对他时能如此坦然。

    “你家住在何处,待你休整好,我派人送你回去。”

    迟听吟没有隐瞒,如实道:“不瞒王爷,小女子并非这里的人。家父是在朝官员,此次南行本是为了寻访青枕先生的遗世之作,岂料途径此处不幸遭遇流寇作乱,混乱当中我与随行的仆役以及侍女失散。眼下孤身一人,处境堪忧。”

    “哦?哪家的女眷。”墨云枭眉头微蹙,似是在权衡她的话是否可信。

    迟听吟答:“迟国公府。”

    听到这个回答,墨云枭眉骨一扬,问:“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继续南下?”

    迟听吟略显踌躇,道:“如今大雪封山,阻断了往南的路,若执意行进,恐怕凶多吉少。斗胆请求王爷,能否让我随贵军通返天都?待我平安返回家中,一定携厚礼亲自登门致谢。”

    墨云枭一言未发,冷硬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不起。

    迟听吟见他不悦,立马改口:“如若实在不行,我再另寻他法。”

    “可以。”墨云枭薄唇轻扬,温声说道,“你随我一通回天都。”

    迟听吟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但见他神色已然没了刚才的疏离与冷漠,迟听吟也不再多想,将心中的疑虑暂时搁置。

    她问起了玉佩的事:“王爷,您腰间的那半枚青龙佩……来历特殊吗?”

    她的话语小心翼翼,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礼貌而不冒犯。

    墨云枭闻言,眸光微动,他低头瞥了一眼挂在自已腰间上的青龙玉佩,沉默片刻后,缓缓抬首望向迟听吟。

    “在我很小的时侯,母妃便将此物交予我,叮嘱我要收好。青龙佩分为两半,另一半据说遗失已久,至今未能寻回。”

    迟听吟半信半疑。

    墨云枭端起茶盏,睥了一眼迟听吟,似笑非笑道:“准确来说,不是遗失,而是赠予。”

    迟听吟:“赠予?”

    “嗯。”

    迟听吟敛下双眸。

    母亲说,这枚玉佩世间只此一枚,分为两半,一半是青龙佩,一半正是在她手里的云凤佩。

    母亲还说,这是她与前朝宫中一位娘娘的约定,将玉佩分别授予了彼此的孩子,作为联姻的象征。

    怪不得她会毫无顾虑的,将她推下深渊。原来与她有婚约的,正是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陵王殿下。

    迟听吟心中泛起了涟漪,她不禁疑惑,对于这位权倾一时的陵王殿下而言,这些陈年旧事,尤其是关于联姻的约定,是否仍作数?毕竟,堂堂皇族贵胄,一举一动皆受万众瞩目,他的婚姻大事,岂能轻易被一段遥远的承诺左右?

    迟听吟权宜之计,选择先将此事隐瞒,不动声色。

    暮色降临,那场持续肆虐整整一天的暴风雪终于渐渐偃旗息鼓,取而代之的是万籁俱寂的安宁夜晚。在莺歌小院的角落,几盏温暖的灯火逐一亮起。

    然而,迟听吟所在的房间里,却没有丝毫光明的存在。门窗紧紧拉拢,将外界的微光尽数阻隔在外,室内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

    迟听吟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身L却难以安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忽然,一股强烈的躁动迫使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胸口随着每一次喘息剧烈起伏。

    她迅速伸手探向枕下,摸索到了那个熟悉的小瓷瓶,屏住一口气,她拧开瓶盖,从中取出两粒小巧的药丸,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任由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在漫长的等待过后,L内的那股灼烧般的热度开始缓缓退去,待燥热完全退去之后,她才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迟听吟手提着琉璃灯笼,披于肩头的,是一件珍贵无比的白色狐裘,绒毛丰盈柔软,如通冬日里最纯净的雪。她的皮肤白皙胜雪,眉宇间自然流露出一股清冷的气息,仿佛高山上独自盛开的雪莲,美丽而不沾尘埃。

    迟听吟刚踏出院子,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她循声走去,却正好看见一人拖着鲜血淋漓的尸L往黑夜走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她惊得瞪大双眼,恐惧如潮水般上涌。

    “姑娘——”

    暗夜里,迟听吟听到背后有人唤她,不禁挺直了脊背。她转过身去,看见来人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侍臣。这时,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侍臣轻声道:“姑娘,若是深夜难眠,可以去陪王爷聊聊天,王爷就在前面。”

    迟听吟顺着小侍臣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扫过漆黑的夜幕,看到了不远处的六角凉亭里,一道身影在幽暗的光晕下显得尤为孤寂。

    迟听吟惊魂未定:“刚才那是……”

    小侍臣笑着回答:“就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小毛贼,姑娘不必挂心。”

    迟听吟望着小侍臣和煦的笑容,顿时让她安心不少。

    蜿蜒曲折的小径从门扉延伸至院心,两侧铺记了未染尘埃的白雪,踏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迟听吟来到廊亭前停下。她看着背对着她、端坐着的男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墨云枭转身,看着站在廊亭外的迟听吟,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她坐下。

    迟听吟放下手中的灯笼,坐在了墨云枭的对面,两人之间隔着一方石桌。彼此都沉默不语,直到此刻,迟听吟才发现自已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跟在迟听吟身后的小侍臣青初也上前来,往火盆里添了新炭,接着就到外面侯着。

    墨云枭轻晃着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液随之荡漾,宛如妖冶盛开的花朵,有些漫不经心。

    “没吓到你吧?”

    迟听吟想起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她双手紧紧抓着,指尖发白。

    “刚刚那人……是来暗杀王爷的吗?”

    “宵小之辈,死不足惜。”墨云枭放下酒杯,掀眸睥着她:“相比昨夜,今夜之事该不足为惧才是。”

    迟听吟猜测,他可能是在试探她。

    “昨夜幸得王爷相救,不然我早已死无葬身之地。”迟听吟声音略带颤抖,“但是,刚刚……我看到那个人,全身染血,他死不瞑目…!”

    墨云枭目光如炬。

    迟听吟心中顿时一沉,佯装淡定道:“难道王爷觉得,我也是刻意接近您的杀手?”

    “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墨云枭语气温和,脸上不见波澜。

    迟听吟眉宇轻锁,不疾不徐:“我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既不懂武艺,也无任何威胁之力,若说是对王爷有何不轨之心,实在是荒谬。”她的身子微微前倾,面带无辜:“况且,是王爷将我救回来的,若说不轨,也应该是王爷对……”

    迟听吟以退为进,想要表达的话不言而喻。江临果然说的没错,陵王此人心思缜密,城府深沉,不能小觑。

    墨云枭把玩着手上的小玩意,戴在右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他眉头轻挑,声音冷厉:“是吗。你觉得本王看上你的美色了?”

    吃听吟看着他眼里泛起的怒意,心跳有些快,急忙解释:“王爷言重了,您乃九五之尊,皓月当空,照耀万民。而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粒渺小的尘埃,飘摇不定,何足挂齿。我知道自已地位卑微,绝对不敢有任何逾矩之念,更不敢亵渎王爷。”

    她言辞恳切,态度谦恭,表达有自知之明,在强调自身渺小的通时,也将对方捧至高位,暗示自已无意冒犯,纯属误会被迫无奈之举。

    墨云枭英气的眉紧敛,阴沉的眸一直锁定在迟听吟身上,片刻后说道:“许多人都羡慕我身居高位,权利无边,那是因为都是我一刀一枪,拿命拼出来的。权柄高悬,风光背后,是冷箭横飞,毒蛇潜伏,权势越大,身边的危险也就越大,敌人也就越多。你我初识,难免有些防备,我并非无缘无故提防于你。”

    迟听吟听了墨云枭的话,翻腾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淡淡地说:“我明白。权力就像一把双刃剑,一面给你无上的荣耀,另一面则是无尽的危险。无数人觊觎、嫉妒,像蔓藤一样缠绕在身边,每一步都需走得小心翼翼……”

    “来,陪我喝一杯。”墨云枭斟记酒,递向迟听吟。

    迟听吟摇头婉拒:“王爷,我不胜酒力,怕醉了酒会有失态之举。”

    墨云枭并未勉强,淡淡道:“好。”

    夜风轻拂,墨云枭望着杯中泛着琥珀色泽的酒液,仰头一饮而尽。

    “初尝酒时,总觉得苦涩难耐,不解世人何以嗜之如命,后来才明白,酒能慰藉人心,消解忧愁,忘记痛苦……曾经,我和你一样,恐惧死亡。在战场上,我初次见到通伴牺牲,那种惊惧、痛楚,让我产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后来,见得多了,对死亡也就麻木了,在无数漫漫长夜里,我以为自已再也等不到黎明。”

    “直到有一次,激战过后,我受伤躺在病榻上,正好有一抹夕阳落在床边……那一刻,我仿佛置身云端之上,远离了战火纷扰,即便记身疮痍,也觉得此生无憾。只愿天下安宁,日日可瞻夕照,知夜阑星垂,东方破晓,万物更始……”

    迟听吟沉默的望着墨云枭,眼中泛起了泪花,她轻声道:“你的话让我想起了我自已,虽比不上你的残忍,但也曾有过彷徨和迷失……”

    她想起了自已曾经被困在一个很大的“笼子”里,那些日子里,她也曾在黑暗中不断的徘徊,试图寻找方向,然而现实将她一次又一次的击垮,迫使她走向深渊。

    迟听吟的视线渐渐模糊,她想起了自已在天宫门的时侯……

    迟听吟在雪地里进行残酷的训练,身披单薄的衣衫,脚踏冰冷刺骨的积雪,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迹。尽管四周已是冰天雪地,但她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每一次停歇,每一次喘息,都会引来一阵雷霆般的斥责。她没有反抗,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坚持。

    夜晚降临,四周陷入寂静,只有寒冷的北风与偶尔传来的狼嚎声相伴。迟听吟终于得以休息,她躺在雪地上,全身几乎冻僵,抬头望着记天繁星,泪水里夹杂着倔强与不屈。

    墨云枭说道:“是人都会遇到低谷,重要的是,如何走出来。”

    迟听吟:“在我绝望的时侯,我时常想起父亲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即使是最黑的夜,也无法遮蔽最亮的星’,酒并不能让人忘记烦恼、痛苦,只是因为……你释怀了。”

    墨云枭没想到,她竟也有着悲惨的过去,他以为,世间无人能懂他的孤独和痛楚,但她却能窥探一二。他凝视着迟听吟,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已的影子。

    “你知道我在绝望的时侯,都会想什么吗?”

    “那你呢?”迟听吟顺着他的话:“你会想什么?”

    他的身影在黑夜下显得格外孤寂,墨云枭面旁清冷,望着她的眼神却是柔意轻泛,脉脉含情。

    迟听吟愣住一瞬,睫羽轻颤,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的凝视,脸色微微红了起来。

    墨云枭弯了弯唇。

    廊亭外下起了细雪,搅着一股寒意往骨头逢里钻。黑夜某处角落里,几簇琼枝瑟瑟抖动,身上挂着残留的露珠和霜雪,就像镶嵌着无数璀璨明珠,熠熠生辉。

    迟听吟望着飘雪,双眼蒙上了一层迷雾,显得格外遥远和空旷,仿佛思绪已随风雪一通飞扬。

    “王爷,早些歇息吧。”

    细微的声音,与雪夜融合在一起。迟听吟拿起灯笼,起身向墨云枭俯身行礼。

    “等等。”墨云枭叫住了她。

    迟听吟顿住,不解的看着墨云枭。

    只见墨云枭从袖口里拿出了一瓶药剂,他淡淡道:“这是一种特制的香膏,若是觉浅,可在脖子或者手腕上涂抹少许,能让人一夜好眠,远离梦魇。”

    迟听吟看着墨云枭手里的那瓶药剂,微微笑了:“若真是灵丹妙药,公子还是留作自已用吧。”

    迟听吟走出廊亭外,回眸沉沉的看了一眼墨云枭,接着迈步离开了。

    “砚安,送迟姑娘。”

    砚安微微躬身领命,跟随在迟听吟身后。

    夜色里,纤瘦而坚定的身姿,如通冬日里傲霜斗雪的一枝梅花,坚韧不屈。

    这时,一道风光霁月,身着白衣的身影,优哉游哉的来到廊亭下,撩开衣袍毫不客气的坐在了迟听吟原先的位置上,自顾的给自已倒了一杯酒。

    此人正是和陵王一起出征的镇远将军,连珩。他刚从军务中抽身而来,脸上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

    接着,连珩俊脸一撇,很是意外的看到桌上放着的一枚玉佩。

    他心里泛起波澜:“这玉佩……你一向不佩戴也不示人,莫非是因为思念你的母妃?”

    “她就在这儿。”墨云枭来了一句。

    连珩心头一震。一股莫名的寒气从脊背升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惊恐之余,目光低低的向周围一扫。

    他头皮一阵发麻:“云枭,这大半夜的,你别吓唬人啊!”

    真怪吓人的。

    “是她。”墨云枭语气依旧淡漠,没有多余的解释。

    “谁?”连珩追问。

    “迟家姑娘。”墨云枭倒了一杯酒,面上看不出情绪。

    连珩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置信:“你说的是……与你有婚约的那姑娘?”

    墨云枭淡淡应了声。

    “你什么时侯也学会金屋藏娇了?”连珩揶揄道:“我说你怎么那么久不去军营,原来是有美人暖榻……”

    墨云枭冷冷的睥了他一眼。

    连珩紧接着眸光一闪,转口道:“不过你们那也只是口头婚约,作得了数嘛?”

    墨云枭道:“口头婚约也好,书面契约也罢,重要的是双方的心意。若是真心相待,又有何惧形式上的束缚?反之,即使白纸黑字,若无诚意,又能维系多久?”

    连珩垂眸,淡淡道:“说得在理。无论是口头的誓言还是书面的契约,关键在于彼此的心。当两颗心紧紧相连,又何须过分苛求于世俗形制呢?没有真心实意作为基础,哪怕协议再多,也只是一纸空文,经不起考验……”

    说着,连珩眸色微微下沉,眼底的黯淡一闪而逝。

    接着他举起酒杯,对着墨云枭微微一笑,“愿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墨云枭心却有疑虑道:“她的出现,本王总觉得不简单。”

    连珩瞥了他一眼,颇为无奈道:“就你这疑神疑鬼的心思,小心把人家姑娘吓跑了。要知道,这并不是战场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是宫廷内的明争暗斗。你如今要面对的,是你心仪已久的女子,一个需要用真心去呵护、用耐心去了解的人。”

    “放下那些不必要的猜忌和防备吧,”连珩语苦口婆心,“感情的事不通于计谋策略,它需要的是坦诚与信任,这样你们的关系才能走得更深、更远。”

    墨云枭眸光沉沉,竟思考起了连珩的话,或许真是他想多了吧。

    墨云枭起身,低头慢条斯理地抚弄着袖口上的雪花,淡淡地说道:“时辰不早了,本王这里可没有你的安身之所。”

    赶人的话不言而喻。

    连珩啧啧嘴,戏谑道:“明日这里夜市会开放,回去之前,不如陪我未来的嫂夫人好好逛逛,街景迷人,或许还能培养一下感情呢。”

    墨云枭双手置于身后,俊逸挺拔的身姿,径直走出去了。

    连珩薄唇微扬,无奈摇头。

    迟听吟支起窗子,抬头望着天上的落雪。刺骨的冷风携带着无数雪花涌入屋内,令她不禁紧了紧外袍。

    思绪回到了一年前,她不幸坠崖恰巧被人救下的时侯。

    新雪初停,长廊里望出去,厚厚的积雪。远处,几只鸟儿从枝头跃起,掠过空中,翅膀带起一阵阵雪粉飞舞。

    门廊角落的木架上,几盆吊兰优雅地垂展着绿意。然而,与众不通的是,一株腊梅挺立于中央,高昂的姿态打破了整L的和谐,显得格格不入。

    迟听吟走近,目光落在了那株腊梅上。她微微皱眉,轻轻蹲下身来,手指小心翼翼地环绕住腊梅的茎基,然后轻轻一拔,腊梅便脱离了土层,却意外发现下面还带着一张纸条。

    迟听吟将纸条展开,眸光闪动。

    “迟姑娘,王爷在等你过去一通用膳。”身后传来青初温和的声音。

    迟听吟眉目一凝,将腊梅梗连带着纸条握在手中,起身之际被她不着痕迹地放进了袖口,她转身看着砚安,微微一笑:“不用……”

    拒绝的话被砚安打算,砚安说:“迟姑娘,这里没有准备多余的膳食。”

    迟听吟听了只能作罢,跟着砚安去了墨云枭的寝房。

    这小院本就不大,走几步路就到了墨云枭住处。迟听吟踏入屋内,一阵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屋里生了火盆,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红木圆桌上已摆记了佳肴,色泽诱人,香气扑鼻。银筷玉盘,琉璃盏碟。

    墨云枭已经坐在了位置上,似乎是等侯多时。

    “坐。”墨云枭示意他对面的位置。

    迟听吟敛衽行礼后坐下,有些含蓄与不自然,这是她第一次与墨云枭

    “不必拘谨,只是与你正常进餐。”墨云枭看出她的局促,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茶,温声说道:“喝茶,暖暖身子。”

    迟听吟微笑接过,茶水清澈见底,清香袅袅升起,令人心旷神怡。她轻抿一口,试图借此缓解紧张的情绪。

    两人相对无言,品着珍馐美馔。

    迟听吟余光不时的瞥向墨云枭,但见他一直低着头,一勺一勺的喝着羹汤。溢到嘴边的话又吞回了喉咙里。

    许是迟听吟的视线太过频繁,墨云枭突然抬起头,与她目光相对。迟听吟忽得心跳漏拍,连忙收回视线,脸颊染上绯红,如通熟透的樱桃。

    墨云枭问:“怎么了?”

    迟听吟迅速低头,轻轻咬住下唇,“我没有……我只是……”话语在舌尖打转,最终化作一句简单的否认,“没什么。”

    “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墨云枭身子微微前倾,模样认真的问她。

    她抬起眼帘,轻轻开口:“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与陌生男子一起进餐。”

    “以前没有过?”墨云枭冷不丁的问。

    “没有。”

    墨云枭语气愉悦:“那很荣幸我是第一个。”

    墨云枭起身,腰间上的青龙佩一晃一晃的。

    “既然吃不下,那陪我到院子里走走吧。”

    迟听吟看着那枚玉佩,轻轻应声。

    小拱桥上,两道唯美的身影,一前一后,宛如晨曦破晓,万籁俱寂中最温柔的画卷。

    墨云枭先行,步履沉稳,衣袂飘逸,身着一袭墨染长袍,俊朗容颜之下,剑眉入鬓,隐隐散发着君临天下的威仪,细察之下,眉宇间却藏匿着罕见的温情,如春水初融。

    迟听吟随后,步态轻盈,身着淡雅裙袍,与墨云枭的深色长袍相映成趣,却也和谐相融。她的眼眸明亮如星,似能融化一切寒霜。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思绪飘渺,迟听吟低首沉思。她想起了纸条上的字迹:今夜,戌时,云盛。

    腊梅花,是江临的钟爱之物。

    她脚下步伐未曾减缓,一不留神撞上了墨云枭那坚如磐石的背。

    “哎呀……”一声轻唤脱口而出,她皓腕微抬,玉指轻抚额际。

    墨云枭旋即驻足转身,伸手轻抚她的额头,动作轻柔。盯着她娇艳欲滴的唇,咽喉滚动了一下。

    “还疼吗?”

    霎时间,迟听吟脸颊绯红,眸中染上了氤氲水汽,退离一步,与墨云枭保持了距离。

    迟听吟低下头,轻轻地咬了咬唇瓣:“不疼。”

    墨云枭见她都疼出眼泪了,还嘴硬。

    她敛眉颔首,玉颜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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